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活命指南完本——by楚衣

“卧龙城有宗祠，从来没有另设祠堂一说，这不合规矩！”明伯直言道。
“打今儿起这规矩就改了。”龙玉扫他们一眼，扒拉开人要往里走，他们一个个的出手拦。
“少主这是祖宗的规矩！改不得啊！”明伯亮伯为首拉住龙玉。
“祖宗的规矩改不得？”龙玉运起内力不怜惜的震开众人，“祖宗还有嫡子出，杀庶子的规矩！你们哪个遵从了？”他手一指一人，“你，你三孙女是龙误的正妻！你！你外孙女是龙让的正妻！还有你！”他指向亮伯，“你大孙女是龙诚的正妻！你们一个个的拦着我，立祖宗的规矩无非就是想和我说，罪不及家人，说什么他们是我的血脉亲人，让我把他们接回来！我告诉你们！想也别想！”
“少主，他们真的是无辜的，就算他们不无辜可那些孩子们什么也不知道，是无辜的。”亮伯眼泪婆娑，“老头子求少主了，给他们一条活路吧，怎么说也是少主你的亲人。”这才是他们最终的目标，为他们孙女的后人留条路，反正龙玉喜欢男人，注定了没有孩子，如若能从他们孙女的后人中选一个，往后他们在卧龙城的地位更不可动摇。
“无辜？”龙玉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他们的出生就注定了他们不无辜！你们说无辜？”他拉住亮伯的手腕往祠堂内走，“本少主告诉你们什么才叫无辜！”亮伯被他拉的脚下踉跄，进-入祠堂龙玉停步，手一指供桌上供奉的牌位，“这才叫无辜！他们才是我的亲人！”
众长老抬眼一看，心下一惊，满满的三百多个牌位，是玉庄的那些亡魂。
“这么多年了，你们有谁为他们立过牌位？有谁想过让他们入土为安？”龙玉眼睛发红，“连尸首都是暗部的人暗中收的，你们怕龙诚怪罪我能理解，可你们连暗中立牌位都不去做！”
“他们只是玉庄的下人……”明伯没开口，亮伯木讷的说，“谁，谁会记得他们？”
“我记得！”龙玉瞪向他，眼神如刀仿佛能将他活剐，“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样子，每一个人的名字！我全都记得！他们不是下人！是我的家人！全都是为了保护我而死的！你们这些人比不过他们分毫！”他抹了一把眼睛，“他们为了我扑向敌人，他们一些人甚至于是没有武功的普通人，却挡在我的面前，明明知道会死，还是用命给我争取那一点点的时间，让我可以逃脱，可以活下去！而你们呢？默认了龙诚为城主，又将自己摆的高高在上，享受着他给的好处，又好似自己不是自愿的！”他手指向门外，“你们和我说规矩！你就是这么遵守规矩的？险些葬送了卧龙城！你们做的这些事，夜里能睡的安稳？就没有梦到我爹娘？就没梦到我玉庄三百七十二口的冤魂！”
众长老听言一抖，他们梦到过，其实默认龙诚后他们就后悔了，因为害怕而选择忽略玉庄那三百多人，没有想过给他们立牌位，这些年，他们并不好过，时常梦到龙靖夫妇在质问他们，玉庄惨死的下人让他们还少主的命，他们想脱身，想不去管龙诚，然而，正如龙玉说的，他们之中大部分的孙女都嫁了龙诚他们这些庶子，想抽身已然是不可能的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龙玉没有死，他还活着，并且卷土回来，夺回了卧龙城，他们自知降不住龙玉，只能用祖宗规矩来压他，可不想，他是连祖宗规矩都压不住的主！
龙玉见他们表情纠结，转过身不在理他们，点上三柱香，慢慢开口，“看在你们为我龙家做事多年，看在我爹的情面上，本少主给你们两条路，一从此离开卧龙城，至死不踏入一步。二，”他执着香回过头来，目光冷冽，“死在卧龙城。”
众长老惊愕的看着他，他们这些人，有的是跟随龙玉的爷爷龙沿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的，有的是龙玉的爹龙靖的老师，也是一步步很艰难的走到这个位置的，而如今龙玉却要让他们离开，如若不然，就杀了他们，这让一直高高在上的他们怎么接受？
“少主，长老院从卧龙城之初就有存在，少主如今想废去长老院，也要问问祖宗同不同意。”亮伯冷着一张脸，再次搬出祖宗。
“不如你替本少主去问问。”龙玉眉头一挑，亮伯立刻后退，然而龙玉内力迫来，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脖子，让他喘不上气来，很快他就发现并不是好像，而是他真的喘不上气来，用力的挣扎，也只是徒劳。
其他长老看他如中邪般手脚乱挥，一时都傻了眼，片刻之后，亮伯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
明伯惊恐的瞪大眼睛，抬起头看向龙玉，手指颤抖，“你，你，你……”
“人只是晕了没死，要死也不会让他死在祠堂中，会扰了他们的安宁。”龙玉翻了明伯一眼，“如何？是走，还是不走？”
明伯算是明白过来了，这龙玉是真敢下死手，留下来怕只有一死，咬咬牙，“走！我们这些老家伙走！”
“不止你们。”龙玉摇头，“你们的族人，出嫁的没出嫁的，都要给本少主离开。”
“为什么！”明伯不懂了，他们得罪了龙玉可他们的家人没招惹他啊！
“不为什么，他们在我不放心，我怕我一看到他们就想到你们，就会忍不住杀了他们。”龙玉说的轻描淡写，长老们听的心惊胆战，他们以前怎么没发现少主原来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因为经历了那些事，才让龙玉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对得起那些因护他而死的人。
长老们搭着亮长老快速的离开了，头也不敢回。
龙玉双手举着香面对牌位，三鞠躬，“往后你们也有牌位了，别在这多留了，该投胎的投胎，要是有心愿未了的，给我托个梦，能办到的我一定办到，办不到的，我想办法也给办了，你们踏踏实实的，安安心心的上路，也别担心我了，我活着，活的很好，这一切都是你们的功劳，我龙玉欠你的命，下辈子还，下辈子还不清下下辈子还。”他边说眼泪边往下落，“我每年都给你们烧纸，五节不落，你们别抠着，大胆的花，我不求别的，只求你们来生托生个好人家，平安喜乐，幸福美满，不要在这么早早的故去。”龙玉再次三拜，将香插到香炉中，对着香炉正对着的牌位说话，“你放心，秋桐好着呢，收了个女儿，长的像你又像她，跟你姓叫广乐，有了这个孩子秋桐开朗了很多，你爹也好着呢，有秋桐和小广乐陪着，多了生气，定能长命百岁，你别担心了。”那牌位上写着康小全三个字，这字是龙玉亲手写的。
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三百七十二个牌位上的名字都是龙玉亲手写的，他真的记得他们，是夫妻、相好的放在一起，是兄弟姐妹的放在一起。
“我？”龙玉自言自语，“我好着呢。”一双手从身后环住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他放松身体靠在雅亦身上，接着自言自语，“我和雅在一起了，嗯，到底是没逃出他的手心，不过这世上有谁比雅更配我的？没有吧？所以我们在一起了，对了，我收了个儿子，叫阴司辰，不过是只猫，可可爱了，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的，会活下去的。”他眼泪越流越多，雅亦轻手为他抚去眼泪。
“我会拼尽全力的保护他。”雅亦看着那些牌位道，“我保证让他开心快乐，不在受到伤害，我阴雅亦向你们保证。”他搂紧龙玉。
一阵风吹了进来，牌位被吹的哗啦直响，龙玉仿佛听到了无数个声音，那些熟悉到无法忘记的声音。
‘少主开心最重要，要对自己好，不为了别人只为了自己。’
‘少主最厉害了！少主最棒了！少主天下无敌！’
‘少主长大了果然好看，但怎么被这黑肚皮的叼走了！好不甘心！’
‘少主……’
‘少主……’
‘少主……’
……
无数的声音响起，最终汇成了一句话。
‘少主要幸福，就算没有我们的日子里也要幸福，我们快点投胎，来生，还做少主的奴仆。’
龙玉眼泪再次落下，脸埋到雅亦的手臂中，哑着嗓子开口，“不是奴仆，是家人，你们都是我的家人，下辈子投个好胎！要父贤母慈，要兄友弟恭，要姐妹良善，要夫妻和睦，要好好的过日子，不做任何人的奴仆！”他只希望他们有平凡人的幸福，而不是深宅大院的牺牲品，“你们要为自己而活！不为别人！就算是我也不行！”
龙玉哭累了，趴在雅亦怀里打哭嗝，眼皮越来越沉，迷糊中他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回答。
‘少主从来不是别人……’
风停了，牌位静了，燃香的烟笔?8 我是一个鬼，我活着的时候叫月季，我原先不叫这个名字，家里叫我花儿，我出生在一个山村，因着村子里的人都姓佟，所以我们那叫佟庄。
我家里上有大哥，下有小弟，我排在中间又是女孩子，最不受重视，甚至于，奶奶、娘、爹都不喜欢我，因为我是个将来会嫁出去的女儿。
很小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帮家里干活，然而家里好吃的好用的，都是先紧着大哥和小弟，那时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村子里的人家都是这样过的，我以为会一直这样过下去，一直到我嫁出去，过着和我奶和我娘一样的日子，直到有一年，村里遭了天灾，大旱，地里的粮食收成很少，收税的官差来了，还有一些穿得花哨表情严肃的妇人来了村里，那些是人伢子，那时几乎家家都在卖女儿。
娘说，大哥将来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离家，小弟太小还离不开，也不能离家，只有我，只有卖了我，一家子才是能过好，所以我被卖了，跟着同村的姐妹一起被带离了佟庄，那一年我七岁。
我们走了很多在城镇，有人被买出，有人被卖入，时而有些穿着好衣服戴着金银首饰的中年妇人来挑人，说是带着去过穿金戴银的好日子，一些姐妹高兴的跟着走了，只有我木着一张脸没有表情，像是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也因着我长的不是特别好看，又不笑，才迟迟没被选中。
我当时并不知道那些人是干什么，只是无意中听到赶车的大叔说，“造孽啊！这些丫头是被送到火坑中了，一辈子别想翻身了。”我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宁可被卖到农户家当童养媳，也不想去那里！
也许是我运气好，也许是老天可怜我，那一天，一个不一样的老婆婆来挑人，她一个个的问我们，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很多女孩子都说好日子，可能是听了之前那些中年妇人的话，下意识就说出穿金戴银的好日子，老婆婆听了后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当她问到我时，我回答。
“有饭吃，有衣穿，能活着，就成。”我当时看到老婆婆的眼睛亮了下，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想的，一下就跪下了，对着她磕头，“婆婆，我什么都会干，在家也带过小弟，我只要有衣穿，有饭吃就成！婆婆，你买我吧！”
我想她当时应该是被我吓着了，好半天才扶我起来，问我，“你家人呢？”
“家里大旱，没钱交税，大哥不能卖，小弟不能卖，只有卖我。”我当时说的时候特别的难受，记得离开时，娘说，你将来要是富了想着回来帮衬你兄弟，要是落破了，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我姓余，你往后叫我余婆婆，到了府里要多听多看多做，少说，懂么？”余婆婆最终把我买了下来，虽然是签的是死契，但我不用去那火坑，已然很好了。
余婆婆一路上又买了些女孩子，年龄都和我差不多，要么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要么就是和我一样被家里卖掉没有回头路的，我们走了很久，进-入了沙漠，最终到达了卧龙城。
我第一次见到夫人时，夫人已经怀了五个月的身孕，夫人问我们的名字，农家人起不出什么好名字，不是什么丫儿，就是草儿以及我这样叫花儿。
“这叫什么名字？”夫人笑着摇头，“都说女儿似花，可这直接叫花儿多难听，往后你们按照花卉为名，过去的名字就不要叫了。”
那天，我成了月季。
余婆婆的孙女也在府上，我们来的第一日，只比我大两的她站在院子里训话，“我是春暖，我和你们一样是丫环，我不管你们以前如何，打今儿起，你们记好了，咱们能站在这是为了小主子，小主子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比咱们所有人都重要！护得住小主子是咱们的本分，护不住小主子是咱们无能！等小主子出生，咱们都是玉庄的奴仆，生是小主子的人，死是玉庄的鬼！都明白没！”
“明白了！”大家都应声，都明白，只有小主子好他们才能好。
腊月初一那天，卧龙城外白桦林下了一-夜的雪停了，我的少主在那天出生了，那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婴儿，比我那一出生就黑的跟煤球似的小弟好看太多了！不！那是我小弟根本就没法相比的！
我们所有人，照顾着，伺候着少主，看着少主一天一天的长大，从呀呀学语的婴孩儿到满地跑，再到三岁阅览群书，少主很厉害，读书好，武功好，人长的更好，对我们也很好，没有因为我们是下人就随便打骂。
我十三岁那年，被龙让的小舅子调-戏了，当时已经被捂嘴拖到假山中了，我以为我就这么完了的时候，侍卫傻大个阿德冲了进来，把对方揍了，脱了自己的外衣将我裹住，我当时趴在他肩上不停的哭，我害怕，特别害怕少主为了息事宁人，将我送给龙让的小舅子，更害怕阿德会因我而受罚。
但，少主都没有，反而带着人把龙让给骂了，把龙让的小舅子给揍的只剩一口气。
我还记得当时少主气势汹汹说出的话，“我玉庄的丫头也是那种人能配的？月季才多大！他也下得去手！我告诉你！但凡让本少主在卧龙城看到他，见一次打死！打死了直接扔出去喂狼！”
“这种脏东西，我家狼是不吃的。”夏夜淡然的补上了句。
之后少主特意让女医给我看了，又让余婆婆开导我，阿德更是天天求着康叔给做好吃的给我送来。
也许是接触的多了，我慢慢的喜欢上了阿德，十六岁时厚着脸求少主恩典，希望少主能将我许配给阿德，少主当时说，“那怎么成？这种事怎么能让女儿家开口？要让阿德说。”
我当时想就那个傻子，什么时候才会说？怕我成了老姑娘他都不敢说的。
然而，我没想到，几天后阿德红着眼找我来，一见就说，“月季你嫁我吧！我一辈对你好！除了少主就你最重要！”他真的开口了，我当然答应了，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开窍了？
后来我才知道，少主跟阿德说，龙识前几日来过玉庄，看上我了，跟城主说想收了做通房，阿德那傻子一听就说，他喜欢我，不让我给龙识做通房，少主就让他自己跟我说，他就这么跑来了。
真是傻子。
我和阿德过的很好，白天各当各的职，晚上一起回家过日子，后来我怀孕了，还和少主说这是正经八百的家生子，往后一起伺候少主，少主还说要帮我腹中的孩子起名字。
一切都是那么的幸福。
直到那日，恶贼在水中动了手脚，杀上了玉庄，我们，都死了，但我们不后悔，就算再来一次，我们也会挡在少主的面前，让少主可以逃脱，只是可怜我还未出世的孩子，就这样随我一并死去。
我死后不愿离开，徘徊在玉庄的废墟上，仇视着龙诚这个卑鄙小人，诅咒着他不得好死。
时间一年一年的流过，卧龙城变的陌生起来，曾经常常出现在卧龙百姓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我觉得这里总有一天会变成我不认识的卧龙城。
然而，那一天没有到来，因为我的少主回来了！带着人杀回来了！来夺回属于少主的一切！少主成功！不但夺回了卧龙城，还打退了合赫兵！
之后，少主在玉庄旧址上建了祠堂，亲手为我们写了牌位，向苍天为我们乞求好的来生。
这一生能跟着这样的主子，我真的是无憾了！
来生，我还愿做少主的奴婢！
月季，来生，等我，我还娶你。
我回头看到傻笑的阿德，一直跟在我身后，我看到了玉庄很多人，都是死去不愿离开的，现在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有笑容，都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