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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完本——by暖阳浅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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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种事吧,我一般是不会去管的,毕竟这世上倒霉人那么多等着我一个个去帮估计我到死都帮不完。
却是因她一句话应了此事。
我说“就算你大仇得报,死去的人也无法复生,只是徒增他人悲哀,我又何必做这恶人?”
她仰了头,赤红着眼眶,嘴唇早已咬出了血,一字一顿“但求自己心安。”
我愣了下。
我自小无父无母,唯一陪伴我走过整个童年的便是师父,至于父母,在我眼中不过是两个名词。
我不懂那些恩恩怨怨,只知道师父说的话,总归是对的,而我要做的就是依照他的意思,做到最好。
只是偶尔也会觉得奇怪。
从我动手杀第一个人开始。
从我第一次违背师父的意思开始。
我不能够确切的知道自己如此行为的缘由,只是依照想法那么做了,放过本该死去的人,杀死与我毫无关联的人。
如今才算有所了解。
无关其他,但求心安。
无需考虑他人种种纷繁,仅仅去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哪怕是旁人眼中邪魔外道。
是夜,更鼓一过,我依照那姑娘所言去了她仇家府上,街市上是一早便熄了灯的,唯有那府宅之上灯火通明,灼灼映出半帘夜色,富贵之状可见一斑。
我大略看了眼府邸布置,不做逗留直奔正厅而去,果不其然在大堂上看见了端坐于案的府主。
那人面相如何我早已记不分明,因为下一刻我手中的剑就取走了他的首级,那带血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转过来时,只见表情依旧停留在方才见我这个不速之客的茫然。
那夜我一共杀了父子二人,皆是一刀毙命,干脆利索。等我离开,整个府邸还沉浸在夜半的朦胧当中,走出去一段才听闻远远传来的嘈杂混乱,隐隐带了哭号之声。
借着窗纸透过的些许光亮,瞥见手帕上沾的血迹,是方才擦拭剑身所留,如今已然干涸,成了暗红的颜色。
带了淡淡的血腥味。
我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至少到刚才为止都是这么认为的,并为之洋洋自得。
可是我真正又干了些什么?我一手杀死了一个女人相依为命的儿子和丈夫,而她却什么错都没有。
第二日便听闻府上的长夫人投河去了,当时我正走在街上,闻言脚步都是一顿。
但很快便抹消了这种奇怪的悲哀,还有那说不清的茫然。
我楚鸿从来都不是什么正派子弟,不过是个邪道宵小,诡宗的弟子,又能指望做些什么好事。
不过一时善念。
却又偏偏至使恶果。
虽然我做事没留多少把柄,但江湖之上能人异士从来不缺,没多时就有人从府主脖颈上的伤口顺藤摸瓜找出了我这位杀人凶手的身份,并将我此般恶行公之于众,一时间群情激奋,又是在我头上狠狠添了一笔。
那时候我就开始思索,心道沈梧还真是厉害啊,估计就是防着别人从招式认出他身份,所以当时在庄主府上,包括轻功用的都非归云宗本门功夫,这也是我那会儿一直没看出他身份的缘由。
还有就是,外面传言开始是从我杀了府主和他儿子到我杀了府主一家,最后成了我屠了人满门上下,连只鸡都不放过——其实这么说我也没啥好辩白的,但连只鸡都不放过也太夸张了,我手里那把青吟不说数一数二吧也是当世名剑,用来杀鸡多糟蹋啊,别说师父他老人家看不过去就连我自个儿也没至于凑活到这地步——然而谣言从来是越传越远,越传越不靠谱,等我半个月后再听,内容已经成了我屠了府内外方圆十里,血流成河,宛若修罗地狱。
瞧着这一片声讨,忍不住叹气。
我倒不是怕人记恨,毕竟到了这会儿我身上背的血海深仇多了去,等着教我偿命的排队估计都排到大街上了,还没算上那些闲来无事就喜欢凑热闹讨伐讨伐魔教,甚至寄希望以此扬名立万的正派人士。
或许是因为我这不着调的作风,外面名声传的那叫一个江河日下,最近江湖上最有名的情报机构听霜楼制了张十恶的榜帖,不才荣居第二。
第一就是我师父黎亦远。
就在我这么得过且过,带着一天比一天差的臭名声混吃等死的时候,第三次遇到了沈梧。
说实话在我眼里沈梧就是倒霉的代名词,在我能一剑刺死他前,对此人我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可是历史总是那么惊人的相似。
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过去的情形。
☆、四
那时候我正着手追查毒宗动向,听闻此派近来制了一个药人,以七七四十九种毒物为引,入镬炼制整整三年方成,其本身就就是一种致命剧毒,且与之有直接接触的人都会被影响,或死亡或成为与他一般的药人。
放眼天下,此等阴毒手段约莫也只有诡、毒两宗使得出来。
然而师父又不屑于此般宵小作为,再看近来外界状况,有此能力且精于毒术的也就毒宗一派。
我依照前日所得的线索到了一处村庄,远远便见那片毒气弥散,死气沉沉,一阵阴风刮过,将枝桠上仅存的几片枯叶一并卷了过去,直吹得人遍体生寒。
据说这个村落乃是方圆百里最为繁庶之所,据说三年前此地出了个科榜状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据说……
而如今,此地已赫然成为一座死村。
被剧毒侵蚀的尸体随处可见,躯体因毒物的熏染已然有了腐蚀,就那么胡乱的倒在地下,整个村落变成了他们的乱葬岗。
我绕着此地走了一圈,在一个破落草屋背后的柴火堆里看见了村庄唯一的幸存者——那是一个半大的男孩,着着褐色的粗布衣物,稚气未脱的面庞上凝着两行泪水,抬了头,怯生生地望向我。
透过那黑色的瞳仁,似乎看见了他心里的悲哀绝望,还有那映照在眼里的剑光乍现。
手腕偏转间青吟出鞘,三步之内,直取性命。
一切都如练习了千百遍的顺利自然,毫无疑问的,下一刻,这个孩子便会毙命于我剑下。
若不是被一枚石子打偏了剑锋。
青吟被剑身上传来的力度带偏了方向,在地面划出一道深刻的痕迹。
男孩受此一惊,颤抖着退了两步,拔腿便跑。
我正待要追,不想被一人堵了去路,如此一来,不消片刻便失了那少年踪影。
抬眼对上沈梧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我气极,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拔剑便直朝他心口刺去,一个招式用了足足七成功力。
不出所料被人挡了下来,一勾一挑间将我剑上力道轻松化解,甚至被他带了几招出去。
沈梧说“那还是个孩子,杀了未免可惜。”
我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了下情绪,每次见着他都能被气得胸口发疼,冷笑“你可知他身带剧毒,逃出去了徒增祸端?为了一人性命而置天下安危于不顾,就是你们正派作为?”
沈梧笑了起来。
眉眼弯弯,似曾相识。
“委实是杀了可惜……至于缘由,日后你便知道了。”
我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知晓不能任由事态此般发展下去,让更多无辜的人卷入其中。
我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善人,也没有普度众生的胸怀,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想让错误重演。
不过幼时无家可归,是看遍了世间冷暖辛酸,希望能有一人在困顿之中拉我一把——而如今,把这些愿望返还于他人。
如此而已。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加减法,牺牲最少的人,从而解救更多于危难——可是总有无数正派人士否认我的计算方式,他们人为无故而伤人乃是武道大忌,以至于下杀手前总需给自己寻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纠集一帮乌合之众,等大多数人认同他此类思维方式再开始大动干戈,好似这样就是替天行道而非杀人越货——却往往忽略了这其中过程付出的代价或许是普通人不可承受的。
所以我格外讨厌那些正道门派,作为最大代表的归云宗首当其冲。
然而沈梧好死不死还是归云宗掌门亲传的首席大弟子。
我和沈梧天生八字不合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夜空中没有星。
萦绕在周围的只有或浓或淡的血腥味,连草虫的嗡鸣都听不见了。
仅有的声音便是血液落在地上的滴答声,以及我踩上干枯草叶的细微响动,伴随着呜呜咽咽的哭泣,沉闷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闭了眼,复又睁开,在跌坐于地的女人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黑衣墨发,三尺青锋,略显苍白的面上无丝毫怜悯可言。
怎么看都决计不是个好人。
日后也不会是个好人。
我抬手,剑刃割开皮肉的黏腻触感似乎透过剑柄传到了手心,伴随着落到面上的湿热血水,而那悲惨的哭声也最终归于沉寂。
整个终是村落没了声响,只有窜过堂院的呜呜风声,仿佛一支挽魂的哀歌,高低顿挫,呜咽不止。
收了剑,忽然觉得疲惫。
我知道他们迟早会死,甚至带来无可挽回的糟糕后果,可比起自己亲自动手,总归是有差别。
忽然,旁侧树林传来一阵簌簌之声,寒光乍现,伴着什么东西落地的沉闷声响。
回过身,却见一颗头颅滚到我脚边,血液顺着颈骨切断的部位喷涌而出,墨色的草地被染做鲜红。
沈梧双手抱胸,靠在树干上,断水已经收了回去。此刻他抬了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唇畔牵起一抹笑来“看你这副模样……怪不得所有人都喜欢把脏水朝你身上泼。”
我低头,瞧见那头颅颈后印着的属于毒宗的章纹,心中大震。
方才我一直不曾发觉,竟是有人在树后窥伺着我的一举一动,而此人还是来自毒宗。
“亏我还特意把龙骨笛找来送给你…”他叹了口气,幽幽开口“总是这样一时意气,偏偏我又拿你没办法。”
在我愣神的片刻,他已然到了面前。
脸侧被触碰,温热且柔软的触感透过皮肤,抬眼对上沈梧黑到了极致的瞳孔,让我有些不明所以。
下意识的想要躲闪,却被一把按住了肩膀。
听闻他叹息般的语调“我家鸿儿真的长大了…都学会自作主张了。”
沈梧垂了眼,偏长的眼睫有些微的卷曲,在眼睑落下一小片阴影。
额头被点了下。
我一愣,随即狠狠皱眉,伸手就朝他腰间大穴打去。
他似是一早有了预料,轻飘飘退了开来,在离我三步远处站定。方才那些缱倦温柔一扫而空,歪了身?div align="center"> 澹只指吹侥峭媸啦还У淖刺肮赜诙咀诘恼饧碌酱宋梗O碌木筒挥媚悴傩牧恕:蒙湃グ桑暇股硖宀缓谩?br /> 闻言,我先是怔愣,反应过来又是怒气上头,张口便道“你才身体不行呢,你全家都不行!”
沈梧不以为意地笑笑,摆摆手走了。
临走前还留下一句“安心呆着吧,我很快会去找你的。”
☆、五
也不知沈梧背后用了什么手段,关于近来毒人横行的事情,包括那也我屠村的事件,矛头一致指向长久不曾在江湖露面的毒宗,反倒与我无分毫关系。
一时间毒宗上下代替我成为江湖话题榜榜首。
远远听闻此事,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连续被人议论了一年有余各种恶行不论真假接连爆出,当下终于算有了个喘息的空当,心中也不知是欣慰还是其他。
就在我暂时摆脱恶名准备改头换面出门逍遥的时候,还没走几步呢,便被师父他老人家逮了个正着。
师父他一席白衣不染,腰间系一紫玉配,打扮清简,却自有一番脱俗意味。时隔两年再见,师父他面上依旧是那拒人千里的淡漠,岁月似乎不曾在他身上留下分毫痕迹,一如当初。
他抬眸,看了我眼,淡淡开口“随我回谷中。”
陈述的口吻,命令的内容。
我在外面胡乱惯了,长时间没人管教就有些目无尊长,当时想也没想就开口了“…我还没玩够呢。”
语气那叫一个随意,动作那叫一个放纵,态度那叫一个敷衍。
就看师父他眼神一沉啊。
我一惊,心道不好,瞬间回忆起小时候见识过的黎亦远那些手腕,手指都是一个哆嗦。不敢停留扭头就跑,刚走出几步打算从窗户翻出去,不料被人一把抓了后领。
扭头对上师父他阴沉下去的脸色。
欲哭不能。
路上我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心理准备,像条长时间脱水的死鱼翻了肚皮躺马车里,等待着变成咸鱼的未来。
倒不是我不想起来,而是先前太闹腾惹恼了师父他老人家,结果就被点了穴,现下委实是身不由己。
车上颠簸了大半日,晃得我头昏眼花几欲作呕,至傍晚终于停了车。
帘子自外面掀开,月光顺着帘帐缝隙落了进来,师父半张侧脸在月色下显得愈发清冷,便是站在面前,也让人感觉遥不可及。
他微微叹了口气,抬步走到我面前坐下,一手拨开我额上碎发,一手解了我周身穴道。
重获自由我倒是长了记性,这次没敢再得意忘形,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等他开口。
他却没有开口,只是将一枚暗红色的药丸递到了我嘴边。
我眨了眨眼,乖乖张嘴将那玩意一口吞了下去,至于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也不是第一次吃了,小时候每个月都要来这么一颗,后来长大了才吃的少了,可是那口味还是记忆犹新。
“你身上余毒未清,不要乱跑。”
余光瞥见他神色认真,我却颇有些不以为意——从小就说我身中剧毒活不了长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我不还这么生龙活虎的站他面前么——嘴上仍旧应承着“知道了,师父。”
他这才和缓了些神色,抬手在我头上摸了把,沉声道“本来这药也只是遏制毒性扩散,无法根治,你这两年又不曾注意,暗里却是加重不少。”说着,他顿了顿,沉吟片刻“……看来还是得用此法。”
我自然知道他口中的“此法”指的是什么,连忙摆手“别了师父,我好着呢,哪里像是个快要死了的,再说那样对你身体也有损害。”
他却没给我拒绝的机会,话音刚落就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道,下手重得好像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身体,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我怔怔看着他吸吮过自己手腕溢出的血液,靠近了,一手遮住了我的视线。
嘴唇被柔软的触碰,鲜血自唇舌渡了过来。
有些来不及吞咽的顺着嘴角流下,落在衣襟。
更多的是打在脸侧的湿热吐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离开了些,垂了眼,那暗沉沉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只见他抬手抹去我嘴角痕迹,将手指收回至自己唇畔,舔去指尖血渍。
“鸿儿……”
他唤我,眼中是极少显现的温软柔情。
我不由自主地别开脸,口中尚残余腥锈的味道。
是夜,月色正好。
瞧着窗外夜沉如水,我却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思前想后,犹疑不决,最终一个翻身爬了起来,随手捡了件袍子裹身上,又拿了沈梧给我的骨笛,乘着月黑风高使了个轻功直接到屋顶上去了。
登高望远,群山万壑尽收眼底。
可惜我却没那个心境,收回视线,瞅着那笛子半晌愣是没参透究竟怎么一用途,深吸了口气,吹出一道穿云裂石噪音,仿佛千万铁铺一同开工的喑哑粗糙,直听得人生无可恋。
我依旧自得其乐。
坐檐上鬼哭狼嚎吹了半晚上,三更天师父终于受不了这不堪入耳的声音,生生把我从屋梁上打了下来。
我要死要活挣扎数下无果,仰面躺地上装死。
师父深深看了我眼,回转过身,未作言语。
却是在看见我手里那支笛子的时候,有了一瞬间的冷然,目光像是结了冰,直冻得人发怵。
然而他什么都没说,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不曾有。
转身走了。
望着他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直到那白色的缎带没了轮廓,有些出神。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小时候被丢在在深山里历练,不论我怎么喊他,恳求他留下,他终究是走了。
于是我不再喊他。
于是我学会了依靠自己。
可是,当我以为自己终于不再需要他的时候,他再次出现,在最危机的关头,自旁人刀下救了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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