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千年 番外篇完本——by归零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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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在孩子后背上轻轻一推,那力度不大不小,正正好让他踉跄前进了几步,险些没撞上拖家带口的另一行人。待到他稳住身体,连忙回头张望的时候,那位救了他性命的仙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咬了咬嘴唇,孩子一脸坚定地握住那枚被他珍重地放在胸口位置的玉牌,脑海里一幕幕地浮现出自己惨死的母亲和朝夕相处的村民,眼中哀痛和怒火并存。
并没有多做犹豫,从小到大还没有离开那个过小村庄的孩子攥紧双拳,瘦弱矮小的身体混入嘈杂拥挤的人群,很快便失去了痕迹。
“那小鬼倒是幸运……得了那玉牌,起码能省去百年奋斗。”
城镇外围最高的山峰之上,顾长离表情莫名地凝视着那个孩子头也不回进入城中的场景,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白发金眼,相貌妖冶的俊美男子,此时正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讲道。
“白痴。”顾长离冷笑着斜睨他一眼,“现在这战局,你以为白玉京的真传弟子还能安安稳稳地守在宗门享受最好的待遇?大争之世,最好的待遇和名望都要去拼去抢去杀去夺!如今傲立修真界之巅的几位天之骄子,哪个身下不是枕着累累的血妖尸骸,哪个不是在妖界能止小儿夜啼的恐怖魔王?”
他的记忆里逐渐浮现出一张精致俏丽又寒气逼人的面容。白玉京真传弟子之一,玄璃真人弟子,冰凝九霄风雪瑶,日前于天都峰遇袭,壮烈殉道,死前自爆灵体,拖着五位同境界的血妖共赴幽冥,震惊天下。
“那玉牌,那身份,如今不是荣耀不是资本,却像是催命符般,得了的人没几个有好下场。”
狐戾沉默半晌,显然也是深知顾长离此刻的心情不佳,像是被往事所触动,于是很知趣地转移话题,“照你方才所说,如果要记天下风云榜,必也有你一席之地。论修行速度,二十结丹,五年不见,如今已是金丹大圆满,距离元婴仅仅一步之隔,不说绝后,却也必然算是空前;论杀伐手段,声名鹊起的冷面阎罗,两年前以金丹初期修为于天绝渊设伏虎族血妖军团,屠五万,灭虎王,一战功成威扬天下……”
越是说道后面,狐戾的心底便越是发虚。他是真没有想到,初见时那个平凡落魄的凡人小孩,会出落成如今这般风光鼎盛的模样……就算预料到了,却也没想到会来得这般早,这般快。就好像多年前他的父亲曾经于他说过的那般,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二人间的差距会愈发扩大……直到一方远远配不上另一方为止。
“踩在老头尸体上换来的声名罢了,算得什么本事。”面对狐戾像是拍马屁一样的奉承话语,顾长离的表现很是平淡,他伸出手在狐戾面前招呼几下,继续说道,“闲话少说,此次南疆的血妖军的前进路线,兵营布置。”
“你又何必这般妄自菲薄。”从袖口处取出一卷被重重加固的密信,狐戾的心头相当不是滋味。
当年顾长离叛离白玉京的消息在修真界很是传扬了一阵,毕竟是白玉京有史以来第一位叛逃的真传弟子,而且还是最最严重的欺师灭祖之罪。虽然大部分修士其后很快便被两界渊告破的重磅新闻转移了注意力,但是对于真正关注此事……或者说关注顾长离的人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
引蛇出洞的计谋成效不错,青丘里的蛀虫被挖出不少,甚至连最最德高望重的大长老也难逃干系,事后余波未平。狐戾有心去寻顾长离问个究竟,又碍于族中事务无法脱身,最后还是他父亲狐谓受不了自家蠢儿子一天到晚发两次呆,一次发六个时辰的状态,大手一挥就把他踢出青丘,称道,“老爷子脑子还没发僵,用不着你这蠢货帮忙。”
虽然心里对扔下父亲一人独自处理青丘事务有所愧疚,抑制不住心头念想的他还是很快踏上了寻找顾长离的道路。
出于私心作祟,之前顾长离打算离开青丘的时候他便悄悄在其身上种了引魂香。这种香料价值连城,其作用却是乏善可陈,除了种响之人可用寻香蝶探查对方行踪外并没有他用,恰是正合了狐戾的心思——他最怕的便是日后顾长离故意躲着他走,连见面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在引魂香的帮助下,狐戾很快就找到了当初四处逃亡的顾长离。演戏要做全套,顾长离犯下如此大罪叛逃宗门,白玉京不可能不派出戒律堂清理门户,而其他有念头巴结讨好这一仙门正宗的小门小户同样也会不吝杀手。
自青丘一别后,狐戾再见顾长离已是数月之后,那时的场面几乎叫他浑身上下的鲜血在一瞬间凝结。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一袭月白道袍,风光霁月的少年浑身是伤,狼狈不堪地躲闪着数人的追杀。听着他们口中的污言秽语,都是对少年赤裸裸的不屑和鄙夷,甚至还有淫邪之辈用不怀好意地眼神直勾勾地打量,一瞬间的暴怒之后,那些男男女女俱都被他打成重伤,就在他忍不住想下杀手之时,却被长离拦了下来。
他很是惊讶地发现,仅仅是数月不见的少年的修为却有了突飞猛进……甚至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的进展,由原本的筑基中期变成心动后期,足足横跨了三四个小境界——这是寻常修士需要耗费数十甚至上百年才能够跨越的鸿沟。
那时的对话他迄今为止还记得清清楚楚。
皱着眉头撕下一截衣角包扎伤口的顾长离忽然问他,“你怎么会来?”
“我为什么不能来?不来,难道眼睁睁地看你去死么?”因为顾长离带着排斥的冷淡话语,他的语气也莫名冲了起来。
“我不会死。”沉默半晌之后,顾长离这般说道。
“可……”你明明被人围攻,还受了那么多伤。
他的辩解还未能说出口便戛然而止,只因在对面人轻轻挥了挥手后,周遭的树林里忽然发出了淡淡的盈蓝之光——这是某些阵法发动时的征兆。
“小狐狸,回青丘去吧,不要再和我有牵扯啦。”
在满天淡蓝色的荧光之中,少年撑着下巴,扭过头来朝他笑了笑。
“再来找我,会死掉的。”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呢?想起来了,他就像是个二愣子一样,抬头挺胸理直气壮,“我的修为比你高,会保护你,才不会死。”
“傻子。”因为狐戾的回答而怔愣片刻之后,顾长离忽然开始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好半天都停不下来,“有一个笨蛋和你说了差不多的话,可是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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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顾长离如是说了,接下来的日子里,狐戾还是不依不饶,死皮赖脸地跟着他跑前跑后,顺便还替他打跑了几波来找麻烦的修士。前者无奈之下,只能让他掩饰好身份,不要暴露,其余的也不再强求。
那段时间里,狐戾清楚地了解到,为何少年的修为能够有如此突飞猛进的进展。
他简直就是拼了命般,除了一些必要的日常活动外,一天上下十二时辰,几乎是有十一个时辰是放在修炼之上,日日夜夜,疲于奔命,就像是有一条无形的鞭子在他身后高高举起,随时可能落下。
这样像是透支自己寿数的修炼手段下,积累的压力和辛劳,同样埋下了隐患。
也许少年永远不会知道,在修士情绪波动最为激烈,也是心魔最容易诞生的心动末期。有一天晚上,明明正凝神打坐的他忽然蹙起眉头,茫然地睁开眼睛,口中零零散散地念叨着不成句的词语,“爸爸、妈妈、哥、回家、”诸如此类。一直隐在暗处的他见顾长离情况有异,连忙现出身来。
那是狐戾记忆中最难忘的夜晚。
在他出现之后,像是一时间被心魔所迷的少年仿佛找到了依靠般,埋入他的脖颈间,泣不成声。
一滴滴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最后滴在狐戾的脖子上,更像是一同落在他的心底。
“我想回家。”他说。
“好,回家,回家。”狐戾笨手笨脚地轻轻拍着少年的后背,安慰着。
“我回不了家。”他哭得更加厉害了。
毫无办法,手足无措的狐戾险些没跟着他一起哭出来。
“……师傅……仇……”不知道忽然想起了什么,口中喃喃念叨几句,少年蓦地止住了眼泪。
他挣脱了狐戾的怀抱,脸色再度恢复平静,继续之前的打坐修行。
仿佛之前那个在月光下脆弱哭泣的少年从来不曾出现一般。
一直以来,顾长离的表现都太过淡然,太过平静。
平静到狐戾一度忘记,这是个刚刚失去了师傅,被宗门驱逐,被修士追杀的,仅仅十几岁的孩子。
除却在心魔的诱导之下,少年从来没有在他人面前显露柔软稚嫩的内在——却也仅仅只是片刻,稍纵即逝。
因为他的意志无比坚定,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前行的道路。
要吃过多少苦,经历多少的磨难,才能让一个人拥有这样的秉性,这样的毅力?
狐戾捏紧自己的拳头,莫名地感受到心头涌起的剧烈疼痛,让人感到窒息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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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妖此次于南疆结军,声势浩大,更有数位修为远超你我的大妖,你……”狐戾眼见顾长离得了消息便要离去,不免出声提点几句。
“我自是省得,散兵游勇一个,稍微引开一下他们的注意力就是,不会愣头愣脑地跑去拼命。”
顾长离回首朝他摆了摆手,淡淡一笑。接着便从山巅之上一跃而下,几个绞纵跳跃间便已经离去。
第99章
震天动地的巨大爆炸声中,依稀夹杂着无数血妖军绝望的咆哮和怒吼,冲天的烟尘混杂着数以万计的巨石滚滚落下,埋葬了他们最后逃亡的希望。
“小子找死!!”
在顾长离的静心设计下,被天罗阵法封印住一时行动能力的出窍期狼妖屠影,睚眦欲裂地盯着山谷下方如同人间地狱般的场景。此番大军汇合乃是陛下的旨意,万万不能有所拖延,然而就是在数息之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五万精锐血妖生生损失了大半,余下的怕也是吓破了胆,能不能上战场还是两说。贻误军机的滔天大罪,便是杀了眼前这该死的金丹蝼蚁也无法挽回。
他的双手因为一刻不停地攻击禁锢自己的乌龟壳而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甚至可以隐隐看见其下森森的白骨,在这样的努力下,屠影已经感受到阵法在不断地变黯虚弱,乃至动摇崩溃。
山谷之处天灾一样的动静渐渐平息,狼妖的目光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通红血腥。
“人奴!31 本座已经记下了你的灵识,便是这次侥幸让你逃得性命,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就是钻进一挑缝里我也会把你揪出来,扒皮拆骨,抽出神魂点天灯,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魂飞魄散不得往生!你等着,你等着!!”
紧紧凝视着顾长离转身似要逃离的背影,屠影做出了最最怨毒仇恨的诅咒,接着,他便愕然地发现,对方居然在飞出一段距离后再度滞留在半空,像是在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报复。
“啊啊啊啊!!”
顾长离若是逃跑,屠影会愤恨万分,可他若是干脆站着不动,背后藏着的意味,却足以叫屠影的理智失控。
被修为足足低了自己两个大境界的人类嘲讽到这个地步,血气上脑之下,屠影彻底陷入疯狂,从内丹中取出一滴精血不顾一切地撞上摇摇欲坠的铺天大阵。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像是狗皮膏药般黏了他一炷香时分的该死阵法终于在剧烈的晃荡中粉碎破灭,失去一滴精血又受到大阵最后反扑的屠影显得有些虚弱,周身环绕的怒气杀意却愈形凛冽,“人奴,去九幽里忏悔自己对血妖一族犯下的罪孽罢!”
面对那只眨眼之间便跨越了数百米距离出现在他身前,足足有两三个自己加起来高的巨大狼爪,顾长离却像是嫌弃对方聒噪吵闹般,侧了侧脑袋,蓦然笑道,“听说哈士奇你要报复我?”
那笑容像是真正发自内心般,笑得极甜极美,却无端端叫原本胜券在握的屠影感觉到阴冷的凉意和极端的不详。
“你……”
屠影的脸上震怒的表情还未散去,便突然转为诧异震惊。他身下的地面,也就是刚刚埋葬自己带领的大半血妖军的山谷猛地传来一股即使以他如今修为都感到战栗威胁的可怕力量。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轻轻一扬手中折扇掩住自己大半面容,仅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眼眸的顾长离轻声叹息道,“被一位出窍期的前辈记恨,可是会让晚辈担心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的。”
“所以,为了晚辈日后能够好眠,还望前辈速速上路。”
话音刚落,屠影的头颅上方出现一枚小小的玉质印章,它的名字和它的作用般,相当明了——禁空符——分神以下,百米禁空,无论是自身灵力运转还是飞行法器,只要你没有达到分神期或是以上,就得乖乖落到地面上。。要是寻常时刻,这样的小把戏屠影根本就不会放在眼底,以他狼妖一族强劲的身体素质,即使从高空之中重重坠下也不过是造成不痛不痒的小伤,可偏偏就是在这个要命的节骨眼。山谷分明就要爆发出一股堪称致命的威能时,自己却只能毫无反抗地迎向它落下。
狼妖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把那枚禁空的印章毁掉,可是他又很快意识到这样涉及到规则边缘的符箓只可能是分神往上,大乘甚至渡劫期的大能才能做出,哪里是自己能够轻易毁坏的,倒不如——
目光一闪,屠影凭着肉体的力量,竟然在连空中连蹬几脚,靠着那样足以产生音爆的力度和后坐力,极不科学地向上又拔高了数十米,朝着明显就是所有事端罪魁祸首的顾长离猛扑而去。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天蚀。”
迎面而来的攻击和杀气带来的猎风微微拂动着顾长离的衣袂,他却依然不闪不避,仅是伸出一根手指,轻飘飘地往屠影所处的那片空间一点。
在后者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屠影的身体居然从内部发生了崩毁塌陷,虽然一时间暂不致命,却也再没有多余的反抗之力,只能口中狂吐鲜血,无力地向下跌落。
“有一条地脉的三阴鬼火送你上路,前辈尽管走好,黄泉道上莫回头。”
远比第一次的山谷崩塌来得剧烈可怕的轰鸣声中,山谷周围千米的区域内尽皆飘起了幽蓝色跃动火焰,将这里映照得恍如鬼蜮一般。
勉强催动远不是自己现在境界能够运用神通的顾长离受的伤比一时不慎中了天蚀的屠影还要重上几分,甚至连墨黑的头发都悄悄白了一缕。即使如此,他也不敢在自己亲手布置的绝地久待,收起禁空符后便匆匆驾云离去。
至于屠影?
受了重伤血气外泄,再跌入正值爆发期的三阴鬼火中心……待到火潮褪去后去翻翻石堆,兴许还能找出几根没烧干净的骨头,其他的部分还是不要考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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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感受到自己布下的传送阵有被人触发的迹象,狐戾还没来得及走近,光华一闪之后,便感觉一道人影脚步虚浮地朝他软软倒下。他连忙伸手扶住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的对方,另一只手驾轻就熟地往后者的手腕探去,那杂乱无序得像是一团乱麻的灵气流动当即便叫他面黑如墨。
顾长离原本一直在用自己的灵气强行压制伤势,直到回到这处除了他和狐戾二人之外再无人知晓的秘密基地时才稍稍放松了心神,缓缓将灵气散去。
“噗——”
一口鲜血顿时从他口中喷出,气息同样跟着微弱下去。
来不及担忧或是指责,狐戾当机立断地将他安置在蒲团之上,一只手按在他的后心,不断输入精纯的灵气疏导那乱七八糟,不断反噬身体的□□灵力,另一只手则是取出好几颗不同种类的丹药,不要钱一样往顾长离的嘴里按。
他的伤势实在是太严重了。先是操控天罗镇限制屠影的行动,虽然是由阵法本身担了大部分都冲击,可同样有少部分的威力落在与阵法心神相连的顾长离身上,明面上不曾表现出,实则当时便已经受了不轻的伤,五脏六腑都受了震动。再加上之后由于屠影的临死反扑不得不使出源自《阴符经》——即是他当年入门测验时从玉简中读得的那道经典——里的神通,只有短暂几息的时间,却是真正伤了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