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请早起完本——by周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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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些铺子里面的伙计们,也在议论纷纷。
“哎,”博古居的小伙计,趁着扫门外空地的功夫,问隔壁“聚古阁”的小杂役,“你们家卖了什么出去啊?”
小杂役紧张兮兮地四下里张望了一圈,眼见掌柜的不在,才回答起来:
“一对麒麟,听掌柜的说,是冰玉的!”
“嚯!那可得不少钱吧!”
“可不么!”小杂役也来劲了,兴冲冲嚼起舌根,“就是要送给新来的节度副使的!”
“说起来……”小伙计伸手挠了挠下巴,拄着笤帚八卦了起来,“这位节度副使大人来了吗?都没见过他诶!就看见大房子里有了陌生人,可也没见着谁是正主啊!”
“这我知道!”小杂役高高兴兴一拍手,“这位节度副使大人,刚来咱这儿就病了,一直不见客。病好了之后,陆大人就派他出去了,这还没回来呢!”
“还没回来?哎呦,这都多久了……”
多久了?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
“很久么?”楼辕漫不经心地反问。
这是剑南路境内,锦官城外七八里的小小村落。难得的一个晴天,乡间小路上,楼辕、霍湘震和吴积白三个慢悠悠好似闲庭信步。
天气实在太好,让人忍不住慢慢享受起来。虽有些热,却又有微风拂面,甚是爽朗。阳光明媚,蓝天白云,阡陌田间一片翠绿。几只粉蝶飞过,翩翩然悠闲惬意。
八哥在楼辕肩头也不老实,偶尔就突然飞出去,游荡几圈才回来楼辕肩头。
有点煞风景的,不过是霍湘震的婆婆妈妈:
“当然久了,咱们这一趟出来一个多月了,剑南路没有节度副使,你不怕陆节度忙不过来么?”
吴积白悠然望天,完全不打算给这俩个人打岔。就听楼辕慢悠悠地回答霍湘震:
“急什么急。我朝节度副使是基本就是个散官,不到年末大计的时候,我回去也没什么事可做的。”
这一句话里术语略多,吴积白完全没听懂。霍湘震也是半懂不懂,楼辕便解释了一下:
“以节度使为一地之长官,属官有节度判官、节度掌书记、节度推官,又有节度副使专授左降官。这是赵宋惯常的官制。”
“属官?左降?”吴积白迷茫脸。知道这乌鸡不懂,霍湘震便接着解释道:
“属官就是节度使的陪衬,或者算是幕僚。左降官就是贬官。节度副使这个职位通常是,在要贬?8 啬掣龉僭钡氖焙颍捅岢山诙雀笔梗夥拧1嶷氐钠诩洌扛鲈轮桓话氲馁郝弧!?br /> 吴积白一挑眉:“这会儿你倒是知道了!”
霍湘震想了想,好像在什么书上看到过,但是想不起来了。楼辕看他出神就发慌,咳了一声打断霍湘震的回忆,而后继续道:
“所以我也很奇怪,为何是任命我来这里。我不是左降,也不是发半俸。还有,节度副使是从八品,虽不高,但也是十等散官里最高的。”
说着微微一默,继而才慢慢道:
“所以我才不急着回去,我得慢慢想清楚。而且,出来之前,陆节度也跟我说,让我好好看看剑南路辖下,我不明白是为什么,不过,照做就是,他总不会害我。”
“哦……”吴积白和霍湘震点点头,吴积白接着就又问了一句:
“那你刚才说的什么散官职官的,是什么?”
楼辕便继续道:“散官就是有名无实的一种,基本上只是好听的名头。职官是有职权的,县令啊知府啊,就属于职官。”说的时候,明显是有些不痛快的:
“节度副使属于散官,就算有事务,也就是年末大计的时候帮着算算账,对对账本。任命一个节度副使,还不如雇个账房先生好用呢!”
呵,这是怨念自己离家千里万里,跑到剑南路来当个路人了。
霍湘震知道楼辕的想法,笑着安慰他一句:
“没准剑南路这里和赵宋的官制不一样。毕竟这里和李唐比较近,情况也很特别,没准官制有变,你不知道。”
楼辕微一挑眉,满是轻蔑不信的语气,尾音有些上扬:“李唐的节度州设节度使、节度副使,为正、副长官,但你觉得剑南路这么要紧的地方,能派我这样的来出任要职么?”
霍湘震停步,一抱臂,挑眉看着楼辕。楼辕见他停下了,便也一停,回眸看他。
霍湘震脸上就是个大写的“不开心”,皱着眉,一边眉高一边眉低,颇似个无奈兼有生气的模样。
“怎么了?”楼辕侧头看他,发现霍湘震这个姿势站着还是挺好看的。抱臂斜立,发梢微微被吹起来一点点。如果忽略那个表情,再抱着白鹿剑,就完美了。
楼辕想着,霍湘震已经不是那个姿势了,是弯下腰来,捏了捏楼辕的脸颊:
“什么叫‘我这样的’?你怎么样?你除了缺经验还缺什么?”
他最讨厌楼辕轻视自己。“我这样的”是什么样?他知道楼辕指的是双腿残疾、身为半妖和体弱多病,对此他自责,以及不愿楼辕为此而耽搁了什么。
楼辕拍开他的手,轮椅一滑离开了霍湘震魔爪之下的范围,而后回手一指他:
“不许动!”
霍湘震听他这话,就是一挑眉,又一次是抱臂斜立,看着楼辕:
“怎么?节度副使大人刚刚上任,就要对我赵宋子民作威作福了?”
正犯愁怎么指挥霍湘震摆出来这个姿势,他倒是成全了。楼辕唇角微微一勾,伸手指指他腰间白鹿剑:
“作威作福你也得给我忍着。现在,保持这个样子,拿起来白鹿剑。”
看霍湘震这次是有些无辜的迷茫表情,楼辕就是笑而不语。看霍湘震拿起了白鹿剑,抱剑在怀,斜身玉立,便是看了一会儿。
霍湘震和吴积白这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楼辕是要做什么,以为是天大的事情,一个个大气不敢出,就等着楼辕下一步安排。
然后就见楼辕一个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继续向着前面慢行了起来:
“走吧。”
嗯?这是什么意思?霍湘震那叫一个不解,快走几步追了上去,顺手将白鹿剑挂会腰间:
“暮皓,你这是干嘛?让我那样子站着是要做什么?有什么深意?”
“没有啊。”
楼辕漫不经心回答了一句,而后继续慢悠悠道:
“就是发现你那样站着挺俊的,想多看两眼而已。”
这突如其来的小情话!霍湘震被甜得一捂嘴,而眼里的笑意则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
吴积白就只能扶额,痛苦地长叹了一声。莫名其妙又被虐狗!你们放闪光弹之前能不能发个弹幕高能预警一下?!给我戴护目镜的时间啊!
这恩爱秀了个够,三个还是在田间这小路上慢慢散步。楼辕去南诏之前,陆放翁就特意嘱咐过一句,让他莫急着回来接职,先看看剑南路辖下周边的村镇。他相信陆放翁这叮嘱是有深意的,这便和霍湘震、吴积白先慢慢转悠。
对此,吴积白表示就当我们是来农家游的好了。虽然吴大夫的心早就飞回了剑南路,在脂红阁花魁,寇白门寇娘子那边。
走过这么一段,终于就见到了些有意思的事情。
眼前,路面上仰天躺着个人。眼见是七八十岁的老人,朴实衣衫,短褐穿结。眼见着是两眼一闭嘴一张,也不知生死。
这……什么情况?楼辕三个对视一眼,都是不解。霍湘震便一马当先,上前去,一撩衣角,蹲下身去,伸手轻轻推了一下老人肩膀:
“老人家?老人家?”
立刻缩手。
那身体冰凉,根本就不是活人的温度。
霍湘震的脸色不由沉了下去,伸手探老者手腕,去摸脉搏。没有。毕竟人命关天,他又伸手探向老者颈侧的动脉。
依然没有起伏。触手分明是冷透了的温度。
这是个死人。光天化日之下,阡陌田园之中,一个躺尸在美景里的,死人。
霍湘震冷着脸起身,身后楼辕和吴积白自然也看明白了。楼辕沉着脸不语,吴积白也沉默了起来,观察了几眼这尸身。
没有血迹,不然他们自然看见了。但是此时再以看死人的视角看上去,就眼见了那尸身上留着伤痕……
这种伤痕,好像在书上看到过。吴积白心想,是哪本书呢?
虽然他是中医专业的,但这不代表他不能多看一些和专业没什么关系的书。比如小说。
他想着,楼辕则是蹙眉开了口:
“师兄,先别动他,我们先去找这村子的村长。”
霍湘震颔首:“好,前面就是人家,我们去看看。”
话音刚落,还未动身,就见村子的方向乱哄哄跑出来一群民夫汉子,各个手上都有棍棒一类。见了楼辕三个,先是一停。领头的人身着麻布短打,精干模样,手握短棍,说不出的悍气。见了三人,一打量。
先是带着药箱的吴积白,一看就是大夫,却不知是不是卖些唬人土方的庸医;中间楼辕坐着轮椅,有些病弱样子,却见得到一身贵气,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加上阴阳妖瞳,显而易见他半妖身份。最后是楼辕前面一些的霍湘震。
领头的汉子微微皱着些眉,看霍湘震面容周正,微微眯眼。再看到霍湘震腰间挂着白鹿剑,似乎就打定了主意一般,眼睛倏忽就睁开了,手上短棍一指楼辕三个,开口便声如洪钟,仿佛足够地理直气壮:
“你们三个是什么来路?为什么杀我们村的老人?!”
第二章:专治直癌
那男人开口就是一句诬陷之言,自然引人不悦起来。且说他说的虽是有些李唐味道的方言,但楼辕三个却也都听得懂。楼辕和霍湘震是在渝州住过十几年的,而吴积白则是“看字幕”的。
于是听这男人一句诬陷,吴积白便立时反应过来,回他一句:
“哎呦我去!这个瓷儿碰得很逆天嘛!我给八十二分,剩下十八分我以六六六的形式给了!”
别说这几个民夫汉子了,霍湘震和楼辕都没明白他这一口京腔国骂是在说啥,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就对了。
那领头的民夫听吴积白这话,虽没听懂,却皱了眉,只当没听见,继续道:
“看你们的样子,也是有钱人家,既如此,你们又何苦为难我们这些穷人?”
这话说的有些生硬,像是提前背了的话。楼辕眼珠一转,便明白了,这几个人是早就等在了一边,专等着过路人来看这老汉尸身的。
这在他们赵宋的土话里,叫“沾包赖”,顾名思义,沾到了一个边就要赖上别人。
至于吴积白所谓的“碰瓷”,这是此时之后,接近一千年了才有的词,现在还没人知道。
楼辕想明白了这一层,便只招招手,让八哥落回肩头。霍湘震要和那人辩驳几句,楼辕便拽拽他袖子,慢慢道:
“人道双拳难敌四手,师兄你也不必多说,万一打起来是我们吃亏。”
他这话也没压低声音,就是说给那些人听的。
说罢,楼辕转眼看那领头的汉子:
“你也别背那几句套路话了,你看这老人家七老八十,却在此曝尸,实在是说不过去。”
说着,看看那领头的汉子,见那人眼里躲躲闪闪,似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身后的村民,听了楼辕这几句话,看着也是一个个面有戚然。
呵,这事情看来有趣了。
楼辕这也是个不怕事大的,见状先是不动声色,示意霍湘震先别妄动,而后解下腰间钱袋,取了些散碎银两出来。约摸着是五六两银子,便交给霍湘震,让他拿去给那领头的汉子,一边道:
“这些散碎银两,给老伯好好备个棺木吧。人道是入土为安,让老伯安息了吧。”
霍湘震接过来,又看了楼辕一眼,有些无奈,是说这小半妖忒败家。五两银子什么概念?他们三个人,从锦官城到南诏再回来,这一个多月,吃喝住宿全部花销加起来也不到五两银子。
楼辕笑着推了他一把,那意思大抵是又没花你家银子,瞎心疼个什么。对他们楼家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别说是个三五两银子,就是给他们三五十两,楼辕都绝对能眼都不眨一下。
看见楼辕选择了息事宁人,吴积白只一挑眉,看那些村民还在,便没说话。
领头的汉子接过了霍湘震递来的银子,有点难以置信似的,低头看看手上银钱,又抬头看看这三个人。皱着眉,又叹了口气。霍湘震自然是不耐烦地,抱臂催促了一句:
“我们可以走了吗?”
汉子连忙点头,侧开身,身后的人赶忙上来给老汉收尸,用一副简陋至极的担架,轻手轻脚将老汉已经僵硬了的尸身抬了上去。
楼辕看着,突然就问了一句:
“这位老伯得罪了什么人?”
抬尸的两人一愣,村民们也都是惊讶地看着楼辕。
领头的汉子在讶异之后,就是反问一句:
“你怎么会知道的?!”
楼辕微微一歪头,脸上带些浅浅笑意,大概这是他的最接近妖类动作,也不显得娘气,就是一种可爱的感觉,猫儿一样满满无辜纯洁,又一肚子坏气:
“到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推断。”楼辕慢慢地说着,“你们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拦路讹诈,我看更像是出于无奈。”
楼辕低头看看老汉尸身:“我说那五两银子拿去给老人家置办寿材,你的看起来有点感慨,也就是说,你感觉很对不起老人家。”
说着抬手顺顺八哥的羽毛:“对不起,却还要利用,因为你们没有更好的办法。赵宋律例,凡家中无力安葬者,均可至漏泽园处,以一百文领薄棺一副;倘无地埋骨,再一百文即可葬入漏泽园内。”
他说罢,微微挑眉:“这位老人家沦落到要被你们放在路中间,我想,要么是他无儿无女,无人管他身后事,连你们村子也都无力料理;要么就是你们不敢去漏泽园帮他申领寿材。”
楼辕的黑眸里微微有些晶亮,那是他胸有成竹和信心满满的表现:
“这位老人家,衣衫虽然有些旧,但十分整洁;指甲干净,虽不丰腴,但也不瘦弱,可以肯定他不是无人照管的,而且家里过得应该也是尚可的。一个家境尚可的老人家,现在曝尸荒野,要靠你们拦路讹诈解决身后事,连漏泽园都不能去……结论可以有很多,但加上他身上依然可见的淤青伤痕,最简单的就是,他或者他家中的人,得罪了某个权贵。”
唇角竟然微微勾起,对自己推论的满意:“因为是权贵,所以你们担心若是到了漏泽园,这位老人家反倒可能被开棺戮尸。村里也不富裕,凑钱办一场丧事也不容易,万一被权贵记恨就更糟了……所以不如敲诈几个过路人,让过路人操办这一场丧事。至于你还没有说的话,应该就是‘你们打死了我们村的老人,得好好给人家操办丧事’吧?而你现在没说,则是因为我刚才掏钱太痛快,以至于让你忘了后面的话。”
他笑,只是因为对自己的能力十分骄傲,并没有对死者不敬之意。只是另一面来说,一个无关人类的死活也不至于让他有什么反应。
他这长篇大论完毕,口干舌燥,一闭嘴一招手,霍湘震立刻取出水袋来给他,简直孝子贤孙。
而对面那一群村民,已经全都目瞪口呆了。
楼辕喝够了水,把水袋还给霍湘震,而后继续面上含笑,问那领头的汉子:
“我说的可对?”
“对对对……”
汉子连连点头,给他们让开路,两个抬尸身的人也快手快脚抬着尸身走了开。楼辕这便是一颔首,微是挑眉:
“我们要去锦官城,刚好经过你们村子,不如就趁我们走这几步的时候,你与我们说上几句?”
汉子便点点头,回头告诉身后这里人群散开,一边带着楼辕三个往前去:
“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楼辕随意一句:“敝姓楼,家里行五,叫我楼五就好。”接着眼神一瞥霍湘震,霍湘震有些介意之前的事,也没什么好脾气,说话有些冲,以及极致简练:
“霍浩然。”
那汉子点点头,并不在意霍湘震的反应,又看吴积白,吴积白便又是嬉皮笑脸:
“我叫吴积白,”拍拍药箱,“是个大夫。”
汉子点点头:“我们这里是祁家村,我叫祁长福,村长就是我爹。”他没意识到楼辕的“楼”是赵宋楼家,也没往那里想,只当是“娄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