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我和宿敌相爱了完本——by宁世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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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不见,谌掌门依旧英姿飒爽,风姿更胜当年呐。”
就算可以压低了嗓子,也比一般人更尖细的声音瞬间让谌巍想起他在何处见过这个使者。
十多年前,他有事去鸿京,顺道往皇宫里走了一遭。当时这位公公就站在皇帝身后,明显是宫中的红人。
他也听说了一些关于这位公公的事,比如说,近二十年前,日他仙人板板的车山昌遇刺驾崩,大衍皇宫里混乱了整整一个月,被不同大臣支持的数位皇子你打我我打你,差点让大衍亡在自家人手上。
后来继位的车弘永是数位皇子里最不起眼的一位,也没有大臣拥立他。因为弱小,车弘永的兄弟一开始没去对付他,直到数位皇子杀得只剩下两个,车弘永才叫人想起来。
几乎没有势力的车弘永本该死在那一刻了。
他唯一幸运的地方,是照顾他长大的太监是他父亲身边,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事情的老人。
被自己兄弟追杀的那一夜,那个老太监带着车弘永逃进了大供奉院,逃进车山雪那间小小的偏院。
也不知道他怎么说服了车山雪,最后竟然依靠车山雪的支持,逆袭成功,登上帝位。
至于现在的发展,只能说好一只以怨报恩的白眼狼。
谌巍知道那位老太监姓王,后来被封为大内总管,贪财的名声让民间编出了十八首关于他的童谣,乃是大衍相当盛名的一个人物。
问题来了,为什么是这个盛名人物作为使者来到青城?大衍从没有宦官干政的先例。
谌巍思考这这些,心不在焉对王公公点点头,问:“有事?”
王公公一点也没有被谌掌门的冷淡态度打击到,面上笑容不变,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比之前朝廷派遣来很多使者强上不止一点半点。
“其实老身是来找大国师的,”王公公说,“听说大国师身体微恙,老身专门从内库里取了一些药材,还有御医过去为大国师开的养身方子,老身也一起带来了,不知道青城的林神医需不需要看看?”
谌巍以为这老货会和之前的使者一样,开口就念车弘永那欠揍谕旨,都做好了喊滚的准备。没想到王公公说话舒舒服服和和气气,伸手不打笑脸人,谌巍不能让他现在就滚。
“青城还不至于为一点药材和车山雪计较,”谌巍说,“把车弘永的东西抬回去。”
王公公弯腰陪着笑脸。
“老身知道青城剑门家大业大,不在意这点小事,可是嘛,首先,药材仅仅是表现老身一点心意而已,第二嘛,”王公公的笑容有些奇异,“这些药材可不是从圣上的内库出的,是老身自家的内库啊。”
谌巍正要去拿庶务折子的手一顿。
他诧异地抬起头,看了这貌不惊人的太监一眼,有点怀疑王公公想说的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咳,”王公公清了清嗓子,“大国师的一部分家身老身也带来了,都是大国师用惯了的东西,先送去供奉观吧。”
谌巍:“……”
继供奉院的祝师,白泽局的匠人,改良派的官员,大小商局的管事后,车山雪的下属里又多了新的投奔人种——太监。
或许是谌巍的表情太过无语,王公公掩嘴羞涩地笑了笑。
“其实啊,老身一直是大国师的人。”
“……”谌巍。
青城剑圣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大概是他心里车山雪的形象。
如果王公公一开始就是大国师的人,那么近二十年前那场皇子相争,车山雪到底在里面暗中做了什么,就值得人深思了。
谌巍对车山雪的一部分印象还停留在八十年前那一句“他是我大哥。”上,万万没想到宿敌的家庭观念竟然变化这么大……一旦接受了这个新的印象,车山雪装晕迷示弱让他陷入误区,车山雪说他美……这些原本让谌巍如鲠在喉的事情,突然就容易接受得多——
个屁啊。
谌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就像是要把心里那些揍车山雪一顿的想法给吐出来。
“既然这样,你留在皇帝身边不是更好吗?”他冷静指出,“皇帝很相信你。”
“这次大国师遇害,老身没有得到一丝半毫的消息,简直无颜见大国师,”王公公摇了摇头,“更何况,谌掌门怕是不了解圣上,他不相信我,圣上他不相信任何人。”
“嗯,”谌巍低下头继续看庶务折子,“我也不相信你。”
王公公站在原地,有些惊讶谌巍这样说。
“但是,既然你是车山雪的人,怎么处理你就是他的事,”谌巍继续道,“剑仆会安排地方让你住,且去等着吧。”
这样的结果对于王公公来说,已算完成目标。
君子堂外的剑仆应召而来,谌巍当着王公公的面吩咐剑仆看管好人,并不在意另一边王公公开始变差的脸色。
“大国师什么时候召见老身?”王公公离开前问。
“很快。”
谌巍这样说,同时在心里道,才怪,
“多谢掌门了,”听出言语里敷衍之意的王公公咬了咬牙,像是才想起来这件事来一样道,“请代老身向大国师问好,对了,老身还带来了一封圣上的谕旨,只是……为大国师的身体着想,暂时不要给他看。”
说完,王公公避开剑仆想挟住他的手,恭敬地告退,留着谌巍跟桌上没拆封的谕旨大眼瞪小眼。
车弘永得是在谕旨里说了什么好话,能把心宽似海的车山雪气病?
谌巍思忖半晌,还是伸手打开了这封谕旨。
***
谌巍离开不久,青城供奉观里。
被林苑带去在药青峰玩了一圈,得知掌门已经返回君子堂,供奉观无人照料,闵吉急匆匆赶回,满头是汗地推开车山雪的屋门。
结果他绕过屏风,一抬头,就发现屋里塌上并没有那个睡着的人。
“……!!!”
一瞬间闵吉觉得自己心跳都停摆了,好在下一刻,听到开关门声的车山雪在里屋说话:“小闵?”
“先生你要吓死我,”闵吉连忙跑进里屋,“刚醒来怎么就在屋里走动?您……呃……”
想起车山雪是怎么欺骗他的事,心里犹有羞耻和怒意的闵吉闭上嘴,决定坚持他几天前定下的冷战计划。
可惜这计划一开始就破了功,因为闵吉发现车山雪在挑选出门穿的衣服。
“您您您要干什么!”闵吉冲上去,抓住车山雪翻出的衣服不放手,“林长老说您现在不可以出门!”
车山雪试图把衣服抢回来。
“听说我在塌上睡了两天,难怪感觉骨头都酥了,”他说,“放心,我不走远,就去山下转一趟。”
他竟然不是去院子里遛弯而是去山下!这混蛋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闵吉阻拦,闵吉阻拦没成功,半个时辰后,闵吉和车山雪一起出现在青城镇上。
……发生了什么?闵吉一脸懵逼。
忽悠人一套一套的车山雪脱下外面的披风,从山下走下来让他出了一身虚汗。他把披风挽在臂弯里,若有所思地倾听着青城镇上的人来人往。
“好像比冬试前还热闹一些啊。”他说。
“先生,我们先回去吧,”闵吉还想把车山雪往山上带,“掌门说过不许山脚下这些人上山。”
“是啊,”车山雪点点头,“所以我下山了。”
闵吉快哭了,“掌门会打死我的……”
车山雪安慰地摸摸他的头,“真可怜。”
闵吉:“……”
这一刻,小祝师深刻地理解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让大国师死。
可惜大国师这祸害就是不死,不仅不去死,他还优哉游哉地在青城镇里溜达起来。
“邸报!邸报!今天的邸报已到!”
书铺老板的呼喊吸引了街道上很多人的目光。
自从大国师让邸报从官员走向百姓后,那薄薄一张纸每日都风雨无阻地按时到达每家书铺,这两天的迟到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好奇的人们挤向书铺,很快因为邸报上的新闻爆发出一阵骚动。
车山雪也挤在人群里,他看不到报纸,只能找人问。
被他询问的男子一点也不吝啬地和他分享了新闻。
“今天的头条,雁门关的一万三千守军,是大国师出卖的!”
第29章 心似海,肚容船
仗着人小灵活,闵吉已经抢回一份邸报。闻言连忙展开,照着念道:“太.祖三子凛王,皇宗之长也。受上恩典,封大国师。然性不忠不义,结党营私,谋权篡位,目无尊上。且修习邪术,役鬼驱魔,祭卒一万三千六百五十五,假死以遁,天理难容……”
他越念声音越小,最后干脆住了嘴,抬头看车山雪的脸色。
车山雪的脸色没有一点变化,恰似谌巍对他的评价——心宽似海。
“这谁写的,”他还这样问,“邸报主管的文笔退步有点厉害。”
闵吉一边腹诽这不是重点,一边看向文章标题旁。
然后他愣了一愣,将报纸翻得哗哗响,将各个角落里都翻遍了,才困惑地道:“没有笔者名。”
“哦?”
车山雪挑起眉,问:“之前你说过,负责发行邸报的那个衙门是?”
“风雨部,”闵吉道,想了想,又给车山雪介绍,“您起的名字,大家都说很贴切。风雨部里的那些酸文士从来都听风就是雨,而且对这一点骄傲得很,哪怕事是假的也要把自己的大名冠上。今天他们是学乖了吗?知道这样写您会讨打?”
“小七呀,”车山雪笑眯眯从他手里拿过邸报,“风雨部可是供奉院的下属。”
“所以以前他们才不敢写您的坏话?”闵吉问。
“我觉得我没什么坏话可写,”车山雪貌似严肃地说,指尖从一行行墨印的小字上拂过,“如果有我的坏话,那一定是编的。”
闵吉嘴角抽搐,才想说什么,就见到一副奇异的景象。
被大国师拂过的墨字从邸报上消失,如鸟儿一样向着天空飞去,越向上飞字形越淡,黑墨如烟雾般萦绕流淌,最后在半空中绘救了一副龙飞凤舞的草书。
三个字,是个名字。
张炳冰。
“作文章的人,”车山雪问,“你认识吗?”
闵吉茫然地摇摇头,片刻后想起车山雪看不到,连忙解释:“风雨部里写文章的人就那么几个,每个人又风格迥异,几年下来,就算不常看邸报的人也对那些名字眼熟了,更不要说我这个曾经每日都要替风雨部传样板的祝师。我确定,以前没在邸报上见过这个名字。”
车山雪闻言点点头。
他其实已经有了猜测,闵吉的说明不过证实了他的想法。
就车山雪所知,在大国师“死”后的几十天里,朝廷仿佛没有少个人一样,按这几年的模式继续运转,就像在马匹脱缰后,马车依然按照惯性前进一样。然而马车的惯性总会因为地面的颠簸而减弱,过去的模式也将因为掌控者的改变而更替。
只是车山雪的确没想到,他那皇帝侄子第一个开刀的竟然是风雨部。
那些经常被挖隐私的大臣一定会拍手称快吧,然而……
“我的老天爷,”开始看邸报上其他文章的闵吉皱着眉道,“这写的是什么啊,桃府桑田改良顺利进行,百姓人人称赞圣上好……女工返家,坊厂应当多招收男工……年终评定平府最佳,秋收亩产一万八千八……见鬼了!我追的连载话本怎么没啦!新加的这个栏目是什么东西!”
“连载话本?”车山雪从不关注邸报上的这个栏目。
“嗜酒居士的《林神记》,才写到主角儿遇到林仙女,我等着看后戏呢!”闵吉愤愤不平。
“对啊,”一边有路人插嘴,“把《林神记》还回来!”
被人突然搭话的闵吉愕然了一刹,抬起头,发现就在他翻看邸报上文章的功夫,那些刚花了铜板买邸报的人们又向着书铺涌去,但是这回他们不是去买邸报,而是去闹事的。
“老板你说实话!这是你自己编的邸报吧!”
“我一定买了假邸报!退钱!”
“《林神记》!把《林神记》还回来!”
书铺前顿时变得比之前众人抢邸报更热闹了,问题是之前书铺老板笑容满面,现在书铺老板一脸愁容。
“是真邸报!真邸报!”
“公子您看都看了,哪里有退钱的道理!”
“《林神记》前面连载过的内容店里有书,姑娘你要不要一册……哎哟不要抢钱箱!”
“就算那风雨部开刀,也不要做得这么明显,”车山雪摇摇头,轻轻一挥手,半空中游动的淡淡墨痕落回纸上,恢复成一个个黑字,“应该做一个长期的计划,先通过审核逐步降低邸报文章的真实度,再安排不相干的揭发邸报的谎言,揭发足够多后,就从给邸报写文章的人里挑几个断罪下狱,杀鸡儆猴,最后安排新官接替邸报主管,保准大家看完了热闹,还觉得圣上英明。”
“……”
闵吉用看大坏蛋的目光看着车山雪。
车山雪笑着撸了一把闵吉的头发,揉了揉。
“所以啊,告诉? 懔耍跫夷切┤怂闶裁椿档啊!?br /> “刘家不是好人,当今圣上……也不是好人,”闵吉把车山雪的手从自己头上扒拉下来,握住,问,“先生,先生是好人的吧!”
车山雪愣了愣,笑眼弯弯。
“这世上可没有比我更好的人了。”
“……”闵吉。
有这么夸自己的吗?!
车山雪逗小孩逗得十分开心,将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
他接着刚才的思路考虑下去。
当皇帝的侄子没有接触过,是不是蠢暂时不说,但是虞操行却不像这么冒失的人。既然自己离去后虞操行独掌朝廷大权,怎么不劝阻皇帝做下这样愚蠢的行为?
难道是打算把皇帝放在前面做挡箭牌?这可不是像是一个忠君的好丞相会做的事。
虞操行似乎想谋反。
不,就目前的情况说,他只是想让大衍灭亡而已。
“什么仇什么怨,”车山雪感叹,“我大哥还是侄子抢了他老婆?”
“您说什么?”闵吉没听清。
车山雪没回答,他侧耳倾听人群里的谈论,果然听到有人把话题往皇帝身上引,摇摇头,拉着茫然的闵吉走了。
他们走进一家酒肆。
今天的酒肆没有半点过年的气氛。
和青城镇上的所有酒肆一样,这家酒肆里挤满了从九府六山赶来见大国师的人。大多是商人,因为大国师假死前和他们有过协定,可能被许诺过铁盐的经营权,可能入伙买过铁龙局铁轨的一段,可能用降低价格换取了税务上的优惠。曾经,大国师靠着他们送来的金钱压过世家勋贵一头,他们也从大国师手里挖出各种支持,双方合作得非常愉快。
但大国师一死,就算协议是白纸黑字写下,朝廷也可能翻脸不作数。
还有些商人是之前没有能搭上铁龙局或白泽局顺风车的,现在赶来是试图给大国师袖中送炭。只可惜,他们到了青城镇才发现雪中送炭的人有点多,多得炭火一个冬天也烧不完了。
车山雪和闵吉进入酒肆时,这些商人缩着脖子搓着双手,也在谈论邸报的事。
他们的语气非常悲观。
朝廷对风雨部开刀了,下一个会不会轮到白泽局和铁龙局?听说鸿京里那些公卿大臣一开始对白泽局和铁龙局的设立百加阻挠,后来见到赚钱了又眼馋的厉害,纷纷想把手伸进去捞一把,结果被大国师抓住,革职的革职,劳作的劳作,一个个恨死大国师了。
一个商人说:“去年我将一半的家身抵给朝廷,为低价拿下白泽局新制的铁耕牛,那天去问,白泽局的人却说有大官要求他们不研究铁耕牛,我去找商部还回我的一半家身,那些官员却说契约不见了!”
年轻的伙计不解:“铁耕牛是好东西,那些大官为什么不让白泽局研究?”
有老商人道:“毛头小子这就不懂了吧?你知道那些世家跟着太.祖打天下分了多少地吗?原本一个个卖粮食卖的满嘴流油,却被大国师一改田二推良种,粮食卖不出去啦,现在还来铁耕牛,这让他们怎么搜刮民脂民膏哦。”
“可是,”年轻的伙计还记得几年前北方的大灾,呐呐道,“可是有了铁耕牛,就不会有饥荒了吧。”
其他人大笑。
“嘿呀,贵人们才不管饥荒不饥荒,只要粮食能卖出高价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