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相逢完本——by响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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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虽长得人高马大,到底一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昨夜那一场,实则也受了惊吓。他一想到琼犰秋当日被自己所摄模样,怎么也拉不下脸承认,只得更恨那恶人。
“我早让你别去烟火之地,你就是不听,吃苦头了吧。”
“之前皆无事,要不是那恶人!”
余从云懒得就此事再与他争吵。林旭一向以风流才子自居,要他不去烟花柳巷,他还不如弃文从武。
“那你又如何?”
“我?”
林旭瞪他一眼:“你我之间还需隐瞒?你的心事从来瞒不过我,我看你比看白底黑字还清晰。反正又是和那个小秋有关吧?”碗里已没有面,他一口气将汤喝完。
此时已过未时,几乎客人没有。余从云索性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紧锁眉头,却不知如何出言。
“什么事,这么难出口?”
“不是,只是小秋这孩子……”未完一句,已先一叹。
“叹什么气。他不是活得好好的,有手有脚,再不过一段时日,定然与常人无异。”一个想法忽然闪过,“莫不是他和你提出要走?”林旭想起昨日两人对话,以为琼犰秋听见,打算离去。
“不是。”余从云一口否定。
“那到底何事?”
“余从云!”一道沉稳苍老的声音插了进来。来人正是回春堂的秦老大夫。
余从云赶忙站了起来,万万没想到秦老大夫会出现在此处。
“秦大夫,您怎么来于此?”
老大夫哼一声,在空位上坐下。
林旭连忙站起,对他行个礼。
“当归说你匆忙找我,怎么不等便走了?还是我老头不值得你等?”
余从云赶忙收拾起桌上碗筷,并为他端上一杯热茶。老大夫泯了一口。
“当然不是。只是……只是,心中所问已解。”
老大夫一顿:“你知晓了?”
“嗯。”
林旭左看看又看看,想出声询问知晓了什么?但老大夫在场,他不敢逾矩。
老大夫捋白须,哀叹一声道:“他天生便是如此,无药可医。”
余从云悲从中来:“那为何当初不说?”
“说了又如何,不说又如何?事已至此,说与不说又有何分别?”
余从云想要出言反驳,却是无话可说。倘若天注定,又如能奈何!
“你既知他不易,好好待他。要不然也可送到我老头这里,反正当归愚钝,再收一弟子也可。”
正在整理药草的当归,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若不离,我必不弃。”
老大夫和林旭同时一怔而后笑出声,惹得余从云疑惑看向他们。
“他若不离,我必不弃……哈哈哈……说得像小两口一样。”
“从云,让你多读点书偏不听,这会闹笑话了。”
余从云被他两一笑,心中的郁愁少了几分。
“你回去要怎和他说?”
余从云今早一确认那事实,满脑子混乱,一时还没想到见面之后该如何面对。
“我……我如实以对。”
老大夫摸了摸胡子,半晌道:“好。反正这是你们的事。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困难,欢迎随时找我。”
送走老大夫之后,余从云也不打算继续做生意了,他收拾好家伙便要回去。
“从云,你方才和老大夫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余从云和老大夫的对话,虽没挑明,林旭也只琼犰秋定然有什么麻烦了。
“无时,我要先回去了。明日再找你谈,好吗?”
林旭见他神色严肃,也不能勉强,只能见他一点点走远。
“我回来了。”
琼犰秋一听余从云,立马赶去开门,满面笑容。他接过余从云手里的家伙,这次余从云没和他挣,由他一手打理。
琼犰秋几下就整理停当,回来时还给余从云到了杯水。
余从云接下却没喝,让他坐到自己面前。
琼犰秋自余从云回来,笑容便一直挂在脸上,这会儿听话地坐下来,面色依旧笑眯眯地。
余从云深吸一口气,盯着他:“你……你不能说话吗?”
琼犰秋慢慢不笑了,神色间甚至流露出几分惶恐。
余从云见他如此,心里头直念:“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哪怕秦大夫如是说,他内心深处依旧抱着一丝念头。如今,一切摊开来,不由得悲从中来,泪珠滚滚而落,怎么也止不住。
琼犰秋见他忽然掉泪,原本被发觉的惶恐立即被心疼所代替。一时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想靠近他却又害怕他哭得更加厉害,越慌越乱,越乱越慌,最后他学余从云曾对他那样,轻轻摸摸他的头。
余从云抬头看他,泪却落得更厉害了。
琼犰秋见此,更加不知如何。只呆呆立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面上却流露出焦急不安。
余从云哭了一阵,好上许多。手伸上去,抚住琼犰秋的脸庞:“你长得这般好,人又乖巧懂事,上天为何对你如此不公平?”
琼犰秋握住余从云的手,摇了摇头,眼眶也微微湿润。琼犰秋穿的是余从云的衣衫,他人瘦小,穿着身上略显宽大,如今扬起手,露出一截上臂。
余从云见上臂有一片红晕,连忙抓住他。琼犰秋见他怔怔望着自己的手臂,恍然大悟,想要挣脱来却睁不开。
余从云将他衣袖捋上去,露出病态惨白的手臂来,上面布满纵横青筋和形状可怖的伤疤。手腕处和接近手肘处皆有红色。
“是今早烫伤的?”思来想去,也只有他一早? 账龇顾隆?br /> 琼犰秋趁对方心神恍惚,收手回来,把伤疤遮住,轻轻摇了摇头。
余从云激动地一把握住他肩膀:“以后不准再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了!”
这次琼犰秋却坚定摇了摇头,用手指各种比划。
余从云不懂其意,抓住他的双手,恳求道:“听我的话,好不好?”
琼犰秋低头,片刻后又抬起头来,一手指着余从云,一手指着自己的心,情深意重。
这般举止,余从云如何不知。他把自己放在心里,自己舍不得他受伤,而他又岂舍得他劳累辛苦。
第7章 07不速之客上
林旭所住之处离三尺巷不远,来回只需小半个时辰。
是日,余从云收摊回家之后,便偕同琼犰秋一齐往林旭处去。
书童阿绿开了门,将他们迎进门。林旭所寓之处乃在河房一带,廊屋临河,一眼可将两岸风光尽收眼底。林旭在廊屋里招待他们,命书童备上一席酒菜。
三人落座后,林旭开门见山:“可否将昨日之事说与我听?”
余从云望了一眼琼犰秋,见他面无不愉,便将先前遇见琼犰秋之事说得一清二楚,连带那些在医馆治病日子也详细述说。
林旭听完嗟叹一声。
余从云道:“小秋命途多舛,小小年纪便已受了许多苦难。愿无时你今后能像待我一般待他。”
“昨日你与老大夫所谈之事便是这些?”
余从云又瞧了眼琼犰秋,琼犰秋对他点了点头,才道:“他……他天生不能说话。”
“哑疾?”
余从云点了点头,身子微微颤抖。坐在他旁边的琼犰秋倒没什么反应,反而一脸镇定安慰着余从云。
林旭回想起昨日老大夫的话,端起杯盏嘬一口:“那今后你们要如何是好?他总不可能一辈子靠你养着吧?”
余从云正想反驳,林旭又想起一事:“既然他不能出言,你又是如何得知他的姓氏名字?”
余从云没想他竟会问这出,答道:“在医馆时,他写的。”
林旭诧异:“你会写字?”
琼犰秋点头。
“阿绿,拿笔墨来。”
阿绿不一会便从书房拿了笔墨纸砚。桌上的杯盏碗碟早已被林旭三人收拾干净,腾出空位。阿绿将笔墨放置桌上。此时天已昏暗,家家户户已上灯火。阿绿便又从屋里拿了烛台点上,罩上灯纱。
琼犰秋执起沾满墨汁的狼毫笔,下笔前略微一顿,然后笔走游龙,写下“琼犰秋”三字。
林旭就着灯光细细端详,哪怕光线昏暗不清,他也肯定这绝非一般人手笔。他读书十几载,字虽算不上乘,但也不差。如今和他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皱眉道:“你到底是谁?”
琼犰秋被他突如其来一问,问得一怔。他自觉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连姓氏都改了。
谁知林旭朗声道:“虽寥寥三字,却似极镇江安家大少爷安天铭的风骨。莫非你和安家又甚关系?”
琼犰秋听得安天铭三字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他强作镇定,惊恐之情一掠而过,之后面上便不露声色。
因值夜晚,加上光线暗淡,林旭没捕捉到琼犰秋方才的惊惧。现观他神色,面无异常,与之前上门他吓得面如土色,判若两人。莫非真是巧合?
“安天铭?”余从云不知此人是谁,不明白林旭为何提出琼犰秋会与此人有关?
林旭被余从云一提,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道:“从云不知他的名讳,但定然知晓一年前的镇江灭门大案。”
“镇江灭门大案?!”一夜之间,满门遭屠,就连余从云这种不闻江湖事的人也略知一二。
“正是。镇江安家乃是江湖门派,伏虎拳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却没想,一夕之间,全门上下几十条人命尽数被杀害殆尽。”
余从云虽曾听闻镇江安家惨案,却不知详情如何。如今,听林旭提及不知其何意。
“我乃是读书人,照理对江湖所知甚少。但唯独安家,我是清楚的。”
琼犰秋下意识缩紧拳头。
“安家大少爷安天铭,于十三岁那年参加当地举办的书法大会。那场书法大会乃是最富盛名的林文书院所办,前来参与的文人墨客,无一不是饱读诗书、才高八斗之类。而那安少爷安天铭只十三岁便前去参会,在场文人均只把他当做孩子,对世事好奇而来玩闹,不作一回事。哪知,待安少爷落笔之后,身畔众儒无一不惊叹出声,吸引得林文书院山长韩重学前去观看。这一看不得了,韩先生也连发赞叹,称其为百年难见天才。从此安天铭一举扬名。”转身对着琼犰秋,“所以,敢问你的笔风是如何做到与安天铭安少爷如此相似?”
琼犰秋迎视对方,不发一言。心中早已惊涛骇浪,怪自己竟没想到这层。
“无时,你说安天铭在你们文人中极富盛名。小秋学他字样,又有何不可?”
林旭甩袖道:“安天铭字迹哪有这般好临摹,更何况他才区区束发之龄,如何到这般相像?除非天赋异禀。”
余从云听了这话,笑了。“小秋不能天赋异禀吗?”
“这……这样的才能实属难见。”
“无时是妒忌他吗?”
林旭听了这话,可不大高兴:“你从哪看出我妒忌他?”
“难道不是?小秋写的字像天才安天铭,无时便怀疑他与安天铭有甚关系。难道不能是他自己的笔风?”
林旭哼道:“这怎可能!自古以来,正因各人文风迥异,才有文坛史上百家争鸣盛况,才有如今数之不尽的文学财富。要么他与安天铭关系密切,要么他时常临摹安天铭的字帖。但据我所致,市面上流传的安天铭字迹甚少。”最后一句,他是对琼犰秋说的。
琼犰秋被林旭步步紧逼,正要找个缘由搪塞过去,这时忽地一声巨响,像是有重物撞击上来,各人脚下俱是一晃。
三人连同书童阿绿着实受了一惊。琼犰秋紧抱余从云,把自己后背面向巨响之处,张开保护者姿态。余从云安抚琼犰秋,以为他受到惊吓下意识抱住自己。他让琼犰秋留在原地,打算上前查看,却被对方拉住。他回头见琼犰秋拽住自己的衣袖,露出一副惴惴不安模样,便拉起他的手一齐上前。
“无时,出了什么事?”在他们拉扯之间,林旭早已伏在窗槛上向外查看。
窗外夜色浓厚,两岸河房早已上了灯火,灯火映照河面,粼粼波光,阵阵荡漾。
“好像有只小船撞上来。喂!没事吧?”林旭朝小船处喊了一声。
小船安安静静,随着撞击引起的水波一荡一荡。
“阿绿,把水门打开。”
林旭出了水门后,伸长双臂要去够那小船,无奈小船随着余波愈加往河中荡去。幸好阿绿机灵,早早找了一根长木棍。林旭接了过来,用木棍去够那船只。木棍上并无钩子,勾不着小船,几次敲击在船体上,发出咚咚声响。里面的人却不闻不问,加上夜色笼罩,泄露处几分危险气息。林旭脑筋一转,去勾那小船的缆绳,几次便勾上了,一使劲,把小船缓缓拉近岸边。
小船拉近岸边,林旭怀着疑惑,一时不敢靠近。他见余从云站在他身后,本想让他前去查看,却见琼犰秋紧紧揽住余从云右臂,心里暗骂一声胆小鬼。
“少爷,我来吧。”
林旭当仁不让。
阿绿迈着步子,小心靠近船只,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阿绿,小心点。”
阿绿对着林旭点点头,神情严肃往船舱探去。他全身戒备一点点爬上船,紧盯着船舱,若是有半点动静便会迅速回到岸上。双手伸过去,碰上舱面,他屏住呼吸用力往两边拉开,但见一双脚赫然出现眼前。
“啊!”阿绿尖叫出声,吓得林旭也叫出声来。
“阿绿怎怎么了,快上来!”
“少爷,我没事。船里有个人!”
“那你大叫什么,害得少爷我……”他转头看向余从云两人,觉得自己方才胆小模样均被瞧在眼里,脸面尽失,便对阿绿大喝起来。
“少爷,您过来帮我一把。我拉不动他。”
林旭骂骂咧咧,说他饭吃了这么多,力气却这么小,连个人也拉不动,以后饭食减半。说着也下去,撸起衣袖,帮着把船舱里那人搬上岸来。
那人已然昏迷不醒,林旭往他脸上连呼几个巴掌也不见回应。还是余从云不忍心道:“你别再打他,他都昏迷过去了。”他把灯火凑近,想看清那人面目,谁知林旭又是一声惊叫。
“少爷,你这是干嘛?见鬼了吗?一晚上叫个不停。”
“你个笨蛋,你睁眼瞧瞧他是谁?”
阿绿睁大眼睛,仔细瞧上一瞧,抓着头发一头雾水:“少爷,他是谁啊?”
林旭一巴掌拍在阿绿头上,怒瞪道:“你连打你少爷之人的脸都不记得了!”
阿绿又瞧上几眼,嘿嘿笑道:“还真是。少爷您别见怪,刚才是因灯光昏暗,我没瞧清楚。”
林旭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余从云蹲下身,见对方面色惨白,昏迷不醒,拿着烛火往他周身一照,仔细端详,想看看是否哪里受伤。但见他小腹处一大片鲜红血迹,也不知是原本这么流这么多血还是因方才搬运造成。
“无时,他受伤了。”
林旭也看到了,虽还记恨这人打了自己,仍旧吩咐阿绿去屋里拿伤药。
余从云前段日子一直在医馆照顾琼犰秋,也算耳濡目染,对伤口处理绝对是在场人里最为熟练的。他刚要把此人衣襟拉开,却被琼犰秋拦住,抬头看他表示不解。琼犰秋对他摇摇头。
这时阿绿把伤药拿来,瓶瓶罐罐一大堆。林旭见余从云停下手上动作,自顾动起手来,他想余从云前不久救了一条人命,我林无时今也要尝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滋味。他一面解地上之人腰带,一面心想,当初你打我现下我救你,也不知你上辈子修了多少善,刚拉开衣襟,林旭又是一声惨叫。
“少爷,您又怎么了?”
林旭全身发抖,指着地上白衣胜雪的人,颤声道:“他他他……他是个女的!”
第8章 08不速之客下
余从云听林旭所言,下意识要上前察看,却被琼犰秋扯住,还捂住了双眼。这一举动,也让余从云清醒过来,男女有别,他怎么可以看女人胴体。这对这女子名声多不好。他拉开琼犰秋的手,道:“还是小秋想得周到,我倒是没事,女子失节可就不得了了。”但心下想,她流了这么多血,不先包扎恐怕有生命危险,思绪陷入两难。
琼犰秋见他眉头紧锁,便只他此刻所想。他也不管什么字迹不字迹,拿起笔刷刷写下字来。
“找秦大夫。”
林旭被阿绿扶起来,坐在一旁,见琼犰秋所写,恍然大悟:“我们外行人瞎着急也没用,赶紧找大夫来为好。”
余从云抬头说道:“我去找秦大夫来,路我最熟悉。”冲出去,找秦大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