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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岛有人家完本——by柯小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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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谁在门外嚷嚷了一句:“曾太爷来啦!”
大伙都稀稀拉拉地主动让开道,只见门外颤颤巍巍走进一个老人,驼了背,头发稀疏,戴了顶帽子防寒,手里头杵着一根拐杖,走起道来慢吞吞的,但是谁也不敢催他。
他算是屯里的老寿星,最年长的一个,比里正这批老人还要高一辈,鼻涕娃那一辈就该叫他太爷了,他就一个人住,腿脚不便,很少出门,吃的穿的幸亏有大伙的照看。
里正把炕头让出来,说道:“曾太爷,您咋自个儿跑来了?有啥事叫人一声就是了。”
曾太爷的牙齿已经掉光了,所以嘴唇凹陷,胡须还扎了个小辫,他身上的衣服虽然大着补丁,但是干干净净,曾太爷是个爱熨帖的老头,身上连平常老人的味道都没有。
“小花,我刚听人说你的事,你看,我能不能也入个股?”
曾太爷说话有点不清晰,但是神色认真,长着斑点瘦削的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棉布包,在桌上打开来,是一些铜板。
“曾太爷,这就不用了,我看您这钱还是收着吧,给自个儿置办点吃的用的,咱们也算您入了股。”
张小花看他布包里,一共只有三十文钱,这还是以前分钱分得的,他一个老人,没有经济来源,这剩下的三十文钱就是他唯一的家当了。
张小花不由得感动,曾太爷的吃的喝的,是屯里人帮忙的,就连家里柴火大伙都帮忙砍回家,再码好,他年岁高了,入了股,又能分多少年红呢?无非是想用自个儿的方式给屯里做一份贡献。
曾太爷挺固执,把布包塞张小花手里,说道:“那不成,这事不能含糊,小花,你不要嫌老头子寒酸……”
几经劝说,老爷子说什么也不答应,张小花只能接过来,长青在名单上又写上:曾太爷,三十文钱。屯里就他一个太爷爷,连名字都省了。
折腾完这些,天色也晚了,把两份纸折在一起交给了里正,张小花说道:“里正叔,这东西您保管吧。”
“行!”里正把两份名单郑重地收在怀里,这可承载着大伙的期望,野猪岛的奔头就是它了,“小花,这加起来,买船还少一百两呢,咋办?”
大伙尽管有心,但是没那个力,总共只凑了七十几两,张小花想了半天,说道:“我再想法子吧。”
“大伙都散了吧,里正叔还得睡觉呢!”张小花嚷嚷一声。
“哈哈哈!”
大伙都乐着回自个儿屋了,估摸今晚有不少人睡不着觉,做梦都梦到银子满天飞,跟长青他们家一样能拿出一百两来。张小花和长青这个账房先生回自个儿家了,还别说,长青有条有理的,真有管账的潜质,主要是他指缝里,别想流出一枚铜板来,抠得死死的。
☆、第七十六章 酒宴
清早,大花公鸡刚刚打鸣,屯里头就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是锁子家在放炮仗,把全屯的人都叫醒了。
野娃子们早就按捺不住了,不顾大人的喝止,一个个穿上鞋就跑出门,嚷嚷着:“锁子哥成亲咯!锁子哥娶新媳妇儿咯!”
大人们听了差点笑岔气,这群毛猴,锁子说实话真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叫锁子哥也没错,只有锁子听了气得炸毛,追着几个野小子们,逮着一个在屁股蛋子上拍几下,小娃子们一个都不怕,到处是闹哄哄的笑声。
“混蛋小子!啥叫娶新媳妇?你锁子哥还只娶了一个媳妇呢!”锁子狠狠地教训他们。
野小子们听不明白,问道:“那不就是新媳妇儿嘛?”
说完野小子们也怕挨揍,一个个撒腿跑了,玩炮仗去了,这年头炮仗还属于稀罕东西,过年大伙都不兴买炮仗,还不如买些零嘴,起码还能吃。
这些野娃子也没咋见过炮仗,只觉得稀奇,一串串的炮仗肯定不能让他们糟蹋,但是一挂放下来,总有一些落空了的,他们就蹲地上捡这些零散的。
一开始他们也不敢胡乱折腾,缠着大人点了几个之后,胆子大的野小子就明白了,只要手脚快就成,就把炮仗插在地上,用火钳夹着烧红的木炭点燃,赶紧跑开,啪地一声虽然短暂,但足以让他们兴奋一会儿。
“啪!啪!啪……”
张小花也被这声响吵醒来了,长青早已经捯饬好了,在炕边叨叨:“今儿锁子成亲,你这正主去晚了可不行。”
“啊呀,差点忘了这茬了,我好歹是个媒人。”
张小花不再磨蹭,赶忙洗漱了。去锁子家,这时候,都快开饭了。也就是新娘在要出门子了,她这个媒人还没到。这咋行?
俩人匆匆赶到锁子家,又放了一串炮仗,锁子这个要当新郎官的亲自出来迎他,看他穿上了新衣服,还批了个红绸子,打扮得挺精神,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就是急得满头大汗,估摸是找不到媒人去哪里了。
“小花姐,你可总算来了!”锁子拉住张小花,锁子这喜事办的是隆重的。所以一切都按老习俗,他得亲自去接新娘,娶过家门。
“出发了出发了!”
大嘴嫂嚎唠一嗓子,这儿她是主事的,有地方叫“烙头忙”。有的叫“都管”,意思是啥都管,她负责张罗着各家各户借桌子,锅碗瓢盆,分派下手。谁负责烧火,谁负责切菜,谁负责掌勺,都油井有条。
不过锁子家不用借桌椅,老孟自个儿就是木匠,他那里全做齐全了,据说是给秀英的嫁妆,还加上一些木家具。
几个棒小伙立即出来,拉着一辆车,说是车,因为没牛,所以被称为“板车”,就一块板,两轱辘组成,简单,但是省力,屯里还不兴花轿,那玩意平日用不着。
小伙子和锁子差不了几岁,身强体壮的才能拉得动板车,几乎所有人跟在屁股后面,有敲锣打鼓的,也有吹唢呐的,轰轰烈烈地朝老孟家走去。
这热闹自然不能落下野小子们,他们喊得最欢快。
人群所到之处,在雪地上留下杂乱无章的脚印。
农村人大多数都是冬天办喜酒,因为这季节农忙也结束了,大伙都有闲,虽然路上有点不便,却是一年最热闹的时候。
板车停在了老孟家的门口,他家同样是贴着红纸对联,这是里正亲自提的字,不过大门紧闭,外头全是看热闹的。
大嘴嫂捣鼓了锁子一肘子,说道:“快喊呐!”
锁子脸一红,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羞,当着这么多人,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他拉扯起嗓子,喊道:“爸……开门啊!”
周围立即一阵善意的哄笑,这是规矩,叫门认亲,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经这一声,院门果然打开了,有人簇拥着新郎官进屋,过程虽然不如张小花经历过的那般复杂,没有各种为难新郎官。
只是新郎官得带着点铜钱,遇到拦路的都要用铜板摆平。
吉时一到,就由新郎官和媒人进闺房,新郎官抱着新娘上车,乡下不咋兴盖头,不过秀英这回穿了红布花棉袄,头发拾掇得一丝不苟,扎着红头巾,还画了胭脂。
“锁子,抱得动嘛?要不要咱们帮忙?”
那几个小伙开始使坏,跟他开玩笑,锁子赶忙说道:“能抱不动吗?”
这虽然是个力气活,毕竟从屋里到院外也有点距离,还有几级台阶,不过这个时候,新郎官无论多瘦小,肯定能抱得动,人逢喜事精神爽,憋了二十年,这点劲儿都没有,那还算爷们儿嘛?估摸一辈子都会被嘲笑。
两个小娃子跟在后面,他们的是一男一女,一个是花妞,一个是鼻涕娃,眉心点着红点,图个早生贵子的好兆头。他俩这是押轿的,锁子得给铜板他们,叫下轿钱,不然不让新娘下娇子。
“我媳妇儿好看吧?”锁子看着秀英,愣头愣脑地说道。
只有那些野小子应和:“漂亮!新娘子最漂亮!”
本来送亲的娘家人规矩是七大姑八大姨叔叔舅舅啥的,有的地方爹娘跟着去,有的没这习俗,但是秀英的娘家人就只有老孟,所以只能由他这个当爹的送亲。
一路欢声笑语回锁子家,本来一泡尿就到了,主要是拉车的几个小伙使坏,走走停停,不给红包就说没力气拉了,锁子只能用铜板来鼓劲。
又是一阵炮仗声,硝烟散了之后,锁子抱起新娘子进自个儿家的门,不过这也有讲究,得有掩护才进得去。
有一些手里抓着一把五谷杂粮加上碎红纸的乡亲,专往新人身上砸,尤其是一帮小娃子,真使劲啊,高粱麦子,苞米粒子打在脸上,火烧火燎的,新郎官也不敢发脾气,幸好粮食挺金贵,大伙只意思意思一下就成。
锁子把秀英抱到新房里,稳稳坐到炕上,这还有讲究,新娘不能下地,叫作坐福,坐得时间越久,代表新娘越文档,有福气,连尿急都不下地,不然会被传为笑谈。
这回锁子已经满头大汗了,不过这还不算完,他得出来招呼客人,尤其是娘家人,老孟被请上首座,连张小花这个媒人都有幸坐到这桌。
“爹,您喝茶。”锁子在一旁毕恭毕敬地伺候着,一点都不含糊,跟伺候大爷似的。
现在可是老孟作威作福的时间,一般娘家人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鸡蛋里面挑骨头,老孟一个爷们儿倒不会那么婆妈,只是锁子仍然尽心尽力。
主要是没有婆家人,不然婆家人也得笑脸相迎,好生伺候,只等闺女变成了儿媳妇,婆家人就扬眉吐气了,老话都这么说,新媳妇上床,娘家人靠墙。
坐在这一桌的可不得了,要么是屯里德高望重的人,比如里正,要么是年纪长的人,比如曾老太爷,张小花因为是媒人,加上在屯里也有些声望,和长青才能坐这一桌。
这时候到了开饭的时间,张小花已经闻到了厨房传来的香味,她连早饭都没吃,腾出肚子准备大撮一顿呢。
大嘴嫂还没闲着,她是烙头忙,得安排人出菜端盘,多数是老道的妇女,她们做这事习惯了,手稳脚块,在饭桌之间穿梭,手不能晃荡,免得洒出菜汤,更不说打烂盘子碗钵,灶台和吃饭的也不在一个屋,所以她们的脚要快,大冬天的,本来就分量多,再耽搁菜刚上就该凉咯。
也有一些半大的小子,虎子他们提溜着酒壶,往每个桌上送酒,或者拎个木桶,里头是热腾腾的饭,盛饭的时候不能问“要不要烦”,否则脑瓜非得挨几下弹。
这活还是有福利的,厨房要是剩下一些丸子豆哏之类的,尤其是过油炸的东西,娃子们最喜欢,专门挑着这些连盘子都胡噜光。
陆陆续续上了菜,张小花这桌是质量最高的,也是第一个上,啥鸡蛋肠、爽滑筋道的猪肉炖粉条、鲜香的小鸡炖菌子、莲藕片夹肉、干豆腐肉末、滋味狮族的酸菜鱼汤、粉面闷子、炖肘子……几乎都是荤菜,就算是素的,也搭了不少肉。
乡下的菜就是实惠,一个个钵盘都是满满的,张小花看着就口水直涌,等长辈动筷子之后,她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喝着红酒解油腻,肚子还没这么充实过,长青在一旁都恨不得拉她衣角,提醒她注意下吃相。
老孟一边吃喝一边和人唠嗑:“锁子这小子,还不赖,说好办酒席,还真让他办成了。”
“老孟,这是咱们好多年来,头一回儿吃酒席呢!”里正赞不绝口,“你算是找了个好女婿!”
老孟一边谦虚,但是乐得嘴都合不拢了,眼睛眯成一条缝。
这时候,锁子就该敬酒了,首先是上座的人,他端着酒杯,嘴巴有点打哆嗦,要不是由大嘴嫂陪着张罗,他这个新郎官还真压不住场面。
☆、第七十七章 花痴和吃醋
“那啥,我不咋会说话,感谢大伙帮忙张罗,尤其是小花姐还有大嘴嫂!大伙吃好喝好!我先干了!”
锁子猛地灌了一口酒,黑加仑酒不咋醉人,男女老少都能喝,就连小娃子,都蹭到大人酒杯旁舔一口,要么用筷子蘸点尝,甜丝丝的。
“锁子,你平常不挺能扯嘛,咋上了台面嘴巴就笨了?”长青奚落锁子一番,弄得大伙哈哈大笑。
锁子灰溜溜地每个桌子敬酒,都能收到一些带荤的打镲,又是一些恭贺,他转来转去的,也折腾得晕乎乎了,不过兴致依然高昂。
尤其是跟他年纪相仿的那伙幺蛾子,肯定不能就这么放过他,拉着他一起划拳喝酒,想把他弄趴下了,新婚之夜上不了炕。
“锁子你还行吗?别晚上腰板都直不起来!”大伙故意激他。
锁子是个不服输的,支楞着脖子,双脸通红:“谁说我不行了?再喝一坛都不会倒!谁不行谁就不是爷们儿!”
大嘴嫂在一旁瞅着,心里担忧着这锁子也没个轻重,这时候逞啥能啊?那群猴崽子不就是想灌倒你嘛,要真醉成烂泥,秀英哪能饶了你?她去厨房弄了碗醒酒茶,希望晚上锁子还清醒。
一顿饭热热闹闹的,喇叭匠子唢呐手一点不闲着,这活计在屯里已经搁置了好多年了,连唢呐都旧了,这回又响起来了。百鸟朝凤、开春……一曲连着一曲,他们一点都不嫌累,自个儿也跟着欢实。
唢呐的声音高亢激烈,声震八方的24 ,就是调调简单,不过也只要这倆调就能组成各式曲儿,简单又喜庆。喇叭匠子手上不停的同时,眉眼也跟着节奏挑动,富于变化,活灵活现。
锁子被大嘴嫂嘱咐过了。不时往喇叭匠子手里塞几枚铜板,他们吹得更欢了,唾沫星子都从唢呐前面喷出来。
“老贺!你不能干坐着吃啊,你口上的活儿得捡起来,给咱们说一段呗!”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得到了所有人的应和。
那叫老贺的老头大方站起来,说道:“要我说,得给个板儿啊!”
“不用,咱用筷子敲!”
张小花瞅着不明所以,问长清:“这是啥节目?说书?”
长清解释道:“老贺以前是数来宝的。他说起来跟唱曲儿似的。我小的那会儿听他唱过。好多年都没听了。”
啥叫数来宝?张小花有点迷糊,只见大伙有节奏地敲着自个儿的筷子,那老贺张口就来了,是最出名的《十字坡》。张小花一听就听懂了,就跟快板似的,跟着节奏说词儿,有成型的段子,多数也自个儿想到啥就数啥。
老贺说完了这一段,锁子赶忙塞铜板,因为一般情况下,数来宝最喜欢拿新郎官打趣,总能弄得他们面红耳赤。锁子这是讨饶呢,直接给他钱。
老贺喜滋滋地又瞄上了老孟:“数来宝,笑哈哈,老孟家的闺女要成家,丈人喜。女婿乐,赶上日子老傻来道贺……”
老孟也掏出喜钱来,冲老贺说道:“老贺,你不厚道,不去折腾正主,对着我瞎吵吵……”
“还能比你更正的主儿?”老贺还没尽心,又逮住刚刚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大嘴嫂,她手里头正拿着盘儿呢。
“竹板打,往前看,烙头忙就在灶边站,张罗东,张罗西,张罗了饭菜和酒席……烙头忙,啥都干,完事还得靠边站!”
大嘴嫂拍了他一下:“老贺,都一把年纪了嘴还这么贫!”
张小花听着有趣,跟着敲着筷子:“竹板打,往左看,家里有个暴力汉,骂媳妇,打老婆,改天翻身把账算,回头罚跪搓衣板……”
长青正坐在张小花左手边,开始听就不得劲了,气得在她腰上一掐,他那手劲儿大啊,张小花啊哟一声赶紧闭嘴。
“写礼簿咯!”
有的地方是吃饭前写礼账,屯里是吃完饭再写礼账,里正坐在炕头上,这活一般是德高望重的人来干,至少能写一手好字,还有一个帮忙收钱的,俩人配合下,最后不能差数。
“我来开张!”
大伙抢着争第一个,这玩意也有点细节,比如几张纸,不能顺着一个个写下来,因为有些数字不吉利,比如三十六啥的,所以写礼簿的是写几个名字,翻一页纸,回过头来又开始写前面的。
里正拿起毛笔,蘸饱墨汁,在砚台上顺了顺,开始写大名,表明钱数,张家随多少份子钱,李家随多少份子钱,从账本上,可以看出哪家交情更深,以后别家办喜事,随的钱也差不多,这叫还人情。
张小花和长青不急,等人差不多了,才晃晃悠悠过去,屯里生活水平还比较低,大伙最近又捐了买船的钱,估摸没多少剩余,张小花拿出三吊钱,琢磨着应该不算太出众,回头说压了别人一头。
里正把钱接过来,看向张小花的眼神有点怪异,张小花纳闷:“是不是少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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