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请早起完本——by周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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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段,霍湘震才十分纳闷问他:“暮皓,怎么现在你随身会带着水袋的?”
楼辕微笑着颔首:“嗯。这是个好习惯。”他不愿多说,因为那一定会让霍湘震有些难过的——正是因为经历过了在地底近乎绝望,断水断粮的情况,所以他恢复行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葛囊里装进了水袋和干粮,而且都是双份。
他还只是谨慎。他在京城楼家的时候遇到过吟游流浪的唱诗人和冒险家,他们给他讲过一些来自遥远西北的故事。故事里有些人,从要命的大沙漠里侥幸逃生之后,就仿佛是魔怔了一般。他们所在的地方永远会准备难以估量的水和食物,甚至连床下都会塞满干粮。
楼辕就有些这样,只不过他的程度比那些人实在轻了太多。
只有经历过濒死一般的干渴和饥饿的人,才知道水和粮食是多么可贵。
他不说,因为那段经历不管对他还是对霍湘震都是噩梦。至今他每天醒来的时候,都会发现霍湘震的手是揽在他的腰上的。他知道是为什么,霍湘震只是怕他丢了。但他一样不说,如果这样会让霍湘震有安全感,他为什么要让霍湘震改了这个习惯?
也就是失去过的人,才会明白拥有的可贵。苍天对霍湘震委实不错,让他在失去之后,还能屡屡失而复得。
霍湘震已经想明白了楼辕所谓“好习惯”的原因,便也不再多说,只是默默跟着他,慢慢到了副使司门前。
门前,笔直肃立的老人,身姿似是一支根骨奇硬的笔。阳光已经铺陈了大地,楼辕看着陆放翁的身姿,突然就想起了《笔赋》里面的两句——图和正直,规矩之极也。玄首黄管,天地之色也。
只是陆放翁此时身着便服,并非银青的节度使官服。而且他站在副使司门前,旁边就是身着捕头官服的卡文和整齐穿着节度判官公服的甘草。
这是什么意思?陆放翁身旁为何没有其他人?
楼辕满腹疑惑的同时,陆放翁也看见了他。楼辕急急往前快赶了两步:
“陆大人。”
陆放翁却摆摆手:“嗳!以后就不要叫我什么‘陆大人’了,小老儿已经致仕了。”
“啊?——”饶是楼辕向来冷静,此时也是一愣。旋即他也想起,陆放翁如今已经快七十了。
一个近七十的老人,也的确该颐养天年,而非在一个山高水恶的地方做一个没有什么出头之日的节度使。
楼辕接受的很淡然,便也只是微微笑着,颔首:“那……陆老。不知陆老何时启程回乡?小楼想在云骢楼为陆老践行。”
既然不叫陆放翁为陆大人,那么他也不以官衔自称,以后生身份就是最好。
陆放翁依然带着有些像楼止至的那种深沉微笑:“不必,这就要走了,我是刻意在今天才说的。我向朝廷奏请的节度使继任之事,已经批复,所以我也就放心了。”说着,他笑得意味深长——“这个继任之人,小楼也认识,不妨猜猜是谁?”
楼辕微怔,继而是笑了起来:“陆老你还是直说吧,就是只算新京,我知道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若说熟识的,谁家的公子王孙我也都有点交游……”
陆放翁继续笑,抚须而笑:“这个人不仅一表人才,而且天资绝佳,更是师出名门,家世显赫。而且是腹有诗书万卷,胸怀文韬武略。”
楼辕这就愣了:“陆老对此人有这样高的评价?莫非是……大理寺卿楚风香?人称楚家公子过,清风亦带香——”
“非也非也!”
楼辕一愣,怎么他觉得赵宋京里最为出众的世家子弟都不是?楼辕索性有点放弃了,直接搬出他大哥:“那难道是陆老直接把我大哥请来了?”
陆放翁摆摆手,笑了起来:“小楼对自己这么没自信么?小老儿说的就是你啊!”
第五十三章:初涉军机
陆放翁说得轻巧,楼辕却是听得一愣:
“我?可、可是陆老,我已经是在任的节度副使了,怎么还能再做节度使?”
陆放翁笑意微微,抚须而笑的模样满是自信,还带着一些果不其然的味道:
“既然做得了节度副使,怎么就做不成节度使?小楼你出任节度副使的时候,前任节度副使突然而去,你是自己摸索着治理下来的,小老儿更是有意不加提点。现如今这几个月过去,你不仅有功而且无过,足以证明你确有其才。关于如何做好这个节度使,小老儿留了几笔闲话,就放在节度院公堂条案上,小楼看上几眼,自然就懂了。”
楼辕只想十分冒昧地问陆放翁一句,你咋这么放心我呢?
然而陆放翁却突然严肃了起来:“小楼,只有一件事,老夫必须叮嘱你。”
楼辕见他严肃,不由也严肃了起来:“陆老请说。”
陆放翁直视他的双眼,认真道:
“节度使统领本地军机要务,而剑南路地处尴尬,本就容易成为两国交战的牺牲,所以行伍之中,将领格外重要。别人尚且好说,只是风笑晨其人。我知道你厌恶他攀附钻营,但他绝对是剑南路军中不可或缺的一个将领。你可以不喜欢他,但绝不能不重用他。”
风笑晨……楼辕自然还记得这人,正是脂红阁接风那日,请来了寇白门的将军。原本他还说着,若有机会一定要“收拾”他一番,可如今听陆放翁的意思,这人反而是万万动不得的。
也罢。楼辕在心里叹了口气,毕竟他对风笑晨的了解也不过是脂红阁那次一面之缘,或许这人真是有什么雄才大略?他相信陆放翁的判断。
且说陆放翁离去不足半日,楼辕刚刚处理完节度副使任上的公文,就见有驿丞快马加鞭送来圣旨。楼辕原本以为陆放翁推荐自己去做节度使,必是换人来做节度副使,却不成想圣旨内容却是让他以节度使领节度副使事,也就是同时兼管剑南路的军民两政。
那岂不就是剑南路的土皇帝了?楼辕颇为不解这一向提防朝臣的赵元桢怎么会突然放权给他。按理来说,赵元桢该做的明明是再派一个楼家政敌来牵制他。
只是他若知道京中此时是何情形,便该明白这是赵元桢已经无暇他顾了。剑南路这一亩三分的小地方,赵元桢已经视之于无。
他离京已经是小半年了,虽有八哥不时在两地传书沟通,却仍然不甚了解京中局势。因为楼轩和陆六孤的“联姻”,可以说现在是楼家已有朝权,而陆家也开始渐渐渗入军政。同时,陆家几个儿子也相继娶亲,所联合者,多是当朝权贵。更甚者,陆家已经在渐渐笼络贤才。
赵元桢应付陆家就已然吃力,而楼家里,楼辕最“不成器”的二哥楼宇昂,此时也开始和大理寺卿楚风香有所交游,更让赵元桢无从捉摸……
如此焦头烂额之下,楼辕一个小瘸子和剑南路这个吃不到嘴的肥肉,还有什么要紧的?
楼辕虽不知京中发生的这许多事情,却也料得到是朝堂有变,迫使皇帝只能暂缓对剑南路的关注。
于是楼辕反而也坦然了。土皇帝就土皇帝吧,起码暂时不用理会赵宋新京里那些是非。何况现在副使司里有甘草坐镇,他一时之间也不至于忙起来。
所以此时对他而言,最大的挑战就是如何处理军机大事。
好在他还有个前辈叫陆放翁,给他留下了一些经验。楼辕将自己关在节度院书房里整整一个下午,连霍湘震都不在他身边。
霍湘震又去了哪里?
他正在剑南路的军营之外,手持楼辕给他的节度使令牌,代楼辕先行视察行伍。
接待他的,就是风笑晨。
鉴于上一次在脂红阁里的事情,霍湘震对风笑晨的印象也不是太好。倒不是别的,主要就是风笑晨马屁拍在马腿上这个事情。他找一个寇白门献媚,不仅得罪了楼辕,也开罪了霍湘震。哪个男人会喜欢给自己老婆拉皮条的皮条客?!
风笑晨自然也明白霍湘震对他的反感,却十分会做人,在霍湘震踏入辕门的时候就已经笑脸相迎,更是执鞭以军礼拜见霍湘震:
“霍公子代楼大人前来视察,足见楼大人对霍公子的倚重啊。想来两位的感情极是深厚,真令我等羡煞羡煞。”
马屁拍歪一次就够,一次失误谁都会有。风笑晨深谙这些是非,他只是不允许自己两次犯下相同的错误。此时这个马屁拍的是正当好处,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霍湘震也忽然觉得这个风笑晨还是没那么糟糕的一个人,当下也微微笑了起来:
“风大人,我们还是闲话少说,阅兵为先吧。”
风笑晨的脸上露出了更甚的笑意——他发誓这是真心的,因为锦官城的守军是由他训练的,而且十分值得他骄傲,更是连陆放翁都让他三分的理由。
此时霍湘震也左右张望了一番,并未见到军营中有任何兵卒。疑问尚未开口,风笑晨便请他移步校场:“霍公子,点检将士,还请移步校场之上。”
霍湘震微微有些疑惑。来之前,楼辕已经跟他说过,剑南路里,锦官守军一共五路,合计五千余人,可他一眼望去,并没有哪里站着五千余战兵。
虽有疑惑,但霍湘震也明知风笑晨不至于有何诡计。就算真有什么万一,风笑晨的水平也远远奈何他不得。
于是霍湘震反而放心下来,只颔首:“请。”
风笑晨引路,霍湘震紧随,站到了校场之上。霍湘震是第一次涉足军机要地,此时在校场上左右张望一番,目光便落到了校场高台上的五个鸽子笼上。
他知道军中会养信鸽,但是并不知道信鸽会放在校场上。而且这笼里五只鸽子还都是毛羽洁净,甚至有些白白胖胖。霍湘震对鸽子没有研究,只是看这些鸽子颜色并不一样。
一只纯白,一只银灰色的,一只黄色的,一只蓝色带冠毛的,和一只白色身子,黑尾巴黑头顶的。
霍湘震颇为疑惑看了风笑晨一眼,风笑晨便执鞭行了一个军礼:“霍公子可要检阅军队?”
霍湘震颔首:“听闻锦官守军共有五路,先点检一路即可。”
风笑晨道了一声“遵命”,便打开一只笼子的门,放出了那只雪白的鸽子。霍湘震疑惑看了他一眼,只见风笑晨面上含笑:“霍公子且静待片刻。”说着,请霍湘震和他一同上了高台。台上一张椅子,风笑晨请霍湘震坐了。
霍湘震只一想便明白了,这鸽子就是点兵的信号。坦然坐下,静候佳音。果然,不过须臾,便见得一队士兵整齐而来,军容严整,列队进入校场后整齐编做方阵,雪亮的枪尖和洁净的盔甲让霍湘震由衷颔首。不待多言,队中将领便上前一步:
“禀报风将军!近卫队一千将士全员到齐!请将军指示!”
“原地待命!”风笑晨却有一番风度,宏亮回应一声之后,便到了霍湘震近前,面上虽带笑,却也严肃起来:
“霍公子,剑南路节度使近卫守军在此。”
说话间,那只白鸽便绕过一圈之后,回到了校场高台之上。
霍湘震颇为赞许颔首,继续道:“风将军果然治兵有方,现在可否叫来锦官城内全部守军?”
风笑晨也是意气风发了起来:“请霍公子少待片刻。”说着,走到鸽笼前,一次放出了所有鸽子。
一盏茶功夫不到,便见其余四路锦官守军亦是鱼贯而入。风笑晨也为霍湘震介绍了起来:
“锦官守军五路之中,一路为节度使近卫,两路轻甲步兵,一路重甲步兵,一路弓箭手。原本曾有骑兵,然而剑南地处山中,根本没有骑兵用武之地。而且骑兵消耗巨大,不论人马,费用皆是虚耗,故此三年前便已解散骑兵,军马也已分售农家和县衙。”
霍湘震也不是出身行伍的,对于军中事情并不了解。他今日代替楼辕来此,不过是先探一探情形何如罢了。此时听了风笑晨的介绍,自然只有含笑颔首:
“风将军和我说这些,颇有些对牛弹琴。在下对军机之事并不精通,就算听了,也只是强记住,再回去转述于节度使罢了。”
——“但是你多听听也有好处。”
突然就听楼辕插了一句话进来,霍湘震一愣,循声望去,就见楼辕慢慢走上了高台。
说走不够确切,确切应该是“移”。楼辕是双手撑着一副拐杖,一步步,从高台的阶梯下慢慢挪上来的。双拐撑上前面台阶,人向上进一阶,再将拐杖拄上下一个台阶。轮椅就停在台阶下。
霍湘震忙站了起来,快步上前扶着楼辕:“暮皓,你怎么来了?”
“不用扶。”楼辕看了他一眼,“你扶着我,我反而容易被台阶绊到脚。”说着还微微一笑,“还有你这话问的,我是节度使,我来校场阅兵难道还不对么?”
第五十四章:似水经年
回南天过去,仲春时节,暖起来的天气让人惬意得很。
然而忙碌的人是惬意不起来的。
节度院里,连霍湘震在内,以及一干府吏,都在跑前跑后地忙活。而让他们脚不沾地一般忙起来的,就是节度院公堂里坐在轮椅上的那个银青官服的少年。
“大人,这是风将军呈上来的关于今年军备武器修缮费用的……”一个小小的斥候上堂呈上一份文牍。
“嗯,”节度使楼辕楼大人应了一声,“拿来我看,没问题的话这就批下。”说着接过,打开的同时,目光落在上面,右手的朱笔已经简单在上面勾画了几下,“这几处有些不妥,别的都可以,去府库支取饷银吧。”说着右手边节度使大印一盖,将文牍还给了斥候。
前后不过是几句话的时间。
而说这话的同时,左手的节度副使印加盖在了另一份文牍上,楼辕正是在左右开弓,同时批阅着节度使和节度副使的两份文牍。一边是节度使治下的军机,一边是节度副使治下的刑狱案子。现在一般的案子都是甘草这个节度判官审理,楼辕只是最后复核甘草审案的结果。
“卡捕头!”楼辕向门外唤了一声,卡文便闪进了门内:
“大人?”
“这份文牍,烦劳送给甘判官,让他请段更兄弟再去暗访一下死者和他的小姑子是否有何干系。此案或许还有疏漏。”
卡文接过文牍,应了一声便跑走了。楼辕接着打开下一份文牍,突然就连着打了两个清脆响亮的喷嚏。
“……”
刚才还忙碌得有些混乱的节度院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接着就见霍湘震飞奔进门的身影:“暮皓你怎么了着凉了么我就说这两天还没暖透你先别减衣服……”
霍湘震这里喋喋不休,旁边的书吏甲默默递上一块干净帕子,书吏乙端上来一杯姜茶。门口几个路过的衙役往里张望张望,看看没什么事就又走开了——节度使楼大人身子不好这事儿,谁都知道。而且大家还都贡献过几个土方,虽然也全都没奏效。
于是大家对楼辕的态度里,除了对上级的尊敬之外,还有一种看着自家小兄弟的感情。
转眼就是两年了。楼辕前几天才过了生辰,现在已经是二十二岁。二十二岁有他这个成就的人,真是不多。
尤其是还带着一个老妈子一样的师兄的人,那就更少了。
楼辕推搡霍湘震一把:“行了师兄,再腻下去就让人看笑话了!”
霍湘震却是扬眉,理直气壮起来:“看就看,让他们看明白咱俩伉俪情深,省的哪家的老大爷老大娘没事就给你说媒!”
节度院门口,衙役们个顶个的耳朵都是尖,霍湘震跟楼辕说的这几句没脸话他们自然全都听见了,互相使着眼色捂嘴闷笑。
楼辕自然知道那一班衙役们都在听墙角,笑骂了一句:
“都忙完了是吗?干活去!”说着推了霍湘震一把,“你也是!把玄命司交给你不是让你成天跟我腻歪的!”
玄命司,一个新成立的衙门。两年前楼辕在剑南路过第一个初冬时的成立,一年前步上正轨,那一年里全部事宜都是由楼辕和霍湘震一同亲自操办安排。
楼辕安排的这个玄命司,直辖于节度使,地位等同于节度副使的副使司,作用便是处理全部非人异类的事务。剑南路范围内,人类犯案由副使司处置,妖魔甚至仙神犯案,便有玄命司处理。
“玄命司”这个名字,也是楼辕定下的。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