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为人系统 番外篇完本——by本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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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许沐当机立断扔下扫把,转身就往回走。
他还没想好要怎样和他说,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说。他只想着等到自己将来完成了所有坑他的任务后,就找个深山老林,避世而居一辈子。到时候顾景吟来寻仇也好、放过自己也好,他都认了。
“师兄。”少年在身后叫住了他。
这声“师兄”和从前他叫过的所有语气都不同,以前少年的语气不是小心翼翼便是撒娇祈求,多半是把他当成了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而此时这声“师兄”,却是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仿佛是在叫一个陌生人。
许沐停下了脚步,没转身。
“师兄为何一直要躲着我。”顾景吟这话虽是问句,却十分冷静,仿佛在阐述一件事实。
许沐没说话,停了一会儿,重迈步伐打算离开。
“师兄就这么厌恶我?”少年的口吻依旧平静。
许沐这回再也走不动了,指节蜷得紧了些。
见他停下,顾景吟上前了两步,却依旧站在一丈外,道:“师兄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再和我说话了么。”
许沐低下头,看见脚边被清扫过的空地之上,此时又积攒起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依旧是沉默。
“还是说师兄其实一直都不曾看得上我,觉得我不过是一个家世低微的弟子罢了,根本不配和师兄言谈说笑出行相伴,更不配受师兄眷顾。只不过是师兄一时心软,又或是一时无趣,才对我嘘寒问暖寻个乐子?如今厌恶了便不想再和我有任何瓜葛……”
“或者是,师兄怕我记恨在心,对师兄做出什么不利的事。”少年努力让语气显得镇定,却又微微有些急促。
许沐的手指渐渐握成了拳头,又猛地松开了。既然以后还要伤他,如今何必再给他希望。于是没再停留,快步离开了院子。
“师兄!”少年在他身后喊道。这一声似乎是不由自主叫出来的,声音丝毫不受控制,透着深深的恐惧和祈求,仿佛希望他能停下给一个解释一般。
给一个否定刚刚的所有猜想的解释,哪怕只是一个苍白的借口,他都会选择相信。
可是,连一个借口,他都不愿给。
※※※
一连十几天,许沐晚上都会在噩梦中惊醒。
每次大汗淋漓坐起来的时候,他都会有冲过去从头到尾给他解释清楚的欲望。可是这个欲望却总是还未生长就被他自己掐断。
要他如何解释?
解释他养父未死于自己之手?可是人都没了要如何解释。
解释自己并不想避着他?可是自己都做到了这一步,明知他有伤在身却依旧不闻不问,如今还有什么勇气去面对他?
一切都是覆水难收。
这条路既然走出了第一步,就必须要走完。
※※※
冬去春来,二月天。
墨池峰每年在年关将至之时,都会举办一场比试。比试以剑法为主,不动用灵力,只论招式,点到为止。比试只有观赏性,没有那些拼个你死我活的激烈场景,说到底其实就是一场披着比试外皮的大型茶话会。
许沐一早便起床收拾洗漱,收拾到一半,忽然被一个久违的声音打断:
许沐已是一连几日心神不宁,此时听了这句话更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系统见他半晌不言语,又继续道:
许沐却似乎心思根本不在此处,自顾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喃喃道:“他被赶下了山,能去哪儿呢?”
许沐听到此处才松了口气。既然以后还有人照顾他,那便不算太糟。
更何况他体内妖毒还未解,不知道经了这场变故,会不会再伤了他心神。
许沐闻言叹了口气,没言语。
“什么?”许沐闻言惊出一身冷汗。
许沐听到系统提示到这里,心里已是明白了大半。
趁比试切磋借机伤害同门,不论是在墨池峰,还是在其他哪个派,都是罪不可恕。
比起这种道德沦丧后果恶劣的行为,偷跑下山那些都不算什么了,因为这种行为往往会得到更为严厉的惩罚——那顿鞭子就不再是普通的皮鞭,而是有杀伤力的仙器了。
“我不做。”许沐这句话说得很果断,可是声音却带着抖。
“我知道,不做就是死对吧,那就让我死吧,反正早晚都是一死……”
许沐在桌边坐了半晌,这才拿起佩剑,走出了屋子。
第17章 违心第四步
午时。比试台上,旌旗飘扬;比试台下,人影攒动。
许沐从头至尾,皆是心神不安。连自己上台,也只是胡乱应付了几招便匆匆结束。
和顾景吟一组的是个和他年龄相仿,同年入门的弟子,名叫周夜云。平日里许沐经常帮衬其他弟子,与他还算是熟识。
周云叶的剑法自是比不上顾景吟,这一场的比试可以说是胜负已定。
系统卡好时间点提示道。
许沐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朝台上走去,边走边在心里问:“你确定真的可以?”
系统依旧胸有成竹。
“……”
台上两人本已持剑在手,此时见许沐走上来,皆放下了手中的剑。
顾景吟见师兄冲自己走过来,似乎有些惊讶,连忙将剑别在身后,以为他有话要对自己说。
可是许沐却根本没有看他,而是直接走到了周云叶身侧,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道:“赢他,没问题吧。”
这下台上两人都吃了一惊。周云叶抬起头,怔了片刻,才连忙应道:“多谢师兄鼓励,云叶定会全力以赴的。”
许沐只觉得自己动作话语都僵硬至极,见他答了话,便一刻也不想多留,转身就下了台。
顾景吟望着从头至尾连余光都未分给自己一丝一毫的许沐,心口忽然一滞,像是被虫蚁细细密密地噬咬了一般。
顾景吟暗暗用左手轻轻压了压心口,他知道刚刚的感觉不是好兆头。自从半年前被摄梦魂伤了之后,他便经常情绪不稳,每到此时心口便会作痛。起初是轻轻的犹如蚂蚁啃食,可到最后便是痛彻心扉。每次从痛苦中清醒过来之后,都无一例外会发现一地狼藉,尽是在自己发作时弄碎的。于是时间久了,他便会有些预防意识,感觉到自己心神不稳时,便早早将自己锁在屋子里。
可是此时,他没法把自己关起来,只能先应付完眼下这场比试。
对面的周云叶受到了意外的来自许沐的赏识,似乎很是欢喜。脸上春风得意,剑风也是凌厉疾劲。
顾景吟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招架,胸腔内还在隐隐作痛,视线也渐渐扭曲起来。面前的人在眼中变得越来越狰狞,慢慢地放大变形,似乎成了一头猛兽,一再向自己扑近,要将自己撕成碎片。
许沐在台下坐立难安,手心全是汗水,视线几乎不敢往台上看。煎熬了片刻,拨开人群打算离开。
就在他刚刚走出人群时,背后忽然传来一片惊呼。许沐心口一凉,脚下一顿,连忙回身又朝人群中挤进去。
果然,该出现的场面,此时丝毫不差地呈现在眼前。
顾景吟手中的剑还隐隐萦绕着红光,而周云叶已经浑身是血倒在了台上。
这一刻,许沐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先去救谁。大抵应该先去救重伤在身的周云叶吧,可是许沐心里清楚,顾景吟身上的剧痛,一点也不会比他少。
孙益平第一个冲上台,一把揪住顾景吟的领子:“你小子疯了?你要杀了你的师兄吗?下手这么狠!”
可是顾景吟此时本就疼痛难抑,根本认不清眼前的人。胸口似乎有岩浆在喷涌撞击,眼前也是充盈一片血红,耳中尽是轰鸣。孙益平此时此时的大吼大叫,更是像一块激起千层浪的石头,正正投进他胸口的火海。
顾景吟伸手推了面前的人一下,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力度,孙益平也没有防备,竟被他这一掌直接推落到台下,重重砸地,扬起一阵尘土。
周围人见状,都想上前拉住顾景吟,试图制止他这种过分的行为。许沐深知一味的干预制止只会让他情绪愈发不稳,只好赶在其他人上台之前,自己先冲了上去。
许沐没有拉扯他,而是搂过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少年似乎对这个动作很是熟悉,在他身前怔了片刻,抬起头:“师兄……是你吧。”
许沐见他终于说话了,还是一句正常的话,心里踏实了不少,忙道:“是我,是我。”
少年听他答话,勉强笑了一下,身子向下滑倒了地上。许沐这才摸到,他的衣服又是尽数被汗水湿透了,连忙扶着他坐在了台边。
“师兄,我刚刚没控制住……又让摄梦魂在体内作祟了……我不是故意要伤他的……”少年见许沐终于和自己说了话,连忙一句接一句的应着,希望他还能和自己说下去。
许沐见他恢复了清醒,松了口气。却也不再接话了,只是点了点头。
而此时,台下的人群忽然自动让开了一条道。紧接着,掌门严肃的声音传来:“生了何事?”
众人皆指了指台上,齐掌门迈步上台,一眼便见到倒在血泊之中的周云叶。又看了看一侧神智清明毫发无伤的顾景吟,大致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云叶是你伤成这样的?”齐掌门低声问道。
顾景吟慌忙从地上站起来,低着头没说话。
“哼,不是他,还能是谁。”孙益平小声嘟囔道,拍了拍身上摔倒蹭到的尘土。
齐掌门看了他一眼,又走上前了几步,道:“沐辰,是怎么回事。”
掌门向来喜欢许沐,平日里欣赏他信任他,此时生了变故,自是相信他能还原事情的真相。
许沐闻言,浑身起了一层薄汗,紧紧握着的手指将掌心几乎印出血来。
“景吟他……”许沐的嗓音有些嘶哑,又努力稳住了声音,继续道,“顾景吟他在比试之中急于取胜,动用灵力伤了同门弟子。”
许沐这句话说的很稳,说完心里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重重砸在自己心口。好似一切落定一般,再无回转余地。
顾景吟听完他的话,眼中震惊无法掩饰。
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许沐不会不知道。他被摄梦魂的指尖毒所伤,只有师兄知晓,方才还在安抚自己努力压制住了妖毒,怎么此时却忽然装作全然无知了呢?
难道真的是对自己厌恶至极,一定要步步相逼赶尽杀绝?
许沐转头,见他双目之中尽是不可置信,忽然慌乱起来,若是他执意不认,又该如何是好。
于是调整了下语气,继续开口,严肃道:“怎么,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顾景吟抬起头,怔怔看了他一会儿,直看得许沐浑身发毛。过了片刻,才低下头,轻声道:“是我伤的。”
许沐见他承认,终于松了口气。这下轮到齐掌门沉默了,寂静半晌,掌门缓缓开口:“我平日里都是如何教你们的。功力高强是次要,心性是否纯良才是首位。墨池守规第一句便是‘忌求胜心切,忌不择手段’。看来,这墨池峰是容不下你了。”
说罢没再看他,而是挥手令几名弟子将昏迷的周云叶抬走跟上,回身冲台下的孙益平道:“为师先去给云叶疗伤,益平,这里交给你和沐辰了。”
孙益平素日里就巴不得帮着掌门处理派内大小事务,此时掌门竟将这件事都交给自己处理,看来对自己也是颇为看重,更是喜从心生。
当下冲周围弟子道:“拿‘墨冰’来!”
许沐本已走下了台,听到这话,还是没忍心走远,静静立在人群之外。
“墨冰”乃是一把软剑,通体乌黑,剑刃锋利。凡是触了墨池峰大忌之人被赶出山门之前,都须受“墨冰”一剑。
这一剑非比寻常,狠辣如长鞭,凛冽如利剑。轻者血肉模糊,重者功力受创。
孙益平将墨冰提在手里,道:“景吟,倒不是大师兄想为难你,只是规矩不可破。”
顾景吟依旧站着一动不动,低着头,耳边散发垂在身前,看不出表情。
孙益平见他不答话,也未反抗,便扬起手中墨冰:“受了这一剑,从今往后,你便与我墨池峰再无瓜葛。”
许沐远远望着,呼吸都打起了颤。
初春的太阳没有一丝暖意,可是阳光却有些刺眼,蛰得许沐双目发酸。隐约间,他忽然望见,顾景吟手腕处白光微微一闪。
莫非是自己送他的镯子,他还依旧戴着?
想到这儿,许沐竟忽然生出一丝欣喜来。锁玉镯可以挡下攻击性仙器保护主人功力不受损伤,顶多只是受点物理力量上的皮外伤罢了。
只是有一点,锁玉镯必须在举起手腕时才可以生效。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傻孩子别说抬手挡了,可能连躲都不会躲。
于是下一刻,许沐又冲回了台上,推开孙益平,拿过了他手里的墨冰,道:“大师兄刚刚受了他一掌,如今再操控墨冰实在是消耗灵力,不如我来吧。”
孙益平一脸茫然,莫名其妙地就被他推到了一边。
许沐趁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扬手便将墨冰向顾景吟身子右边抽过去,锋利的剑刃正正扫过他的右手。
少年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惊慌无措地看着他。
许沐本以为这一剑会被他右手的锁玉镯挡下大半,顶多只是将他抽倒在地上罢了。
可是事实却完全相反,墨冰接触到锁玉镯的那一刹那,晶莹的白玉镯子竟在许沐眼前,生生碎裂了。
残破的碎玉将少年白皙的手腕划出道道血痕,紧接着,墨冰凛冽的剑刃扫过少年的身前,银光一闪,鲜血喷涌而出。
顾景吟嘴中涌出大股大股触目惊心的鲜血,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卧槽!这TM是怎么回事!
“系统!你TM给我滚出来!”
“好好说个头!你给我那个镯子是个什么赝品?他本来就恨我,现在好了,又加了一剑之仇,我将来不被他千刀万剐我自己都不相信!”
许沐望着眼前奄奄一息即将昏死过去的少年,心里说道:“什么情况等以后有空再说吧!现在我先放过你,以后再好好来算这笔账!”
许沐慌忙上前想要把他扶起来,忽然想起来四周还围了几百名弟子,于是硬生生忍住了这个想法,只是冷冷望着地上的人,将墨冰扔在一旁。
“墨冰这一剑,他已经受了。如今他没法行走,我亲自送他下山,也算是尽一尽这几年来的同门之谊。”
“那还真是有劳许师弟了。”孙益平语气诡异,仿佛已经习惯了许沐这种看似不经意抢风头的行为,说罢回身便走,一边走一边轰鸭子般驱赶着周围围着的弟子们,“都散了吧散了吧,好戏都结束了还有什么看的,散了散了。”
等周遭的人走了个干净,许沐才慌慌张张抱起地上的少年:“景吟,景吟。”
唤了几声,毫无反应。
许沐抽出手来,只见满手是猩红。那凌厉一剑竟已划透了他的身子,后心也尽被鲜血染透了。
看着这具身子像是浸在血水中一般,他心里忽然一抽一抽的疼。
许沐搂了他半晌,小心翼翼将少年抱起来,召过佩剑,带着他下了山。
※※※
申时末,许沐将少年抱到了墨池峰下的山洞里。
初春本就严寒未了,山洞之中更是阴冷。从岩石上滴下的冰水,一滴滴砸在许沐的衣摆上。
许沐手臂仍旧紧紧搂着少年,仿佛把他搂得近一些,便能将他身上散发着的冰凉血腥暖化似的。
许沐隐隐约约记得,一年前,自己也是这般搂着他,搂着这副单薄的身骨,发誓要好好照顾他。
可是如今,这副身骨依旧在自己怀里瑟瑟发颤,却已经是被自己伤的体无完肤。
许沐低下头去,发现少年的左手紧紧握着,从指缝间渗出已经凝固的血迹。
他有些疑惑地去掰开少年的指节,发现他掌心躺着几片碎裂的白玉,锋利的玉片深深刺进血肉之中。
许沐仔细将碎玉挑了出来,丢在一旁。
就在此时,少年忽然醒了过来。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许沐一下愣住了,双手放开了他。
可是少年似乎不是很清醒。额头上的汗水浸湿了鬓角碎发,又向下流进了他的眼睛里。那双平日里总是清澈无暇的双目,此时迷蒙不堪,眼睫不停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