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梦 番外篇完本——by箜篌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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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此处整日无事,帮也是帮了。”莽川君看出云韶有些心神不定,“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云韶并不像能为自己一点小事,千里迢迢麻烦朋友的人。
云韶在莽川君平静的面上打量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当年你身为群臣之首,第一个屈膝。时隔多年,我想问你,若是能重回当初,你还会作出一样的选择么?”
莽川君不假思索,“会。”
“为何?即便会因此间接地害了景承义?”
“成王败寇,仅此而已,没什么好说的。皇家的斗争,我没那么多心情去管。承义忠的是天子正统,我忠的是天下百姓。时至今日,我仍觉得当年的选择没错。若是前太子……”
莽川君停顿许久,最终续道,“若是跟景承义站在一边,难不成要扯旗造反?对百姓而言,谁做皇帝那都是一样的。我后悔的,唯有妄入轮回一事。”
云韶听完,许久没有回应。
“我知道了。”云韶起身,声音竟有些沙哑。
“你就是牵挂太多,想的太多,所以才会道心不稳。”莽川漆黑的眸子似是看穿一切,带着出尘的悲悯。“你修的一个圆满,或许只有你真正放下之时才能圆满,收多少个徒弟,都是无用。”
云韶浑身一震。
“告辞。”
昭元猛地从入定中清醒过来。
幻境中旖旎的温热似乎还未散去,身下一片黏腻,昭元难得的红了红脸。
大白日的,都是什么和什么!
山间的清风吹拂进洞口,扫过昭元额前的碎发,发丝都黏到了额上,竟是出了一头的汗。
许是进展过快,今日修行愈发感觉迟滞,就连入定之中都时时迷入幻境难以自拔。起初的幻境有柔若无骨的身子缠绕上来,一双手臂在他颈间越收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来,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让他松不开,也不想松开。
而后幻境愈发清晰,他听得到喘息的声音一日一日清晰起来,在接下来的日子,他便反客为主,将那人压在身666下。恣意地摩挲着那人骨肉匀亭的身躯,唇齿间皆是烟火缭绕焚烧过的残余香气,不刺鼻,却让人欲罢不能。
幻境时长时短,他有时亦会奇怪,为什么身666下的人虽是细腻光滑,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今日惊醒过后,他恍惚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那是个男人!
就算多年清修,不近女色,也断断不该如此!
昭元隐隐地有些慌,他已经六年没见过云韶,他从未有像现在一样惊讶和惶惑,他很想见一见师父,问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可是,山间的清风依旧涤荡澄澈,从这望去甚至远远能看见镜台,就是看不到云韶的身影。
墙壁上又刻了一道长痕,满墙密密麻麻,时间仿佛都在云崖静止了。
昭如都来过,为何云韶不来呢?是厌恶他了么。
无用的、只会拖累他的,整日到处闯祸的顽劣的小徒弟。
“再不收神,吃你大龙了!”云归道。
云韶神色一敛,忙低头看棋盘,恼道,“师兄怎能趁人之危!”
“同我对弈,那魂都快飞到后山了。”云归没好气道,“大师兄他们加的结界无比坚固,少看一会你的宝贝徒弟不会跑了。”
“不下了!”云韶将棋子一扔,索性道,“向师兄认输便是!”
云归温和的面上全是无奈,“你怎的这么无赖,当真是……”
“怎的?”云韶挑眉。
“为老不尊!”云归很少开人玩笑,这一开口,逗得一旁观战的昭如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得花枝招展。
昭其为了自家师父的面子,苦苦忍耐,仍是绷不住面皮。
“好了。”云韶道,“昭元关了都有六年了,我若是不时常看着,谁还能管?”
一年前,昭元重塑元婴之时,虽是知道他有培元丹应是无碍,云韶仍是在云崖静静守了一夜,直到听到对方带着惊喜的高呼声,才无声离去。
还有一回,昭元睡梦中竟是扔出一片业火,火舌在洞府中肆虐,烧过所有可燃之物之后,业火仍是无法熄灭,火舌眼看就要烧到昭元身上,亦是云韶及时出现。
第二日昭元醒来的时候,想必被洞内的景象惊得一跳了罢。
“就你知道心疼徒弟。”云归也叹了句,“当时我就应该在旁边看着你,省得我一走你就乱来!昭其偷偷来找我的时候,你都有进气没出气的,真是吓了我一跳。”
“别人家养亲儿子都没有这么养的,这么些年,你当大师兄他们当真看不出来?只不过面上不愿说你罢了。”云归瞪了他一眼。
“师兄莫要再念叨我了,这不是好好的吗。”云韶苦笑道。
云归瞥了一眼云韶面上的表情,还是叹道,“改明儿我和大师兄略提一提,看看能不能把你那宝贝徒弟提前放出来,省得你整日的吊着个心思,没工夫养伤。”
云韶这才现出几分喜色,“多谢师兄了。”
“不谢。”云归摆摆手,笑得更温和,“新得了付藤和麻薰还有几颗南浔的仙草,应该是能炼几炉丹了,明儿个你来丹房么?”
云韶苦笑道,“我道师兄怎的平白跑来我这,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师兄吩咐,我怎能不去?”
云归满意的点点头,带着昭如便走了。
云归果然言出必行,在那之后不过半年,昭元便被放了出来。许是觉得惩戒效果已达到,云洲松口极快。
昭元出云崖的那天下了濛濛细雨,云崖山上,昭元所在的那处仙府门口长的荒草都被细雨浸润,翠绿透亮,即便是峭壁夹缝间,仍是散发着勃勃生机。
天空乌云低沉,无风无雷,只有无声的细雨。
云韶撑了一把伞在镜台上静静立着,隔着山涧遥遥望着他,面容安静而清俊。
细长而骨节分明的右手上,拿着的正是暌违六年的宵练剑。昭元落到镜台上,跪到云韶身前良久无言,举高双手越过头顶,沉肃而恭敬。
等待了许久,双手上一沉,宵练剑还是放在了自己掌心。
“师父……”
昭元开口,声音嘶哑而粗粝,难听地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他能感受到云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无声地一寸寸打量。
六年,足以让一个青涩少年成长为一个俊秀的青年。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庞已经完全长开,剑眉入鬓,星眸仍是既亮且热,多年的禁锢没能消磨掉他的斗志,却将他打磨地愈发坚毅。
一只手将他扶起,直到站起来,昭元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竟已经长高了这么多。云韶的身量便挺高,他甚至比云韶都稍稍高了些。
云韶还是记忆中优雅而清贵的样子,变的只是他。
这么多年,好像只是时光中的一个墟隙,仅仅是忽然一瞥间,彼时仅到云韶腰间高的孩子,现在已能与云韶并肩。
头顶一暗,竟是云韶将伞举到了他的头顶。
“师父,我来吧。”
昭元接过伞,伸手正好触到伞柄上云韶温润的手指,猝不及防的抬目,正好与云韶四目相对。
一瞬间,云韶眼中有感叹,有欣慰,细长潋滟的眼终于微微弯了弯,“你长大了。”
第22章 南风知我意
青鸟从云韶的肩上蹦回昭元肩上,显得很是开心,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又反复蹭主人的颈侧。
云韶看了失笑,“这小东西,到底是养不熟。”
回到自己熟悉的房间,一切竟还是原来的模样未曾变过,因着下雨的天气,屋内光线很暗,只有一盏青灯亮着。屋外仍能听到疏雨滴落之声,伴着灵泉铮铮淙淙的叮咚声,昭元躺在自己床上,久违的安心。
青鸟亲热够了便自己不知飞去何处玩耍了,昭元一个人躺久了,大白日的竟也睡了过去。
熟悉的幻境再次袭来,这次昭元睡眠极浅,很快便将身666下温软的身子推开,幻境中旖旎的十丈软红和花灯顷刻消散无影,昭元清醒了过来。
坐在自己床上,昭元鬓发散乱,面色还带着几分暧昧的浅红,急急地喘了几声。
“梦魇?”云韶推门进来,身上松松散散的披着个银色道袍,手中拿着一盏灯。摇曳的灯火将他的面庞照的分外柔和,想必是听到了动静便来看看。
昭元惶然抬头,顺着窗棂往外看去,发现竟已是深夜。
“需要安息咒么?”云韶半开玩笑道。
那还是昭元刚上山的那几年,云韶时时还需给害怕孤身一人入眠的昭元施个安息咒,偶尔温软的小孩子实在是怕得紧了,还会一人抱着枕头跑到云韶房中,死皮赖脸的非要和云韶共枕,才能睡得安稳些。
软绵绵的小孩子,抱着倒也手感不错,云韶后来便习惯了小徒弟偶尔的深夜造访,一大一小,不像严肃恭谨的一对师徒,倒像是寻常人家相依而眠的夫妻。
这样娇惯的事,整个天舫也只有云韶处才会发生。长大后,许是有些不好意思,昭元从未对外人提起过。
昭元脸色更红,显然也是想起了那一段往事。
“嗯。”昭元不欲多说,半真半假地应了下来。
“休息吧。”云韶点了点头,当真还是施了个安息咒。
一点青光从云韶指尖逸出,微小得如同萤火,闪闪烁烁的飘在房内,还拖着一条莹亮的尾巴,温和的如梦似幻,仅仅是看着,就让人无端的让人心平静下来。
“师父。”昭元叫住他,犹豫再三,还是低声问道,“师父能留下么?”
云韶身子一顿,烛火随着他的身形摇晃了几下,烛光下,云韶清俊的面上带着几分探测的神情打量着他,像是十分惊讶。
在昭元觉得云韶会嘲笑他的时候,云韶竟然点了点头,将那盏灯在桌上,自己走到昭元床边躺了下来。他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轻声道,“睡吧。”
烛火被弹指熄灭,刹那间,屋内又黑暗了下来,呼吸声都安静可闻。
许是太久没同云韶这般接近,昭元竟是感觉到了几分紧张,浑身不自觉地绷紧。身边便是云韶,带着隐约好闻的气息,黑暗中看不出他的神情。昭元收紧手脚,生怕碰到云韶似的,将自己贴近墙壁,在两人中间留出一道大大的缝隙。
“靠得那么远做什么?都贴上墙了。”云韶道,伸手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地方够,过来点。”
昭元被拍得浑身一僵,“不用,墙边凉爽。”
“是不是为师在这里,你觉得有些不自在?”云韶善解人意道,“我还是回去好了。”
掀开被子,正欲起身,肩头却被人一揽,青年的胸膛贴了上来,脸甚至在他的后背蹭了蹭,叹息一般说道,“不用了,师父。”
过了许久,在云韶半梦半醒间,只听见小徒弟轻轻问了一句,“师父,伤得如何了?”
云韶嗯了一声,口齿带着几分睡梦间的模糊,淡淡的道,“不用担心。区区二十魂杖,你那小身板都受得了,为师怎么受不得,早就好了。不就是折损几年修为,无妨。”
“原本天劫将至,还有些担心准备不够充分,这下倒是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渡劫也从容些。”末了,竟还反过来安慰了昭元一句。
昭元听后,便是长长的沉默,手臂收得更紧,身躯之间贴得再无缝隙。
一夜无梦。
次日,云韶检视昭元这六年所得。
六年前,二十魂杖过后,昭元修为倒退至心动初期,的确曾因落差过大而消沉过一段时日——要知道,从元婴初期至心动初期,修行整整两个境界并非易事,天舫中元婴期以上的弟子寥寥无几,有的人卡在金丹期,甚至终其一生都未做到炼神还虚,修成元婴。就拿昭其来说,亦是卡在金丹期多年,如非云韶灵丹相助,恐怕时至今日都未突破。
然而也正是昭如的一番话起了作用,让他重燃斗志,从头开始,花费六年时间,这才到了当日水平。
虽然同是元婴初期,但昭元比之六年前,更多了几分沉淀之感,仿佛铅华洗尽,虽还是同一境界,却大有不同。
六年前,在离开天舫前去心灯界之前,其实云韶就已隐隐察觉不妥。昭元进境太快,其实并非什么喜事,云韶曾提点过,让昭元稍事停顿,多加巩固,否则修为不稳,然而当年的少年自视甚高,那样劝告的话语到底是没听得进去。
修仙界不是没有天才,可更多的是因误入歧途而走火入魔之辈。正因是天才,发狂之后更是祸患。
回来天舫之后,因为自身伤势,云韶虽是知晓有问题,却没有心力去兼顾小徒弟的隐患。直到彼时,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发生,快得云韶来不及反应,小徒弟就这样被送往了云崖。
绕了一大圈,还是回到原点,没有修仙奇才的名头又如何,云韶还是颇为欣慰。
修仙之境,元婴之上还分出窍、洞虚、大乘、渡劫。当然,修仙门派众多,修行之法各有不同,对修仙境界的划分也有所差异,但可以说,每往上一境便是另一番天地。
“出窍之境极为玄妙。顾名思义,便是修仙者的神魂可以离开躯壳,随心所至,自在轻盈。也叫阳神出窍,到此境界,肉身同神魂分离,代表你的魂力得到了质的提升与淬炼。”
“我记得你曾经以神识覆盖过天舫,在没有为师在旁的情况下能做到这个地步,的确很不错。”云韶面带嘉许,“但是出窍期又是另一种体悟,并非以俯瞰之角度感受万物,而是身临其境,确实可感。”
昭元眼带好奇,“是否神魂散,这人命也就没了?”
“是。其实人人都有魂,只是修仙者能感受到自身神魂,从而加以操控或是修炼,是以比凡人高了一等。只是,临死之时,万灵不分卑贱,都是一样的。”
“那死之后,每人的神魂是否不同?可否有法分辨?”
云韶沉思了一会,才答道,“应是有所不同的,虽都是三魂七魄,但命魂上每人都有标识,人人不同。不过死之后魂入地府,千魂万魄极难分辨。除非执念过甚,命魂才会格外明亮,像是——黑暗中的明灯一般。通常这样的魂魄不愿过奈何桥,都留在忘川了。”
“忘川……待得久了,再不甘愿记忆也会被慢慢吞噬殆尽的,最终有的魂魄不全,永远呆在忘川,有的浑浑噩噩,还是轮回去了,轮回了……多半也是傻子。”
“没有办法能普渡那样的魂魄么?”昭元面带不忍。
“除非得道之人不畏地府死气,前去忘川辨识出那样的魂魄,送入轮回。上回捞景承义,确实费了为师一番功夫。”
山间清风徐来,吹得云韶袍袖动荡,手中拂尘随风飘散,如同皓首白髯一般。昭元亦是想到了东海之上的莽川君,默然无语。
“说起来,为师倒是想起了一物。”云韶忽然道,“你去过心灯界,见过那心灯罢。”
昭元一迟疑,有几分尴尬的点了点头。
“那心灯其实本是地府之物,原本就是用来为忘川那些神志皆失的魂引路的,乃是世上少有的一件仙器。就是不知怎的,竟落到了人间,最后为心灯界祖师所得——那心灯界便也是以此立身,是以虽然心灯亦有守护之能,覆盖范围却不广,仅能庇佑主峰,这才让你捡了个漏子。”
云韶瞥了昭元一眼,细长的双目中,竟带着几分促狭之意。
昭元尴尬更甚,只得生生转移话题道,“仙器?人间竟还有仙器!”
“有啊。”云韶一脸的“你少见多怪”,“有的时候机缘巧合,仙界之物也会流落凡间。皇宫还有个呢,叫什么来着……缚仙索,据说是天庭原本用来束缚罪仙的。”
“传闻千百年前有个神仙犯了天条被打下凡间的时候,一同带下来的。”云韶想了想,“后来那缚仙绳被下边的人发现,自然就送给皇帝了。”
云韶念叨半天,这才反应过来,“哎,都怪你,跑题了。”
云韶沉吟良久,表情正经起来,不知在沉思什么。昭元启唇欲问,又怕打搅了云韶沉思。
只见云韶转过头来,表情甚是迷茫,“说到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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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中提到的心灯,原本是佛教用语,神思明惠如灯,照亮昏聩,故名心灯。至于文内的解说纯属胡诌不要当真
第23章 恍然
接连几日传授,昭元虽是一本正经地听着,云韶却能看得出小徒弟的神思不属。
一日在镜台上,在昭元又一次走神之后,云韶叹了一口气道,“你怎的魂不守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