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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问镯 完本——by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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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拳头并没有击到实物上,我甚至依稀记得,我是在梦境里,和我作对的那个什么萦烟,根本只是子虚乌有的人物。
胡乱挥舞了很久,我气喘吁吁地坐倒地上,一边擦着头上的汗水,一边乱骂着:“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妓女?冤魂?妖怪?可别告诉我你是叶皎!叶皎可不会唱什么普天乐,弹什么七弦琴!”
许久没有回答。
我正要松一口气,闭了眼休息时,忽听得那萦烟的哭声传来,呜呜咽咽,不尽哀怨,无限离愁,用很有韵律的哭腔绵绵传出,居然也像哼着某种小曲一般。
却是摧肝裂胆让人五内俱伤的哭调,时高时低,没完没了。
“你哭什么?”我大叫。
萦烟不回答,只是越哭越大声,越哭越疯狂,把我的耳膜震得隆隆作响,除了这可怕的哭声再也听不到一丝别的声音。
“啊……啊……”我忍不住失声大叫,纵肆着我所有的力量,大叫,只冀望我能把自己从梦中叫醒,至少,能将那令人崩溃的声音压下去……
不知叫了多久,只觉有人用力地摇晃我,摇得我本就发软的四肢更是软弱无力,几乎浑身骨骼都要散开一般。
“皎儿!皎儿!醒一醒,醒一醒!”有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
我喘着气,终于睁开了眼。
窗帘大开,明亮的金色阳光透过玻璃倾射而入,照在摇晃着我的中年妇女脸上,映出那一脸的焦急。
我居然,隔了好久,才能意识到,这中年妇女是我母亲。
我的气息还未调顺,嗓子里有着嘶喊后灼烧的干痛,身体更是软绵绵的,几乎支撑不起。
而从老妈的表情,我已猜得到我现在的面容已经憔悴苍白成什么样了。
“老妈!”我虚浮地一笑:“可能,我熬夜太久了,感冒了。”
她来自明代
“刚才魇着了?”老妈担心地问。
“可不是么!”我强笑着说道:“做了个怪梦,头疼得很……多半还是感冒引起的。我呆会就去医院挂水去。”
老妈点头道:“好,锅里还煲着鸡汤,呆会就下去喝些,多吃些饭,知道么?……我就奇怪呢,平时睡到个十点十一点也就起床了,今天怎么到这时候还睡呢!”
她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咕哝:“幸好阿宁那孩子仔细,不然你乍乍呼呼的性子,这辈子还真让人不放心!”
我看她走了,才撑起身体,扶着疼痛欲裂的头,拿起手机看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另外还有两个短信,一个是颜翌宁报告行踪的,说这几天正忙着,估计还要三四天才能回来;还有一个是丁绫的,却在调侃我,问我疯狂购物一天,有没有用我的大富大贵大把银子,把我的噩梦给吓跑。
我不及洗漱,先扑到电脑起,开机,打开浏览器,百度,输入梦中那个萦烟唱的曲儿。
我只记得其中两三句了。
但在科学如此发达的今天,两三句也足够了。
搜索结果立刻调了出来。
《普天乐》,曲牌名。这首曲子名《别情》,为元代查德卿所写。
查德卿生平不详,也不如元曲四大家那几个出名,我确信我以前没听说过这个人,更没读过这首元曲。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不假。可到底怎么才能解释,我的梦中,会跑出一支我从没听说过的元曲来?
和现实中流传下来的元曲纹丝不差!我甚至敢断定,那个萦烟所弹的,正是古代的普天乐曲调!
我在面盆里放了满满的一盆冷水,将脸部淹进去,闭气了整整半分钟,才仰起湿漉漉的头,拿起了手机:“喂,绫子吗?你认不认得心理分析师?我想,我需要他们的帮助了……”
丁绫一见到我,便大吃一惊:“皎儿,你遇到什么事了?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
我冲着她咧嘴:“再这么下去,我一定会变成一只鬼,而不仅是鬼样子了。”
想笑,已笑不出。
听说她已请她的医生表哥约好了一位心理师,我一刻也不停地拉了她便跳上一辆的士。
路上,我靠在后座上,疲惫地叹一口气,才将这几日的怪异梦境,一一告诉了丁绫。
丁绫圆圆的眼睛快要睁得暴出来,好久才问我:“你确定,你不是在编小说?”
我恨得去敲她的头:“你以为我开玩笑么?便是编小说,我也没写过宋以后的故事!何况我最讨厌元代那些怪怪的蒙古人名,从没考虑过写元代的小说。”
丁绫想了想,说道:“也不一定是元代,只能说,是元代以后的故事,所以才会有那支元曲的出现。”
我心里跳了一跳,默然想着那女子的装束衣着,忽然啊了一声,叫道:“明代,应该是明代!”
“为什么?”丁绫问。
我凭着素日写作时记住的一些资料,说道:“那女子穿着的合领对襟大袖长衣,看起来很像明代富家女子常穿的一种叫‘背子’的衣服;而下面的裙子,每褶一种颜色,又那么素淡,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明时流行的月华裙,以风动则有月华之色闻名。如果有机会数一数,大约也数得出那裙子应该有十幅裙摆。”
古怪的美人镯
丁绫褐色的眼睛晶亮一片,打成了两只大大的惊叹号:“小样,皎儿你这才女的称呼,可真是名副其实了!什么月华裙、背子,我听都没听说过!”
我得意不起来,抱着头哀叹:“难道我是这些玩意儿研究得多了,才给那什么萦烟盯上了,把我当成了和她一样的古人?”
丁绫嘿然道:“别乱想了,那个萦烟,一定是不存在的人物,说不准你啥时候构思过这样一个人物,后来自己忘了,才在梦里又想起来。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什么会弹元曲的古人?”
我正要反驳时,那位心理师的办公室已经到了。
我递过一张百元大钞找零时,那一直没开口的司机忽然说道:“小姐,你不会是撞了邪吧?最近有没有到什么不干净的地方,或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嘁,我快半个月没出过城了,能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已跳下了车,从车窗处接过司机递来的零钱,手上的玉镯磕到窗玻璃上,很清脆地“丁”的一声。
的士车绝尘而去,而我却看着那个美人镯傻了。
若说这些日子我曾接触过什么异物的话,无疑就这枚镯子了,号称有着五六百年历史的镯子。
从现在往前数上五六百年,可不正是元明时期?
迎着日光,我仔细地打量着这枚显然价值连城的翠玉宝镯。
这镯子比第一日上手时,更加晶光闪耀,璀璨夺目,深深的翠色青浓欲滴,水光油润,更衬得镯中美人明眸善睐,顾盼含情。
慢着,明眸善睐,顾盼含情……
明明只是雪样的云絮所构成的面部剪影,为什么我会觉得这镯中的女子正凝眸而睇,向我深深望着,若有情,若无情……
耳边,甚至传来了女子娇而脆的话语:“我是叶皎,你是萦烟!我是叶皎,我才是叶皎!”
我忍不住叫道:“胡说,明明我才是叶皎!”
手上蓦地一紧,我惊悸回头,却是丁绫惶恐地抓住我:“皎儿,你没事吧?”
我霍然惊醒,抬头四顾,不少路人正惊诧地望着我,那眼神倒和看一个傻子或白痴差不多。
老天,现在是白天哪,再这样下去,我真得给人关精神病院了!
我边拉着丁绫冲入心理研究所边低声向她说道:“嗯,绫子,这只玉镯子,似乎有点古怪。”
丁绫好奇地打量一眼,微见口水:“看来挺值钱的。”
“可不是么,明清时候的古物。”我咬着牙说道:“我估料着,可能是某个贵妇的随葬品!”
身畔传来丁绫咝咝的吸气声:“那你还不取下来?”
我点头道:“我回去就取下来!”
戴上镯子的第一日,我因为它挺沉重,影响我打字,所以想着要取下来,因为太紧了点,一时没能摘下,本打算第二日摘下收起来的,后来给连连恶梦打乱了心神,又没有再和以往那般泡网聊天,再也没觉出什么不便来,就不曾理会。
呆会记得买些凡士林回去弄下它,说不准我的恶梦就从此完结了。
不过,第一天做恶梦时,似乎也没戴这镯子啊?
弘治二年的重度癔想症
终于见到那位据说业内颇有名气的心理分析师时,因为疑心那枚镯子,倒也没再抱太大的期望。
那穿了白褂子的老妇人从厚厚的眼镜片后打量了我许久,然后一一问起我的职业,家人,以及生活习惯等等,最后让我坐到一盏极明亮的镁光灯下,取出一枚紫水晶的坠子,有我跟前摇晃,口中很平和低沉地咕哝道:“看向这个,看向这个……”
我觉得这老妇人少带了几样道具。
她身后应该放个巨大的水晶球,脚边应该蹲只绿眼睛的黑猫,紫晶坠子该换成耶稣受难的十字架,镁光灯该换成一盏半明半暗的油灯,再把白褂子换成黑披风,就活脱脱是中世纪的西欧巫婆了。
我这样想着,虽是想笑,眼皮却越来越沉重,终于渐渐地无知无识,陷入沉睡。
三天以来第一次无梦的睡眠,很好。
醒来时一眼看到丁绫,正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打着瞌睡。
我推一推丁绫:“绫子!”
丁绫一见我醒来,立刻双手合什:“阿弥陀佛,你可终于睡醒了!”
我看向那个老妇人,发现她正坐在一处幽暗角落的办公桌上打盹,而办公桌上,竟真的有一只黑猫!
我笑道:“绫子,在这样的地方,你该叫的是上帝保佑!”
丁绫看一眼那心理师,已低低地嗤笑出来,然后点点我的额,认真说道:“不过你别说,这个婆婆,到底是心理学界的大腕!知道你睡了多久,又在睡梦里说了多少话吗?”
“睡了多久?”我一边问着,一边已听到肚子里咕咕乱叫,忙望向窗户,果然已漆黑一团。
“睡了六七个小时了。其中有一个小时这婆婆一直在问你话,你把你七岁还尿床的事都说了!”
我给一口空气呛得直翻白眼:“这老人家也太八卦了吧?”
“她八卦,你更神奇!”丁绫敲着我的头说道:“你知道,你告诉她,你是哪一年出生的么?”
“嗯?我不会把我爸妈的出生年月报出来了吧?”
“如果你报那个,我倒也不觉得奇怪。你居然说,你是弘治二年出世!”丁绫笑道:“历史上没这个年份吧?我只听说乾隆皇帝的名字是弘历。这个是不是你哪篇古文中虚构的纪年?”
我想我的脸一定刷地白了,喉咙口刹那间又干又冷:“绫子……有的,弘治纪年的。明代有个孝宗皇帝朱祐樘,年号就是弘治。”
丁绫张了张嘴,眼珠子都似不会转了:“你没记错吧?”
“错不了!”我苦笑:“这个皇帝的出身早就是传滥了的传奇了。他老子宪宗,就是娶了那个比他大了十八岁的乳母的那个皇帝,而他自己,就是那个母亲偶尔被宠幸一次,后来在冷宫里生出,到三岁才被父亲认回去的那个皇子。丫的,如果不是写的人太多太滥,我都准备选上这个题材了。”
丁绫似乎打了个寒噤。
而我寒噤都打不开了,僵着脖子望向那个老妇人。
那老妇人似感觉到我们在瞧她,终于睁开了眼,咳了一声,缓缓推出一张方子,沙哑着嗓子道:“重度癔想症,给你开了些镇静药剂。”
我走到她跟前,接过方子,打量一眼,微笑着问:“婆婆,你相信我只是癔想症么?”
三日之后,我不再是我
那老妇人低低垂着眼睑,茶杯底样厚厚的镜片掩盖着,更看不出眼底的神情。只听她又咳了一声,缓慢地说道:“从医学和生理学方面来讲,小姐得的的确是癔想症。”
我攥紧手中那张方子,追问:“如果从别的方面来讲呢?比如,巫术,蛊术,迷魂术?”
丁绫在我身边拉我,小声道:“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我不理丁绫的拉扯,只盯住老妇人。
她懂得催眠术,对于一些神秘现象,一定比我有经验得多。
好久,久到我摸出钱包付款,打算就此放弃时,那老妇人终于开口了:“不是巫术,蛊术,或迷魂术,而是一种咒语,古老的咒语。”
古老的咒语!
我双手颤抖起来,将钱包中厚厚的一迭人民币全都掏出,连里面的硬币都倒在了她的桌上,捏紧空空的钱包,哑着嗓子问:“什么样的古老咒语?”
老妇人的面部枯干而无表情,僵着声音道:“不知道。这也只是我的感觉而已。”
她慢慢收起桌上的钞票,揣到自己的兜里,然后摸索着解下垂在胸前的紫水晶坠子,嗡声嗡气地说道:“把这个挂脖子上,应该可以保你三日无恙。”
我接过坠子,但见那坠子只是很寻常的泪滴形紫水晶,细细的链子已经发乌发黑了,应该是白银的质地。放到市面上,这么普通的坠子,不会超过两百元,但这老妇人看来并不寻常,难道坠子里也有什么咒语?
“三日无恙?”我问道:“那么三日之后呢?”
“三日之后……”老妇人已经收拾了钞票,抱起桌上的黑猫,慢慢走入旁边一道黑暗的侧门,死气沉沉的声音如游魂般荡出:“三日之后,便不是你了……”
我们还没来得及从她僵冷的余音袅袅中回过神来,眼前蓦然一黑,所有的灯竟在瞬间灭了。
我和丁绫同时发出一声惊吓的尖叫,紧抓着对方汗水浸湿的手,一齐冲出屋去。
不知为什么,我的声音那一刹那很脆,很娇,带了种完全不属于我的甜糯。
幻觉,一定只是幻觉。
真的是幻觉么?
回到家时已经过了晚上九点,老爸老妈就有些不安地等待着,见我和丁绫在一起,脸色已比午间好了许多,这才放心。
丁绫却不放心我,打了电话回去,当晚留宿在我家陪我。
我心下正忐忑,巴不得她留下。
也不管那紫晶链子看来是不是很有些肮脏,我迫不及待地将它戴在脖子里,接着开始算计那光润璀璨珍贵之极的古玉镯。
丁绫帮着我把凡士林涂满手腕,试着帮我将玉镯捋下,但试了许多次,都没有成功。
“难道你手变胖了?”丁绫疑惑道。
这几天我睡都睡不好,只怕已瘦了好几斤了,手臂又怎会变胖?
“不然,就是镯子变小了。”丁绫用力往下捋着,皱眉继续说。
我的心一冷,连手臂都僵了一下。
不想被放逐天际
丁绫醒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住了手,擦着头上的汗,怔怔地盯了那镯子,呆呆道:“不会……不会真的变小了吧?你……你有感觉么?”
“有感觉……”我控制着牙关的格格作响,努力平静地回答:“原来是阿宁帮我戴上的,他只把我的手指轻轻一拢,就戴进去了。”
目测这镯子目前的直径,以我的掌骨,根本不容易戴进去。
我绝不相信,我的手掌会有几天间长宽。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镯子在缩小!
这时,我又听到了那女子的轻笑声,轻,清,脆,带了阳春三月梅子酒的甜糯。
“皎儿……皎儿……”丁绫指着我,眼中忽然流露出惊恐之色:“你,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
我笑什么?
刚才,是我在笑?
我心底寒意直涌,手足冰冷地站在地板上,皮肤上冒出了一层层的粟粒。
“一定……一定是这个镯子在作怪!”丁绫站了起来,咬牙道:“我去找个锤子来,把它砸了完事!”
“不要!”我下意识地阻止着。
丁绫愕然望着我:“皎儿,我知道这镯子珍贵,不过,它……它太诡异了。”
“我知道。”我的声音似在梦游一般,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我在说话:“这是阿宁送给我的,不能砸。”
丁绫怔了一怔,苦笑道:“我以往瞧你对颜翌宁送的东西似乎没这么上心?”
是么?
似乎是这样。
我走到洗手间冲净手上的凡士林,默默地想着。
从相识至今,我都是理所当然地承受着颜翌宁的关心和爱惜,甚至把他当成了我的非专业司机,每次都是有事了,才会主动找电话找他,几乎从来不曾向他嘘寒问暖,也很少关心他的工作和精神状态……
传统女性温良恭俭让的美德,在我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反面体现。
可我居然能幸福快乐的生活到现在,无忧无虑地做着我的米虫兼网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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