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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梦千年 番外篇完本——by归零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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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来时,正被一个少了半条胳膊,显然没了气息的妇人抱在怀里,突然从皮革软卧的车上转到一具尸体的怀里,的亏是他精神坚韧,不然一般人非得被吓傻不可;等他稍微平缓了心情,想从这妇人怀里挣脱,那一双肉扑扑的小手伸到眼前,不免又是叫他一愣。
这第一世的青年,第二世的少年,第三世倒好,干脆成了个毛娃娃,以此类推,以后他难不成还能来一次胎穿不成?
他的严肃思考还没有进行多久,熟悉的,几乎是每一次穿越之初都会有的剧烈头疼便突兀地产生。
不过也许是此次的身体毕竟年幼,记忆不深且不多,所以这次的头疼没有导致顾长离干脆的晕倒歇菜,好半晌之后,他捂着脑袋,从齿缝中挤出一个“艹”字。
这孩童的身世很是简单,不过是顾家村的一户普通农夫村妇所生,因为长得清秀漂亮,外加性子爽利性格外向,打小便是村里的孩子王。一家人的生活虽不算富足,但是父亲年富力强,母亲温柔贤惠,小日子也是有滋有味红红火火;但就在昨日深夜,村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婴儿啼哭的响动,伴随着全村的家犬吠叫,那声音极大极闹,而且叫人听了心底烦躁。村里的青壮们循声去探,原身心中好奇,便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瞅上几眼。
接下来孩子的记忆碎片便让顾长离有点嘴角抽搐了——那足有五六米高,长着时而喷火时而喷水的脑袋,见人便吃的东西,真的可以归类到地球生物的范畴吗?
便是在孩子记忆里呈现如此模样的凶物,几乎屠尽了村子里的所有生灵,连鸡犬牲畜都不饶过。
原主的父亲为了引开怪物的注意被它生啖,他的母亲拼尽全力仍然无法逃离,只能用最后的力气将其护在身下作为掩护;可惜孩童心智胆魄未熟,看那怪物伸过一头,张开血盆大口似要将自己母子二人一并咽下,竟是一时血涌心头,活生生吓死过去。
再睁眼,便是旧皮囊换了新住客。
虽然不晓得为什么最后那只怪物舍了原主生母和他的血肉不吃——若是当真吃了,也许便没了这一次的借尸还魂——但是此身乃其父其母所赐,自幼生于斯长于斯,受村中人照顾亦不少——顾长离虽是纨绔性子,惫懒任性,唯独不喜的就是欠下不明不白的恩惠人情。
正如他前世将原主父母的遗产留给收养他的那对夫妇般,前身所负所担的那些人情责任,免不得要照单收下。
是以他才会在这尸横遍野的小镇停留日久,力所能及让惨死的父母乡亲入土为安。
原因无他,但求心安耳。
第52章
整整十日十夜,一百二十个时辰,除却生理上必要的饮食休憩,五谷轮回,顾长离几乎把所有的心力放在不断地挖坑埋坑中。
差不多是自觉累到极致便扔了工具随便寻处幸存的房舍对付,眼睛睁开便继续白天的日程。
其间的艰辛折磨非是亲身经历,外人着实很难理解。更何况顾长离眼下附身的还只是一个年仅总角的幼儿,若不是他骨子里自带的狠劲血性硬撑着不让他倒下,这样的劳作怕是没几天便要再度轮回一次。饶是如此,他的身体业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许是环境太过恶劣不堪,亦或是这次的穿越本就怪异重重,顾长离并没有察觉——也可能是下意识地忽略,灭村惨案过去那么些天,溅在村道和房屋残骸上的血迹早已变干发黑,身为活水泉眼的井中冒出的也成了清澈敞亮的水,村头村尾散乱的尸体碎块却依旧保持着最早的那份姿态,狰狞可怕,丝毫没有腐烂发臭的迹象;除了这些,小村靠山而建,素日里不乏此胆大包天的牲畜悄悄溜出林里打秋风。每每发现,村里的青壮们都要好一通忙活,倘使真有收获,便是村子里最热闹的一个时分。那*滑似鬼,又饿晕了脑袋的凶货蛮货,嗅得这由整村人的血肉灌溉生成的死亡气息,却迟迟没有其他动作,连踪迹也不见,岂不是咄咄怪事?
顾长离不去思量这些,埋着头沉着脸,不知疲劳般地刨挖着,他手上最早握着的铁铲磨损严重,数日来的辛苦劳作磨破手掌鲜血浸出,干涸之后又再次受伤,一次又一次地循环让铲子仿佛黏在他的手心,长于血肉,便连睡梦时分都挣脱不得。
直到最后一抔黄土落下,土包成型,放眼望去,原本顾家村宗祠所在的位置上,一百三十二个坟包星罗棋布地排序着,不壮观不堂皇,却是平添了几许凄凉哀婉。
这坟中躺着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方才入门没多久的娇俏新娘,有两三岁世事未知的懵懂孩童,有身怀六甲安心养胎的无辜孕妇,有拼尽全力保护孩子,最终还是一无所获的可怜母亲,还有的甚至连尸身都不曾留下,就比如原主的父亲,只能勉强那些旧时穿过的衣物填进去。
陪伴原主降生成长,度过短暂人生的地方和人,土地荒毁;人,死尽死绝。
可偏偏是在这个时刻,山风吹过呜呜作响仿佛恸哭,卷起满地尘土迷人双眼的时刻,顾长离忽然就像没了骨头般,砰地一声软倒在地,一只手狼狈地捂住眼睛,另一只手还攥着那把铁铲,便开始笑。
那不是苦笑不是造作,不是强撑笑颜,而是真正地开怀大笑。愉快,醒目,轻松,声震云霄。笑声极富感染力,若不是此情此景,怕是会有无数人听罢,理解了主人的那份心境,也能会心一笑。
“何故发笑?”
一道清晰沉稳,却也突兀万分的声音忽然从顾长离所处的不远处响起,硬是激起了他浑身的鸡皮疙瘩——能够悄无声息地如此近身于他,便是顺手将他的小命一起拿下又有何难?
他一个咕噜翻身半蹲,像是想要蓄力逃跑,然则上身微倾动作未尽便陀螺似的一个转身,手上沙土全朝来者面目招呼,同时一个蹬腿,铁铲侧翻,拿出被砂石砥砺地最最锋利一面朝其裆部捅去。
说来繁杂,其实以上一连串的动作只是在电光火石的刹那便已完成,顾长离不逃跑的原因很简单——来人的身法奇特,能够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近身,仓皇逃跑又怎么可能讨得好处。这莫名其妙的世界莫名其妙的发展早就让他满肚子的邪火,心中狠劲上来,索性来个光棍的拼命。
死这种事,初听来怕,一连来个三四次,却是连新鲜感都不曾有了。
被顾长离寄予厚望的一击并没有取得什么成效……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半点作用也无。铁铲在离来者要害处数寸的地方就像是抵住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般不得寸进,任凭顾长离再怎么使劲也是白费力气。
“小小年纪,杀性怎么就如此重?”
目光在那“凶器”停留的地方一扫,白清远眼皮一跳,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沉声说道。
“就许你这牛鼻子突然跑来吓人,还不兴别人反击了?”
顾长离这时候终于有了空余看清不速之客的样貌,七旬老人的年纪,白头发白胡须,面上皱纹累累,身上一件滚银边,纤尘不染的白色剑袍,真正是仙风道骨,好生气派;不过以顾长离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因为对方仪表不俗而心生胆怯或是自卑,自然立即反口讥讽。
“老道若是当真想要吓你,直接走到你面前拍你脑门一记你才勉强有些知觉,哪里还要特意出声——”
白老道讪讪辩解一句,又自觉自己硬要和一个八九岁的孩童讲道理有些荒唐,话锋一转,又回到最初暴露自己行迹的那句话来。
“——何故发笑?”
村子被屠父母尽丧,这样的人间惨事后,为什么还有欢笑的心情和气力?
这个问题背后的潜台词,白清远并没有明说。
“妖物屠村,独我幸存,九死一生却得生,这么大的幸运,我为什么不笑?”
“若是勉强幸存,但断臂少腿,肢体残缺活动不便,生无乐趣,偏偏我如今肢体健全一指不缺,这是第二大幸运,值得一笑。”
“天地垂怜,小儿记性不错,村中人老少男女,相见便可记得,灾劫之后,尚有余力立坟立墓,记其名姓,躯体有所归宿,父……母亲得享阴宅,此第三大幸,也可一笑。”
“最后,小儿自忖胆气武力不逊常人,四肢完整记忆通达,那屠村妖兽模样,闭目可见历历在心,倾此生尽全力施手段,必将那妖物尸首带回,寸寸分割血染顾村,以慰高堂明镜全村老少枉死之恨,此第四大幸,在此笑过。日后愿望得成之时,便要笑得再开怀再愉快些。”
话到最后,顾长离此前拼尽全力截杀老道,眼下已经没了多少力气,反正身上已经滚了满满的泥土,干脆就一屁股大剌剌地跌坐在地,仰着头对老道说完后半截话。
白清远不动声色地掩去脸上的惊异之色,继续追问道,“假使天不遂人愿,终其一生也没有找到那妖物报仇雪恨,你该如何?”
“还能如何?”
顾长离寻来水囊咕嘟咕嘟地喝上几口,随口答道,“还能如何?若当真愿望无法实现,也肯定是我垂垂老去,日薄西山,命不久矣的时候,人死如灯灭,总不能下得地府转世投胎还能记得前世……”
话说到这,顾长离有些心虚地顿了顿——他倒真是这种异数,不过带着记忆重新醒来,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便不一定了——“那人间不就乱套了?”
白胡子老道赞许地点点头,“说得有理,再有……”
“臭老头你可别蹬鼻子上脸,哪来那么多破问题?”
被问烦了的顾长离开始发火了。
白清远眼睛一斜,对顾长离的抱怨并不以为忤。
“要是哪天你当真报仇雪恨,而且寿数还存,你又该如何?”
“什么又该如何?连那妖物是啥我都不晓得,又何须想那么长久,索性不过一句到时再说呗。”
顾长离回答地愈发有气无力了。
“哈哈哈,好一个到时再说。”
拈须长笑之后,白清远蓦地低头,眼中精光大亮,平添一份威严气度。
“最后一问——倘使有朝一日,可以习得功,法助你复仇的大好机缘摆在眼前,你又该如何?”
此话一出,便如煌煌巨钟猛然敲响,声震四野,敲得顾长离闹钟隆隆一片,混沌不明,便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有些茫然有些惊惧地看向此刻与之前和蔼判若两人,显得威严无边的年长者,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
“抓住那劳什子机缘,一飞冲天!”
“这感情好。”
顾长离话音刚落,白清远便一甩袖子,之前凝滞压抑的空气顿时一扫而空,嬉皮笑脸的老顽童模样哪有刚才的威慑力。
“择日不如撞日,乖徒弟,咱们来拜师吧!”
第53章
白衣老道见顾长离还是一副发懵,明显没回过神来的表情,心中好笑之余,还不忘装腔作势地咳嗽声,一捋自己蓄养多年的长须说道,“我本闭关修行多日,忽得一灵机,悟得自己弟子缘将至,应缘者便在附近。”
“哦。”
回过神来的顾长离对方才自己毫无魄力的反应很是不满,对老道的态度自然也就冷淡下去。
白清远见状微微一笑,“怎么,不相信我说的话?”
“从前村子里也来了个看上去很威风的‘老神仙’,会变些挺厉害的戏法,天天蹭吃蹭喝,最后还要把我们这最漂亮的姑娘二丫带走,我就不信这个邪,有天晚上趁着他蹲坑出来一个板砖砸过去,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顾长离一抹自己满是泥灰的小脸,可是这番下来倒是更像一只小花猫,他本人倒是不怎么在意,说来这段日子的经历把他的洁癖都治好了不少,抿了抿嘴唇,孩子干净清澈的眼底流露些许的怀念感伤,声音也低沉下去。
“那时候我就知道了,也许世界上真的有大人口中说的,能够飞天遁地,寿与天齐的神仙,但这和住在深山里与世隔绝,普普通通的村民是无关的,差距就像是后山里的那条深沟那么大。哪天真要有人打着这个由头上门,十有八九是个骗子,骗吃骗喝骗钱骗人。”
“指不定是你看我长得好看,要来拍花子呢?”
因为孩童身量未足,顾长离只能仰着头对白清远露出一副戒备又桀骜的挑衅模样。可惜这般姿态落入后者眼中,就只是一只可怜兮兮的泥猴子努力炸起浑身的绒毛,瞪大眼睛龇牙咧嘴,好让外人不轻视他去,十足别扭可爱。
也不见白衣老道怎么动作,只是一个简单的抬手扬袖,顾长离便觉得身上一轻,像是有什么束缚着手脚的物什猛然散去,经日劳累产生,由四肢关节不断传来的酸疼胀痛感同样随之消失。
这厢顾长离震愕于突如其来的变化,另一方白清远也为这命中和自己有弟子缘的孩童暗喝一声彩。
修为高深的真人自有一双慧眼,心境亦有所锻炼,拘于外形不究内在的情况很少发生在他们身上,虽然初见顾长离时他一副落魄可怜的模样,但白清远并没有就此小瞧了他。相反,以他的眼光看来,这小小孩童心性坚毅耐心十足,家园遭遇惨祸不颓然丧气,毅然以幼小之身为全村全族人挖坟立墓,若体质根骨不是太差,便是上佳的修真苗子。
毕竟这条与天争与地斗的道路劫难重重诱惑满满,一个人的心境素质要是无法承担,便是天纵其才也免不了身死道消或是误入歧途。
方才他只是调用了些许天地灵气卷走顾长离身上脸上惹着的尘土,顺便滋养一番孩子有些负荷过重的身体。不成想,尘埃散尽,乍见顾长离模样,便是以老道的见多识广,也不免在心底咋舌。这个再平凡不过的深山小村,竟然生养了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精致漂亮地有些不可思议的小童,比之以貌美著称,在修者界颇有名气的花草妖灵化身亦不逊色。
“这下可相信老道说的?”
看着顾长离不信邪般地把自己从上到下又打量一遍,抓着袖子里里外外地翻了又翻,白清远故意打趣道。
“一开始就没有怀疑。”
顾长离有些不自在地将头扭向一边,嘟嘟囔囔地说道。
“老头……老人家你一点也没有声音地就出现在我附近,我拿铲子砍你都近不了身,可比当初那个被我一砖头撂倒的冒牌货厉害多了,跟你学些本事也不吃亏。”
已经明白几分顾长离打的小主意,白清远不禁摇头失笑,“所以你故意摆出个例子试探,就是要做激将法,我若是假的也就罢了,若真有本事!为了让你心服口服,好处也会落在你身上,是也不是?”
自己的心思被老人一语道破,顾长离只能讪讪点头。
你就不怕我是心胸狭隘的坏人,一听你的质疑便落下什么恶毒道术让你尝尝苦头?”白清远追问。
“想是有想过……刚才老人家你说了,说是要来找个徒弟。阿爹小时候和我说过,说那城里的小孩为了以后能做大官,都要去拜一个师傅,那师傅会教他很多东西,‘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认了一个师傅就是要再认一个阿爹;我脾气倔,阿爹平日教训我,要是没道理的话我也是不肯乖乖挨打的;您老人家本事大,想教训我自然易如反掌反抗不得,可是我这心里还是怎么都不服气。阿娘说我是属驴的,这样的情况我自认学不了也学不好多大本事,自然也不想找个这样的师傅。”
“所以,你这激将法还藏了一重试探,先是看我是否有真才实学,再就是看看老道我的脾气是不是合你胃口?恁的奸滑小子,哪里还有弟子试师傅的道理?”
白清远不禁笑骂道。
“这便是小童的幸运了,不禁大难逃生,又逢一位古道热肠的老仙人愿意教我本领帮我复仇。”
试探过后,想着自己日后的生活和修行大半便要落在眼前这位慈眉善目,但肚子里明显藏了黑水的白胡子老道身上,顾长离自然不惮拿出最大的力气溜须拍马。
“臭小子还是会说些漂亮话,”白清远摆摆手截了顾长离的话头,饶有兴致地说道,“特意把自己一开始试探的心机目的解释地那么清楚,你就不怕我心存芥蒂么?”

顾长离一边不耐烦地在心中腹诽,一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一开始我与你萍水相逢,素不相识,陌生人的话再怎么试探都不为过,可是现在我想拜师学艺,您便是我传道受业解惑的恩师,又怎敢欺瞒?即使让您心生芥蒂,也比欺骗隐瞒好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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