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有人家完本——by柯小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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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四爷顿了顿,才开口说道:“小花姑娘,恕我孤陋寡闻,思凡这曲,我还真没听说过。”
“嗨!原来您都没听过啊!”
蔡九龄又蹦?了,只是气得程四爷老脸通红。
“唔……是我在别的地方听,说是难度最高的两曲儿,就是夜奔和思凡。”
张小花咕哝着糊弄,暗道自个儿还真不小心,回头别露出马脚了。
“小花,你能唱吗?唱给我们听听呗!”茹秋兰问道,她就喜欢听戏,可是老戏都唱烂了,听到有新戏,哪能不惊喜?
张小花想了想,既然话都说出口,也只能圆回来。
“记得个大概,唱错了可不能怪我。”
在一个老戏迷,一个老行家,还有一个名角儿面前唱戏,张小花的压力可不是一般大,就是张九龄唱的,程四爷都能鸡蛋里面挑出骨头来,更不用说她这破落嗓子,所以清了清嗓子,一开口还有点颤。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
这算是张小花听过的,勉强记得的为数不多戏之一,还是小时候母亲老拿个老录音机,没事一边裁衣一边听戏,张小花年幼,听多了也就记下来了。
伊始,张小花的声音还有点打抖,不过越到后来越顺溜,跟背顺口溜似的就出来了。虽然唱得远不能和蔡九龄相比,也还算顺,听到后面,只见茹秋兰忘了嗑瓜子,竖着耳朵生怕漏了一段,而程四爷和蔡九龄已经是摇头晃脑,程四爷敲着折扇打奏。
这段挺长,张小花是卯足了劲才唱完了,连舌头都快打结了,她当然是没能唱出思凡的精髓,但是也表达了个大概。
其间的念白也被她省略了,由于太过久远,她忘了不少句。
一曲结束,程四爷还眯着眼回味,半晌才一甩折扇,潇洒地打开,赞叹:“妙!妙啊!好一个思凡,好一个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小蔡,你咋看?”
蔡九龄嘟囔了一会儿,低着头说道:“四爷,我不知道能不能唱好……”
“这就对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呐!”
程四爷再看张小花的目光已经变了,里面多是惊诧,听她唱戏就知道,她可不是做这行的,即使程四爷没听过,也知道她出了不少错,而张小花也不是个沉溺于此的达官贵人家眷,那她是从哪里听过这戏的呢?
“小花姑娘,这‘思凡’之后,还有一折吧?”程四爷好奇地问道。
张小花忍不住佩服,程四爷可不是滥竽充数,他不仅是在听曲儿,就连词儿他都听懂了!《思凡》本就是《孽海花》里的一折,说的是小尼姑色空,年幼时体弱多病,被父母送去仙桃庵寄活,色空耐不住念经拜佛的枯燥寂寞,私自逃出了尼姑庵。
《思凡》说是是小尼姑情窦初开,下面一折便是《下山》。
“程四爷英明,不过这也能单独做一曲了。”
张小花把故事讲了一个大概,听得三人是心驰神往。
“好啊!九龄,咱们这次就唱这个思凡!我要叫‘沁园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看程四爷意气风发的样子,就能看出他对思凡有多大的信心。
“得咧,看来我这些日子嗓子不能消停了。”
蔡九龄蹙着剑眉,他可听出了这戏的难度,要想唱好,非一日之寒啊!不过他也挺高兴的,正愁着老戏都唱腻歪了呢!
“小花!你不是说不咋听戏的吗?”茹秋兰拉住张小花的袖子问道。
“嘿嘿,听得少,也不记得多少了。”
“小花姑娘,我这就把戏抄下来,你看看对不对。”
程四爷叫人拿来文房四宝,自个儿提笔,刷刷刷写着小楷,一个个小字如泉涓涓涌动,不是文人的正骨,也不似女子的娟秀,单独一派,光这字就是艺术,看得人赏心悦目。
更让张小花惊讶的是,仅仅听了一遍,程四爷居然就记得差不多了,只是在几句词有些模糊,可以说得上是过目不忘。
写完之后,就紧接着让蔡九龄试着唱两段,小蔡也是有工夫,按说男人唱思凡难度更大,可是蔡九龄也唱得有模有样,也入了情,只稍有瑕疵。
下午张小花就和程四爷把漏掉的段补上,又看着蔡九龄唱,程四爷叫张小花提点提点,毕竟这戏是张小花唱出来的,她最熟悉,张小花一脑门子汗,都是专业,就她一个业余,哪里敢乱说话?多数情况就啃着花生仁,喝着小茶,倒也有那么一丝韵味。
到了黄昏,张小花和茹秋兰就准备告辞了,程四爷虽然盛情难却,留着张小花在五陵镇暂住一晚,他府上要是不方便可以找个客栈,只是张小花还没忘长青还等着呢,他们还得趁天色不太晚,回野猪岛。
“小花姑娘,这次我就指着‘思凡’博它一个满堂彩了!”程四爷送到梨园门口,看着张小花和茹秋兰上马车,才拱手告辞。
“您回吧,预祝您旗开得胜!”
张小花叫小厮快点赶马车,她知道长青那脾气,估计又是一顿训了。茹秋兰还没有尽兴,在马车上还和张小花道家长里短,俩人都升起相见恨晚的感觉。
回到春仁堂,果不其然,长青站在门外,虎着一张脸,看到祝府的马车,却又扭过头去,一副“我生气了”的样子。
☆、第二十七章 菜市口的二流子
“嘿嘿嘿……”
张小花跳下马车,赔着笑嚷嚷道:“瞅你这脸给臭得,跟腌黄瓜似的,咋了?欠你钱了?”
“你就是只三脚猫,整天到处瞎蹦?,你看都啥时辰了?说了多少次,还不长记性,现在天都晚了,我看你怎么回去……”
长青挑着粗眉就是好一顿训,张小花表面上老老实实听着,心里在咕哝:“啥三脚猫?瘸了只腿还能到处瞎逛?”
长青念叨了几句,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旁边还有外人他也不好太发作,何况他晓得,念叨几句对张小花哪能管用?张小花要是能听话,那母猪都能上树咯!
“小花,你们今儿还要赶着回去吗?这天都快黑了。”
春仁堂已经把茹秋兰要支的银子打点好了,用布包裹着,茹秋兰亲自送到张小花手里,沉甸甸的,琢磨着这能买多少东西啊!
“现在铺子还没上板吧?回去还来得及!”
张小花这时候才感到时间紧迫,和长青一道急匆匆地告辞。
春仁堂的佟掌柜还在门边喊:“大兄弟,回头有好药材还是卖给咱,包你不吃亏!”
“得咧!佟掌柜!”
长青提了提背篓,拉着张小花朝镇上的菜市口赶,张小花微微一怔,她还是头一回被长青大庭广众之下拉着手,不是都说相敬如宾嘛?在外头,平常的小两口都不会太亲密。
张小花怪别扭的,只听见长青在????地念叨,仔细一听原来他还在抱怨:“叫你乱跑,等会黑灯瞎火的,只能摸着月亮回去……”
“那个啥,长青,咱们屯里还缺些啥?”
张小花怀揣着一共七十两银子,琢磨要买些什么回去,主要看野猪岛最缺啥。
“啥都缺,没米没面没棉没布,七十两能干些啥?”
长青有些茫然,对这一大笔钱,他反倒有些不知道处理。以前他存着几个铜板,也没想干啥,只是存着踏实,相比之下,理财这方面,张小花有些经验。
“上回在粮店,买的那些米可贵了,要不咱们买几袋面分给乡亲们?不成,这玩意哪拿得下啊,还是分银子分给他们,自个儿想要啥自个儿来买吧。”
张小花本来是想给岛上的人买些瓜果蔬菜种子啥的,不过想想,还是他们自个儿跑一趟,去集市上买,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何况这个季节还真没用适合种的蔬菜,要么是春天种的瓜秧青菜,要么是入冬之后的萝卜白菜。
头等大事自然是粮食种子,这地界最适合种的是旱地,麦子一般有两茬,一个是九月中旬开始播种的冬小麦,一种是春小麦,野猪岛的气候来看,只能种春小麦,那也是春天的事情了。
张小花仔细思考了一番,大豆啥的也是春天播种,这时候刚好已经错过了。看来地里的玩意张小花是指望不上了,只能等来年再说,那就只能养些禽畜了。
“长青,你看咱们去抓几只猪崽咋样?”
“猪崽啊……可难了,得去乡下找,而且每个屯里的猪崽几乎不会卖给别人,都是自给自足的。”
张小花想了想,菜市口也没有小猪崽贩卖,那就只能先把她的养鸡事业弄好再说,鸡犬之声相闻,这是农村的基础。
到了菜市口,这个时候有不少摆摊的已经准备收摊了。
小贩们都是乡下人,自家多余的禽畜瓜果才会去卖,他们也趁着天色还不晚,捡摊回家。
“长青,咱们先买些鸡蛋吧,把小鸡崽孵出来再说,养几个月,过年正好能杀,有了银子,咱们也能过得殷实了!”
“成,不过还得买几只老母鸡,小母鸡抱窝还生疏,经常把小鸡崽踩死了,要么是压坏了蛋,毛病多着呢!”
“说得跟真的一样,你孵过蛋?”
长青嘿嘿笑道:“听大嘴嫂说的……”
张小花跑到一个犄角旮旯里,摆摊的是一个老妪,两只竹筐上搁着一条扁担,一只筐里有不少鸡蛋,另一只竹筐里是几只鸡,看来是想一起卖掉。她自个儿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手里捏着一杆秤,神色似乎有些忧心忡忡。
她练摊的位置不太好,可能是争抢不过其他那些年轻力壮的,生意也十分寥落,她望了半天,也无人问津,张小花过去的时候,她正用粗布衣角擦着鸡蛋上的灰尘。
“大娘,您这鸡蛋咋卖?”
老妪抬起头来,手在身上抹了两把,惊喜地说道:“一文钱两个!”
“挺便宜的,能孵出小鸡吗?”
老妪猛地点头,说道:“能能,自家的鸡一个月前刚下的蛋,你瞅瞅,都鲜活着呢!”
张小花挑着鸡蛋,她也分不清个好歹,不过看这些鸡蛋个头都不大,但是蛋壳光滑,微微的粗糙像磨砂一样,这是很普通的土鸡蛋,应该差不了。别看鸡蛋看似都长得一样,其实略有分别,颜色深浅不一,形状也各不相同。
“成,那都要了!”张小花拍了拍手,爽朗地说道。
“啥?!都要?!”
老妇人不敢置信地问道,她摆了一天了,可是一天还没有人买呢!按说往常也没有这么冷清,今儿个家里遇到难事了,连同下蛋母鸡都准备卖掉,结果却不如人愿,所谓福无双降,祸不单行,连老天爷都不帮她。
惊喜来得太突然了,老妇人都心灰意冷了,有的摊主都走人了,她抱着侥幸才磨蹭一会儿,却没想到有人要买下她的所有鸡蛋。
“是啊,都要了,您给数数。”张小花纳闷,老妇人还不想卖咋地?
“好好好,不用数,我自己担来的还不记得嘛?一百五十二个!小姑娘,你看看是不是这数!”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芒。
张小花虽然有心照顾老妇人的摊儿,她也不觉得她会骗自个儿,看她的样子都不像奸诈的商人。但买卖归买卖,无论哪方差错了都不好,就叫长青数数。
“不差,不过小花,咱们怎么带回去啊?咱可只有一个背篓,肯定会磕坏。”
老妇人热情地从竹筐里掏出枯草来,说道:“用这个垫着,放一层垫一层,磕不坏的!”
张小花也有些担忧,喃喃道:“一百多个倒不成太大问题,不过我还想买它五六个百个呢!”
算算野猪岛一共六十几户人家,就算每只鸡蛋都成活,一户人家十只,也需要六百多只,何况张小花还想留几百个,集中饲养,长大了能卖给酒楼客栈啥的,这也是个发财的路子。这么一算,五六百只鸡蛋还嫌少呢!
“五六百个?”老妇人问道,“姑娘不是给酒楼办事吧?”
“没呢,是帮屯里的人买,对了大娘,您这几只鸡多少钱,我也买下来!”
“四只母鸡,都有一两年了,下蛋的好时候呢,还有只公鸡,可以便宜点,一共一百二十文钱,加上那筐鸡蛋,是一百九十六文钱。”
张小花拿出上次的碎银子来:“那正好二两银子,您拿好,零头就不用找了。”
老妇人颤颤巍巍接过去,收在袖兜里,张小花看到她偷偷扭过头去,擦了一把眼睛。
“姑娘,谢谢你了。”
“没啥。”
张小花突然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从菜市口进来一伙人,走道都流里流气,眼睛望天,脚步虚浮,一瞅就知道不是啥正经儿。
“那群二流子来了!姑娘,后生,往里躲躲吧,别挡了他们的道!”老妇人把张小花拉到墙角。
“他们干啥的?”
“还能干啥,一群混混,正经事不做,整天在街上晃悠,你瞧,他们正收钱呢!”
老妇人说着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了,做好了被压榨的准备。张小花看着那些小贩,都老老实实拿出银钱来,那伙二流子每个摊上走一趟,有看得上的果子啥的就摸过来啃,小贩们还得赔笑,看起来都挺怕那伙人。
“长青,杵在那里干嘛?别跟混混一般见识!过来!”
张小花和小贩们一样,也是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能不惹事就不惹,长青站在那里,眼睛瞪得跟牛似的,张小花知道他挺固执,急忙把他拉回来。
“哼,一群狗娘养的玩意儿!”长青还忍不住啐了一声。
“成成成,就你正义,你都是大侠,沈大侠!”张小花小声地调笑道。
很快,两个二混子走到老妇人摊位上,老妇人笑脸相迎,把四枚铜板递上去,说道:“这是孝敬几位小哥的……”
二混子没个好脸色,抛了抛铜板,收入囊中,咕哝道:“老太婆还挺懂礼。”
听到这里,连张小花都忿忿不平,几个毛头小子,欺负到一个老妇人身上,还真把自个儿当爷了!
“等会,高老太婆,你今儿个生意不错嘛。”另一个二混子瞟了瞟老妇人的竹筐,空空如也。
老妇人紧张地说道:“还……还行,托两位的福……”
“那你还敢拿几个铜板糊弄大爷?打发叫花子是吧?”
二混子一脚踢翻了竹筐,秤盘狠狠地砸在地上。张小花还没把几只鸡放到背篓里,竹筐一番,被缚住脚的鸡也跟着滚出来,咯咯直叫,在地上爪子乱弹。
☆、第二十八章 老猎人的儿子
老妇人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赔着笑把几只鸡又拎回了筐里,随后又掏出三枚铜板来,颤颤巍巍说道:“二位,这是老婆子的家当了,以往一天的收成,放过老婆子吧……”
二混子睨着眼睛接过来,不过他们没走,嚷嚷道:“少糊弄爷,你这一筐鸡蛋都卖完了,总有一二两银子吧?爷也不要多的,孝敬爷一半!你在这儿练摊要不是爷帮衬着,你们还有生意做?”
老妇人不知所措,要让她拿出五十文钱来,就是打死她也不可能。
“两位爷,你们高抬贵手,大家伙都不容易,五十文钱,是要我的命啊……”
老妇人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原本想,今儿走了大运,凑够了银子,谁曾想,把这两个瘟神招来了?
“别磨磨唧唧,不拿是吧?不拿以后你就甭想在这里摆摊了。”二混子趾高气昂的,菜市口这条街都归他们管,还没有不服气的。
老妇人心想,她已经凑够了钱,以后就是请她来练摊她也不来了。只是眼下二混子们说什么也不放过她,老妇人的手都攒出了汗,无可奈何之下,老妇人跪在地上,拉住混混们的衣袖,磕头求饶。
“二位爷,你们就放过我吧!我家里实在是出了事,等着钱用呢,您要是要钱,以后我一天一天还,给您做牛做马都成,只是这回还请高抬贵手啊……”
磕头求饶的事情,二混子们都见多了,老妇人的额头都磕青了,在粗糙的石板上磕出了血,混混们也懒得管,这世上,最不值钱就是磕头。
“你着急钱用?爷还急着用钱呢!赌坊那里还欠了债呢,要不你给我还?”二混子轻蔑地笑着,“行了,甭整些没用的,你磕头给谁看呢?这出戏都唱老了!爷才懒得看!”
恃强凌弱这种事啥地方都有,偏偏张小花撞见了,她倒想袖手旁观,可是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任谁都看不过去。
“两位大兄弟,非得为难一老人家?老婆子一次哪里拿得出五十文钱?你们道上不是有句话嘛,叫拿少少拿久久,这都快给你逼死了,以后你们找谁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