江湖春意录完本——by素衣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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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在亭子里停驻片刻,雪虎却是蹿跳着来咬拽沈琼华的衣角,似是急着要他赶路。沈琼华爱极了它那一身皮毛,顺手揉了两把,笑着依力走了两步,边走边回头唤道,“快走快走。”
温言满心满眼只他一人,瞧着他那俏欣模样,翘了翘唇角,几步赶上去,握住了那人的手。
慕歌青垂了下眸子,遮掩了其中流华。
再往前行了片刻,浓翠残雪相和,景致愈发奇妙,一座廊桥架拱在树花之间,赫然出现在几人眼前。
冰样的琉璃雕琢了各式模样——花草飞禽,陆水珍兽——内里铸了灯芯,稳稳置于廊桥两侧。未曾燃亮,沈琼华却已能想见这华灯在墨色夜间会是如何的流云璃彩。
沈琼华一路惊叹着,才下廊桥,耳边却觉一道劲风袭来,他自知自身功力实是回击不得,只得尽力一避,恰得温言探手来勾他的腰,便乖乖随着力侧踏一步,腰侧百辟扬文堪堪出了半分却被温言出手按了回去。
慕歌青唇角含着几分笑意,瞧着温言揽了沈琼华退开两步,执了轻剑在手,低低与祝归时道,“去找还魂珠。”
祝归时一怔,这人是要在此处拖住温言与沈琼华,空得时间来给自己去夺还魂珠么?
竟是打了这样的主意。
沈琼华气得说不出话,半晌愤愤道了一句,“你从前在南海楚澜时,亲口直言不会忘怀一路相顾之情,这时真是忘得干净了!”
“未曾忘得,”慕歌青敛了笑意,轻道,“只是这一世我欠了许多人的,却是最想偿还了祝归时,”如此,大抵才能换得来世于万千人中与他遥遥一望,“其他的,便只得下一世再去还了。”
祝归时僵立原地,心中一时沉沉一时平静一时荡跃,混混杂杂辨不出意味。纵是心中不定,被正门大家教养出的肃正仍是深刻在祝归时骨子里,此时便清喝道,“我还未曾沦落到要人这般不计自身安危廉耻相帮的地步!”
不等慕歌青说些什么,温言冷冷道,“此地不得妄动刀剑,你想帮他还是害他?”
慕歌青嗤笑一声,“怎么,怕搅了谁安眠吗?”
不以为意的笑意未曾敛去,慕歌青便听着了几声虎啸,侧首一看,却是那只雪虎露了森森獠牙,满目血腥直向他扑去,惊情一刹,慕歌青只及退出两步,正要反制,空中几声清啸,十几只雄鹰盘旋不定,眼见便要俯冲下来。
沈琼华惊道,“怎么一回事?”
“想来钟景云自知盛名,故而思虑颇多,忧心自己的人会被什么心思歹恶之徒挟持上山,”温言拉着他退了两步,清清淡淡道,“恶人亮剑,该当如何?”
沈琼华听得这一问,略一思索,了然嗯了一声,“玉簪子在谁手里,它们便护着谁?”
“应是如此,”温言回道。
“若是簪子敌方手握,它们又如何方能辨别善恶?”
“我非有钟景云心智奇才,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只是一路行来,这人对于他自己的人,当真是护得周全。如今你玉簪在手,雪虎认了你,我们总是安全一些。”
沈琼华正要答话,耳中忽又听得些悉悉索索的声响,不知是什么物事在暗处蛰伏,等着时机出来肆咬吞噬一番。沈琼华听得心中泛麻,却见一旁的祝归时直入战圈,要强自带了慕歌青出来。
沈琼华望了温言一眼,小声问道,“怎么救人呢?”
温言揽紧了他,却是默然。
慕歌青要伤了他的沈琼华,他未曾举剑并入虎鹰之列,自觉已是宽宏,却还要他去救?
沈琼华瞧他面色,猜着几分,轻道,“总要救了祝公子的。”
言罢见温言仍是冷面含霜,不言不动,沈琼华没了法子,急切间晃了晃头,瞥见华宫高门处时战栗过身,惊声喊道,“谁!”
温言立时随着望去,瞧清了便也是一心惊骇——
一人身影,于白雪红门前英拔而立,似是等着归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情人节快乐~~
这文没得几章就会完结了,过些日子会一齐放出。谢谢点击阅读的小天使们了~~
第51章 第 51 章
温言心间一凛,回眼疾向祝归时那处掠去,指间施力,于一片锋利鹰爪中探过去,直直抓捏住了雪虎后颈,使了力气要将它拖出来,却不想虎身力大无穷,暗含内力的一拽竟是未能得手。
沈琼华奔过去伸了手去帮他,抓紧了雪虎的皮毛将它往外拖。
高门前的确确实实是个人——下得廊桥许久,他四人竟未有其一探得那人气息,不知他功力修为是到了何等境界。且那人不言不动,只盯着此方乱象,不知是有什么心思。
到得如今此时,身在他地,四人应当合力合心才是。
温言与沈琼华合力将那雪虎拖了出来,许是沈琼华情急之下揪痛了那虎,它回身之时,面目狰狞,獠牙森然,直把沈琼华吓得险些惊呼出来。
雪虎却是见着沈琼华立时便收了凶狠,嘴边的白白胡须抖了抖,歪头定定盯着沈琼华瞧,一副十足的委屈模样。
一眼入心。沈琼华被它瞧得直要生出万丈的温柔来。
“误会了,”沈琼华柔声哄着它,手上却是不敢松下力道,“我们是一起的,早在山外你便瞧着了的,是不是?”
见它仍是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瞧他,沈琼华心下软作一汪水,温声又哄了它两句,“真的,那两个不是什么坏人,此前我们一路行来,他们为人如何,你眼心英明,肯定是瞧得到的。”
祝归时在一片鹰爪之中听着沈琼华柔着嗓音讨好一只虎,好气又好笑,扬声道,“沈琼华,你做什么呢!”顿了顿又喊道,“你可摸准了它听得懂你说的字字句句啊!我要被抓死在这里了!”
温言手上轻着力度揉了两把雪虎的后颈,口中冷音却是向着祝归时,“闭上嘴,先保着你自己的命吧。”
祝归时险些呕出一口血,至于这般护着宠着?
鹰爪极致锋利,慕歌青在挣战之中肩伤崩裂,他又一心护着祝归时,身上早不知多了多少抓痕,浓浓嫣色红了脚下一片雪白,正是气力难济时,耳中听得一声虎啸,周身头顶的强压利爪尽数退去,两人瞬时便觉着轻松了几分。
“祝归时……”
祝归时利落收剑,撕了衣摆去裹慕歌青的伤处,裹了几下复又拆下来,问道,“你那些个伤药呢?”似是不曾听得慕歌青的一声唤。见他只盯着自己瞧,干脆亲自上手摸出了慕歌青怀里的几个瓶瓶罐罐。
“哪个是?”
慕歌青瞧了一眼,指尖点了一支青色瓷瓶。
就着药粉裹了两人的伤处,祝归时见他仍是盯住自己,淡淡道,“我不愿承你那般大的人情,你保得了性命,算我一份微薄之力,你这份人情,便算是我还了。”
“你是不是打定了主意,此后不再见我?”
祝归时伸指用力戳着他的额角,“生死之前,你念些别的!快起来,去谢谢沈琼华!”言罢起身,向沈琼华笑道,“你真是厉害。”
沈琼华摇摇头,指了指温言,“阿言出力多些。”
言罢偷偷借着身形掩映,对祝归时比了个方向。
慕歌青只见祝归时顺着沈琼华的手指望去一点便僵直了身体,跟着看了过去,便也是惊骇在当场。
“那人不知在那里多久了,如今战歇,他竟还是不言不动的。”沈琼华小声道。
慕歌青盯住那人,冷声道,“人神鬼魔,总也是要会一会。”
“没错,”祝16 归时很是赞同道,“纵是沈琼华弱些,我们也是有四人之力的。”
温言却轻道,“那人稳稳待在此处,定是钟景云认可之人。我们许是不会落到什么险境中去。”
沈琼华只盯着祝归时与慕歌青瞧个不停,祝归时浑身不自在,直想着伸指去戳他的额头,眼角瞥到一旁的温言,终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沈琼华,你瞧我做什么?”
沈琼华摇摇头,“我是在瞧你们两个。”
“大敌当前,你还有心思看别的想别的?”
沈琼华忍不住地笑,“那人可在钟景云心血之地驻足,那他定是得了此间主人的许可,我们四人,与钟氏、与钟氏至爱都沾不上关系,本就是叨扰了的,过去还要向那人道一声歉意,何来敌方一说?”
祝归时一怔,他倒是疏忽了。
“我是瞧你们两个,口径一致,心思一致,倒是挺有趣的。”
祝归时怔愣一瞬,半晌反应过来沈琼华所言为何,狠狠瞪着温言道了一句,“你管管你的人!”
温言清淡瞥他一眼,稳声道,“他一字一言皆无错处,我管他什么?”
祝归时默然半晌,重重哼了一声,“一个两个的惯会这般气人!”言罢甩了袖子,直向华宫处去了。
慕歌青唇角隐蕴了浅淡笑意,瞧了沈琼华一眼,便也跟着祝归时去了。沈琼华立在当场,满面不解,隐隐听得祝归时念叨着些什么“你少跟着我”“我正门大家所出,竟被你教坏了”之类的话。
沈琼华瞧着温言,叹道,“看来祝公子是不觉得有趣。”
温言难得笑出了声,捏着沈琼华的脸颊轻轻晃了晃,“我觉着挺有趣的。”转而握了他的手,轻道,“走了。”
四人两两作对,一前一后,直向那隐士高人行去。
沈琼华正要催着温言走快些,却见祝归时与慕歌青离得那人尚不算近便停了步子,倒像是僵在当场了。沈琼华与温言对望一眼,疾行过去,瞧见了那人真容便也是怔愣住了。
终年覆雪的坤山上,这人只着了一袭三绿春衫,眼上覆着竹月色的缎带,瞧不得一双眸眼是生作了哪般模样,霜色颜容,青白唇色,半点气息也无,竟是个离世之人。
霜天冷寒,尸身不腐。
沈琼华惊得退了一步,却又忍不住细瞧了两眼,纵是只得半面容颜,沈琼华仍是认出了他。
“钟景云……”
“什么!”祝归时与慕歌青俱是一惊。
祝归时更是直问道,“这、这是神鬼之才钟景云?”
忆及一路行来万般种种,沈琼华不知怎的,深心处蓦地翻涌出了酸涩难辨的思绪,听着祝归时一问,竟连一个“是”字也说不出口,只点了点头。
温言攥紧了沈琼华的手,淡声回着祝归时,“秋梧一夜,我与沈琼华遍看钟景云书阁画作,他确是不曾认错。”
沈琼华定定盯着钟景云,嘴里喃喃问道,“他身后华宫便是陵寝,怎么墓主人却这样曝露在风雪中?”
慕歌青瞧了片刻,忽道,“秋梧家册说他自南海归便殒了命,去时着了榴花红锦衣,怎么如今看来却是三绿缎衫?”
“秋梧家册教绣莹肆意改了个遍,已是信不得了,”沈琼华接道,“只是梅雪言说老管家亲掌钟景云的身后事,扶棺出庄,怎么到这山上却教他这样露于雪野?”
温言瞧着眼前的百年人,清道,“若非老管家扯了谎话,便是钟景云做了别的安排。”
南海之后,祝归时未曾随行,此时便只得满心惑然地瞧着另外三人猜来猜去,只字半言也讲不出。
“人身去后,面色多是灰败,”温言与慕歌青道,“可他面容青白,倒像只是在雪地中待得久了。你医毒贯通,可有什么见地?”
慕歌青回道,“不只如此。钟景云立在此处百年,尸身这般完好,仍见英气,鼠虫不侵,若不是有高人加以处理,便是他身上带了什么剧毒之物。”
探讨猜测一番仍是无头无绪,这人身负盛名,几近鬼神,纵是已经离世,可思及先前一路领教过的厉害,他单单以殒命之身站在此处,四人便不敢妄动。
一片静默中,沈琼华浅浅叹了一声,“也不知他等到那人没有。”言罢抬眼又瞧了瞧钟景云,却不自主地踏前一步。
温言疾疾扣住他的腕子将人定在原处,“你做什么?”
沈琼华指了指钟景云的衣襟处,“我们先前太过震惊,瞧过了他的脸便猜来想去的,竟没有人注意到他怀中露了一角信纸出来。”
祝归时皱了眉,劝道,“此地多变,处处玄机。钟景云甚至可驱使百兽,你别想着去拿了,万一有变,我们大抵是要留在此处陪着他老人家了。”
沈琼华攥了攥手指,却是一副十分想要上前掏得那纸信笺在手的模样。温言扣着他的腕子,拉他回撤了一步,自己却是上前去,不理三人的惊诧,恭恭敬敬行全了晚辈礼——
“前辈,人命事急,温言无礼了。”
言罢,探手过去将那纸薄信抽了出来捏在掌心,下一瞬便掠退至沈琼华身边,将人护进怀中。一旁的慕歌青真气瞬提,挡在了祝归时身前。
半刻已过,景仍是好景,雪仍是冷雪,周遭先前是何种模样,现今便还是那模样,那只雪虎也仍是在不远处的雪地中滚得欢快——半点异动也无。
四人并不觉得羞惭尴尬,只觉少历了一道劫数,俱皆松了口气。信纸经由慕歌青仔细瞧了,无毒无蛊,便又递回到温言手中,温言轻轻捻着薄纸一角,缓缓展了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肥来了~~
第53章 第 53 章
“竟然是季将军。”
祝归时喃喃低语一声,再瞧着眼前的钟景云,忆及他信中所说乌门一役,心下慨然,恭恭敬敬地执手行了大礼。
其余三人随着拱手执礼,心绪翻涌,久久难以平复。
“难怪。”
沈琼华听得温言低声喃喃,立即凑到他身前,“怎么了?”
“我从前通读江湖志时便觉奇怪,”温言定定瞧着眼前英气挺拔之气不减的钟景云,眸色深深,“谢承言是文言妙手,经他手的江湖志记得是漫漫江湖,可其中却是被特意留了很大的篇幅,细细描讲了季家一门。”
祝归时应着是接道,“满篇的溢美之词,我前后看了又看,总觉实在不符谢承言先前的风格。我以为他是敬佩季家满门骁勇心忠,如今看来,却是谢承言替自己的至交炫耀了一把。”
慕歌青听罢,忆及朱门前的那一道身影,意味深深地道了一句,“许是钟前辈授意他这般做的也未可知。”
此言一出,几人俱皆默然,深心处觉着慕歌青所做猜测应是离得当年真相最为接近。
沈琼华想像着这人候在谢承言的书案前,无论如何也要他夸一夸自己的心上人,不觉便笑了笑,笑过之后却是怔怔盯着温言手里的一纸信言,心中涩然。
百载流年过,钟景云终是没能等来他的心上人——
百年前乌门一役,季为安一人之力,挡敌军三百精骑,最终力竭而死,尸身遭毁,碎入沙场血土之中。
“辽辽江湖都以为钟景云自南海归后便去了,”温言依着信纸的褶皱缓缓折了回去,淡声道,“谢承言与他相交甚笃,他也是瞒了完全。”
慕歌青微微垂了眸子,轻叹一声,“人心痴情,未有极处。”
季家一门,出了四个将军。一心忠烈却是抵不过为帝者的猜忌多疑,功高震主四字压下,许多事难免变作了莫须有。钟景云名动天下,光明正大地相助季为安,不知处在庙堂之远的皇帝又要如何猜忌,索性便佯死出江湖,素衣素面候在那人身侧,看着他护着他。
沈琼华轻点了头,循了华墙高处的绯绯桃色望着那些细细雕琢的精致檐角,“这哪里是什么陵寝,分明是钟景云予那人的桃花源。”
四人念绪杂杂,一时甚觉憾然,一时又觉敬仰。待得平了心绪,彼此相望片刻,眼见各人眸中俱是坚定之意,回身再向钟景云执了礼,“前辈,叨扰了。”
慕歌青与温言当先一步开了沉寂闭合百年的朱红华门。窈窕春景挟了桃花香气扑眼而来,映着漫漫白雪,愈加显得此处堪比仙境,妙不可言。
沈琼华随着温言走了几步,忽地回身望住钟景云挺拔背影,心间无端起了悸然。温言轻轻摩挲着他的腕侧,缓声问道,“想着什么了?”
沈琼华仍是望着钟景云,半晌喃喃道,“生死大事,天命有归,强求不得。”
祝归时猛地回身瞪住他,“你说什么!”
“这十二个字,明明白白写在信里,你分明是瞧见了的,”与祝归时言罢,沈琼华眼色凄凄不甘地望住温言,“阿言,他何至这样书写?还魂珠呢?”
活死人肉白骨的还魂珠,钟景云半字未提,却说天命难违,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红门前。若真有那颗珠子,钟景云何至与季为安远隔千山,连那人完身也不及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