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杀予夺完本——by苏捏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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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有些心寒了。
“不过是一件衣服,你至于吗?!”至于跟他生这么大气?
尽管希尔德布兰语调轻轻淡淡的,5 可亨利知道他就是不高兴了,比之前打他的时候还严重。想起那次,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我说过,它不只是一件衣服。”希尔德布兰似乎不想再说,小心翼翼地把衬衫叠了起来,叫来神官把它送回拉特兰宫。
亨利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涌起一个又一个可怕的猜测。
“希尔德布兰,你真的觉得之前比较好看吗?”亨利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希尔德布兰察觉到他的反常,却仍是照直点了点头。
“……”亨利沉默许久才轻声道,“可惜已经恢复不了了,作为赔礼,朕送你点东西吧。”语气里是满满的愧疚。
亨利不顾希尔德布兰的想法,说完那句话后便拿起一旁的佩剑来到墙角处的书架前:“来啊,站在那里做什么。”见男人站着不动还转过身来催促道。
希尔德布兰走到他身后,沉声道:“亨利……我不需要你赔偿什么,走吧,去吃饭。”
亨利置若罔闻,自顾自地抽出书架上的一本书——
一阵齿轮运作声过后,整个书架在两人面前缓缓向右移开,露出一扇尘封已久的木门。那么多年下来,希尔德布兰都不知道这个暗门的存在。
“朕的赔礼,相信你会喜欢的。”说着,亨利用剑尾把门顶开。
门上的灰尘窣窣落下之后,里面的空间清楚地展露在两人眼中,那似乎是一间陈列室。
亨利毫不迟疑地迈步入内:“进来吧。”
希尔德布兰看着他不见丝毫异样的神情,心里却隐隐泛起不安,他不知道这是衬衫被破坏所造成的,还是因为预感亨利接下来的举动将会超出自己的控制。
陈列室里的空间并不大,粗略估计只能容纳十个人,里面摆放了两个等身高的架子,亨利此时就站在靠近门边的架子前,用剑挑下上面盖着的织布。
密闭的空间里没有小窗,希尔德布兰借着夕阳的余晖看见了空气里扬起的细碎尘埃,同时还听见亨利站在浮动着的杂质里问他:“希尔德,你是不是喜欢我?”
希尔德布兰心下一动。
然而亨利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一边拿下架子顶端的物事一边说:“大概是喜欢的吧,不然怎么会那么重视那件衬衫。”
希尔德布兰看到他向自己递来一本泛黄的书。
“记得吗,这本书。以前我睡觉的时候总是吵着要听人讲故事,后来你就找来这本书每天给我照着念。哦对了,上面估计还有我当时的涂鸦,有些故事的结局我不满意,后来就偷偷把它给改了。”
希尔德布兰接过那本书,也不翻开,拇指无意识地在上面摩挲:“亨利,出来。”
亨利无动于衷,又从架子的第二层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里面装着你送我的花,不,是我让你每天过来的时候顺便给我摘的,你那时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聊?更无聊的是,我把它们风干了,就这样保存了下来。”
说完,亨利把小盒子朝希尔德布兰的方向随意一抛。
被接住了。
“哦我想起来了,有一天你给我带回了一株宫里所没有的花,紫色的,说是花,其实长得更像一棵草。你说那是薰衣草,在普罗旺斯那边看到了就顺便给我带了回来,后来我一直吵着说想去亲眼看一看,其实我只是贪玩想出宫而已。”
希尔德布兰走了进来:“别说了,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找到了!”亨利摸出一个小布包,状似欣喜地把它举到希尔德布兰面前晃了晃,“给你。”
希尔德布兰打开它的手突然微微颤抖起来。
展开的布包里,裹着一根针,和一团线。
“旁边那个架子是属于父皇的,不能动。”最后亨利敛起所有表情,毫不留恋地说,“至于这些,叫你的人来,把他们统统搬走。”
架子上满满当当地摆满了零碎的物件,小到一根针大到一本厚厚的故事书,所有和希尔德布兰有关的东西都被好好收藏了起来。尽管在他们生出嫌隙的两年间,亨利都没有进来破坏过它们。
然而现在他却要把这些一并舍弃了。
“什么意思?”希尔德布兰哑声问道。
“只是想告诉你,亨利也喜欢你。”亨利声音轻轻的,说完不再理会希尔德布兰在听见这句话后会是什么想法,绕过他干脆利落地离开,离开前扔下最后一句话,“可是亨利四世不会了。”
亨利第一次在享用晚餐的时候让侍卫把门口围起来,身旁的座位是空的,多备了一份的佳肴被他随意赐给了一位宫人。
“准备一下,朕要去萨克森。”
罗马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亨利在用完晚餐之后便吩咐宫人替他整理行装,准备连夜前往萨克森。
数千精兵不多时就集结在皇宫门口,亨利带着配剑步上马车。无视了一旁目光紧锁在他身上的希尔德布兰。
“你要去哪里?”
亨利放下窗幔:“走。”
王室卫队自然不会顾忌站在一旁的教皇,亲卫长科林率先带领众人动身离开。
希尔德布兰见状眯起眼睛,厉声道:“拦下!”
顿时,四面八方的暗处中涌出数支佩戴十字圣徽、手持圣剑的教廷卫队,足有千人之众,瞬息之间便将亨利一行层层围住。
亨利听到动静,正欲察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下一秒就感觉马车晃动了一下。
希尔德布兰推开车门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散发着锐利寒光的剑尖,而剑柄正被一脸漠然的亨利稳稳握在手里:“希尔德布兰,你真是让朕大开眼界,”从洞开的车门中亨利看清了外面的形势,话语间又恢复了从前的嘲弄,“没想到朕还是小瞧了你。”
“亨利,你留下,那件衣服我可以给你。”希尔德布兰以为他不过是在赌气,事后回想起来他发觉自己确实是过分了,但他不明白亨利为什么会这么介意,以至于他明明承认了对自己的心意却还要离开。
“衣服?”亨利闭了闭眼,“也许朕该感谢你,你让朕明白了我们日耳曼男人的手上只适合紧握利刃,而不是一根小小的绣花针。”
“我承认,我刚刚的态度可能有些不好……”
亨利打断他:“希尔德布兰。”
希尔德布兰止住话头,静静地凝视着他。
“你是不是很不满朕现在的样子?以前朕不会用剑指着你,不会动不动让你滚,而是乖乖地听你的话,心里没有权力、地位的概念,每天只知道傻傻地缠着你。可是……”亨利顿了顿,握剑的手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那样的亨利已经死在了两年前,就算朕现在并不恨你,也回不去了。”
亨利的话戳中了希尔德布兰心中最隐秘的痛处,导致他一时之间竟无从辩驳,只能下意识地说:“亨利,你需要冷静,我可以给你时间……”
亨利再次打断他:“不需要。忘了告诉你,朕现在最厌恶独断专权的人,更厌恶这施舍一样的语气。”
希尔德布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亨利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强忍下心头的犹豫,向上抬了抬剑尖:“这大概也是朕最后一次这么跟你说了……滚。”
“呵。”希尔德布兰闻言笑了出来,低头瞥了一眼始终抵在胸前以示警诫的剑锋,又看了看面若寒霜的亨利,自嘲般地点点头,“好。”
接着,他缓缓退下马车,那身影看着颇有些颓然。
包围着他们的教廷卫队在希尔德布兰一个手势下如潮水般退去,如来时一般悄然无声,所过之处不留半点痕迹,假如不是亨利一行确实被截停了半晌,还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希尔德布兰再不看亨利的车架一眼,转身朝宫内走去。
亨利也不担心宫内留藏着的机要文件会有被搜走的可能,他现在什么都不在乎。
待马车行出一定距离后,亨利手中紧握着的利剑终于“咚”一声落到车内的软垫上,与此同时,他也慢慢滑坐下来,双手用力攥紧胸前的十字架艰难地呼吸着,力度之大以至于十字架的尖端再一次刺破了他的手心。
其实,之前他原本打算将暗室里的东西当着希尔德布兰的面统统毁掉,好让他知道他所怀念着的过去已经消逝殆尽,他的眼睛只能看着现在的自己。
然而,在看到架子上的东西之后,他突然就不忍心了,同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很不堪。在和希尔德布兰讲述那些回忆的时候,他也在不断地反思……
自己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暴躁易怒,性情乖戾,说话尖刻还经常歇斯底里地想摔东西。
他也很怀念曾经的自己,有人护着、迁就着,偶尔接触到的都只是一些小阴谋,轻轻松松就解决了,还以为自己很厉害。每天想的东西不多,记挂着的人也只有一个,活得那么轻松自在。
所以后来他没有办法继续责怪希尔德布兰。
只是,他在不断地回溯过去中也猛然发觉了一点,那就是希尔德布兰近年来的变化可能并不是因为自己突然间和他作对,现在他所展现的,大概才是最真实的样子。
那一刻亨利感觉自己曾经迷恋的不过是一个幻象,心中霎时涌起巨大的恐慌,一时之间只想尽快从这个男人身边逃开,逃离这一切。
当走出来之后他才发现,这是一个再明智不过的决定,他不止曾经天真,现在也好不到哪里。他的帝国还面临着倾覆的危机,而他,却窝在皇宫里,每天沉迷在肉欲和可笑的私情当中不知今夕何夕。
他应该拿上刀剑,骑着战马,到战场上去。
那里才该是属于他们日耳曼男人的地方。
第四卷 萨克森
第十五章
萨克森的军事要塞是在已有城堡的基础上进行改造和加固,因此,当亨利到达当地时,新式工程已经初具规模。
原本城堡平直的外墙由于底部进行了加厚,整体看上去变得倾斜许多,光洁的墙面上也平铺着一块块不规则的多边形凸起,一块足有成年男性手掌的两倍大,无论是大小抑或形状,都让人难以抓附。而城墙顶端则插有一排平行于地面的约一米长的木刺,即使敌军克服了攀爬的难题也无法成功翻越到守卫台上。
亨利对此十分满意。
城堡里的事物一应俱全,他干脆就住在里面,闲暇时和士兵们进行格斗练习,或者和前来试探的萨克森诸侯应酬一番。
转眼就过去了三个月。
军事要塞的修筑正式完工,其间希尔德布兰没再找过亨利,当然,信件也没有修来一封。亨利也不主动去打探他的消息,只让人关注他政事上的动向。令人意外的是,他倒也没有因为两人关系的破裂而采取什么报复性的措施。
否则,要如何回击对亨利来说又是一个令他心烦的问题。
在几个月的军旅生活中,亨利渐渐学会了控制情绪,萨克森城堡相较于帝国皇宫而言多了一分肃杀之气,并且不同于罗马的浪漫旖旎,此方广袤的天地和时常回荡在耳边的兵刃相接之声销蚀了他外露的锋芒,让他浮躁的心沉淀下来,言行举止上再不会透露一丝一毫多余的内心想法,只有在转瞬即逝的眼神相触中才能捕捉到些许冷意。
这天,城堡里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皇兄,好久不见。”一进门海因里希便得体地行了一礼。
“嗯,好久不见。”亨利颔首道,海因里希这次看着总算是像点样子了,“你怎么过来了?”
“这边有位公爵邀我一起赛马,又听说你在这里,就想着过来看看。”海因里希一本正经地说。
远离了罗马,亨利对他倒不像之前那么冷漠,再怎么说海因里希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虽然面上仍有些疏离,但见到他时心里还是不免生出淡淡的亲切之情。
是以亨利难得主动地邀请道:“有地方住吗,没有就住皇兄这里。”
毫无疑问地,海因里希在听到这句话后湛蓝的眼眸中绽放出惊喜的光芒:“真的?!我可以住在这里?!”
亨利见状露出了多日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尽管有些淡:“嗯。”
“那,那我这就让人把东西送来!”
“去吧。”
海因里希兴奋地跑了。
亨利无奈地摇摇头。
就这样,海因里希在城堡里住了一个多月。
白天他常常跑到外面和萨克森贵族们玩乐,晚上才恋恋不舍地回来,当不需要外出约会时就缠着亨利,和他谈天说地。
当然,只是闲谈。亨利不会和他谈论政治上的一切以及萨克森军事工程的细节,海因里希如今的身份不单是帝国的亲王,同时还是法国的公爵,甚至他也和萨克森诸侯的关系密切,至少明面上看来还算不错。在这样的前提下,亨利只能和他闲谈。
这天也是如此。
“皇兄,你和教皇大人最近还有联系吗?”饭后,海因里希突然问道。
“怎么?”亨利不动声色地淡淡道。
“啊,只是前两天听朋友说他收到了教皇大人的来信,我才想起似乎也有段日子没见过教皇大人了。而且我记得从前你们感情很好,每次我回罗马的时候你都顾不得我,反而天天和他待在一起。”海因里希不无失落地说。
“朋友?”亨利放下手中的酒杯,疑惑道。
“就是之前邀我去赛马的那位公爵。”
亨利眯了眯眼,海因里希口中那位萨克森公爵是腓特烈,也是近来一直小动作不断的诸侯之一。
“海因里希,你什么时候回法国?”亨利状似不经意地问。
“大概就这两天吧,出来太久了,外祖父一直催我回去。皇兄,你是烦我了吗?”海因里希问得有些犹豫。
“这边可能太平不了多久了,早日离开为好。”亨利似乎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
“怎么会!有皇兄在,谁敢捣乱?!”海因里希一脸惊讶。
“明天就走吧。”亨利不欲再和他多说,“朕还有事,今晚早点睡。”
末了亨利不顾海因里希的挽留,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给朕好好查一查,希尔德布兰最近有没有给腓特烈送信。”回到书房,亨利召来心腹吩咐道。
“是,陛下。”
“另外,让底下的人做好准备,明天等海因里希离开之后即刻封锁城门。”
“是。”心腹左手置于胸前,等候亨利下一步指示。
“没事了,你先下去吧,查出结果之后立刻向朕回报。”
心腹退下之后,亨利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不住地盘算假如战乱真的爆发,自己究竟能有几成胜算。
腓特烈今年二十八岁,往上追溯还能发现他和亨利有着血缘关系,认真算来他算是亨利的远房堂兄。然而生在皇室,就连亲兄弟之间也未必会留有几分情面,更何况亨利的曾祖父就曾经把腓特烈的祖辈从神圣罗马帝国的帝位上拉下来过。
所以两人与其说是亲戚,不如算是世仇。
经过几十年蛰伏,萨克森人如今也是时候卷土重来了。
忧心忡忡地过了一晚,第二天亨利早早地送走了海因里希,并嘱咐他路上小心。
吊桥缓缓从护城河上收回,亨利站在城楼上望着天边团团卷起的黑云,心下隐隐泛着不安。
他的预感在早餐过后得到了证实,侍从急急赶来禀报说腓特烈集结了上万精兵,此时正向他们这边进军!
亨利闻言却长出了一口气,当事情真正发生之后他反倒不急了:“弓兵准备,其余人原地待命。”
披上甲胄,亨利再一次踏上城楼。
由于心里有事,感觉没过多久他就看到远处骤然出现一片黑压压的军士,如乌云一般席卷而来。面对压境的大军,亨利心想暂且先让他们攻城两天,两天之后他的城堡依旧屹立不倒,而敌军想必会现出疲软之势,届时他再开城门杀出去,攻其不备。
……
对方初始时只派了一千军士过来试探,亨利的人将他们射杀了一半,另一半则靠着手中盾牌挡下了流矢,来到护城河边。然而由于他们在水中凫游的时候疏于防范,始终还是中箭身亡。偶有一两个成功渡过护城河,却在造型奇特的城墙面前望而却步,心怀侥幸尝试着攀爬了三分之一,最后迎接他们的是从高处浇下的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