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请早起完本——by周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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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九党的人近日如此猖狂!”青年愤慨道,中年人制止他一下,毕竟有外人在。
楼辕看得清楚,冷笑:“你们李唐狗咬狗的事我半点兴趣都没有,随便避讳不避讳。还有事么?没事我回去了。”说完,也不等回答,自己费力地转过轮椅,打算离开。忽然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停了下来:
“对了,还有。下次给我消息,别把纸条夹在吃的里。恶心死了。”说着,扔下一张纸条,上面还沾着章鱼烧的面糊。
青年不满:“我弟弟亲自动手做的,你有什么不忿啊?再说后面给你那份是干净的!”
“那份是我大哥掏了钱的。”楼辕慢悠悠的语调还是带着那股欠揍的劲。说完要离开了,老人忽然对青年使了个眼色,青年便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抬手向楼辕掷去。楼辕感觉到劲风,没等回头,已经被打到了后脑勺。闷哼一声,捂着后脑回头瞪他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青年佯装无辜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小药瓶给楼辕:“对不住,忘了你武功尽失了,以为你接得住呢。来,这是你这个月的药,你谨慎别让他们看见。”
楼辕仿佛是受了侮辱,表情愠怒:“不信任我直说便是,何必来这一手!我腿上经络不通根本运不得气,你们早就知道!”
被识破了,真是尴尬。老人摆手,发挥了死不要脸的厚脸皮精神:“楼小公子不必如此恼火,我齐家习惯谨小慎微,难免多心。毕竟小公子贵为楼家血脉,没有协助我李唐的理由么。”
“你不是知道么,”楼辕狠狠瞪着他,幽绿的那只妖瞳似乎在发光,“我跟楼家根本没有亲情可言,养大我的不过是一只妖龙。我喊他一声爹不过是因为我死去的娘罢了。李唐还是赵宋,谁统一谁关我什么事?”
“呵……半妖啊,果真是冷血无情!”
“和你们有关系吗?”带着煞气的话撩在夜风中,随着渐远了的沙沙声,楼辕没再理会他们。
中年人看了身边青年一眼,青年点头,飞身到了树上,一路追踪而去。
更深露重了,春寒还是料峭的。楼辕默默回到了驿站后门,停了下来。门前是三级石阶的地基,轮椅自然是上不去的。青年一眯眼,停在树上,隐藏在树影中,等着看会不会有人出来接应楼辕。
就看到楼辕是回手拆解下了轮椅的椅背,原来这椅背是两块厚木板用三个活页轴加工在一起的。只见楼辕双手撑着扶手,慢慢从轮椅上挪了下来,坐在台阶上。将那两块木板架在台阶上成了个斜面,楼辕再伸手将轮椅从斜面下拽到台阶上。青年看着就是皱眉,这个小瘸子……
把轮椅拽上台阶,竟然也让楼辕累得微喘。青年这倒是理解得了,那小瘸子腿被废了,周身经脉不通不说,身子骨可能是比健全人还差些。青年看着楼辕又把那木板收回来,折成椅背原貌,装回轮椅,然后再自己爬回轮椅上坐稳。此时居然已经累出了一身细汗。弯腰掸了掸身上的细灰,而后回头看着门口的高树冷声道:
“齐公子,你可看够了么?”
呀,被发现了。青年从树上跳下来,正落在楼辕眼前:“你怎么发现我的?”
嘲讽:“不过是诈你一句。都知道你们齐家老狐狸心眼多,派人跟着我这种事当然是他会做的。”嗤笑一声,微仰头,目光如刀,“你看到了,没人接应我。楼家人不知道我半夜出去。满意了?”
青年让他说的有些尴尬,啧,怀疑一个残疾的小子,还被识破了……其实早就暗中跟踪过很多次了,每次都是目睹楼辕这么费力地进入。
“你既然知道我在树上,怎么不叫我帮你?”他问,楼辕却冷冰冰看了他一眼:
“你是谁啊?帮我也轮不到你。你听清楚,我楼辕用不着任何人可怜。你那些泛滥的同情心不如匀给你们李唐的乞丐,还实用点。”又冷哼一句,“而且我这若是劳齐公子大驾,你家的老狐狸只怕又会怀疑我这是演戏吧?哼!”
呵……青年吸了口凉气,没想到这小瘸子说话这么刻薄啊。还挺傲气。于是嬉皮笑脸凑过去:
“啧,白天东子说你小子可爱我还不信,现在这么一看嘛,”说着凑近了一些,弯下腰平视楼辕,“小爷对你倒是有那么几分兴趣。嘿,我说,小瘸子,等我们李唐灭了赵宋,你要不要考虑来我府上给我做男宠?保证你吃穿用度比别人强!”
楼辕的回答简练到了极点:
“滚。”
青年就只是笑:“记着,我叫齐德隆。白天那个是我弟弟,齐东樯。”说罢又运轻功上树,飞身离开。楼辕看他走,似乎是故意让他听见,不轻不重“嘁”了一句:“被骂了还这么高兴,果然是个贱皮子。”
齐德隆当然是听见了,但是他一样是在笑。你就骂吧小瘸子,有你求我的时候。我的意思是,在床榻上哭着求我……
第五章: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
直到看不到人影了,楼辕才回了自己在驿馆的房间。却没睡下,取出了自己总随身带着的一支玉笛,打开窗子,对着窗外吹了起来。曲子呜呜哀哀,唤作《水龙吟》,在哀戚里带着几分苍凉,又有几分雄浑。美中不足的,却是曲中有几个错音,乱了节拍。
霍湘震原是辗转难眠了,听到这曲声,更是睡意全无。这首曲子是他教楼辕的,或者说,是他教给虞暮皓的。他教过虞暮皓笛子,还请过乐师教他古琴。他喜欢看虞暮皓鼓琴或是吹笛子的样子,那么认真,又那么可爱。
这曲子里面怎么有这么多错音?霍湘震想着,下了床,推开门去了楼辕的窗前。楼辕看见他来了,眼睛一闭,却没停下。霍湘震默默看着他,又听见一个错音。这妖怪也是强迫症,纠正:“这里错了。”
楼辕没理他,继续自顾自吹笛。不过片刻又是错音。霍湘震这脾气也是拧,继续开口纠正:“这里也错了!”
楼辕眼睛都没睁开,依然吹着笛子,往后退了退。最后一节音律,又是几个错音。楼辕直到这一曲终了,放下笛子,才睁开眼睛看了霍湘震一眼。霍湘震皱了眉头:
“你的乐技怎么生疏到了如此地步?这么多错音,错的离谱!”
“霍、湘、震!”楼辕看起来比他还生气,咬着牙一字一句,“我警告你!你给我记住了!以后我吹笛子的时候你别给我打岔!就算有错也不关你事!我万一分心麻烦就大了!你少给我添乱会死吗!”说罢狠狠一甩窗户,差点拍在霍湘震引以为傲的高鼻梁上。
“这小子……真是被宠坏了……错了还不让说……”霍湘震嘀咕一声,摇着头回了房间。
另一边的厢房,随着音律写字的楼轩放下了笔,看着字帖,道:
“爹,鱼已上钩。另外辕儿今天警告了一下齐德隆。”
“嗯。”他身后,楼止至点了点头,楼轩便烧了字帖,顺便抱怨:
“爹!那个霍湘震也太烦了!万一刚才辕儿分了心……真是……”
楼止至闻言,只是捻须一笑。
车马停在驿馆门前,今日便是要回京了。乘车马到扬州,而后再转水路,便可借大运河一路抵达京师。楼止至、楼轩和陆六孤三人都是骑马,楼辕腿上不便,自是坐车。楼家给楼辕准备的马车也是御批过准许特制的,规格比一般马车要大出很多。高可以让楼轩背着楼辕上下不会绊脚不会碰头,宽可以容得开楼轩背起放下楼辕也绰绰有余。上车的时候是要楼轩背着楼辕送到车上,陆六孤帮着拆卸轮椅装进车里。楼辕的轮椅是请了京城名匠制作的,可以拆卸,有许多小机关可以防身,制作也很是精美。
准备出发了,楼止至估计着楼辕已经在车上坐稳了,就拍了拍霍湘震的肩膀:
“上车。”
“我?……”霍湘震一愣,他要是和暮皓一起坐车的话暮皓不会把他扔出来吗?
“嗯。去吧。”楼止至颔首。这边陆六孤和楼轩就是一脸震惊,心说万一这猫崽子炸毛了怎么办?万一给霍湘震吓傻了怎么办?!你放心让这俩人独处吗?!
霍湘震这犹犹豫豫地登上了马车,一掀开车帘,正好和楼辕目光相接。楼辕看着他就是一愣:“你……?”
“呃……”
“出去!”楼辕直接一声咆哮。心里还是在打鼓的。啧……千万别被他看出来自己怕他怕得要死啊……心理阴影面积根本没法求!
霍湘震也怕他急眼,赶紧放下车帘跳下马车。楼止至见状,驱马到车边,低下身和楼辕说了几句话。楼辕开始是不太愿意的模样,但也不知道楼止至说到了什么,楼辕还是点了头。
这次霍湘震又上车,果然没被撵出来。楼辕坐在一角,指着斜对着他的那个靠门的角落:
“你坐那边,不许过来。”
声音里底气不是那么足,霍湘震有些好笑,还是乖乖坐在了那个指定的角落。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打量起了周围的布置。这马车四壁都是有那么一圈的座位,想来是为了楼辕可以用手撑着移动的。中间安放着一只小火炉,此时无火,想来冬天极是合用。座位下面的空间放了一套茶具,一张小桌,一只灌满水的铜壶和一些木炭火绒,都在一弯腰就拿得到的地方。霍湘震旁边是一只小小的书架,留着一排空当,余下的地方都塞得很满。对了,暮皓这孩子从来喜欢看书,话本野史传奇兵书种花养鱼卜筮风水……什么都看。
霍湘震感觉到马车动了,看看四年没见的他,试着搭话:
“暮皓……我……”
“霍公子,”楼辕直接打断了他,语气是冷的,“我是楼辕,不是云暮皓。”
霍湘震一时未解:“这有什么区别?”
“有。”楼辕慢慢地说,“虞暮皓,在那天晚上,已经死在你手里了。死透了。”
霍湘震怔忡了许久,才有些木然地说:“我知道了……楼辕。”
真是……伤他太深了啊……霍湘震垂眸,安静坐在一边。贪杯,那一夜之后他终于恨透了自己这个恶习。这四年来,他强迫自己学会了滴酒不沾。
“我……可以叫你辕儿或者小辕么?”霍湘震抬起头,又问。
回答他的依然是拒绝:“不能。辕儿是家人唤的,小辕是长辈好友用的,和你都没关系。非亲非故的,我楼辕小小一个半妖攀不起湘水妖龙这根高枝。”
非亲非故!什么叫“非亲非故”?!霍湘震不由就是恼怒:“什么叫和我非亲非故?那十六年算什么?”
“虞暮皓不是还给你了吗……”楼辕回想起那些,声音里都是疲惫和失落,“虞暮皓的一切都给了你了……剩下半条命和一副残躯……求你留给楼辕吧……”
霍湘震无言。他看到楼辕眼睛里有像是泪光的东西,他不懂那个代表什么。他真的恨我吗?可是……霍湘震最后还是决定岔开话题,扭头看身边的书架:“你要看什么书么?我拿给你。”
“……左往右第二列,上到下第二排那个格子里面上到下第三本书。”
霍湘震拿出了那本书,是《孙子兵法》的卷三。
“你不是早就读过了吗?”说着要起身过去把书递给他。
“停!”楼辕又喝止他,“把书扔给我就可以了,你别过来。”
“我有那么可怕么?”霍湘震试着开玩笑,不过很明显没有任何笑点,还是把书扔给了楼辕。楼辕接住了书,淡淡道:
“有。你会对一个喝多了之后居然会对你做出那种事的人物放下戒心么?反正我是不能。”面上冷静,心里已经是波澜不休。淡淡又补上几句:“你无聊的话就自己坐在那里看书,但是别过来。你的存在依然让我不舒服。”
这还能说什么呢?你的存在让他不舒服。你让他不悦。于是霍湘震也抽出了一本书,随手翻阅。是个志怪话本。
心思本就不在书上,楼辕看着书,却不自觉回忆起了过去。车声隐隐甸甸,楼辕看着书就睡了过去。
——师父!师父!!师兄!!霍湘震!!!你放开我!!你!……
——暮皓……暮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你放手!呀啊!……
——暮皓!你是我的!我不许你离开我!!
——你滚开!放手!啊!!!呃啊!!……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楼辕一个激灵从梦里醒了过来,满头冷汗。一抬眼,正看到霍湘震站在他面前……
“啊!!!——”
绝对是人类发声系统达不到的音域,包含惊恐的尖叫几乎吓得车队的马都腿软。马车猛地停下,外面一直担心着自家弟弟的楼轩听见这一嗓子真是淡定不能,立刻翻身下马足尖点地就冲进了马车:
“辕儿!怎么了辕儿!!!”
一看里面情况,楼辕脸色煞白抱着肩膀,满脸冷汗;霍湘震手上拎着一件外袍,站在楼辕身前,估计是被震懵了一脸手足无措。楼轩来不及多想,以为是霍湘震要对楼辕做什么,冲进去就推开霍湘震:“你又对辕儿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看他睡着了想给他披一件衣服!!”
“信口雌黄!!披件衣服他至于这样吗!”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他反应这么大!放手!”
听两人吵了起来,陆六孤赶紧拉架:“哎哎哎都冷静点!小轩!小轩你先别急!你先看看小辕!”
楼轩这才放手,愤愤。瞪了霍湘震一眼,才走到楼辕身边,坐下揽着楼辕肩膀:
“又做恶梦了吗?不是都两年没梦到过了么?哥在这呢,没事,没事。”
“唔……嗯,没事了。”楼辕冷静了下来,用袖子直接抹了抹冷汗,“哥,没事了。我很好。继续赶路吧。”
楼轩又揉揉楼辕的头,这才起身。离开马车前又瞪了霍湘震一眼:“敢乱来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哼!”
下车上马,又开始行进。楼止至问他一句:“怎么?辕儿又做那个噩梦了?”
“看样子是……”楼轩忍不住担心,“爹!那个霍湘震,他……”
“伤了辕儿双腿的人。他告诉爹了。爹知道。”
“那爹你……”
“呵呵……轩儿啊,这些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你只知道辕儿肯告诉你的事,辕儿不肯告诉你的,你就不知道喽……”
“辕儿不肯告诉我的?”
“霍湘震啊,就是养了辕儿十六年的那个妖。”
“是他?!那他怎么……”
“呵呵……过来,爹慢慢跟你说……”
第六章:怨春不语
车外父子两人交谈,车里这关系尴尬的两个非人却是更尴尬了。霍湘震看楼辕好像是冷静下来了,试着问:
“还好吗?”
沉默。许久,嗯了一声。霍湘震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废话:“你的噩梦,是关于我的?”
“呵……”嘲笑一样,又往角落靠了靠,“你觉得呢?这话有必要问?”
霍湘震叹气:“你就这么怕我?”
楼辕沉默片刻,突然幽幽开口:“你知不知道那天你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啊?……”他是真的不记得这样的细节了。他只记得那天喝了很多酒,还有对暮皓做了不该做的事,以及……那天一怒之下击碎了他的髌骨……
“对不起。”霍湘震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
楼辕怔了片刻,才摇头:“你说过很多次了。”
“这次是因为这件衣服。我会烧掉它的。”
“你还是这样……”楼辕嗤笑一声,“这件衣服有什么罪过?就算你穿的不是这身我一样会忌惮你。这是你的过错,和衣服什么关系?就算你穿了红的紫的蓝的绿的,我看到你站在我前面我一样会失控,只不过是反应大小的区别。”
霍湘震被他逼得无话可说,但是,他习惯了。早就习惯了这个孩子的牙尖嘴利,习惯了他咄咄逼人让人哑口无言的骄纵傲气。这小子啊,只图一时口快,从来不去考虑会招来多少记恨。可是他干嘛要去顾虑那么多呢?以前虞暮皓身边有师父霍湘震,捅出来天大的娄子有霍湘震给他善后,最多被霍湘震抡着笤帚满院子追着打。现在呢……是倚靠楼家的势力吗?大概不会吧,楼辕是半妖,骨子里的傲气比人类要强得多,他才不屑于依附谁呢。给霍湘震惹麻烦,那是一种吸引注意力的撒娇,那是虞暮皓在可以任性的时候的骄纵。然而楼辕是不会给楼家惹麻烦的,因为他是五公子,不是那个野小子,他不会展现任何不完美的地方给别人看到,更不会给楼家抹上一点不光彩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