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湖水绿如蓝完本——by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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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刖怀胎,情之所至。”
“情之所至……”他喃喃地反复这一句话,“要让燕染爱上我,像以前那样。”
“爱情不是靠巧取豪夺而来。”沈赢秋道,“尤其是对燕染,过刚易折。王爷,这世上唯一能够换来爱情的东西,还是爱情。就不知道王爷舍不舍得拿去和燕染的交换呢?”
李夕持生在贵胄之门,那里听过这种论调?一时之间只觉得突兀,然而仔细是说起来,又仿佛明白了什麽道理,忽然沈默了。
燕染很久都没有感觉到如今天一般的疲劳。整个下午,他似乎都站在郑长吉的病榻边,直到傍晚,沈赢秋死活将他赶去休息,可他回到了自己屋子里,一颗心却还是辗转忐忑,为了郑长吉而感到担忧,更为了孩子感到疼痛……
其实在很久以前,燕染就隐约感觉到孩子已经不在了。
郑长吉的缄默,李夕持的威胁,无论哪一样,都是在尝试著切断著他与孩子之间的联系。
更不用说那长时间的鞭笞与折磨之下,又怎麽还会有奇迹发生?
燕染一点点地回想,心中越来越冷,冷到连表情都几乎要为之而冻结了。
如果是在两个月之前,他觉得自己应该会伤心哭泣,将自己对於孩子的爱怜与心疼尽数发泄出5 来。然而现在,他只觉得欲哭无泪,胸中缠绵、郁结著的痛是细密而令人窒息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不知不觉中,他扶在门框上的手指开始痉挛,指甲用力地、似乎要掐进硬木之中。可还没有等他察觉出痛苦,就有一只大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想要发泄的话,打我就好了。”
李夕持不知什麽时候已经走到他身後。
“是我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我罢,不要拿身体出气。”
燕染像是被他吓了一跳,立刻将手抽了回来,整个人又向後缩了一缩,努力要隔开与李夕持之间的距离。
李夕持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也再不急躁。反而反手将门掩上了,低声说道:“孩子的事情,还有我们的从前,今天晚上我想要和你好好的谈一谈。”
燕染依旧垂著眼帘不去看他,但一点注意已经暗中流转,落在了李夕持身上。
男人掩了门,然後坐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轻叹一口气,然後开口道:“从这一刻开始,我对你而言,不再是什麽焱朝的涟王,而是漠儿的另一个父亲。”顿了一顿,他又解释道:“漠儿就是我们的孩子,因为我们是在大漠里的时候有的他,所以我便将他取了这个名字。”
第40章
他兀自说了这一通,燕染依旧不愿去理睬,只有在听见“漠儿”这个名字的时候,才很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
李夕持接著说道:“其实我也真的很喜欢那段在大漠上的时光。那时我把你抢回来,以为也能将那种愉悦随之带回,那个时候我其实爱的不是你……”
“你爱的当然不是我。”
听到这句话,燕染终於有了一点反应,“你爱的始终只有你自己。”
“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李夕持深深地看著他的眼睛,“现在我真的爱你。燕染,我带著敬佩、愧疚的爱你。”
不意从李夕持的口中听见如此深沈的告白,燕染心中微震,忽然又沈默起来。而李夕持也无意於让他即刻原谅自己,因此没有再继续多做纠缠,而是突然又转了话题。
“燕染,你问过我把漠儿带到哪里去了是麽?”他问,“现在还想知道麽?”
“在哪里?”事关骨肉,燕染立刻抬起头来。
李夕持答道:“焱朝有一种说法,如果把夭折的孩子放进长辈的阴宅,那麽它的魂魄在三年之内就不会去投胎转世,只要在这三年里,家族里有人怀孕,它就会投胎去那人腹内,然後再次降生。”
燕染闻言,似信而非信,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却误解了李夕持的用意。
“难道……你把孩子送去你们的皇陵?”他失声道,“你竟然要他连投胎去做你们李家的人!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你怎麽能…………”
“我没有送他去皇陵!”李夕持急忙辩解,“王陵和皇陵是不一样的。我在紫屏山已经修好了自己的王陵。孩子被我放在那里,那是我一个人的阴宅,所以那孩子在三年内,依旧还会降生成我的骨肉……”
“可那是我的孩子……”燕染依旧重复著同一句话,“你把它还给我……还给我……”
“那也会是你的孩子。”李夕持顺势将疲弱的燕染拉入怀里,“李夕持这一辈子,从此只有你一个,爱你一个。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让你以百刖王子的身份成为我的妻子我会去向皇兄请求,废了百刖人的奴籍,让他们返回故乡,如果你能够在三年之内原谅我,那孩子依旧会是你的,是我们的……”
李夕持激动地说出这一番话,其中描绘的某一点,似乎触动了燕染的感情。他於是抬起头来,轻声问道:“你真的愿意放所有的百刖人回去大漠?”
李夕持郑重地点头。
“愿意。”
燕染的双睫抖了抖,眼中顿时有了一点光芒。
“那麽……”他同样郑重地说,“我也要回大漠去。”
李夕持满腔难能的柔情顿时如同淋上一盆冰水,而脸上的表情也凝滞住了。
“可是燕染……”他喃喃地开口,“你不要我们的孩子了麽?”
燕染抬头,嘴角却翘,却是用言语无法说明的苦楚与心酸。
“就算我留下来,也怀不上你的孩子。”他望著李夕持,声音也在颤抖,“涟王爷,你放了我罢……”
李夕持如坠冰窟。
“我说过了,我是漠儿的父亲!”
他握住了燕染的手腕,将他推抵到墙根上,强迫他看著自己的眼睛。
“我会做得比任何人都好,比在大漠时更体贴你。我是你的丈夫,你这一辈子只能留在我身边,除非我──”
他并没有说出那个“死”字,因为从燕染的表情里,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
“我……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他急忙松手,将燕染抱回椅子上。“可我更不想失去你。以前,我是因为你不肯服从而折磨你,可现在我明白,正是你的坚强让我著迷,我是真的……”
他沈默了一会儿,又想要再补充一点什麽,这时候忽然听见小厮在门外忐忑地通报道:“宫里头的张公公来了,送来了皇帝的手谕……”
正在思索的一切戛然而止,李夕持抬头,只听见一片沈沈的死寂之中,隐约从远处传来男人尖声说话的声音。
李夕持一时愕然,他并没有立刻开门,而是低头去看面前的燕染。
燕染同样一脸苍白,可他并不太明白所谓“皇帝手谕”的意思,只是听见皇帝二字,本能的感觉到了不适。然而他很快就会明白,即将发生的,不啻於又一场狂风骤雨。
第41章
皇帝的手谕来得仓促而古怪,李夕持从太监手里接过之後给了赏,然後匆忙地退回到内堂,在灯下展开。
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明日酉时初,朕与胡妃於捧香阁邀涟王与澹台燕染赴宴,钦此。”
李夕持脑中一热,竟然连手谕都几乎拿不住了。
这时候燕染却不知怎的从门口进来,从地上捡起了那张纸,却只看懂了大概。
“有我的名字。”犹豫之後,他还是主动对李夕持开口道,“我想我有权利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你是应该知道……”李夕持退到椅子上坐下,将右手埋进头发里,半天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皇兄知道赢秋在我这里,他要我和你明晚去宫里见胡妃。”
“我不去!”燕染吃了一惊,立刻回绝,“我不可能去见那狗皇帝!不可能!”
“可是你不得不去!”
李夕持双手按在燕染的肩膀上。
“他是故意的。如果我们不去,他就会名正言顺地到王府里来提你,实际上却是搜查沈赢秋的下落,只怕到时候你们俩个一起遭难,所以一定不能冲动!”
燕染听他这样说,犹如兜头一捧凉水,定定地看著眼前忽明忽暗的烛火:“可是难道说皇帝不会趁你不在的时候来捉人?”
“当然有可能。”李夕持蹙眉点头道,“所以我们要把郑长吉和赢秋送到别处去。让他派人扑一个空,这样才能让他真正无话可说。”
说著就要伸手去拉燕染的手。
燕染愣了一愣,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可李夕持却抢先一步与他十指紧扣。
“我有一个请求。”他柔声道,“就一天,为了沈赢秋和郑长吉,也为了你自己,与我装作和睦的样子一起进入宫。不要给皇兄任何把柄。”
燕染吃惊,他使劲想要抽手,而李夕持却是下定了决心始终不再松开。
“你冷静一点,不要这样。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等到事情结束之後,我会陪你去看我们的孩子,还会送你去大漠住一段时间,我会放赢秋离开,并且帮助郑长吉找到那个姬申玉……一切都会好起来,会好起来的……”
他一边这样许诺著,一边连连亲吻燕染的额角。仿佛要将这一切直接刻入爱人的脑海中。
第42章
“立刻离开?”沈赢秋惊讶道,“可是二哥现在这个样子,你叫我们逃到什麽地方去?”
李夕持蹙眉道:“我有一个别馆,在城外山中,已有两三年时间没去,很少有人知道。郑管家已经去整理打点,你等会儿就趁著夜色带著长吉去那里暂时躲避。我和燕染明天傍晚要去宫里。”
“去宫里?”沈赢秋惊得变了脸色,“皇帝已经知道了?”
“现在还不清楚。”燕染摇头,“他只是让我去见那个胡妃,但也有可能是想要趁机搜查王府。”
“这……”沈赢秋一时语塞,咬牙道,“竟然把你们也连累进来!”
“你不用担心,我和燕染不会有事。”李夕持拍了拍他的肩膀,“事不宜迟,马车已经停在西门的小巷里。我让小厮们把郑长吉抬过去。”
沈赢秋看著床上依旧昏睡不醒的人,无奈地点了点头。
旅行时简单的包裹还放在外间椅子上,此时甚至不需要整理便能再次上路。沈赢秋轻叹了一口气,伸手要将包袱提起,面前忽然伸来一双手,捧著几件崭新的袍子。
“这是府里最近做的。我还没穿过。”燕染说道,“最近天有些热了,把它带上吧。”
沈赢秋怔了一怔,伸手接下了衣袍。放在包袱里一并打了。又抬头问道:“燕染,你真的要和他一起进宫?”
燕染笑了一笑,面上透出几许无奈:“我是不想,但事到如今,已经不由得我选择。”
沈赢秋衔恨道:“都是我的错。”
“与你无关。”燕染摇头,“这世上本就有很多说不清、解不开的事情。以前是我太幼稚,才会处处与自己为难。现在倒是想开了,用你们焱朝的话来说,就是随遇而安。”
沈赢秋终於也笑了一笑:“我不久前也正和王爷说那‘过刚易折’的道理。看来你们两人真的都改变了很多。”
“我改变,是为了我自己著想。”燕染忽然郑重地解释道,“与李夕持无关……”
他还想再说些什麽,然而这时负责护送郑长吉的小厮们已经立在了门口。沈赢秋忙与他使了一个眼色,将话题收住。领著小厮往离屋去了。
第43章
沈赢秋与郑长吉来去匆匆,偌大的王府里顿时又是一片冷寂。日落时分,燕染一个人孤零零地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推开门,却见屋子里融融地点了烛光,却不是小秋和夏枯两个人。
“赢秋和郑长吉已经平安出城了。”
李夕持坐在外间的八仙桌边,桌上的金色托盘里搁著一个檀木匣子与一套青蓝色锦缎的衣袍,闪著幽幽光泽。
他指著这衣袍道:“明日我们就要入宫,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衣服与头冠。不如试穿一下。”
“不用了。”
即便是短暂一瞥,燕染也知道这件衣服绝非俗品,甚至会比从前沈赢秋那件月白色长袍更为金贵。但这些并无法令燕染高兴起来,他的心中满满的,依旧只有痛苦,是久久无法愈合的伤痕。
李夕持被他拒绝,也没有再坚持,反而又从不知什麽地方端出了一把套壶。
“衣服不试了,那这酒要不要尝一尝?”
燕染一愣,随即想起自己放在膳房小火煨煮的仙人掌酒。他缓缓地走过去,从李夕持手上接过套壶,放在桌上,然後将兼作壶盖的倒敷酒盏拿下,便闻见一股浓烈的酒香。
酒壶中是半壶剔透晶莹的浆液。燕染用食指沾了一些放在嘴边舔尝,唇角隐约浮现出一抹笑意。
火候恰到好处,只差最後勾兑一道。便与百刖所出味道无差。
只是哪里去找能配得上这原酒的好水……他正在寻思,却见李夕持已经将一个青瓷小坛子送到他面前。
“我翻过百刖酿酒的有关典籍。”李夕持道,“这是上一次那种带有酒香的泉水。”
一瞬间,燕染竟然有些感动。他接过坛子,将泉水缓缓注入酒瓶中。然後覆上瓶盖,缓缓摇晃了一会儿又放回桌上。
这段时间里,李夕持虽然没有说话,但目光一直凝视著燕染。那模样倒像是一头馋涎欲滴的野狼。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之後,燕染再度将酒盏掀开,这一次,扑面而来的酒香淡了,却更加沁人心脾,其中更多了泉水本身的芬芳,别有一番独特的风味。
燕染斟了一杯,轻轻地沾上一口。熟悉的感觉顿时扑面而来。他刚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听李夕持低声提醒道:“你身体还弱,不要喝太多。明天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听见这声劝诫,燕染执杯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一会,竟然将杯子放在了桌上。而下一个瞬间,李夕持竟将余下的酒液夺了过去,在燕染惊愕的注视下,扬起头一饮而尽。
第44章
听见这声劝诫,燕染执杯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一会,竟然将杯子放在了桌上。而下一个瞬间,李夕持竟将余下的酒液夺了过去,在燕染惊愕的注视下,扬起头一饮而尽。
“好酒……”他低喃,“是我怀念已久的味道。”
时间总是在人们最需要它的时候匆匆流逝。当第二天的落日缓缓西斜,李夕持便亲自来到燕染的院中,要与他一起进宫去赴那一场危机四伏的宴会。
院子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屋子里掌了灯,远远地便可以看见几个模糊的身影。
李夕持推门进去,第一眼便看见燕染背对著他立在灯火前。身上穿著昨夜他带来的青蓝色华服。小秋手上正捧著檀木匣子里的那顶头冠,踮著脚尖想要帮燕染带上。然而他也不算是正儿八经服侍过人的,根本不明白应该如何摆弄这顶高贵的饰品。
“让我来。”
李夕持见状,立刻走了过去。小秋见是主子来了,急忙行礼退到一旁。李夕持就势来到燕染身後,掬起他那一头柔软的长发。
燕染听见了李夕持的声音,下意识就想要躲避,然而李夕持已经凑近到了他的耳边,悄悄的提醒道:“今晚上,就一晚上,让我们不要分离。”
这句话确实提醒了燕染。他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随即安静了下来。
李夕持於是从小秋的手里接过梳篦,亲自为燕染梳头。
“这个头冠是我特意命人为你定制的。”像是要消除掉燕染心中最後的一丝不安,李夕持缓缓地对他低语,“这是我们大焱男子的式样。这是我第一次为人梳头,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说著,他便将燕染的长发束成一把,绾成发髻,再将那一顶嵌有青玉的银丝如意冠仔细罩在发髻上。
等到他做完这一切,燕染终於转过身来,他身穿著剪裁得体、做工精致的长袍,含蓄的青绿色恰好好处地衬托著他静默、沈稳的气质。李夕持印象中尚未见过如此惊豔的男子,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言语,只是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燕染的双颊不由自主地微微酡红,然而嘴上却只是轻声叹息道:“时辰不早了。”
皇宫里的宴会定在酉时初,涟王府的马车倒达宫门口时已将近开宴时分。燕染与李夕持二人下车,在太监的指引下去到捧香阁。
那是一个开阔的花园,被几十盏西域进贡的琉璃灯照得通明。正中央搭起一个红毡的台子,一会儿的戏文多半就会在这里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