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影 照沉鱼 番外篇完本——by倾城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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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是识得几个大字不甚精通文墨,却也知道他的字必定极好。
写了足足有一柱香的时候,似乎才想起来书房里有她这么个人儿。
停了笔,抬头看她一眼,道了一句:”坐罢。“他声音平淡无奇,尤静婉也一时猜不出别的,只能听话的坐在身后的檀木小兀子上,坐姿很是归整。
只见大爷淮安走至银盆前打算净手,尤静婉原想起身侍候,奈何他似身后生了眼睛一般,冷淡吐出一句:”你只管坐着,莫动。“尤静婉便不敢再动,只安心坐着。
看着他仔细的洗过手,又拿起一旁的布巾将手上的水拭净,才移步至她身前坐下。
一开口却是叫她心凉,将刚才升起的一点子希望,生生掐灭。
便是她去央了沈鱼的那一桩事儿,大爷只说,若是成了,她便是霜枫园中的唯一的姨娘。
只这件事儿莫同大奶奶讲,内宅往事她不知情,也少一桩心事。
尤静婉能说什么,人在屋檐哪能不低头,主子爷发了话,莫说许个姨娘,便是不许,她还不是上赶着也得去。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如何出得大爷书房,如何保持着脸色如常,不叫人看出旁的破绽。
甚至跟身旁两个丫环,佯装随意的解释一句,大爷招她前来,原是想问问大奶奶寿辰送个什么物件好,让她参详一二。
这事儿迟早会传到大奶奶那里,尤静婉并不傻,她如今狐狸精没做成,如何也不能够再惹得一身骚气,不得大爷的宠爱无妨,顶多是没个前程,可若是惹了大奶奶不快,女人嫉恨起来,只怕她连同个当下也没了。
沈鱼——自是应了她的。只说药方没法子给,不过药却是能悄悄留下一些,再想法子送出栖意园,让人带给大夫人。
大爷那里听了,默默颔首,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那药方他原也没打算真的能弄了出来。柳淮扬是个什么人,栖意园是个什么地界他还是有几分清楚的。若是那药方这般轻易的便得了,他断然是不敢同母亲用的。
这些年里他便是生生看着自家母亲,日日躺在病榻受着非人的苦痛折磨,分明离那救命的良方只一线之隔,却是百求而不得。
尤静婉自是如了愿,待沈鱼送出来的药一但见效,姨娘的位子她便是坐的稳了。即使是无宠,也能得一处小院子,自己住下。
日子再不济也能堪堪比得过一个不招主子爷待见的通房。
原她也是觉得满足的,毕竟无所出也不得宠,不过是开了开口,掉上几滴泪,便求了副药,捡了个便宜姨娘来做。
只是今日见了沈鱼,又得见柳家从不肯轻易出栖意园的二爷,那先前的一丝满足便生生化成了无端的妒恨。
分明她沈鱼是她用个赤金镯子才换来进府的机会,不过是来做个笔墨丫头。论姿色,凭容貌,又有哪一点可以同她比的呢?凭什么她便得了二爷的宠爱,又凭什么如今却成一众人捧在手里巴结的人儿?
生生将她比到泥地里,尤静婉只觉得羞耻,原她一直是压了她多少头的,甭管在哪,只两人一起,旁的人何时又关注过她身边的沈鱼呢可是如今呢,她冷眼望着一大桌子的主子奶奶们,一个一个恨不能的将人捧到天上去。
而她却只能唯唯诺诺的站在自家主母阮大奶奶身后,细细看着她的眼神行事儿,说得好听是个姨娘,却做的尽是丫环的活计,有甚滋味这厢尤静婉正值百感交集暗自神伤,那厢沈鱼已经让老夫人拽着手,坐在观戏楼上最好的雅座上听一出五女拜寿。
那戏台子上的角们个个粉墨登场,这会子正唱到:“牡丹竞放笑春风,喜满华堂寿烛红。白首齐眉庆偕老,五女争来拜寿翁。”
这出戏正是唱到最喜庆的时段,再往后便是一出接一出的闹剧,沈鱼心想谁这般没个眼力见的,点这么出戏。
老夫人一辈子只生三子,唱什么劳什子五女拜寿呢,这不是寻人晦气么。
她瞧了瞧身前正端坐着以老夫人为首的几位主子奶奶,倒是也没一门心思的听戏,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闲篇,话一话家常。
她也没再搭理这一茬。转头的功夫,便看到尤静婉朝她眨了眨眼睛,悄悄指了指后堂,这是要叫她出去一趟了。沈鱼几不可见的点头示意,转身瞧着一众人,正听的尽兴,说的热闹,寻了个没人注意的空子,便悄悄的溜了出去……
“小鱼,这里。”沈鱼才一下楼,尤静婉在身后唤她一句。
此时她便站在挂满红绦绸带的月桂树下,一双杏眼水眸,含了点点笑意,抬手唤她。
沈鱼觉得好像又回到的清平坊的时日,等她做完手里杂七杂八的活计时,差不多都已是明月当空。灶房里一碗冷饭也没有留给她,只能饿着肚子,回她那四个人挤在一间的破旧屋子里,只盼睡着以后便不再饿的难受。
尤静婉知道后,便总是在离屋子不远的月桂树下等她。洁白的帕子里,包着的有时候是个松软的馒头,有时候是个素馅的包子,运气好时,也是个白煮的鸡蛋。尤静婉说,她已经吃过了,这是她是再吃不的,总是不好浪费,万一叫抠门的教习嬷嬷知道,定是要罚的。这才拿来给她,拜托她一定帮她吃掉,算是毁灭赃物。
沈鱼如何不知,教习嬷嬷究竟有多抠门,又是怕坊里的姑娘长胖,卖不到好价钱,晚饭从来尽是清的能照人影子的稀粥,外加一点子咸菜,面食不外乎每人一个馒头,或是素馅包子,鸡蛋每月也给不了几次。
若她吃了这些食物,那尤静婉每晚也不过是喝了一碗清汤寡水的稀粥而已。若是不吃她抬眼望着她殷殷的目光,又觉得辜负不得。
最后便是折中,两人一同坐在月桂树下,就着天边一轮明月,分着吃一个馒头,或是素馅包子,有时也是鸡蛋。
那便是入了清平坊,沈鱼最幸福的时光了。
有人惦念,有人疼,有了依靠,就算是手里的活永远多的做不完,日子过的如同黄莲一般苦涩,心里却是极踏实的。
沈鱼兀自将眼里突然冒出来的泪意逼了回去,换一副欢快的笑脸,提着裙摆小跑的着朝尤静婉跑了过去。
待她跑的近了,尤静婉掏出怀中的帕子,拭一拭她额边细密的汗珠,嗔一句:“左右也没几步远,我又不急,你跑这快做甚,好歹也算得上是栖意园里小半个女主人,怎么还这般毛躁,让外人瞧见,可不是要落人话柄。”
沈鱼笑着搂住尤静婉的胳膊:“静婉,静婉,我真想你,也想咱们从前一起在坐在月桂树下吃的素馅包子。”
沈鱼一双滴出水出来的盈盈美目,和着点点灯花,明明灭灭,便这么扯着腻着尤静的胳膊撒娇。
尤静婉一阵恍惚,仿佛还是从前在清平坊一般,她每日将晚饭省下来,等沈鱼做完活,同她一起坐在月桂树下一起吃。
那时沈鱼便没了白日里教习嬷嬷跟前的木讷,化身成个灵动的喜鹊,一张小嘴总也不停歇,不大的小脑袋里也总是装着稀奇古怪。
两人对着一轮光秃秃的明月,她也能说出一大堆的故事。今天一出天狗食月,明又一出嫦娥奔月,再后天又来一个吴刚砍树,再后来又听说天宫里有个叫天蓬的大仙调戏了那奔了月的妇人嫦娥,尔后又让个叫玉帝老儿的神仙,重重的罚了,扔到了人间的猪圈里养着。
她又低头瞧了瞧她,却只瞧见她满头的珠翠,华丽的衣裳。
从前的沈鱼穿的总是她的旧衣,这样的好的衣饰,哪里又能轮得到她呢,她这里却也只能叹一句好造化,或许她该庆幸,沈鱼并未忘记姐妹之间的情谊,便是偷药也是冒险的罢。
尤静婉收了收一时酸涩难当的心情,换上一副忧心忡忡:“小鱼,我这段日子,细细想了一想,那药你还是不要碰了,二爷是什么脾性,府里人单提上一提便皆是一副忌惮的模样,你还是莫要冒这样的险罢了,什么劳什子姨娘,我不做也罢,只要咱们姐妹能平平安安的最最要紧。”
尤静婉这番话说的何其情真意切,可惜沈鱼听完却是收了先前亲昵的实情,盯着她半笑不笑的瞧了一会,尤静婉让她盯的一阵心里发毛,却又见她忽而一笑,轻快的开了口:“说什么傻话,姨娘怎么能不重要呢,我只有你一个真心待我的姐妹,便是做梦也只盼着你过得更好一些。药的事儿你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的,你只安心的做你的姨娘便是,我应了你的,又哪有反悔的理儿。“尤静婉见她如是说,又有些心虚的问一句:”当真可以。”
沈鱼笑着安抚一句:“当真,比真金还真,你瞧。”说着她便从袖拢中摸出一个锦袋,递给尤静婉,示意她打开。
尤静婉接过来,便觉得手上一沉,打开锦袋,便是两只镯子,一金一玉。
上好的赤金,足金足两,雕一出游龙戏凤,活灵活现。
那只玉镯却是让她惊了一惊,用最好的和田籽料,精雕细琢。单单看那水头,润色,便知不是常物。
她抬眼有些神色复杂的望着沈鱼,她,这就来同她炫耀了么?
第29章 八卦
她抬眼有些神色复杂的望着沈鱼,她,这就来同她炫耀了么?
沈鱼哪里知道她此时是这般想法,只乐呵呵的说一句:“从前在清平坊里,我见你有一只赤金的镯子,爱得跟什么似的。刚巧今儿府外送来几件首饰,二爷命我挑了几样,我打量着这只镯子跟你从前的那只倒是相仿,便悄悄的拿来给你,正好同你那只凑成一对。这只玉的我瞧着晶莹剔透,静婉你皮肤白,戴着一定好看。”她说完叹了口气,摸了摸头上的祥云掩鬓,有些惋惜:“只可惜,戴着的这些都让二爷同府里的人看了个真切,便不能送给你了,省得旁人说嘴。鲜花素来配的是美人儿,我戴着倒是可惜了这样好的首饰。”
尤静婉听她说完这番话,只觉得的心中五味杂陈,又觉得自己心眼委实太小,总把人想得不堪。
她是谁?是她的好姐妹沈鱼呀,那个在清平坊里同她相依为命的沈鱼,从来都是死心塌地的对她好的沈鱼。
“小鱼……”尤静婉握着两只依稀带着沈鱼体温的镯子,有些哽咽,半是感动,半是羞愧。
沈鱼见她如此,推了一把:“好啦,花一般的美人,哭丧个脸做甚,虽说美人流泪也得让人赞一句梨花带雨,比起那整日哭天抹泪的林妹妹,我更是待见整日见人三分笑意的宝姐姐。”
尤静婉便让她三两句话,哄的噗呲一下子笑了出来。
点点她的脑门嗔一句:“什么哭天抹泪的林妹妹,见人三分笑意的宝姐姐的,听都没听过。你呀,你呀,还是往常一样儿,整日想些稀奇古怪的,也不知道收敛着点,这张嘴可是越发厉害了,我瞧着二夫人,都不尽然比得过你。也不那柳二爷怎么生受得你?”
沈鱼想起栖意园里种种,前一刻分明还一副兴致昂扬的劝人欢乐,这一瞬便垮了肩膀,嘟嘟囔囔道:“二爷哪里需要生受我,我生受他还差不多,在二爷面前我哪敢放肆,哪句话不是仔细琢磨了再琢磨,认真的推敲了再推敲的。”
尤静婉咋舌:“当真是这般可怕?”沈鱼点了点头,一副更甚的表情。
尤静婉吟神,认真沉思片刻,真心道:“你在二爷面前说个话便要这般小心翼翼,若是那……让其发现痕迹,该如何是好,小鱼算了罢,你只当我未曾同你提过这碴儿。”
先前尤静婉那番担忧的话,叫沈鱼瞧出了里面的真假文章,她是有一些心冷的,她同尤静婉何等关系,不过才进府几个月,说个话罢了,还同她闹这般虚头八脑的事儿,如何不恼呢。
只是现在这几句,却实真心实意,沈鱼又觉得谅解,霜枫园里稳稳坐一个阮大奶奶,要想日子过的好,漂亮话自是要多说一些。静婉方才那些话,对着她讲,也不过是一时不甚罢了,不并不是真正同她生份。如是想她又觉得方才留在心里的一点子不快,一扫而净。
笑语吟吟的对她道:“我自说了有万无一失的法子,你不必忧心,只一样,先前我说想去景春阁瞧瞧大夫人,你可仔细打点了,莫让旁人知晓了才好。”
沈鱼说的万无一失自是真正万无一失,有什么能比得上柳二爷亲自点头应允来的万无一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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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淮扬不过露个脸,饭毕便推脱回园用药,早早离了席。
此时大夫温方便坐在柳二爷书房里,喝着沈鱼新制出来的养生清茶,酸酸的同他道一句:“我这个二爷口中的蒙古大夫,说破了嘴皮子也没见二爷动容一分,到底是小鱼姑娘面子大的呀,不过三言两语便让二爷点了头。芣苢你快去香雪林中寻一寻,咱们从前那个不近女色又英明神武的二爷哪里去了?啊!!!”
“咻”的一声,一方砚台擦着大夫的额角飞了过去,只差一分,堪堪避开。
满满一砚台墨汁却是一滴不落的洒了温方一身一脸,从来在人前假装谦谦君子的温方,又怎是狼狈二字可以描述的滑稽。
原是想抗争一二的,奈何柳淮扬骨节分明的手看是无意的抚着青玉案上的青瓷笔洗,眼神里满满尽是冷漠威胁。
怎?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温方接过芣苢递来的8 干净巾帕,一边擦拭着脸上的墨迹,一边分神看了一眼那二爷手下的青瓷笔洗,到底是英雄气短了一些,只缩缩脑袋叹了口气,换种方式用个指控的眼神。
只他不在他这里呱噪,柳二爷自是懒得理他,至于他是何种神情,想表达何种意思,他自然是没功夫细细琢磨的,权当不见。
大夫温方被无视的可以,却也只能无言的呐喊:大夫也是人,治得了顽疾,自然也能打听得了八卦。
想他当日可是掐着芣苢几个大穴足足掐了一柱香的时间,才探听到一点子蛛丝马迹。
那日提了试药一事儿,一众人从药芦离开后,柳淮扬的书房里,芣苢进去送药,却是瞧见沈鱼坐在他家二爷大腿上。
却说当时芣苢说的颇带着几分气恼,气恼沈鱼姑娘半点不知道体贴他家二爷身子弱,饶是她再纤巧,也是个大人,怎么能这般一点也不忌讳的坐在二爷腿上,万一压出来好歹出来,德叔追究起来,算谁的?
温方听了这话,饶是原本正脑补沈鱼坐在柳二爷腿上的的画面,这会儿也不得不拉出来思绪,可尽笑上一笑,芣苢便是让这惨绝人寰的笑声给震的三魂丢了七魄。
知温大夫平日里无状惯了,可是几时也没见他这般无状过,疯子一般抱着肚子,从个竹椅上生生笑到地上,又从地上滚到了另一处的地上,顺带还打翻了几筐将将晾干的草药,这会子道是不嫌说每一颗药材都得来不易,要珍而重之那番冠冕堂皇的话了。
芣苢撇撇嘴,看着笑摊在地上的大夫温方,心道一句也不嫌地上冷凉,可惜了一身七分新的白衣素缎。
待那温大夫笑够了,才从地上起来,拍一拍衣服上的灰尘,作一副深沉状,拍拍芣苢的肩膀,说一句:“你还小,哪里能体会得了二爷的心情,饶是沈鱼千斤重,这负担在二爷那里想必也是甜蜜的。”
说完便人模狗样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只留芣苢一人愣愣站了许久,百思不得其解,甜蜜的负担,那是一种什么物件,他原以为负担皆是沉重的,又哪来甜蜜一说呢?
芣苢自是不敢去问柳家二爷的,若他知晓他竟敢背后议他长短,不扒他几层皮是不会罢休的。
芣苢再三考虑,终于下定了决心,敲开了德叔的门,德叔见多实广,应当是知晓的吧。
谁知等他说了原委,德叔却是久久不言,末了,用个甚是同情的眼神提点他一句:“你将二爷的私密,说给大夫温方,是闲自己命长?”
芣苢这才猛然觉醒,接着大骇。
这……可如何是好,大夫温方,就是个看热闹从来不嫌事儿大的好事之徒,怕是上赶着便捅到了二爷那里。
到时……芣苢想起自家二爷阴沉且冷漠的眼神,又想起从前栖意园里原有个叫当归的,不过是在二奶奶面前说了句二爷平日里喜在香雪林中独自下棋,便被打了板子,直直去了半条命,又是将人直接送至二房里去了。
他同大夫温方说的那些,何止比这个私密千倍百倍,芣苢不想再想,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一把抱住德叔的大腿,哭得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