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我和宿敌相爱了完本——by宁世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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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开粮行,粮食的价钱的确一年比一年便宜,不过卖得也多,账上勉强不见赤字。”
酒肆里的商人们说到这里,异口同声叹息。一时间气氛低迷,所有人都默默喝酒,不愿意说话。
突然有一人打破酒肆里的安静,以睥睨天下的嚣张道:“你们啊,就是群蠢猪。”
闵吉端着小二送上来的浊酒,正要小心翼翼地抿上一口,听到这么嚣张的话,连忙抬头看。
下一刻,他把口里的酒喷了出去。
“先、先生!”
车山雪往他这边转了转,露出线条格外优美的侧脸来。他这样一副壁花美人般的相貌,让人实在无法想象刚才那句话是他说的。
而且闵吉还发现,他家先生不知何时收敛起了那一身不凡气度,第一眼看去,好像他就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说骂人的话,是会被打的。
已经有几个身形高大的商人站起来,看那一身皮的打扮,是走东北阳关和玉门关的行商。
“我说的有错吗,”车山雪似乎一点也不晓得自己的危险处境,嘴角上勾成一个格外讥讽的弧度,滔滔不绝道,“你们在这里说来说去,不就是在给大国师抱不平?哎呀皇帝和大臣们真坏啊,天下就只有大国师一个好人啊,这可能吗?不可能,所以我都替你们觉得假。”
“你什么意思?”车山雪已经被那几个大汉包围,其中一个首领厉声道,“大国师为黎民百姓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你想说他不是好人?”
“好人?”车山雪大笑,“要是这么觉得,就是真的中了大国师的阴谋了!”
第30章 人生戏,靠演技
闵吉:“……”
他家先生一定是被邸报头条气得患了失心疯。
但酒肆里的商人们却不觉得说话的人是个疯子。
或许是车山雪的语气太笃定,又或许是车山雪的表情太高深莫测。他看上去双眼紧闭,似乎是个瞎子,又说出这种耸人听闻的话,不像骗子,反而满身世外高人的风范。
距离他最近的那彪形大汉本已经举起海碗大的拳头,眼见就要落到车山雪脸上,被突然伸手的首领拦下。
“口说无凭,”首领沉声道,“你想污蔑大国师的清白吗?”
“大国师的清白?哈哈,他有那种东西吗?”车山雪那瞧不起人的表情丝毫不像作伪,哪怕闵吉晓得真相,也差点信了他,“人家从指缝里漏点小恩小惠,你们就一个个感恩戴德起来了……”
“大哥!”彪形大汉一巴掌打在车山雪和闵吉的小案上,两杯浊酒跳起落下,发出清脆叮当,吓得闵吉连忙捧起自己的酒杯,“让二弟我把这混蛋教训一顿!”
“……难道你们没有想过,”车山雪挑起嘴角道,“不管邸报是谁写的,想要发行,印刷,一定要通过各地供奉观里驻守的祝师吗?”
彪形大汉的拳头第二次被拦下,这次商人首领推开自家小弟,又仔细看了看车山雪,大马金刀地在车山雪这一桌坐下,为车山雪续上一杯浊酒。
“请说吧,”他道,“还有什么?”
车山雪一点也没客气,将浑浊的酒液一饮而尽,他干脆的作态替他稍稍赢回一丝好感,而那个商人首领似乎在这群人里有一点微信,他发了话,隐隐骚动的商人们便安静下来,摩拳擦掌等着看这混蛋还有什么说法。
车山雪丝毫不畏惧,实际上,旁观的闵吉觉得,他家先生这活灵活现的演技,一定是被什么精怪附体了。
“邸报发行的渠道,你们中有几个晓得?”
车山雪首先这样问。
一众商人摇头,汇聚在这里的大多是运输粮盐茶铁的行商,开书铺虽然也是生意,和他们却是完全不同的行当了。有些人知道邸报和祝师们有关,也仅仅知道这个有关而已。
“那至少该听说过祝师的精灵传讯之术吧?”车山雪不耐烦地皱起眉,“别说你们连这个也不知道。”
精灵传讯之术,这个知道的人倒是多一些。毕竟和祝师相关的故事里,那些祝师总能知晓千万里之外发生的事情,靠的就是这个精灵传讯之术。
“风雨部是做什么的,你们不至于要我说,”见到大部分人点头的车山雪道,“但是风雨部的位置在鸿京,邸报却要在一天之内送到大衍九府六山,这速度,就算是坐铁龙车也赶不上,你们承认吧?”
“你的意思是,”那个商队首领说,“邸报是祝师用精灵传讯之术送来的?”
“哈?整个大衍一天有多少人会买报纸你知不知道?”车山雪一脸你们都是蠢货的表情,“就算是大国师,也不能用精灵传讯之术运送那么多报纸吧,地方供奉观的祝师净化下被妖气污染的伤口就精疲力尽,怎么可能做到大国师也做不到的事。”
“你看起来了解得很。”有人不服气道。
“比你们了解一点点吧,”车山雪点点头,“至少我了解地方祝师从风雨部那里收到的不是邸报,而是邸报的印板。”
一些商人闻言思索,不由摸着下巴点头赞同。
的确,和小山似的无数邸报比起来,直接送印板方便多了。
“每天一早呢,书铺早早派伙计等在供奉观门前,从祝师手里拿了印刷板送到书铺的印坊,印坊开始印刷,到中午将印刷好的邸报送到铺子里,然后才被你们买回家。这些环节只要一环出了错,你们就买不到邸报,比如说昨天。”车山雪举例。
“那又如何?”有人想不明白,“这和大国师的阴谋有什么关系?”
“愚钝,愚钝!”车山雪连声道,又喝掉一杯浊酒,青白的面上飞出两朵薄红,引得他人目不转睛,“你们看啊,印刷的初版早上就到了地方祝师手里了,地方的祝师都是大国师的手下,对吧?既然是大国师的属下,他们竟然会眼睁睁地看着邸报污蔑大国师,不去做什么?”
所有人终于听明白了,很多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的确!很奇怪啊!”
“难道地方上的祝师都背叛大国师了吗?”
“内中一定有阴谋。”
连带着,他们对车山雪也一并恭敬起来。
“阁下觉得,祝师们为何不加以阻拦呢?”那个商队首领弯着腰问。
“为什么要阻拦?”车山雪笑了笑,“你怎么知道,这不是祝师自己放出的消息呢?”
从车山雪带着闵吉走进酒肆,到现在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种巨大反转却已经发生了两次。大部分人都一副被绕晕的模样,但也有不少能跟上车山雪的思路。
那个商队首领就是其中之一,他沉思了片刻,问:“因为就算他们放出这个消息,我们也不会信,对吗?”
“孺子可教。”车山雪点点头,“对了,还没有请教你的名字。”
“小弟姓杨,在家里是老大,你喊我杨大就行。”
“杨大是来自玉门关的吧?”车山雪问。
“在宁府养马的,羊也养,”杨大说,“这几年愿意买马的人少了些,我只好带着兄弟们进关来找路子。”
“是吗?你该早些回去的,再等几个月,生意会自动上门,只要能做好,一定能发达。只是呢……”
杨大虽然不至于深信素不相识之人的话,但听到只是两个字,他依然冒出一身白毛汗,连忙问:“只是什么?”
问的同时,他顺手又给车山雪添上一杯酒。
车山雪举杯饮下,加上之前的,已经整整一壶浊酒下了肚,他神色渐渐迷离起来,看得一边的闵吉心惊胆战。
但结合之前,少年又忍不住沉思。
先生他到底是真的喝醉了,还是在演戏呢?
真真假假分不清,不知道醉没醉的车山雪没在意纠结的闵吉,告诉杨大:“在三月份之前,你会遇到一道大劫难,若是挨不过,全部家业都要一场空。”
杨大着急问:“那要如何化解?”
“哪有办法化解,看你自己运道如何咯。”
说完,车山雪摇摇晃晃站起来,转头出酒肆大门。闵吉连忙放下纠结,和小二结清酒钱,赶紧追上去。
他们身后,杨大凝望着车山雪的背影。
“大哥!”之前那打人大汉愤愤道,“我看这就是个神棍骗子啊!”
“马场的生意会发达吗?”杨大则在若有所思,接着脑中灵光一闪,“马场……马,这天下,难道要不太平了?”
“大哥你说什么啊?”大汉说,“我听不清。”
杨大没理会兄弟们的问题,从凳子上跳起来,转身去拿他们的行李。
同时他指挥自己的兄弟,道:“快去买铁龙票!马上返乡,越早越好,越早越好!”
***
杨大咆哮越早越好的时候,闵吉才追上车山雪。
他家先生出了酒肆门就拐进了一条小巷,闵吉跑近一看,发现还有一个人也站在这条小巷里。
那个陌生的人正在在打量车山雪,半晌后伸手一指他,怒气冲冲道:“你怎么回事!上面不是说过,这种流言等明天再放出吗?”
闵吉:“……”
啥?
他已经小跑到车山雪身边,闻言猛地停下脚步,迟疑地打量这个一脸老实的汉子。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闵吉留着冷汗想。
而车山雪张嘴,吐了老实汉子一脸酒气。
“难道是喝醉了?”老实汉子恨铁不成钢道,“这种时候喝什么酒?如果你是我的部下——对了,”他转头问闵吉,“你们是哪一边的人?”
这这这这该如何回答?闵吉僵着一张脸,恨不得自己也一样喝醉。
下一刻,车山雪向他倒下去,似乎是完全睡着了。
闵吉被压得一个趔趄,老实汉子急忙帮着扶人,等驾住了,又发现不能把人往地上一丢,只好问闵吉:“你家的据点在哪里?”
在青城山供奉观。
但闵吉不能这么说,他犹豫了一个呼吸,张开嘴啊啊了两声,指着自己的嘴巴摇摇头。
“哧,哑巴吗?”老实汉子翻了个白眼,“倒是保密的好人选,看来你也不会带我去据点了。”
闵吉继续装哑巴,老实汉子则继续迟疑。
目前残存青城镇的密探势力已经联合,暗中计划着什么。这个一脸老实的汉子正是逃过刘家劫难的密探之一,目前顶替了殉职上司的职位,是天山派在青城镇的现任密探总管。
刚才他也在酒肆里,原本探听下商人们的反应,没想到车山雪进来后,就说出了上面让他们放出的流言。
这必然是友军了,可是上面不是说要等邸报消息发酵一段时间,明天再放流言吗?
对此疑惑的老实汉子见到车山雪离开,立刻追上去,却没想到半点情况没探听到,反而捡了个醉汉。
他思索半晌,最后决定将车山雪和闵吉带到他们数个势力联合的据点去,这样也不用泄露他们天山派的秘密据点了。
想到就做,老实汉子驾着车山雪,带着闵吉,往一个方向走,一路被醉醺醺的车山雪折腾得满头大汗。
等终于到了联合据点,他把醉酒的人和哑巴往塌上一丢,指着他们问留守的人:“这是谁家的人?怎么提前行动了?”
留守据点的人是三天前从厉鬼手下逃出一命的白麻,他凑过来,懒洋洋地说:“反正不是我们麻雀的……吧?”
下一刻,他看清了醉酒人的一张脸。
第31章 生苟且,死壮烈
白麻刷地出了一身冷汗。
就算打死白麻,他也不会忘记三天前青城山供奉观院中发生的那一幕。同僚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而他却无力营救,只能胆怯地独自逃走,抛下同僚苟且偷生。
是另一队潜伏进青城山的麻雀救了他,趁着青城山上混乱时安排他下山。
白麻活了下来,但他的任务算是失败了。
麻雀军向来是三人一队执行任务,无论是刺杀还是探听情报,这都是非常适合的人数。他们有一个规矩,是任务期间不接受其他人的加入,就算是同僚也是如此。白麻不能加入同僚小队,又失去了同队的兄弟,只能接受调遣,为失去很多人手的朝廷充当联络人,待在据点中不出门。
另外一队麻雀安慰他,当联络人总比继续刺杀大国师安全多了。
……如果大国师没有突然出现在据点里的话。
那一刻,被恐惧笼罩的白麻几乎想叫出声,但旋即他看到了大国师面上的笑容。
多么熟悉,就和那天院子里的笑容一模一样。
他知道我!他还记得我!他在……威胁我。
这三句话有如飞鸟从白麻的心湖上掠过,不假思索地,白麻被求生欲驱使着做下决定。
“哎?”他貌似冷静地说,“是我这边的人啊。”
“……”闵吉。
小祝师本已经做好了拔剑准备,虽然他剑术不够看,祝呪用得也不怎么好,但面对这种情况,除了杀出去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万万让人没想到的是,他只犹豫了那么片刻,事情的发展就峰回路转。
他不由仔细打量白麻,在心里猜测这是不是大国师手下的卧底。
被闵吉盯住的白麻快要泪奔而去,格外想往这个露出看陌生人表情的少年头上敲上一棒。
好在老实汉子也不是什么老练的密探,他没有起疑,将车山雪往白麻那边一推。
“看好你们的人,”他抱怨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出去喝酒?”
而且酒量还不好,老实汉子想,浊酒才多少酒力,竟然说醉就醉了。
扶住车山雪,白麻只觉得手下触碰到的是一只闭目假寐的妖魔,却又不敢撤手,怕旁人瞧出什么端倪。他打着哈哈替自己的“兄弟”开脱,说什么任务失败借酒浇愁,只有视线往下看的闵吉才晓得,他的双腿在打颤。
好在老实汉子也只是抱怨两句,他是新晋的主管,还有很多事要忙,听完白麻的理由,觉得说得过去,就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转身的他看不到白麻绝望的眼神——接下来他就要和大国师独处一堂了。
可惜,从见面开始,老实汉子和白麻就没有丝毫默契可言。
老实汉子消失在竹帘后,压在白麻肩上的力道也消失,可怜的麻雀转身一看,果然见到大国师挺直了背,端坐席上,掩嘴打了个哈欠,哪里有半点醉酒的模样。
“真是运气好,”车山雪说,“遇到熟人省了我不少功夫。”
“果然是先生的手下?”闵吉放下心,“刚才吓死我了。”
“不,”车山雪笑眯眯回答,“小七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虞丞相心腹,麻雀的军爷哦。”
“……”闵吉。
“……”白麻。
白麻和闵吉隔着中间一个车山雪对视,两人皆面色僵硬,
半晌,牙齿打颤的白麻勉强自己说话,“大国师到来,有失远迎,有什么事需要小的去办吗?”
“文绉绉,牙酸。”车山雪说,同时他张开手,露出手心的东西给白麻看,感叹道,“现在密探的素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在车山雪手心里滚动的是数粒蜡丸。
看到这东西,白麻仿若将死。
这些蜡丸是白麻的,他之前偷偷弹到老实汉子衣服皱褶里,指望老实汉子出去后发现不对,找其他人商量对策。
最后的获救希望,但和从前一样,依然被大国师打破了。
“没事,这次出门我没带厉鬼,你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车山雪道,“就问一个问题呢,麻雀应该知道虞操行在哪里吧。”
是的,转了一大圈,车山雪只为了知道一件事。
虞操行在哪里?
车山雪逛了整个青城镇,去了几个茶馆又去了几个酒肆,所有人都在说皇帝,却没人说起虞操行。
就连邸报上也是,这接近年关的时候,不该是高官贵人们最好的出场时机吗?虞操行是低调到什么程度,以至于他连名字都没出现过一次。
太不寻常了,车山雪想。
所以就干脆过来问吧。
被问的白麻反而希望他不要那么干脆。
他咬了咬牙,道:“麻雀不会出卖主人。”
“虞操行算不上麻雀军的主人吧,”车山雪疑惑,“虽然他执了一半虎符,可另一半应该在我那侄子手里。”
“车弘永?”白麻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就他?”
反正这种事没什么不能在大国师面前说的,或许是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白麻反而豁出去了。他面无表情道:“车弘永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搞出忒多事情,还要我们给他擦屁股。麻雀的主人,不,是呪兵的主人永远都只有一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