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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流水完本——by八千桂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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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没怎么。”沈怡好又闭了嘴,他挣开了方镀的手:“我回去了,谢谢你。”
好像是怕方镀拦着自己一样,他走的很快。
方镀那天一直觉得心里有点慌慌的,没太睡好,所以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手机刚一响,他就拿起来接了。
“喂?”方镀对着电话说。
“……是方镀吗?”沈怡好有点失真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是我,怎么了?”方镀有点紧张。
沈怡好半天没说话,突然把电话挂了,方镀看那个号码是座机,他上网查了查,是一家医院的联系电话。
方镀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就要往外走,可是他突然想到什么,去抽屉里拿了自己的钱包带在身上。
家里一片安静,方镀悄无声息地出了家门,拔腿就跑,跑了好一会才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那家医院的地址。
晚上路上不堵,一路畅通,没多久就到了,方镀刚把车门打开就看见沈怡好了,他坐在医院门口旁边的小花坛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
方镀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沈怡好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他,方镀发现沈怡好好像是哭过,要不然就是没休息好,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明明上一刻神色还软弱着,可是看到方镀,沈怡好马上又像平时一样了。
“怎么了?”方镀问他。
沈怡好摇摇头。
“没事儿是吗?没事大半夜给我打什么电话,”方镀简直服了他的脾气:“快说!”
沈怡好抿着嘴,看着方镀,过了好一会,沈怡好才犹豫着说:“你能不能……”
他脸都红了,还是没能说的出来,方镀突然明白了,从兜里掏出钱包塞给他。
沈怡好动都不动,羞耻的脖子都快红了,方镀拉着站起来:“快走吧,别耽误正事。”
两个人进了医院,沈怡好带着方镀去了一间病房门口,非常小声地说:“麻烦你在这坐一会,我……”
方镀没让他继续说了,把钱包从他手里拿过来:“现金不知道够不够,不够的话刷卡,刷这张,看见了吗?密码333963,快去吧。”
他把沈怡好推走了,转身开了病房门,里面条件很一般,墙上都有霉点,是个双人病房,不过只有一个病床上躺了一个老人,看上去年纪很大了,好像在睡觉,方镀没敢出声,轻轻把门关上了。
没过一会就有银行的短信提醒,方镀看了看,刷了两千多,他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两千多就把沈怡好为难成这样?他们家大人干嘛去了?
沈怡好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拉着他出来,把单据和钱包都递给他:“你看一下,花了两千三百多,我有钱了会……”他好像特别的羞耻,还是坚持说完了:“会还给你的。”
“行,有钱了再还,单子我留着。”方镀怕伤他自尊,没说什么这点钱不用还了,很仔细地把收据折好放在钱包里。沈怡好转过去透过窗户看病房里的老人,又转回来看着方镀。
他前几天还特别斩钉截铁地对方镀说,以后两清了,让他少来缠着自己,可是这会又大半夜的给他打电话求人家,沈怡好觉得尴尬的都要窒息了,好在方镀什么也没问。
人在特别着急的时候,是会不管不顾的,明知道可能会丢脸的事情也要去做,可是冷静下来以后羞耻心就会加倍反噬,沈怡好后悔死自己刚才给方镀打电话的举动了。
“是你爷爷吗?”方镀问他。
沈怡好点点头,抿着嘴唇。
“现在情况怎么样?”
“没事了。”沈怡好不愿意多说,他的背不像平时似的挺的那么直了,看都不敢看方镀,一个只不过有几面之缘的人,凭什么大半夜的折腾过来给他送钱?
方镀实在看不得沈怡好这样了,他说:“又不是不让你还了,有了钱给我不就行了吗?你晚上吃饭没,这边能离开人吧,一起去吃点饭吧。”
沈怡好没去,很郑重地道了谢就让他赶紧回家去。
方镀知道他倔,没多问,确认这边没问题以后就走了。
沈怡好一个人坐在床上,过了好一会才从那种尴尬又羞耻的情绪里缓回来,他爷爷醒了,沈怡好赶紧跑过去问他渴不渴,他摆摆手,沈怡好又坐回去了。
他一点多才睡着,总梦到乱七八糟的东西,四点多就醒了,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就坐在床上发呆。
沈怡好记事起最深的印象就是被人抱着,在家和医院之间来回的跑,他现在一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会想起那段日子,白大褂,绿墙,医生的本子,没回音的电话。
去医院是带沈怡好看病。
三四岁的时候沈怡好还是长不大,比同龄人瘦一圈,发育很差,体力也跟不上,还总是感冒。一开始只以为是身体不好,可是带到医院一检查,是先天性心脏病。
生他的时候家里很穷,那时候医疗条件也一般,没在大医院做正规产检,后续的必要检查一律没有,查出这个结果的时候大家都懵了。
先天性心脏病也分严重程度,轻的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问题,甚至有的心脏畸形随着年龄增长是可以自愈的,但是沈怡好这个程度的必须要做手术,费用不算高的离谱,普通家庭咬咬牙还是可以承受的。
可是他家掏不出来这笔钱。
那个时候,似乎家家都很穷,下岗潮卷到很多家庭上,最常见的词就是“不景气”,每个人似乎都愁眉苦脸的,大家都在愁明天的出路在哪里?无病无灾尚且这样,再有一个生了病的孩子更是雪上加霜,沈怡好的爸爸那段时间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借钱,亲戚的,朋友的,甚至私贷的,可是没什么人借给他,他的两个姐姐后来干脆就不接他的电话,就连私贷都不借,你一个下岗职工拿什么还呢?
他家里没有房子,住的是厂里的家属楼,想卖房子断后路都不行。
那个时候,是没有体面可言的,体面换不来饭吃,他爸爸低三下四的和别人借钱,或者是打一些很脏累的零工。
事情的真相谁也说不清楚了,现在沈怡好知道的是,有一天他爸爸的一个老同学从南方回来,似乎混的还不错,他爸爸厚着脸皮联系了那个同学,两个人一起吃了饭,喝了酒,也许是苦闷的太久,喝的多了,两个人吃完了以后在路上边走边聊直到深夜,那个老同学穿的很光鲜,被人盯上了。
那时候犯罪率特别高,似乎隔三差五就会出个人命案子,因为钱,也因为人都穷疯了,抢了钱以后因为嫌钱太少,沈怡好的爸爸和那个同学都被人捅了,最后那个同学抢救过来了,沈怡好的爸爸去世了。
沈怡好那时候不懂事,不知道哭,对于哭的印象就是被他妈妈抱着,从早哭到晚。
可是有一天他妈妈也不在了,沈怡好被她送到姑姑家门口,一个纸箱子装着他用的东西被放在地上,沈怡好就坐在那个箱子上晃着腿等。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谁,谁也没有等来。
沈怡好就像个破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他小时候性格很软,根本没有现在这么倔,谁欺负他,他是从来不敢还手的,多看别人一眼都不敢。
沈怡好被踢了几圈,还是被送人了,送给一个一辈子没孩子的农村老头,什么联系方式都没留,也没告诉对方他有心脏病。沈怡好和那个农村老头一起生活,在院子里招猫逗狗的,感觉日子过得比以前好,沈怡好主动叫他爷爷,他爷爷就在院子里拿砖头搭了个灶给他烤红薯和玉米吃。
半年不到,沈怡好的病就瞒不住了,他爷爷带着他进城看,虽然什么也听不懂,但是知道孩子的病必须治,回了农村以后卖房子卖地,勉强凑够了手术费,就带着沈怡好进城治病了。
手术做的很成功,他们俩却不能回农村了,他爷爷带着他在城里讨生活。沈怡好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他爷爷真是他见过胆子最大的人了,那种情况下也敢卖了房子和地断后路,还居然真的把自己拉扯大了,他还记得他爷爷带着他一起捡垃圾,或者是卖茶叶蛋煮玉米,天冷的时候就会给他一个热乎乎的茶叶蛋让他吃,沈怡好吃一半留一半,他不管什么都要给爷爷留一半。
他长到这么大,学会的最有用的东西就是他的倔强,他知道你软一点,命运就压着你往死里欺负你,从那个最破烂的小学读到这个远近闻名的高中,沈怡好从来没服过一天的软。
他爷爷没钱,手上的积蓄只够沈怡好下学期的学杂费,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一年接着一年。
可是沈怡好觉得自己偷偷动了那笔钱给方镀以后,所有的坏事都来了。他出车祸那天是去酒楼打工的第三天,就是在后厨刷刷盘子,不累,他刷一个多月就能把偷偷用掉的钱堵上了,可是偏偏出了事,不能再继续干了。再然后就是他爷爷生病,坏事一件接着一件,沈怡好骗方镀没事,其实还在危险期,坚决不能出院,要不然他也不会大半夜的给方镀打电话借钱。
沈怡好坐在那张空病床上思来想去的,什么也没想出来,看他爷爷醒了,他赶紧翻身下床去洗了把脸,又去倒了尿壶,拧了湿毛巾给他爷爷擦手擦脸,跑下楼去买了早饭喂他爷爷吃了。
他爷爷现在说话说不太清楚,沈怡好听了一会,是在催自己上课去,他嗯嗯地答应了,掐着上课的时间往学校跑了。
第5章
沈怡好的爷爷度过危险期以后就出院了,说话清楚多了,也能走路,不过身体大不如以前了。
沈怡好骗他钱是奖学金,还说手头还剩下一些,让他不用担心。
手头确实还有点钱,一千多,不知道方镀什么时候塞在他口袋里的,如果不去医院,只是生活的话,够他们俩用一段时间的。
沈怡好现在根本不想看见方镀,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方镀确实一开始对他做了些过分的事,可沈怡好经历的多了,其实没太往心里去,他真的不是记仇的人。
但是方镀现在做成这样,真的是太过了,他根本没想到方镀会大半夜的跑过来给自己送钱,这算什么呢?以前做的再过分也早就抵消了,更何况沈怡好前脚还信誓旦旦地说两清,让他离自己远点,后脚又厚着脸皮去求他,沈怡好一想起来就觉得特别接受不了,恨自己的无耻和无能。
但是方镀好像没往心里去,暑假之前他还来找过一次沈怡好,问他假期有没有什么事,有个打工的地方他想不想去。
方镀说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厅,他一个朋友家开的,缺个开店之前帮忙打扫的人,一天去两三个小时就行了。
沈怡好答应了,方镀说:“工资挺高的,他家店面积大,不过不脏,可能会累一点,咖啡厅不像酒楼那么忙。”
等沈怡好真的去了,才发现根本用不到他做什么,咖啡厅里的碗碟杯子都有人清洗,桌子也不用他收拾,他把地扫干净拖干净就行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可以走了。
沈怡好做事情利落又勤快,这点活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知道是方镀帮他打的招呼,要不然哪有这么好的事?他每天都会多待一会,帮忙干点别的工作。
方镀有时候会来咖啡店转转,问沈怡好最近怎么样,沈怡好只告诉他挺好的,他爷爷出院了,没事了。
沈怡好现在对方镀再也没有之前的倔强了,他只有别扭,想等着发工资了赶紧把钱还给他。
可方镀好像根本不当一回事,对他和对自己的那些哥们没什么不一样,他只觉得沈怡好这么小,家里情况好像也挺复杂,他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就当是让自己良心没那么过意不去,而且他其实也挺佩服沈怡好的,佩服他的倔强和硬气。
这天下雨,店里没几个人,沈怡好在后面帮忙刷杯子,他动作很利索,没一会就都收拾好放在消毒柜里了,低着头一边把袖子撸下来一边往外走。
方镀来了,小声把他叫过来:“沈怡好!”
沈怡好赶紧跑过去,问他怎么了。
“没事,过来转转,你干嘛去了?”
“刷杯子。”沈怡好又低下头把自己另外一只胳膊的袖子撸下来。
方镀伸手帮他,发现他的袖子脏兮兮的,还沾了点水。
沈怡好和他爷爷住一起,老人家照顾不到那么多,他的衣服总是脏兮兮的,东西也是乱七八糟。
“我自己来……”沈怡好也看见了,他脸红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方镀一开始确实是嫌弃他,觉得这小孩不干净,现在却嫌弃不起来了,他知道沈怡好不像自己一样,衣服脱下来扔洗衣机里,再拿出来就是烘干直接能穿的了,方镀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洗过衣服呢。
“躲什么,你手怎么冻这么凉?”方镀帮他把衣服理好,推着他往外走,沈怡好赶紧说:“我还有活没干完呢。”
“地不是擦过了吗?”方镀回头看了看。
“还有点别的,等会就好了。”
方镀也没多说什么,点了些吃的就坐着等他,沈怡好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
方镀把点心推给他,沈怡好赶紧摇摇头,说不吃。
“不吃就走了。”方镀拉着他站起来。
沈怡好看了看点心,似乎觉得有点可惜,方镀笑了:“快吃吧,吃完了出去,有点事和你说,你不吃就浪费了。”
沈怡好有点不好意思地坐下了,抓着点心塞进嘴里,像个饿急了的小狗,脸都鼓起来了。
方镀怕他噎着,又给他叫了杯奶茶,嘱咐他:“你慢点吃,急什么?”
沈怡好没一会就吃光了,把盘子和杯子收拾好送到后面,方镀这会却不急着走了。
“累不累?”
沈怡好摇摇头,有点不好意思看方镀,他第一次受别人的恩惠,觉得自己矮了一头,不知道怎么面对方镀。
方镀也没再说什么,外面的雨下的不大不小,淅淅沥沥的发出响声。这是个灰蒙蒙的阴天,路上的行人也不知道怎么了,都打着灰色蓝色黑色的伞,咖啡店里放的是陈奕迅的《单车》,正唱到那句“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沈怡好听不懂粤语,不懂什么样的人生才是荒野,也不知道“难离难舍总有一些”在他以后的人生里是必须要经历的,他所珍重的都求而不得,他想留下的却与他背道而驰。
他总记得那句还有幸福可借。
他们俩坐了一会就走了,方镀其实就是想来看看他,总有点不放心,也没非拉着沈怡好做什么。
方镀家离这里很近,走路没一会就到了,沈怡好要坐公交车,方镀打着伞陪他等了一会,突然路过一辆车,开的特别快,把他们俩身上都溅了水。
沈怡好下意识挡了一下,半个身体都快湿了,方镀皱着眉头骂了一声,拉着沈怡好走了:“去我家换身衣服再回。”
沈怡好一个劲的摇头,方镀知道他在想什么:“家里没人,我爸我妈去公司了,方木出去玩了,快走吧,小心又感冒了。”
沈怡好的衬衫外套都贴在身上,确实不太舒服,方镀态度又很坚决,沈怡好被他拉着回了家,局促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方镀家很大,是格局很好的复式,装修的也很漂亮。方镀给他拿了双新的毛绒拖鞋,又带着他去了浴室帮他把水调好了,告诉他脏衣服放在地上就行,转身回自己卧室给他找衣服去了。
方镀的衣服沈怡好穿着肯定大,他挑了半天,才找了两件沈怡好应该能穿的,下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了。
过了好一会,沈怡好才关了花洒,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喊:“方镀,你能帮我拿个毛巾吗?”
方镀忘了这茬,去自己卧室找了个浴巾拿下去,沈怡好开了浴室的门接过来,方镀瞥了一眼,觉得有点吃惊,沈怡好太瘦了,胳膊举起来,肋骨都看得见。
他三两下就把自己擦干净了,方镀又回去拿了衣服给他穿:“你试试能不能穿,可能裤子有点长。”
裤子确实是长,方镀很自然地蹲下来帮他卷裤脚。
方镀是当哥哥的人,虽然他总嫌弃方木,但是对他很照顾,系鞋带卷裤脚擦鼻涕喂饭,方木以前都享受过,所以方镀不觉得帮沈怡好卷裤脚有什么,沈怡好却动都不敢动了,等方镀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谢谢。
方镀没说什么,给他拿吹风机吹头发,沈怡好的头发湿了以后直了点,吹干了又是卷卷的,方镀逗小狗一样拿手抓了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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