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梦 番外篇完本——by箜篌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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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不疑有他,好脾气地笑了笑,“说了要护送你一路,这种跑腿的辛苦活你跟我说一声就成,不用亲力亲为的。”
昭如本就打算一人上路,自由自在,无所牵绊,又不必担心暴露身份为人察觉。人的心一旦凉了,就会厌倦那样炙热的东西,她不愿意再去接触旁人,不愿接受任何帮助——人谁离了谁都不会活不下去,只不过是习惯的时间长短罢了。
忘记一个人的时间要多久?昭如不知道。她只觉得,那一天,也许就是她能重归天舫之日。
修仙之途中多有劫难,那这,算不算其中一种?
青年的固执到了有些傻气的地步,明明昭如再三说过,并不需要这样报恩,可还是坚持地跟了一路。有一个尾巴跟在身后,昭元亦是不便御剑,不敢施术,只得趁着青年不注意的时候,一次又一次脱身。
然而有些奇怪的是,每次只要自己想无声无息地离开,青年总会发现,即便是一时不查,过一会也会出现在她的面前。教昭如既是恼怒又是无奈。
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荆清风双眼微弯,全是不设防的信任,顿时就让昭如哽了哽,剩下的话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嗯。”
荆清风看了看昭如秀丽的侧脸,心中微动,“叫你恩人太过生分,还是叫你姑娘吧——还未请教姓名呢?”
一转眼,相处了这些时日,尽管大多时候都是他自说自话,但这姑娘的确是不曾告知自己她的姓名。
“昭如。”
“哦,昭姑娘?”
昭如莫名有些烦躁,“我不姓昭!”
原本对着天舫内的小辈同门,都能有无尽的耐心,不知为何到了这个青年面前,却是一再压抑不住。许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人太过好性情,就算自己气性再大,都能一笑带过罢。
说罢,甩开俊秀的青年,自顾自地走进了刚刚看过的一家客栈。只留青年呆呆立在原地,疑惑不解,“不姓昭?那她原来的姓名呢……”
石质房门与地面摩擦,半页门被推开,昭元倒在地上仰面看过去,却只看得到云韶一边衣摆,还有微垂的下颌。
视线翻转,原来是云韶将他扶了回去。接触到柔软床榻的一瞬,舒服地他想轻叹,但想起搀扶的那只手属于云韶,眉头又是一皱,不动声色地避了开来。
云韶一愣,还是施咒将床榻上的血迹清理一空,霎时间,房内似乎都沾染了云韶身上的味道,似是松柏香,清冽而不刺鼻。
从储物袋中翻了翻,才找出一罐药膏,想了想,有取了几粒活血化瘀的丹药捏碎了,融在一起。做着这一切的时候,昭元维持着趴伏的姿势,脸庞埋入了枕席中,看不到表情。
伸手掀开昭元背上与血肉黏连到一起的破碎衣物,露出了整个后背,引发了那人抽搐一般的痉挛。昭元转过头来,摁住云韶沾染了药膏的那只手。
“不用。”
云韶挣开那手,“又不是小孩子,何必赌气?”
昭元垂下眼睫,客气而疏离,“师父放在桌上便是,哪敢劳烦师父。”
云韶手一停,抬眼问他,“你怨为师?”
“弟子不敢。”
云韶又沾了些药膏在手上,涂在伤处,一手不容拒绝地摁住所有反抗,“这药等会我放在你床头,记得一日三回。你这几日且卧床修养吧,每日清晨不必向我请安了。”
昭元默然无语。
又是这样。每次不管发生过何时,只要这人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让他感激不尽,足以打破外表的坚冰,让他忘却一切不虞。只要他首肯,便是刀山火海他也能甘之如饴。他的整个世界都围绕着云韶,除此之外融不入其他。
而这回呢,还是一样么?
冰凉的药膏顺着肌理渗入皮肤,激得人脑中一片清明。昭元抬手,毫不犹豫地将云韶手中的瓷瓶打翻,伴着碎瓷的声音,药膏滚了一地,室内顿时弥漫着刺鼻的药味。
药膏凝固在地面上,于此同时凝固的,还有云韶的神情。难得的,云韶眼中带上了几分愣怔和无措,还维持着拿着瓷瓶的姿势一动不动。看上去竟有些无辜和惊讶,只让昭元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继续对视。
背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挣开,鲜血顺着背脊一路淌下,昭元急遽喘息,伸肘半是支撑着身躯,神情倔强。
他不稀罕。
这算什么,打了一巴掌,再给两个枣么?像哄着一个小猫小狗一般,打过之后再顺顺毛,不高兴了再一脚踢开。可笑在这反复的过程中,他始终是心怀感激的。不管是八年之前还是如今,都曾经后悔地无以复加,以自己给师门蒙羞而不齿。
昭元微微闭眼,等待着斥责和耳光的降下,然而等了许久,终究是没有任何声音。半晌,昭元环顾四周。
空荡荡的房内,药味尚未散尽,已经没有了那人的踪影。昭元的视线在扫到床头的一瞬骤然定格,瞪大双眼盯着那处久久无语。
那里,放着一罐一模一样的药。
这是仁慈亦或是不幸,即便是这样的忤逆和顶撞,在离开的最后一瞬,云韶还是没能忘记留药。昭元无奈地将头埋回双臂间。
第36章 更漏迢递
昭元出门的时候,推开房门,门像是被什么咯到一般竟卡的不能推开。定睛一看,竟是一块玉佩被遗落在门口,室内的光让那玉佩映着暖白莹润的色泽。
昭元弯腰将它捡起,细细摩挲了一遍,入手温润滑腻,是极品的玉质,寻常人家根本就见不到,也只有昭元这等出身富贵的官家子弟才见过类似之物。虽然印象不深,但昭元记得,这应是云韶贴身之物。
玉质温润坚密,莹透纯净,洁白无瑕,如同凝脂,历经岁月反而光华不减。与石门碰撞而不见毁损,显然是高古羊脂白玉……
记得两年前,自己刚从云崖下来时,云韶曾带自己下山过一回,只有那次,他见过云韶拿着它。
彼时,川蜀之地发生地动,连临近的天舫这块世外之地都被震得摇摇晃晃,多亏几位仙长同一同护持才庇佑得天舫不受地动干扰。云归一脉向来是医者仁心,师徒二人在地动停止的同时便一路御剑飞到了灾区。而云韶在天舫安顿好之后,也带着一众弟子赶到。
天灾人祸,最是难以预料,亦是最为惨烈。四处飞扬的尘土,满目疮痍的大地,因地动而产生的道道深壑,都犹如一道道疮疤一般映刻在这片土地上。放眼望去,皆是断肢残臂,还有不少人半身被压6在6断木房梁之下,犹在哀嚎呻6吟。
天数最为难测,什么人定胜天,在这样的灾难之下都是空谈。多少年的辛苦建设只须这样一朝一夕便能毁于一旦。
没时间过多的慨叹,昭元协助云韶建阵,稳住不断震颤的大地。原本以为,只要精通术法的云韶坐镇阵眼,即便再有小的地动也不足为患,然而到了第二日中,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剧烈的地动再至。
然而这一回,云韶拧起长眉,却道这非天灾,乃是人祸。
留下二师伯云归和昭如等人在原地维持秩序和救治伤者,云韶拉着昭元腾身飞到万里高空。原本在地面上看着狰狞的裂痕,在这样俯视的角度看来,却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远处一道道险峰,在每一边的山壁上,竟是被地动整整齐齐地震出了奇怪的图形。
这回连昭元都看出了不妥。落地之后云韶将那图形描绘给了村民,人们原本不耐的表镜一个个都呆愣住了,变成了彻底的惊恐和不敢置信。
村民中有个小孩悄无声息地挤入人群,许是见着云韶温和近人,虽然见到了云韶用异术,倒也不怎么害怕,只是让云韶稍等一会儿。
云韶含笑应允,故意忽视了村民们一个个在暗地里交换的眼神。
不多时,那个孩子举着一张潦草的画跑了回来,云韶接过那画,发现那画上画着十余人,一同捧着一条硕大无比的鱼,落款正是三日前。
而那鱼横过来的形状,恰恰好就是那几处山崖被震塌的样子!
所有人都以为能够隐瞒这样在他们看来恐怖而无稽的事情,没想到一个孩子的画却让他们的秘密暴露。眼见再也隐瞒不下,村民中有人终于上前道,
“仙师莫怪,我们也实在是没有想到……那鱼和地动竟也能有关系。”
“莫要恐慌,照实说便是,天舫与贵地毗临,同气连枝,自当多加帮扶。三日前到底发生过何时,可能与山人详细说说?”云韶没有责备之色,温和的语调顿时让周遭人都放松下来。
那人这才道,三日前几个渔民在湖中打渔,收网时却觉手上传来一阵大力,几乎将渔船掀翻。那渔人知晓怕是有大鱼上钩,不舍得就此放手,几人一船联合起来,竟也抵抗不得那鱼生猛的力气,被拖着满湖跑。
直到附近村民察觉这边异状,十余人分工拦截,这才将那怪物拖得精疲力尽。整整三个时辰,才将那怪鱼拖上岸来。
只见那鱼放在岸上尤不停挣扎,满嘴尖牙一看便知不是善类。更令人惊讶的是那鱼的个头,村里人从未见过那样大的鱼,立起来能到成人腰间,长度更是赶上两人高。
村里人闻讯而至,均是啧啧称奇。村里有老人看了看那鱼,便道,“这样大的鱼,不知道长了多少年头了,万物有灵,怕不是普通鱼,还是放了罢。”
其他人当然不同意,废了大半日功夫,撞翻一条船,好不容易见到了这样的奇迹,谁愿意就此罢休!
为了沾沾喜气,那十余人合力将鱼分成块,挨家挨户送了去,那晚整个村都洋溢在欢乐的气氛中,分而食之……没想到,这才是噩梦的开始,深夜入梦之后,地动山摇,多少人就这样死在了迷茫之中。
那宰鱼的十余人,整户灭绝,无一生还。
“果然如此……”云韶沉吟,“若是仅仅杀了那妖,想必不会有此事,可你们竟分而食之,使其怨气过深,聚而不散,凝聚成灵,深夜前来报复。”
“仙长果然妙法神通,一看之下便知是那鱼作祟!还请仙长做法降了那妖,还我们一个太平!”那人说完,双膝跪地磕头不止,想必是真怕了。
周围的所有村民见状,齐齐拉着自家人给云韶二人跪下,祈求奉承之音不绝于耳。
云韶叹了一声,“你们若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此乃报应。”
“求仙长救命!”
说着,地动再至,大地几回摇晃,吓得村民又尖叫起来。其实彼时所有人都挪出了屋舍之外,又有天舫弟子护持,并无损伤,只是连日来提心吊胆,已经让这些人吓破了胆。
云韶终于被求得无奈,只得向同门递去一个眼神,协同昭元前往追踪。
与许多修仙之人不同,在云韶眼中,无论飞禽走兽,还是万物灵长,众生平等。云韶命所有弟子收起术法,换上平常衣服,免得惊了那妖魂;另一方面,又协同昭元悄悄在村周围结了阵。
“……灵犀动瞑,索我慧魄。”云韶指尖青光微绽,瞬即脱离飞起,青光摇曳着长长的尾巴消失在山中。
云韶静静感知片刻,拉起昭元的手,肌肤相触的一瞬间昭元微颤,还不等反应,下一刻便以云韶为介,感受到了那妖魂所在。来不及感慨云韶竟能将两种术法自如地叠加使用,便被云韶催促道,“快!”
云韶身形如电,率先瞬闪追了过去。在那一瞬间,昭元分明看到了一道柔和暗光,定睛一看,荒郊草丛中静静躺着一物,竟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昭元未及细看,收起玉佩追随而去。
云韶先发先至,一人立在山路中央堵住去路,那妖修行百年,并不傻,一眼便知来人并不是它能惹得起的。待那妖慌不择路的往回逃窜时,宵练剑从天而降,正正插在山石间,封住那妖魂退路。
昭元同云韶对视一眼,彼此灵犀相通,齐齐并指如剑,划出一道结界,将妖魂困在其中。
仔细看来,那妖魂雾蒙蒙的一团,漆黑漆黑,看不清内里模样,只有一对招子又圆又大,黑夜中还透着诡异的红芒,迸射出憎恨的凶芒。
既然找到了,那便不用着急了。云韶抱着拂尘和青鸟在一旁看热闹,只见结界外风? 嚼司玻峤缒诜缮匙呤返锰旎璧匕怠K渌嫡庋扌邪倌辏皇钦獾妊锱既欢桑哿樾蘖督允瞧窘璞灸埽允遣槐热死嘤械婪ㄐ扌欣吹帽憬萦行АJ且跃」苣晁曜世谠谀抢铮匆膊蛔阄肪濉?br /> 加之那妖含恨而成妖魂,本就不如实体强大,兼之喊冤掀起几次地动,其实早已消耗巨多。因此云韶自然是放心拿来给小徒弟练手。
结界内一道水一道火地燎过去,只将那凶物打压地气焰渐低。半刻钟后,昭元一剑之下已经将妖魂打出原型,果然是那画中描绘的巨大凶猛的模样。
第37章 尘心如雪
“慢。”云韶看得好笑,拂尘轻飘飘一挡便化解了昭元最后一剑,将那妖魂救了下来。
那鱼妖灵体明明灭灭,鱼鳃上下掀动,显然已是力不能支,却还是恶狠狠地口吐人言,“臭道士,为何不给我个痛快!”
云韶挑挑眉,“若是要来杀你,山人早就一剑下来结果了你,何必等这许久?”
“你们自诩万物灵长,却最为残忍,只恨老夫修为太浅,杀的人还是太少了!”那妖狠狠道,满是不甘。
“急则伤性,伤则无慧。你也作孽不少了,何必呢?”云韶蹲下来,拂尘扫了扫鱼鳃。
昭元若是没看错的话,那一瞬云韶眼中分明闪过的是有趣二字。
那妖果然不耐云韶唠叨,哼哧哼哧的翻了翻鱼鳃,“臭老道,别念叨了!”
云韶故作无奈道,“好吧,山人可是好言劝过你了——不过,这湖不深,以你的身形早晚会被村民察觉,为何迟迟不愿移出此地换个大湖寄身?”
那妖一梗,“关你何事,要杀便杀?”
“让我猜猜,莫不是这湖中有何宝物,亦或是灵脉?使你以此立身,修成了妖?”
那妖显然不欲理会,半晌不回。大不了就是一个死么,为何非要让别人玩来玩去?妖也是有尊严的!
昭元挑挑眉,总觉得此刻的云韶周身充斥着跃跃欲试的气氛,想必是原本在天舫,云韶作为长辈总还得端着架子作稳定持重状,这回终于出了天舫,不用再装正经了。
师兄昭其最为敬重云韶,是以恭恭敬敬持弟子礼,私下里也不敢出任何逾矩言行,可昭元不同。他自来讨厌管束,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对了云韶的脾气。是以,天舫上下,大概只有云韶一人最为清楚云韶私底下到底是何懒散模样,到底有何恶趣味。
云韶状似无奈,“你这样好不凄惨,山人若是再欺辱与你,倒是我的不对了。只是若不问出此湖中异样之处,就算此次灾难平息,也难保来年没有类似惨事。”
说罢,倒转拂尘,用柄在鱼头上轻轻敲了敲,那鱼骨极硬,立刻发出了金质的咚咚声。站起身来,云韶从拂尘上取了一根细丝,穿过鱼嘴,将整条鱼精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
那妖就算再悍不畏死,此刻也难免有些慌了,徒劳的扑腾着鱼鳍。“你要作甚!”
云韶在山上找了棵粗壮的百年老树,将鱼高高地吊了上去。“既然你不愿说,山人也不逼你,这便与你长谈如何?”
昭元险些崩不住地笑出声,将人家吊着长谈,也只有云韶能做得出来!更何况千钧之躯系于一根细细的丝上,穿过鱼唇,尽管并未受伤,但也够受的了。也不知这妖上辈子到底是得罪了谁,这般倒霉,竟落到云韶这等人手中。
昭元不禁在那鱼身下燃起一朵火花,火焰并不大,然而炽热的温度却随着青烟上升,炙烤着鱼身,委实苦不堪言!
果然,过了不到一刻钟,那妖率先支持不住求饶道,“仙长,仙长,老夫知错了,我这就说,你先放我下来罢!”
云韶和煦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好啊!”
咚地一声,大地都晃了几晃,悬挂那妖的细丝被切断,沉重的身躯顿时失去了支撑,重重地落到地上,掀起一片尘土。
轻易地提着那妖来到湖边,抬手将满湖湖水分开,云韶立身于湖泊上空,细细查看。发现果然如那妖所说,此湖湖底与天舫山脉一脉相承,乃是旁支侧出的一道灵脉所在,这湖底便是一个缺口。
因此此地人杰地灵,周围灵气充沛,草木灵秀,湖底还有几条未成气候的小妖,在云韶澎湃的气泽之下,被压制地不敢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