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春意录完本——by素衣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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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沈琼华一直不愿看他,夜间便卷着大氅缩在一侧背向着他。
“你怎么了?”
沈琼华慌里慌张地又缩了缩身体,“没事!我我我就是累了。”
“嗯,睡吧。”
沈琼华拽着大氅的锦绣衣边,手心里渐渐冒出汗来,心间仍是跳得极厉害,无法入眠,如此到了后半夜守夜时便时不时地打着瞌睡,更是方便了逐影捉弄他。
这几日下了几场雨,沈琼华指的路便愈发难走,逐影的蹄子每每沾上些泥水便要闹上一通,欺负起沈琼华来更是花样百出。沈琼华告了几次状,温言皆是一副护短的模样,惹得沈琼华时常愤愤又失落。
夜雨凄风,两人一马在林子里难得寻着了间草屋,灰败蒙尘,蛛丝结网,显是久未居人,却仍是要好过屋外斜风乱雨。逐影踢踏着绕在沈琼华的身边,甩了他满身的水珠。
沈琼华气得大叫,“天要下雨,关我什么事,你这个是非不分的笨马!”
随后将水珠甩了回去。
一人一马争着抢着向对方身上甩水珠。温言不堪其扰,走上前揪了揪逐影的耳朵,“老实些。”
沈琼华哼了一声,在怀里摸索一阵,捏了两个果子递给温言,又回头看了看逐影,气鼓鼓道,“不给你吃。”
逐影喷了一声,十分不屑的样子。
温言看着手中其貌不扬的绿果,有些犹豫,却终是扛不住沈琼华殷殷期待的眸光,咬了一口。
津汁甜润,脆香可口。
“挺好的。”
得了肯定的沈琼华笑着将怀里的果子尽数掏出来堆在温言手里。正要生火时,却见逐影的耳朵动了动,温言也是一脸凝肃。沈琼华提了真气去辨听,混着雨幕丁零作响,一串马蹄声由远至近,向着这个方向传了过来。
沈琼华辨不出人数几何,却也听得出对方是多过他们的。他几乎是立时扑在温言身上,紧握着他的领口,在他耳边轻而急地念叨,“躲起来躲起来躲起来……”
暖热的吐息弥散开去,在温言的耳廓上晕染了浅薄的一层水汽。沈琼华丝毫未觉,只一心想着藏在何处方能不露痕迹。
温言对于与沈琼华同去扬州生了些悔意——这人身形姿貌,音笑怒骂,样样蛊惑人心。
温言单手稳住东看西顾的沈琼华,“躲什么?”
“行走江湖,当避则避。”
“不一定是前往琅嬛阁的人。”
“选了这样隐蔽的路来走,夜雨冷寒也要赶路,多半与此事相关。”
温言明了他的心思,大概实在是怕会再遇见那狂刀客一样的江湖人吧。见他仍是心心念念要躲起来,温言只得亮了手中的火折子,引着他看了看这屋子——小小一间,一眼看过去便看尽了,无处可藏无处可匿。此时出门,只怕会和对方人马碰个正着。
两人靠得极近,沈琼华颓靡着撞了撞温言的肩头。
温言拍拍他的背,淡淡道,“退无可退。你身具毒物,我手握利剑,见机行事吧。”
沈琼华听得“利剑”二字,立刻探手解了温言的太阿,在那队人马进来的一刻堪堪藏好。
温言未及细问,为数九人的一方已踹开木板门进了屋子。映着火折子的微亮,几人形状倒叫温言和沈琼华一惊——
满身血迹,狼狈不堪,其中一人更是半面覆着可怖紫痕,气若游丝。
沈琼华怔愣着,这样还要前去扬州,真是意志不可转移。
“你们是什么人!”
这一声喝问惊得沈琼华回了神,他向着温言贴近了些,语出惊人道,“我们私奔出来的……”
温言向来容容淡敛,听了这话也是心中颤了颤,面上流露出几许讶然。沈琼华见此,眼疾手快地抚上温言的半面脸颊遮去那几人的探看,叹道,“是我累了公子了。”
此行人也是愣了下,男鸳鸯?
嘶哑难抑的咳声响起,那些人也不去深究眼前的两人,疾声指使沈琼华与温言,“掌灯!”
温言低了眉眼看着沈琼华。
沈琼华叫他看得心虚,“我我我去找找灯盏。”
匆匆转身,转看一圈也没看见半盏灯台,沈琼华只好升上一堆火。
抓了把枯朽的木凳砸散了堆在一起,扫了一簇干草在手里,沈琼华蹲着愣了愣——火折子在……自沈琼华身后递来一支火折子。
温言微微俯着身,胸口几乎要贴上沈琼华的背。
未曾紧贴,仍觉灼热。
沈琼华咽了咽口水,颤着手去接火折子。温言扬了扬避开他的手,直去点了沈琼华另一手的干草。沈琼华一瞬惊觉自己面颊发烫。
不过是为了避险逢场作戏,怎么现今这样不自在了,许是、许是因了自己心中那份心思的缘故吧。
温言见他一副神魂不在的模样,轻叹一声,另一手便握住了沈琼华执着燃灼干草的手腕,引去了地上那堆枯木。
“仔细手。”
气息轻微,惹得沈琼华耳根温热。
暖火很快升腾起来,那几人便抬着那伤重的人围在了火堆旁。沈琼华卸了半边木桌燃了另一堆火与温言围坐。
“怎么有匹马!”
火光渐起,众人便看见了贴在一侧角落里的逐影。
沈琼华应道,“是我们的马,半路捡来的,脑子有些问题,脾气大得很。”
逐影扬着蹄子,几乎是要发疯。
为首的人点点头,惊叹,“当真不小的脾气。”
“它总是要跟着我与公子,赶出去便要撞毁这草屋子。”
“……那便在这待着吧。”
内间亮堂了些,那几人将眼前的两人打量了个清楚。
温言锦绣加身,风骨清越。沈琼华更是天人之姿。虽则浑身湿透狼狈了些许,却也是让人觉得是大家大户所出。再仔细瞧了瞧,并未见着武器兵刃才放松了几分心神。
这边温言轻皱着眉无声地动了动唇,“你非要与我这样贴近么?”
“这样真实些。”确定温言了悟了他的意思,便又靠近了几分。
真真正正窝在了温言怀里。
沈琼华很不自在,心间跳得极快,可那几人时不时便会瞧瞧他们,谎是撒了出去,如今定要圆得巧妙方能解困。况且……他离得温言近些,心神皆定。
这边几人听不得他们两个的交流,只看见这两个人靠得极近,耳鬓厮磨,显是极为相好。就着暖色火光看了看沈琼华的脸,便都有些了然——这等容颜,也难怪那小公子肯为了他舍了万贯家财。
“那两个私奔的,可懂毒术?”
作者有话要说:
寂寞
第5章 第 5 章
温言揽着沈琼华,将他的头按在了胸前,“深宅深院长起来的,怎么会懂毒术。”
沈琼华半边脸贴在温言的胸口,耳边清晰地听着那稳稳有力的心跳声,一时间竟觉得自己的心间鼓动,几要盖过了温言的,旁人的言语声都听不真切了。
“医术?”
“不懂。”
室内便静了下去。
沈琼华觉得自己再这样窝着大概会烧起来,只好稳着呼吸,自温言怀里探出头,小心道,“他看着伤得太重了,待雨势稍停,你们还是要尽快带着他去医馆的好。”
其中一人拭着颈间残血,恨道,“我们一路从扬州逃过来,在这林子里迷了路,”将手中血红狠狠甩在地面上,溅起了一片烟尘,“若真走不出去害得五弟命殒于此,我拼着一人一剑也要砍了毒门那几个小人!”
温言略略吃了一惊,不经意地看了怀里的人一眼,暗自思忖,毒门竟是分散开来前往,听那人所言,应是有一支毒门人马已先行至扬州了。而他先前以为沈琼华尽指些极难走的路,却未料他也是一一辨认,进而笃定着生路方向,倒是一项好本领。
温言斟酌着开口试探,探听着扬州如今的形势,“听阁下所言,扬州很乱?”
“昔年繁华地,今朝修罗场,你说乱不乱。”
沈琼华了悟了温言所思,接口道,“可我们还要去扬州投奔公子旧友,如此真是不敢前往了。”
九人中看着最是和善的一位宽慰他们道,“你们不是江湖人,尽管去,只是谨言慎行,少说少看就是了。扬州有江南温家镇着,虽是每日杀伐,却还未出什么大事。”
“多谢提点。”沈琼华又比划着大概指了个方向道,“就沿着这样的方向一直走就可出去了。我们是从那里进来的。”
那几人怔愣下,正色敛襟拜了一礼,“多谢。我们如今落魄,报答不了二位,若是日后你们无所容身,尽管来临山定峰寨。”
温言与沈琼华未说什么,只是回了一礼。
本就是两方不相熟的人马,至此便没什么话。沈琼华依旧是作着戏窝在温言怀中,两人看似闭目歇息,实则提着十二分的精神提防着同屋的九人。
那几人倒真是没什么戒心,围着火堆边简单处理着伤边怒骂着“不仁不义”的毒门。
“毒门人心狠,那日一见,比之传言竟还要狠毒几分。”
“已是江河日下的三流门派了,若不是我们轻信了他们,不至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若不是火云教已是隐世之态,这世上怕是连三流的毒门都没有了。”
“那是。可这火云教本是如日中天,却一夕避世,大大小小的产业也让着江南温家的势力,不知何故。”
“是何缘故已与我们无关了。此行损伤,我们要休整一段时日了。”
“五弟所中之毒算不得厉害,避着风雨寒气入体加速流窜,却也要紧着拔毒,不知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温言一字一句听在耳中,心内不起波澜,揽着沈琼华的手却是松了几分。
他几乎是忘了,怀里的人,身在毒门。
夜半时分雨势稍停,那几人迅起收拾了行李包裹,将那伤重之人稳妥地围了暖裘,一人轻轻背负了他直奔门外而去。
另几人见温言与沈琼华睡得极熟的样子,也不曾扰辞便急急离去了。
沈琼华被门外窜进的带了湿意的寒风激得缩了缩颈子,听得那一串马蹄声离得远了,睁了眼睛笑道,“还好,扬州未曾大乱,这样我们去了,你可以平安无事,我呢,大概也是可以全身而退,这样我们说不定还可以再见。”
说到此处,沈琼华面上的笑意蓦地隐去——他怎么忘了,这人去扬州是要红尘寻欢,享无边风月的。
一抬眼,却见温言定定看着他。
沈琼华心间一跳,七手八脚地从温言的怀里爬出来,挨到一旁端坐好,想了许久措辞仍是语噎。
“你与其他人也用过这法子?”
“啊?啊,没有没有,我独来独往的,和谁用这法子?”
温言静了片刻,不甚明了自己为何问了这样一句话。看着火光摇影中的沈琼华,温言垂了眸眼——这人当真不可多瞧,太过惑人心神。又思及他说自己独来独往,果真是不受门里待见吧。可他仍旧是夏侯昭的门人,夏侯昭……“剑呢?”
沈琼华大惊,“你做什么,我我我并非有意编了这样的谎做戏,不过是心念一闪之间……”
温言有些无奈地打断他,“方才昏暗,我未曾看清你将剑藏了何处。”
沈琼华立刻起身在席塌下的杂草里扒出了太阿,仔仔细细地捧到温言面前。
“委屈你这剑了。”
“去睡吧。”
“我睡不着了。”
温言将太阿收好,淡声道,“我也睡不着。既然如此,我们便赶路吧,早日到了扬州也好。”
温言想着扬州虽则有江南温家镇着,可多方势力混杂,总会有镇不住的一日,早些到便是少一分难险。沈琼华却想着这人听了扬州暂稳就急急地前往,就那么想去吟风颂月去么!
夜幕无月,九天深空中压着黑云。两人一骑在雨后清寒中上路,沈琼华看不真切,指错了几处路口,两人兜转着,直到红日上了半空才出了林子。
歇在山涧旁,沈琼华敏锐地察觉到温言对他冷淡了许多。细致微小处仍是对他宽容谅解,可神情淡漠少言寡语甚于两人初识。沈琼华暗暗思量大概是昨日那幕逢场作戏惹得他不痛快了——毕竟他前去扬州,是奔着温香软玉去的,自己那般作为言行,定是令他难堪了。
想到此处,沈琼华有些难过。初情萌动就是这样惨淡。可他仍是见不得那人这副样子,便去了山涧流水中捉了两尾鱼,暗自发着劲,势要将其烤的金黄酥脆,再不是焦焦黑黑的,这样,温言多少可以开心些吧?
沈琼华提着两尾鲜鱼,见逐影瞧着他,立刻提着鱼在逐影眼前晃了几晃,得意洋洋道,“瞧见没有?我捉的,可是我不给你吃。”
逐影打了个响鼻,转过身去,扬着后蹄溅了沈琼华满身的泥土草屑,沈琼华将其收了收,愤愤地扔了回去。
“不给你吃!”
温言淡淡接道,“它本也不吃。”
沈琼华一下子气焰全无,心里又忿忿不平着这人又护着他的马。
“你不能少护着它些?你看它都被惯宠成什么样子了。”
温言很是不解,“这也叫护着?这不是实话么?”
沈琼华说不出一个字,想了半天还是无从反驳,只好去烤鱼。他这次仔仔细细地看着翻着,想着之前的焦鱼多是烤了太久的缘故,故而这次看着这鱼表面金黄,散着鱼香味便紧着拿了下来。
沈琼华几乎是献宝一样的姿态将鱼给了温言。他对这鱼寄予着厚望浓思,手里攥着另一只也不吃,只眼巴巴地看着温言。
“你不吃?”
“你先吃你先吃。”
温言看着手中的鱼,当真是和先前不一样了,看着十分可口,凉了凉,一口咬了下去。
沈琼华想象中的大快朵颐没有出现,温言眉间一跳,慢慢松了口。
须臾,血丝自鱼身的牙印处渗了些许出来。
沈琼华目瞪口呆,“这鱼成精了!”
温言未及言语,沈琼华已经慌慌张张地抢过他手中的鱼,“不要吃了,鱼成精了!”
“没熟。”
“什么?”
“鱼没熟。”
沈琼华想要一头扎进脚下的泥土里。
温言默然半晌,揉了下沈琼华的头,“没事,挺好的。我不会做这些,你一人全做了,我很感激你。”
沈琼华低着头,声音有些闷闷,“不用感激,我做的本也不好。你是贵家公子,不会做也没什么,只是我和你说我闯荡江湖日久,却连吃食也照顾不上你。”
温言思想,先生确是将他当个贵公子一样教养。可如今他以火云弟子的身份入江湖,又正值眼下情境,当抛却那些贵家习□□。一念至此,温言拿过了沈琼华手里的鱼,“我来。”
“嗯?”
“再烤下吧。”
说着已经将鱼架在了火上。
沈琼华身心泛着热意,一时想要放声高歌,一时又想要偷偷躲起来憋笑,总之是十分欢喜。连看着逐影也不再气恼。
温言有一下没一下翻着树枝。他一身功力,尽得萧怀眠真传,何人何事他本是不放在眼里,却屡屡和这人狼狈逃命,他自小被贵养,此次出门带足了银钱细软,却与沈琼华一路风餐露宿至此。那人是毒门门下,纵使不因迁怒斩杀当场,也不该这样纵容吧。只是沈琼华看着他时,总会让他生出几分那人是看着此生唯一可信可依之人的感觉来。
他便对沈琼华如何都狠不下心。
温言受着那样的眸光,这几日的心跳越发不受控,对着那人也愈发纵容。十几日相处,温言知晓沈琼华是真正这样蠢善,昨日忆及他的身份,心烦意乱下对他冷了几分,却又想着他那样的性格在狡诈诡艳的毒门里不受待见又不忍心了。
方才见他不过是因为自认没给他吃上什么好东西便一脸歉疚,温言便软了心。
温言向来是淡性子,对着有几分兴趣的人与事也不过多几分注意罢了,却是从未有过对沈琼华这样纵容耐心,时时软着心肠的时候。
只是两人待到了扬州会如何?到了那日他们定然要分开,他是毒门,他是火云,即使再见,总也不会是什么令人愉悦的光景了。
温言分神思虑这些那些,直观结果就是,这次的鱼又是焦焦黑黑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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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温言烤出了不输沈琼华的焦鱼。沈琼华仍然吃得开心,咧着一嘴的黑对温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