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问镯 完本——by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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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真的!
轻蕊!
轻蕊!
死的竟是轻蕊!
前世后世所有的谜底揭开,答案竟是如此的轻而易举却痛彻心肺!
死的从不是叶儿,而是叶儿同父同母的骨肉姐妹杨轻蕊!格
萦烟,萦烟,如果真的是萦烟所为,我绝对不在意将她活活打死,为我的轻蕊,为我从不曾喊出口的轻蕊妹妹,为她不曾要求回报半分的手足姐妹之情!
“不……不会……”
指尖上沾着尖巧的黄褐茶叶,是杨轻蕊最爱喝的雀舌茶,抠于杯中的五指正被慌乱的十六儿提起,忙不迭地吹拂着,用丝帕为我擦拭。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她显然害怕了,晃着我的身体,眼泪汪汪,“是不是……是不是我多嘴了?”
我的身体又开始虚软,连十六儿流泪的眼睛都成了两双,亮晶晶地晃动。
可我不能倒下去,不能晕过去,不能袖手等着……
等着所有的噩运照着它的方向如瘟疫般蔓延!
“十六儿……”
我咳嗽着,努力清出可以让人听清话语的嗓子,慢慢说道,“我早就知道了……知道这个结果。不过,我想知道更多,关于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一切……”
十六儿点头,弯着嘴唇竭力挤着笑容:“姑娘,我告诉你,你……你别着急。”
我不着急,我细细地听着,慢慢地听着,一字一字地听着,犹如被人凌迟一般,一刀一刀,被迫记住每一处的疼痛。
那种疼痛,是对这世上唯一拿我当亲姐姐看待的亡妹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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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离开以后,十六儿不知我什么时候回来,依然给我留着扇窗未关,却熄了灯,只作主人已早早歇下,便在外面的小厅里一边裁衣裳一边等我回来。
不久后,杨轻蕊便来了。
“姑娘睡下了呢!”
十六儿没想到杨轻蕊这么晚会过来,惊讶间只得敷衍她。
杨轻蕊笑嘻嘻地敲了下她的头:“你啊,也不想想我和你家姑娘什么交情!以为我不知道呢,她是偷偷跑出去有事了。死丫头,你把我当成外面那些傻站着的呆瓜,由着你们耍弄啊?”
十六儿大为惊讶:“四小姐怎么知道的?”
杨轻蕊道:“她刚刚捎了封书信给我,说她有点要紧的事要查,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了,叫我先来等着,亥时前一定回来,和我商议事儿呢!我这几天犯困,本来打算早些儿睡,给她一闹腾,也没法一早儿睡了。”
杨轻蕊在这阁中住得久了,十六儿也没将她当外人,一听是姑娘叫她来的,连忙将她引到姑娘房中去,重新点燃了灯烛,摸着茶壶还热的,又倒了茶,两人一边喝茶一边猜度着我离开到底为着什么事时,渐渐越来越困,呵欠连天。
杨轻蕊本就是着凉一直没好,便撑不住,让十六儿扶了她先在我床上睡:“等叶儿回来,再叫我起来。”
十六儿安顿了杨轻蕊,看她睡了,猜着我大约也快回来了,也没熄灯,自顾自也回房睡去了。
后来隐约听得外面有丫头在房外说,少夫人来了。
她素日不喜欢萦烟,此时困得厉害,更懒得起来去迎接侍奉,自顾着继续睡着。
不久,她听到了人声鼎沸,睁开眼,已是一片火光灼人,从隔壁卧房中卷扑过来,连她住的房间也堵塞住了。
她在内求救着,好容易被人从窗口拉出去时,只见着我的房间,已完全被大火塞住了。透过燃烧的窗户,她们看到全身是火的女子在其中挣扎,挥舞的袖子如同燃烧的凤凰翅翼。
很多人听到她在窗内求救,却没法冲入快要倾塌的楼中救人。
火凤凰的翅翼燃烧殆尽时,她没有唤爹爹,没有唤母亲,只喑哑着呛满烟火的嗓子,一声声唤着:
“姐姐,姐姐,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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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泣不成声。
杨轻蕊,轻蕊,轻蕊。
她在唤我,她在我向我求救,她在迷惑那不知从何而起的焚身之祸。
她只是想着自己的姐姐有事要她帮忙,不顾自己病着便冲来,再不知那封书信只是将她引向地狱的勾魂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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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一脸憨憨的可爱笑容[VIP]
十六儿也在哭,泪水止不住地渍上了新鲜的燎伤创口,也不晓得疼痛,抽抽噎噎道:“我当时又是惊吓,又是疼痛,眼见四小姐的身形倒下去,我也晕了过去。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府里上下都在传言,说是少夫人妒火冲天,趁着送端午节赏赐时烧死了大公子宠爱的叶儿姑娘。四小姐当时来得晚,又病着,一顶小轿把她一直抬到阁楼前,不久小轿又离去,就是有人注意到,也只以为是四小姐来过又回去了。当时屋中只找到了一具尸体,根本没人想到会是她。我一听,当时便急坏了。所有人都将四小姐当成姑娘,那么姑娘出去后没回来,可能也出事了。我急得赶快去见大公子,告诉他你离开的事。大公子以为是姑娘出了事,伤心得都快糊涂了,还是二公子下的令,将少夫人送了官……”芒
二公子下令,将少夫人送了官?
我打断了十六儿的话,闷声问:“你有没有见到那封号称是我写给轻蕊的书信?”
“没有……是四小姐自己说的。难道……不是姑娘写的?应该……不会弄错吧?四小姐在这里住了那么久,该是认识姑娘字迹的……”
我的毛笔字学得不久,稚拙粗陋,但字句还算畅顺,也算是一种风格。格
杨轻蕊一见信毫不犹豫便过来,所见到的书信一定很像是我的亲笔。
“萦烟……为什么这么晚过来送端午赏赐?”
“听说是宫里赏下的,二公子因不胜酒力,提前回了府,将那些东西交给了少夫人。那时已经不早了,如果不是心怀不轨,你说少夫人为什么巴巴地把东西送过来?难道她堂堂的正室夫人,反过低声下气讨好姑娘你不成?”
又是二公子,唐逸成。
晨间,也是他说,去大牢中探望萦烟,让人好好看顾她……
天好热,我捏了丝帕在手中,怎么也擦不干额上的汗珠。
猛地站起身,我连声呼喝:“来人,来人,备车,备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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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唐逸宁并不预备让我出去,也未必有人敢帮我备车。
但片刻之后,我已坐在唐逸宁的马车上了。
冲出十六儿房间时,我撞到了唐逸宁身上,我只说了一句话:“轻蕊的死另有蹊跷,我要见萦烟!”
他居然什么都没问,立刻令人备了车,亲自扶了我上去,然后让我倚在他肩上休息。
马车行到相对平稳的御街大道上,唐逸宁手臂动了一动,将一纸信笺放到我手上:“这是那晚邀约杨轻蕊前去唐府的书信。轻蕊走得匆促,将信函遗在自己房中了。崔大人见了这封信,认定轻蕊之死绝对不会是有人误杀,而是……有计划的谋杀。”
我看着那与我极相似的字迹,笑得很难看:“这不是我的字迹,但模仿得已经很像了。”
“萦烟似乎最近才往你那里走得勤了些,不过……大约对你的字迹还没那么了解。”
“对,我想着,能把我的字写得那么像的,除了轻蕊,就是你,还有……”
那个名字,我已不敢说出,或者,只是不敢相信,也想不出这一连串风波的动机和由来。
我一定猜错了,一定还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别的人、别的事,不声不响地操控着我们的命运。
唐逸宁脸色苍白,眸底晦暗如阴霾满天。
“叶儿,大约你一直没有发现吧?阿成每次见到你,都会脸红,并且特别拘谨。”
他忽然说道。
我怔了怔。
我早就发现了,但他对着轻蕊时同样会脸红拘谨,早让我认定,他天生便是个怕羞畏怯的男子。
唐逸宁眼底说不出是懊恼还是惭愧,低低一叹:“你十三岁的时候,我已十七,阿成十四。你们年龄相近,可你对我却比对他好,常像尾巴一般跟在我后面,阿成和我们待在一起时,常常红了脸半天不说话,却常常偷偷看你陪我说话。我想……我还算能猜到他的心思,可他当时毕竟太小了,我便自私了一回,和母亲求了,想要你到我身边来。母亲很公道,让你自己选。”
经了几番风雨,关于那时的记忆,我已基本恢复,却很是含混。
我记得,那时应该是唐夫人拉着我的手,指着她自己的两个儿子,柔声问我愿意待在那个公子身边。
当时,唐逸成脸红得像块染红的布,唐逸宁却落落地向我温柔而笑。
并不知道是不是爱情,却只在见到他的笑容时,我的心里忽然明亮,然后将手指向了唐逸宁。
可即便唐逸成喜欢我,他也没道理去害死自己的未婚妻,陷害自己的嫂子。
如果艾德受他指使,他甚至两次在劫持伤害我!
闭上眼,我只记得当年藏在水缸中,被冷水淋了个透心凉时,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对着我一脸鼓励的可爱笑容,肥嘟嘟的小手握紧我,奶声奶气地说道:“叶儿,叶儿,我在这里,别怕!”
那时,我的心居然是暖和的。
只为他那一脸憨憨的可爱笑容。
唐缙官位不低,萦烟又是唐家送进来的,因此唐逸宁和我进入大牢时并未遇到波折。
但牢头和我们说的第一句话,便让我们大吃一惊。
萦烟之死[VIP]
“半个时辰前,犯妇已经招认画押,说她有意纵火烧屋,杀害小妇,结果误杀了杨家千金。”
“她……认了?”
“认了!昨天还死都不肯画押呢,今天唐二公子过来,不过三言两语,便断了那妇人念头。二公子才走,她便要了供状过去,即时画押了。”芒
那样热的天,牢中似有自地底钻出的森冷之气,蛇信般地舔舐肌肤,让我打了个寒战。
几乎同时,唐逸宁也打了个寒战,默默与我对视一眼,神情间分明有被绞碎般的疼痛。
我们很快在狱卒的带领下见到了萦烟。
锁链被打开,“咣啷啷”撞击着粗大的铁栅栏,然后栅门被熟练推开,狱卒走到卧在败草间的那囚犯面前,喝道:“犯妇,有人来探你了。”
墙边昏暗的油灯点亮,瘦小的人影面对突然出现的光线和人声毫无反应,一动不动,长发离披下的囚衣散乱,尚有用过刑的痕迹。
唐逸宁紧握着我的手,正拉我上前时,狱卒一脚将女囚勾得翻过身来,定睛一瞧,忽然高声道:“快来人,去找大夫,犯人服毒自尽啦!”格
我身体一晃,差点站不住,忙冲上前蹲下身看时,只见萦烟曾经色若桃花莹澈如玉的面颊一片沧桑的死白,憔悴得如揉皱了的粗布,唇边泛着青灰,不见半点原先的潋滟风情,姿容绝世。
“萦烟,萦烟!”
唐逸宁匆匆将她抱起,不信般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妻子,嗓音已变了调。
我握紧萦烟的手,觉出她的掌心尚有一丝残余的温热,忙高声唤道:“萦烟,萦烟姐姐,萦烟姐姐!”
一声仿佛叹气的幽幽低喘,黑色的鲜血缓缓自青灰的唇边滚落。
唐逸宁不顾污秽,用自己的袖子小心地拭着她唇边的血,放低了声音,柔声唤道:“萦烟,萦烟,我是唐逸宁。”
萦烟星眸慢启,柔辉隐隐,尚可辨得出一丝原先的风采。
“宁哥哥,是你么?还是……我又在做梦了?”
低低的噫叹,很轻散在牢狱中湿热霉臭的空气里,居然将狱中的浊气冲淡了些,让我终于能冲开压在心头的沉重和压抑,哽咽着,居然哭出了声。
其实我并不讨厌她,其实我并不恨她,其实我完全知道她的可怜无奈和说不出口的苦衷。
唐逸宁低声道:“没有……没有做梦。萦烟,我知道你冤屈了,是我不好,居然……没好好护你。”
“冤屈……”
萦烟振了振精神,笑容在苍白的脸上如流云般虚缈地飘着,依旧那般温软而娇脆地答道,“我不冤屈。争来的,抢来的,终不得长久,何况……是叶儿妹妹用胎儿换来的?”
她含着轻杳的笑意,恍恍惚惚的眼神渐渐转向我,温柔道:“傻妹妹,你还年轻,便为断送了唐家一个孩子,便觉得对不住宁哥哥,弃了自己一生的快乐么?你难道不知……你难道不知,你的快乐,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么?傻啊……”
我并不完全明了她的意思。
难道唐逸成告诉她,我是因为舍了胎儿觉得对不住唐家,才放弃唐逸宁的么?
便是这世的叶儿,应该也没这么伟大吧?
“姐姐……”
我哽咽道,“我一直希望大家都能快乐,快乐地活着……”
萦烟怅惘地笑,慢慢伸出手,抚了抚唐逸宁的面颊,凄然道:“可我……只希望宁哥哥快乐就够了……”
唐逸宁俯下面庞,由着她轻抚着,颤着沙哑的嗓音道:“萦烟,对不起,19“呵……没有……我曾以为我付出过,也希望得到回报……原来,都是幻觉。宁哥哥,我这一世……算是白活了。”
惨淡的笑容,刹那如流云散尽,一张雪白的容颜,垂落唐逸宁的手腕。
容颜上唯一的生机,竟是鸦翅般的睫毛下缓缓渗落的一滴泪水。
铁栅外是大夫狱卒奔跑催促的嘈杂声,而铁栅内,已是突然的安静。
安静如幽寂的山谷深潭,蓦地被大雾覆得不见影踪,只有清冷的水波,尚在料峭山石间无声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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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逸宁并没有为亡者叫屈,只是亲自在官衙办理了唐家火难的结案手续和犯人的领尸手续,并叫人买来了最上等的棺木,亲手将萦烟抱了进去。
那枚被我用作标记遗弃在路边,又被唐家认领去的美人镯,又被唐逸宁自怀中取出,轻轻套入萦烟冰凉的手腕。
清莹莹的碧色衬着那完全失去生机的苍白手腕,似也失了原该有的灵动璀璨,如一泓幽绿的死水。
原来,美人镯当真是有灵性的。
人有情,它便有情;人无情,它便死水无澜。
阖上棺时,唐逸宁低声道:“唐家对不起她。凡是唐少夫人该有的东西,我都会给她。”
他垂眸歉疚瞧我,隐有求恕和悲哀。
我无声地紧握他的手,用他的臂膀支撑着我,同时也用自己的臂膀支撑住他。
其实他完全错了。
唐少夫人最该有的东西,他根本没法给萦烟。因此,萦烟才说,她这一世,算是白活了。
我很自私,我不想我一世白活,所以绝对不会去提醒他。
这辈子不会,下辈子也不会。
玉镯是她的,阿宁是我的。
交易并不公平,可我没心没肝地宁愿将错就错一直这么不公平下去。
我已是叶儿,完整的叶儿[VIP]
唐逸宁回到唐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唐逸成。发现他不在府上时,即刻下令寻找:“如果他不肯回来,捆也给我捆回来!”
他是唐家长子,唐逸成的长兄,但素来兄弟和睦友爱,几乎不曾和小弟红过脸,更别说拿出长兄的架势教训人了。家里下人见他神色严峻,无不咋舌,恭谨奉命而去。芒
那等沉着冷肃的行事,倒和后世的颜翌宁很是相似,看来根本就是他的精明本性之一,只是这一世过得太顺遂,用不着那些手段罢了。
但一直到晚上,唐逸成都没有回府,连唐家老主人唐缙都被惊动,唐逸宁亲自去见父亲,父子俩谈了近一个时辰,唐缙随即便命人去书房,起草致仕的文书,而唐逸宁回到屋中,同样地心神不宁。
入睡之前,我还是忍不住自己的疑惑,无力地叹息:“我真是想不通,想不通阿成为什么那样做。”
“想不通,便别想了。”
唐逸宁很安静地回答我。
他的眸子,已与后世的颜翌宁一般的深邃明亮,更多了一份看透世事的睿智和无奈。
格
“我不会原谅唐逸成,不管他是为了什么。”
我悄悄在枕上揾着眼眶中不肯干去的泪,这样和唐逸宁宣布。
萦烟的自尽和官方的结案,并不是我所能认可的结局。
有的事可以当作没有发生,有的事永远不可能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