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请早起完本——by周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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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楼玉婧才终于开了口:“五哥哥……我听人说,你在雁门关的时候已经成过亲了,是吗?”
楼辕知道楼止至自然不会将自己和霍湘震成婚的事情宣扬出去,楼玉婧不知道也是正常。于是只淡淡“嗯”了一声,又低低叹息:“不必担心,他……已经过世了。”
楼玉婧看着他,楼辕微微蹙眉,竟感到身体里蹿起一股燥热。不消片刻思量,狠狠咬牙——
“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杀气,瞬息席卷了楼玉婧。她吓得脸色一白,不由自主身子往后退去:“是、是我娘说……五哥哥娶我也只是权宜之计……只有、只有这样,五哥哥日后才不会为了别的人将我抛下……”
楼辕狠狠咬牙,转身竟然奔出了屋外。楼玉婧慌忙起身追出去,奈何礼服太过繁琐,她迈不开步子。只听外面“哗啦”一声水声巨响,就听见梦山焦急的声音——
“公子?!公子!!”
楼玉婧心下慌乱,提起衣摆赶了出去。又是哗啦一声,声音却在屋后。再追过去,脸色一白。屋后是一眼水井,楼辕竟然是跳进了井里!
“来人!快、快来人!”楼玉婧一下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万一楼辕死了……
“闭嘴。”冷冷一声,却是从井下传来的。
梦山悄悄看了眼楼玉婧,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却听得井下一响,紧跟着,楼辕飞身而出,立在了两人面前。火红的衣裳湿哒哒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干的身躯。
他的眼神,让楼玉婧忍不住退开两步。带着杀气仿佛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又好像是昆仑绝顶万古不化的寒冰……
看她怯怯退后,楼辕却是冷笑,无视了梦山的关怀,上前一把钳住了楼玉婧的手腕,拖着她回新房,声音和眼神一样是冷的:
“你怕什么?不就希望我对你做这样的事么?”
第四章:桃花幻梦,霜河永夜无尽
暮皓。
楼辕听见了霍湘震的声音。
他四下寻找着那声音的来源,可是周围只有一片黑暗。微光从脚下亮起,而后越来越明亮——终于,他看清了,脚下是一条河,他悬浮在河流上空。
周围,是无尽的夜幕。夜幕下,霜雪凝结,漫天飘零着白霜。
看起来应该很冷,但是他感觉不到。而那一声“暮皓”竟也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无踪。
楼辕四下张望,扭头,看向河流的上游。在河流上游的地方,他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可是那样模糊,还来不及看清,就消失了。
他微微蹙眉,又看向河川下游。一望之下,呆愣。
霍湘震,就站在下游的水面之上。
白衣飒然,发挽道冠,腰佩长剑。脸上有春风般的笑意,对着他温和浅笑。
师兄……霍湘震!
楼辕的泪水一下涌出了眼眶,拼尽全力向他跑去……可是怎么都无法接近哪怕一寸。他急得直哭,可是霍湘震就是看着他笑。
霍湘震,霍湘震!他急得哭了出来,却突然想起,自己这是在梦里啊。
自己梦见了他。
于是突然就冷静下来了,不再拼命地奔跑,而是站在原地,望着他。是的,人不能太贪心,妖也不能……他说过的,只要再梦见他一次就好。他梦见了。
泪水难以自抑流了满脸,可是楼辕却笑了起来。我在梦里见到你了……真好啊,终于又和你见面了。就算碰触不到也没关系,看着你就好……我能多看你一眼也是好的……
你……可以听我说说话吗?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我好想你。
他笑着点了点头,突然向他走了过来。
楼辕惊喜极了,忙向他伸出手。自己无法移动步子,他却可以走过来!真好……
他含笑伸出了手,就要碰触到的一刻,梦醒了。
楼辕突兀在床榻上睁开了眼睛,清醒了过来。
毫无原因,也毫无预兆地,梦醒了。
枕边一片冰凉湿润,是他的泪水,从入梦的一刻就已经滚滚落下。
夜色未尽,枕边是楼玉婧,睡得还很熟。楼辕微微扭头看去,枕边人的容颜一瞬间竟然有些陌生。
这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想起,他和枕边人成婚已经一年了……
刚好一年。他已经二十六岁了,她刚好是十六岁。十六岁啊……自己十六岁那年,也是这辈子的转折呢。
这一年里,自己是头一次,这么清醒。
为什么那时候,竟然会那么恨她……想的是既然她自己作死,那么我也无须留情,最好让她生下来一个孩子,每天让楼止至看到……一个自己愧对的儿子和一个平生大耻的女儿,给他生出了一个孽种。
楼辕忽然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玉婧还只是个无辜的小姑娘,自己竟然这样对她……
心里忽然很静很静,自霍湘震离世以来,第一次,这么平静。曾经日日夜夜心火难平,满心愤恨……梦醒之后,心里忽然冷静了下来。
自己只是太想他了,想他想到发狂。
思绪纷乱再是难以入眠,楼辕索性悄悄起身,披上了一件外衣,赤脚便悄悄离开了房间。
又是一年深秋。空里流霜不觉飞,仰头却还有星河璀璨。楼辕深深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望着夜空有些许出神。
师兄……
我想你了。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影。眨眨眼,微笑:
“师兄,是你回来看我了,还是我的幻觉?”
霍湘震看着他,脸上簌簌有清泪落下。楼辕定定看着他,竟然是一步不动,只是笑。笑着,眼里却满是水光:
“师兄,你这样子,有些像北方来的蛮夷啊。是那边都要这么穿衣打扮的么?”
窄袖的衣裳,样式奇怪,外面一个雪白的褙子,看不出什么材质。头发很短,贴脸薄削,额前碎碎的几绺。身影是透明的,在夜风里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楼辕笑的浅浅,竟然是打趣了一句:“你这样的打扮,我几乎都认不出你了……”
“暮皓……”霍湘震开口,声音里竟然带着哭腔。他向楼辕微微伸手,楼辕眼里的泪水忽然就划了下来:
“你叫我过去做什么呢?自你离世到现在,我求你到我梦里让我见你一面你都不肯……好不容易梦见你,却连句知心的话都来不及说……你现在又来了是吗?呵……我不过去,不过去……碰到你的手,你就又要消失了。”
“暮皓……我……”霍湘震看着他,愣愣沉默,收回了手,脸上却也是两抹泪痕滑落,“对不起……”
楼辕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是泪,看着他,摇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执念太深……呵,可我放不下你。”
霍湘震看着他,一时间竟然无法言语。楼辕微微闭上了眼睛,好像自言自语一般:“你早晚还是会消失的不是吗?与其再看着你消失,不如我把眼睛闭上。这样,就算你不见了,我也不知道……”
看不见的话,心就不会再疼一次。
可是,还有好多话,想对他说。
于是闭上了眼睛,却依然在絮絮叨叨:“我好想你……你知道的,我这人心眼小,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心里明镜儿似的。
“楼大人一向宠我,就连我放浪形骸甚至大逆不道的时候……他都容我下去。大哥更是疼我,那天雨那么大,他给我撑着伞,我记得他的好的。
“他们对我的好,我全都记得……你说我当年怎么就心甘情愿做个工具,甘愿冒着雷劫也要杀了李焱红?不就是因为他们对我好,我愿意报答他们么?
“可是就是因为你啊……霍湘震,你知道他们埋了你的时候我有多恨么?我恨不得杀了楼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那段时日我自甘堕落,每天花天酒地,我是为了什么?我就是想让他们觉得,因为没有了你我才这么自毁,我想让他们后悔,我就想让他们觉得他们把你埋了是个错误……
“霍湘震……你说我傻不傻啊,我为了你我居然这么祸害我自己的名声……呵呵,玉婧有身孕了,我的。可是我是真的把她当成妹妹看待的……霍湘震,我这辈子真的就是毁在你手里了你知道么?”
眼泪止不住,满心的恨似乎都变成了泪水。秋夜寒凉,楼辕就披着一件外衣,赤着脚站在庭院里,闭着双眼,唠唠叨叨——
“可是我不后悔啊……就算说是后悔,也只有后悔对不起玉婧罢了……我说了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报答别人对我的好,可是只有你……我无以为报。我的命都是你给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啊……包括我自己。我给你什么。我为你做什么,都算不上报答,只能算义务……”
身畔突兀地有两缕清风,楼辕终于睁开了泪眼,入目却是霍湘震透明的怀抱。随着他睁眼的刹那,霍湘震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身影却慢慢地越来越透明……
太阳跃了出来,黎明了。
他不见了。
风里依然是秋天的味道,却多了几分寒凉。
“醒了醒了!!”
第零局的医务室里,一声雀跃欢呼。霍湘震慢慢睁开眼的同时,两颗眼泪蓦地顺着眼角流入了鬓发。
一定是……阳光太晃眼了。霍湘震这样对自己说,起身,却怎么都擦不干眼角的泪。
吴积白一直守在霍湘震旁边——他就是医疗组的,此时这医务室里也只有他和霍湘震两个人而已。见霍湘震这样,吴积白愣了愣,便打趣道:
“我说,你用不用这么感动啊?这是我们做大夫的应该的啊,别这样,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以为我衣冠禽兽把你给睡了呢!”
“滚!”霍湘震随口骂了他一句,“我研究数据呢?我怎么在这?”
“唉——”吴积白摇着头叹了口气,座椅一滚到了办公桌便收拾自己的桌子同时一副啧啧啧的模样,“醒过来第一句话不是问自己怎么了,不是问同事把你送来有没有累着,却是问你研究数据。哎呀呀我们这些大夫很心寒啊……”
“吴积白!”霍湘震吼了一声,吴积白赶紧举手投降:
“好好好别急别急!你的数据在你的桌子上,你们理论组的没人会把它当垃圾的OK?你是因为突发昏厥被送到我这里来的,没什么大事,就是你这几天不眠不休地苦战,身体熬不住了而已。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行不行?”
霍湘震已经起身走出了医务室,留下的话都仿佛是回音——
“没时间休息!!”
“诶?你这就走啦?诶诶你先把葡萄糖喝了!!诶!诶!!日!!!”
吴积白没叫住霍湘震,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体质,而且有15%基因和人类不一样的家伙,已经霸占创世神计划理论组实验室整整七天了。
也就是说,七天不眠不休。最多累得可能要算不出正确数据的时候扑在桌子上打个盹,醒了之后继续玩命演算。嫌饮水机倒水速度太慢,直接在自己旁边堆了一箱子矿泉水,吃的是泡面原本无可厚非,但是这人就为了能不耽误实验数据,方便面都不泡了,直接干嚼。
疯了,真是疯了。
第五章:方寸千思,难哉为人臣子
问世间情为何物?
楼辕站在宫中箭楼顶端的时候,心里倏忽闪过这样一个疑惑。
暮色之中,九重宫阙里最高的箭楼亭子里,只有陆六孤和楼辕二人。往日的朋友却是如今的君臣,陆六孤凭栏玉立远眺落日,楼辕在他身后三步之外,只淡淡站定。
落日余晖里面,面前的君王一手扶栏,背对着他的身影自然带着帝王气度。楼辕只跟在他身后,看着天外余晖,想到的却只是一句——落日千山天远大。
琢磨一下好像不对,然后才想起原句分明是“落木千山天远大”,下一句是“澄江一道月分明”,根本文不对景。
不想几年的沙场奔波,自己却是连个诗都不会背了。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陆六孤却突然出声:“你说,你要辞官?”
楼辕回过神来,点点头。又想起陆六孤是背对着自己,便回答了一句——
“是。如今国内大事已定,臣……打算回渝州。”
他今日便是来向陆六孤请辞的。陆六孤既然猜忌他,他觉得自己还是走了最好。可惜陆六孤不仅是猜忌他,却也赏识他,不肯放他走?9 獠攀悄寻熘Α?br /> 人道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在帝王权术之下,便该是“疑人要用,用人存疑”了。陆六孤对楼辕,便是如此。
此际楼辕正是同平章事,在官衔来说,他是正丞相。可是副丞相却是陆灭明,当今圣上的亲生父亲。他岂不尴尬?
陆六孤又道:“同平章事一职太累了么?不如你暂且挂去同平章事之事,只做大理寺卿?”
查案断狱是他拿手的事情,原本在剑南路也是做过的。楚风香早已调职,现在的大理寺卿也是他楼辕兼职而做。
只是这大理寺卿难道就是好做的么?楼辕沉沉叹息:“臣难担此任……”
他自然是难办的……
月余前,有乞儿一人,在京内一户小有资财的人家前闹事,只因这人家吝啬,不肯施舍。事情越闹越大,乞儿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在人家前骂了许久,便引来了百十人堵在那人家门前围观。
突然这人群里就跳出了个人来,一刀斩杀了乞儿,扔下刀便逃了。当时正是日暮,更没人看清这人是谁,更别提抓到。楼辕还是半夜之间在问清了事情的经过。
当他第二日上奏陆六孤的时候,陆六孤自然是大怒——白日之间,皇都大街上杀人害命,这岂非莫大耻辱?!当即下令大理寺全员,三日之内不能缉捕罪犯归案,便皆论处失职。
大理寺卿虽然是楼辕,可大理寺里还有执事狱吏多人,又怎能让他们全数受了牵连?
一刀毙命,却并非仇杀痕迹。伤口深,发刀之人必然有力。断经脉血管,凶手有武功根基。更重要的是,那把刀,楼辕是见过的,他知道那是谁的刀。
可是他偏偏不能说,因为这原本就是个局。
所以他终于做了一回昏官——他猜得到史书会怎么写,必定是“有司惧罪,妄为昏判。”
他是禀报陆六孤,说是主人家不胜其烦,愤而杀之。
那时候陆六孤不胜欣喜,在朝堂上公然称赞了他说,卿能用心若此,朕不胜欣喜。
可是之后却是楼辕意料之内的,陆六孤说,爱卿为朕再查一次,千万别造成个冤案,把凶刀也一并呈给我。
第二日,楼辕便携刀,私下里去了御书房见陆六孤。陆六孤问他,案子真的水落石出了?楼辕说是。陆六孤便回头让身旁内侍将他的刀鞘取来。
凶刀正是与他的刀鞘严丝合缝。
“如此,宁不枉杀人!”
呵呵……
楼辕的心在那时候算是彻底冷了。
所以这大理寺卿他还做什么呢?陆六孤分明是容不下他的。
这箭楼之上,方寸之地,只他二人。楼辕虽未随身携带苍狼刀或是征战四方的马槊,可是他这几年来征战,有经历过天劫易骨洗髓之痛,妖力早已臻化境,单凭剑气就能取人头于千里之外。
只要他出手,陆六孤的人头就是他的。
可是陆六孤偏偏是不带一人就和他站在箭楼之上,便是全身心信任他不会出手。
倒是君王气度。
楼辕却低低叹息了一声。
这箭楼之上确无第三个人,然而箭楼之旁,宫阙之内,分明的步步杀机。他若有轻举妄动,又怎么能毫发无损地离开?
君臣猜忌……他这辈子都没有想过,竟然会发生在他的身上。那龙椅莫不是有什么魔力,能让所有坐上去的人都性情大变,狡诈多疑了么?
楼辕目光垂落地面,只开口道:“玄命司已有白青骢等人照管,大理寺之事,臣确实无能。至于中书门下等务,既然国事已定,四海升平,便也不需要微臣置喙。”
陆六孤闻言,目光微动,继而却是笑意微微:“国事已定?楼卿说笑了。现在妖物横行为患,玄命司正值多事之秋。白青骢虽是武力高强,却总不如楼卿一呼百应。玄命司之事,自然还是楼卿的。”
楼辕眸光微微一动,却是又说了一句:“此事,微臣会求教家师。”
陆六孤似乎又要开口,楼辕却先是抢白了一句:“圣上若不愿微臣辞官,微臣也可以回剑南路。”
楼辕此话,便是因为剑南路地处偏远,纵使有心作孽,却也因为地处原因无法掀起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