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梦 番外篇完本——by箜篌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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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是近来修行太过顺遂,导致了他狂妄轻敌了些。
与此同时,山顶霞光重聚,云霞蒸蔚,粉中带红霎时好看,须臾又四下散开。一股异香顺着山风便送到了两人鼻端,如兰似麝,萦绕不散。山间的走兽像是同时感应到了一般,都冲到结界旁探头探脑。
“成了!”少女也望向山顶,终于松了一口气。
“昭如。住手。”远远的声音传来,陌生的声音带着些疲惫,是千里传音的灵犀术。
青色的光点掠过二人面前,摇曳着一条光尾,在原地转圜一圈形成一片法阵,光华闪烁,在地面上下浮动,是个简单的接引法术。
那个被唤作昭如的女孩瞪了昭元一眼,有些忿忿地还剑入鞘,“走吧。”
二人踏上法阵,刹那间便被传送到了山顶,二师伯云归和云韶正对面盘膝坐着,中间立着一个成人男子小臂宽窄的小炉。刚刚二人在半山腰闻到的那奇异香气正是来自此处。昭元往那炉内望去,果见三颗黄澄澄的丹丸静静地躺在里面,余温未散,此处气味更加馥郁。
作为天舫最受弟子欢迎的长老之一,云归的容貌并不出众,但其气质从容,待人接物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
“师父……”昭如走到云归面前。
云归摇了摇手打断她的话,“为师都知道了,要不是为师同你师叔一同炼丹,腾不开身,怕是这山都叫你俩拆了。”
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昭元,昭元被他看得面上也有些发烫。
云归将其中一枚丹丸用玉瓶装了,送给昭元,“这是培元丹,来日结婴之时服下可护你元神。小师侄先收着,算是见面礼了罢。”
昭元推脱不过,便在云韶的默许下收下了。
“这是你云韶师叔的小徒弟昭元,拜师礼那日你不在,不认得他也情有可原。”云归同昭如说了句,转向云韶,“不过师弟这个弟子确实厉害,昭如虽然不怎么伶俐,到底也是心动后期,却与他缠斗了这么久才勉强取胜。未来的成就想必不浅。”
昭如闻言一震,这个人竟然真是自己的同辈……原来他就是那个十三岁便到了心动初期的小师弟。是那年云韶师叔破格收入门下,来历不明的那个奇才。收徒那日昭如还在静坐冥思,忽而被山间回荡的钟鸣拉回了心神,还道了声奇怪。此番倒是她误会了。
“倒是昭如,痴长了些年岁,脾气倒是不见小。此后便知道厉害了罢,炼丹的事先放一放,闭关些时日吧。”
云归声音依旧温和,话中暗含的责备却让昭如低下了头,说了句是便默默退下了,想必是当真谨遵师令闭关去了。
云韶一哂,“小辈间的玩闹罢了,何必如此认真?再说,也是昭元越矩无状,怎能怪罪昭如。昭如亦是天分不浅,师兄何必苛责。”
云归摇摇头,不愿多谈论。
在二师伯处耽搁许久,回到仙府时竟已是傍晚。
云韶想起了什么似得,“说起来,你那师姐昭如性子倒是十分像你。都是眼高于顶,一样傲气的很,难怪你们见面就打了起来。不过你闯人洞府确实有错在先,你也去面壁几日吧。以后做事万万不可如此莽撞,失了尊重。再者以后遇到比自己强的人,要懂得迂回,莫要再一言不合,傻的一头往上冲了。你好生反省一下,静思己过。”
第6章 风雨如晦
云韶在静思之中,灵气顺着八脉走了一个小周天才睁眼。灵台忽然似有所感,云韶自从成仙之后多是心平如水,很少有这样的感知,他算了算,又无声叹了口气。
云韶步出洞府,晚来疏雨,初春的山风将竹林吹得沙沙作响,枝叶交叠,雨点顺着竹叶的脉络滴到泥地之中,溅起一点黄泥。
云韶站在自己多年前亲手修建的凉亭内,八角飞起的亭盖下落的雨幕星星点点,连绵不绝,湿气扑面而来。
春荣秋华,恍惚竟已过了半生,当年的故人都已不在。云韶仰面阖目,任由夜风将长发和衣角吹得凌乱,手中的拂尘青光一闪,化作了一管长笛。一曲《阳关三叠》响彻山间,低沉如呜咽,哀思沉沉。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旧江山浑是新愁……”
当云韶将长笛放下时,再抬头望向广阔的苍穹,目光遥遥望向北方,竟有些恍惚。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一路走好。”
云韶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愿去奈何桥送他,只能在这夜雨飘零的早春,遥遥地吹一笛离别之曲作为相送。若说乐为心声,这阳关三叠,故人可能听到?
细雨渐渐变大,雨滴接连被风吹入亭中,沾湿了云韶的衣摆。他也不甚在意,从储物袋中翻出一小坛酒,就靠着亭子坐下,喝了一口,又往地上倒了一口;再喝一口,再倒一口。不多时那酒便见了底,云韶自己也有些迷蒙,倚着柱子,双眼半闭半合。
当年师祖曾说,太上忘情。难道真是指让人摒弃七情六欲,才能真正得道,才能超脱三界之外,跳出五行之中,得以永生?
难道师祖就不曾有牵挂,他飞升之后又是怎样的体悟。是否看破生死,超然物外?
云韶长眉微皱,实在不解。可师祖早已飞升,又如何才能回答他。
他也不在乎能不能得到答案,醉眼朦胧间仿佛看到了师祖谆谆教导,又仿佛听到前几日二师兄云归的叹息,说他这人牵绊太多,心思都在别人身上,实在不是修仙的材料。最后昏昏沉沉地被人架起来,再睁眼时已经在自己房内了。
房内无人,身上换了件干净的中衣,这般周到细致,想来应该是大徒弟昭其。
昭元原本在自己房内一心一意的抄着《弟子规》,忽然窗棂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昭元抬头一看,竟是一只通体碧蓝的小鸟在窗边一蹦一跳。那鸟模样稀奇,细腿红喙,尾长长的羽华美,小眼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昭元。昭元伸手在它面前挥了挥,试图赶走他,那漂亮的小鸟也不见害怕,竟顺着昭元的手蹦到了他的肩头。
昭元深以为奇,偏头看那小鸟,也不再驱赶它,任由它停在了自己肩上,坐回去继续抄写。那鸟儿便蹦跶到了纸上,小爪同宣纸摩擦出沙沙的声音。一人一鸟如此相处,倒也十分和谐。
半月不知不觉过去,有那小鸟的陪伴,日子一晃而过。昭元正好趁这段时间巩固了自己的境界,也觉收获颇多。
昭其将昭元门口的禁制解开,惊醒了入定的昭元。“小师弟,今日几位师伯切磋,师父叫我带你过去。”
昭元讪讪地应了一声,立在昭其的剑上,由他御剑带自己到天舫的演武场。他们师兄弟脾性千差万别,又差了那么多年纪,竟是一路无话。
耳边风声刮过,云海渐渐散去,地面的景象越来越清晰,昭其降下高度让二人落到实地。昭元落地后向广场上一看,场内对峙的正好是自己师父云韶和二师伯云归,而大师伯云洲和三师伯云华正坐在场外观战,边上还立着各辈天舫弟子,昭如也在其内。
二人一个淡然洒脱,一个儒雅温和,相对而立,均是不曾御剑。修炼的最终目的还是加持己身,修行到了他们这等境界,已经不需要通过外物帮助,凭虚御风即可。心之所至,天下皆在眼下,当真是来去自由,不受拘束。
比试已过了半场,云归持剑一个闪身,竟是原地不见了踪影。观战的弟子们都发出一声低呼,有人惊讶道,“不愧是大乘后期的近仙之身,竟能刹那间隐藏真身,让人无从察觉!”
“所谓诞生本我,粉碎真空,当真到了如此境界,想必任何法诀道术都不须凭借咒符器物,随心所欲了罢!”
“我这还是头次见到几位长老比试,当真是令人目不暇接!”又有年轻弟子呐呐道。
昭如闻言朝那人道,“师侄入门晚不知道,天舫道术繁盛,鼓励门下相互交流。不仅小辈经常比试,连几位师叔师伯每过五年也会相互切磋。我们在旁看着,不仅能有所敬畏,更重要的是让后辈能自其中有所体悟。往年都是太师父主持,今年太师父不在,便由大师伯主持。”
昭元看了一眼昭如,恰好昭如也正好看过来,二人目光交错,想起前几日的冲突,均是有些尴尬,便转而专心看向场内。
云韶不慌不忙,御风持剑立在半空,发丝动荡,并指凭空掀起一道灵水破阵诀,只见碧水滔天,滚滚而降。片刻后烟水尽数褪去,云归在云韶身后露出了身形。迅疾的身影一分即合,双剑交碰,清越的剑鸣响彻半空,云归回敬了一片莲华业火,被云韶轻松闪过。
那业火去势不减,泼天大火竟朝着场外倒卷而来,之前说话的那几名弟子都被惊得连连后退。这火连金丹期的弟子都承受不住,寻常弟子沾上一点怕是当场立毙。在旁观战的大师伯云洲见状袍袖一挥,在年轻弟子面前筑起一道结界,将那火苗熄了。
昭元看着场内交错的人影,眼中也充满了艳羡。原本知道自己的师父厉害,今日才知厉害如斯。看似俊秀文雅的一个仙人,当真动手时也是一剑能削平一座山峰的强者!
又是一道剑光划过,师伯云归急急闪避,演武场的地面硬生生被剑芒的余晖划出了一道深痕!青石板被掀起数块,露出了原本的地面,齑粉刹那飘散。
云洲在空中划开一道结界,分开二人,“天色已晚,今天就到这里吧。”
云韶遥遥朝云归微微欠身,“多谢师兄手下留情。”
云归轻笑一声,“是我要多谢师弟给我留了面子才是,五年不比,师弟修为精进许多啊!来日为兄渡劫还要多多仰仗师弟照拂。”
此一战,不光昭其看得敬仰无比,昭元也看得心旌摇曳,对云韶的敬佩更添三分。何时自己才能有这等修为,而不是每日跟在师父身后,期期艾艾?今日一战也让昭元收获颇丰,他望着云韶,暗暗决心,今日之后万万不能再依仗着自己的天分偷懒。
有朝一日,他定要赶上云韶,同云韶并肩,也享受众人的敬仰与艳羡,绝不再做地面上只能仰望的平凡之辈。
“小师弟,留步。”身后传来了大师兄云洲的声音。
云韶闻言转身,云洲在客套了两句之后切入正题,说是皇家有意请云韶出山,帝都近郊似有妖物出没,滋扰百姓,想请云韶代为处置。
云韶摇了摇头,“大师兄并非不知我同那人的恩怨,师兄还是请别人去吧。”
“只是去京郊,不如帝都,想来应该无碍。”云洲道。
虽是修仙之所,到底也脱不了凡尘俗世,人间帝王的面子哪能轻驳。
云韶转身,拂尘悠然荡起一圈弧度,姿态决然,“那个地方,我不想回去。”
云洲还想再劝,云韶竟已经走远了。他惯知了这个师弟的脾气,叹了口气,便不再相劝。
第7章 莽川君
“昭元!”昭如叫住前面并肩而行的两师兄弟。
昭元和昭其闻声同时回头看她。女孩目光在昭其身上一转,不自觉地伸手抚上额间青玉,欲言又止。这般安安静静的模样,倒是不像半月前张扬明艳的样子。
昭其见状对着二人点点头,面无表情道,“我先行一步。”
昭如目送着昭其远去的身影,往前踏了一步,又原地止住,转回头来看昭元。
“怎么,师姐还想再打过一场不成?”昭元轻抬下巴。
昭如闻言瞪了他一眼,丢了一瓶丹药过去,“上次确实不知道你是师叔的弟子,误伤了你,这算是我的赔礼吧。”
昭元挑眉接过,揭盖一看,里面是几粒上好的疗伤药,颇有些意外。原先觉得这位师姐飞扬跋扈,不讲道理,没想到竟是如此恩怨分明之人。当下便消除了些敌意。
“多谢!”
昭如秀美一拧,小声嘀咕道,“小子,连声师姐都不叫。下次再让我碰到,还得打得你满地找牙!”
昭元听得清清楚楚,正经对她道,“再给我两年的时间,下次弟子间的比试,我一定堂堂正正打败你。”
昭如点了点头便走了,“口气不小,我记下了。”
肩头的鸟儿似通人性,偏头用鸟喙轻轻蹭了蹭昭元的颈侧,昭元一笑,心情竟是好极。
云韶在府内已等候多时,见一人一鸟回来,奇道,“这是哪来的?”
“前几日自己跑来的,师父可认识?”昭元正好想请教云韶。
云韶走上前,用手中的拂尘逗了逗它,那鸟儿想是知晓对方并无恶意,反而用喙啄了啄拂尘的柄,云韶轻笑着抽回了拂尘。
“倒是很可爱。如果为师没认错,这是一只青鸟。”云韶说,“长眉青尾,鸣声清脆。《山海经·西山经》有载,三危之山,三青鸟居之。性温和近人,乃是信使,亦是吉祥的象征。现在已少有青鸟存于世,传闻只得天界仅存的数只,西王母处一只,凤君处一只,仙帝的花园中似乎也有几只,没想到能在这见到……”
“也许是为师孤陋寡闻,认错了也不定。”云韶有些疑惑,“既然来了,想必是和你有缘。好生养着吧。”
云韶捡了颗普通的补气丹药,试探性地递到那鸟儿嘴边,小鸟眼珠一转,竟真的伸脖子咽下去了,蹦蹦哒哒半天竟未看出任何异样,像是真当糖豆一样吃了。
次日,云韶带着昭元出了天舫,说是东海似有异样,而云韶与东海上的海神有些交情,自然该去看看。正好云韶因帝都除妖一事被提及多次,趁此机会远离天舫,想必清静得多。
修仙者到了心动后期体悟更深,正是接触驭器的最佳时间,云韶一念及此,便改而带着小徒弟一路御剑,从天舫至东海朝发夕至,二人选在了临海的一处小镇落脚。
东海边的人们都供奉海神。这位海神似乎是与生俱来,自从人类靠海打渔之日起便有了这位“神”,无从追溯他的年龄与来历。
东海正中有座神殿,一万八千丈高的石柱冲入云霄,传闻神殿便建在那之上。在神殿上,海神孤身一人居住其中,庇佑渔民平安,掌管海族兴旺。海神永生不死、无所不知,但因为海神受天规的限制,不能直接接触凡人——甚至人界的生物是看不到他真身的。因而海神的意志需要一位侍神来传达,海神每百年都会选定一位侍神,建立起神与人的沟通。
而这几天,正是海神每百年一次的择人礼,届时会有一位人类,或是海族被选中,幸运地进入传说中的那座神之领域,同神一样获得永生与力量。
大街上尽是来来回回的人群,家家门口东首都孤零零地挂着一盏红灯笼,昭元走在街上感觉十分诧异,便询问其中一人,才得知了这个传说。
洪荒时代早过,现在哪还有什么真神。渡劫前期的修仙者或许还真能作为地仙,择一方镇守,渡劫后期的修仙者早就功德圆满,位列仙班了,怎么会滞留人间?这样的说辞明显不能让昭元相信。
“这传说有一部分是真的,并非都是胡诌。”云韶说,一边走进了一家看起来明净整洁的客栈。
“他的身份,那种存在,连我都无法下定论……”云韶皱眉,显然有些纠结如何解释,“明天你见到莽川便知道了。”
两人理所当然地要了一间房,这座小镇因为有着地脉温泉而与众不同,而在这小镇的客栈中多少都带有温泉。二人住的这家客栈更是将温泉引入,在各间都建了一个小小浴池,供来客享受。
这时正是小镇上的生意旺季,不光鱼市刚开,冬天的鱼养到现在已经个个膘肥体壮,而且小镇中独有的温泉也备受各地商旅喜爱。云韶师徒也舒舒服服地共浴一池,池内散发着淡淡的硫磺气味,水汽蒸腾,同天舫山上的那处小池又各有不同。
昭元敏锐地察觉到这温泉内竟也蕴含淡淡的灵气,云韶解释道,“地脉出来的温泉,带着灵气也是正常。想来这小镇上的凡人常年受着温泉滋养,也是少病少痛,延年益寿。”
云韶脱去一身长袍,浸入池中长舒了一口气,一臂搭在池边随意地倚上。虽已经不是肉体凡胎,不会疲累,此刻却仍有周身焕然一新之感。昭元在池的另一边,只能看到云韶的后背,一条长长的蝴蝶骨形状优美,被打湿的黑发趁着白皙的后背,竟是一时让少年移不开目光。
一颗心不知为何竟在胸膛中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四肢和脸庞在急遽地充血,热气全部涌到了头顶。少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感触,那目光却仍是隔着重重的水雾,牢牢地锁定在了那片光666裸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