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公子今天不开车完本——by发呆的樱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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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循的眼里泛着星河,他浅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尘埃落定’?玉九,你说的‘尘埃落定’,是秦家覆灭,还是东山尽毁?”
这一字字,江循说得认真,尽管还是脱不了那有点儿玩味的腔调,但是那弦外之音,玉邈听得明明白白。
他把江循拥得更紧了。
两只萤火虫在二人身侧追逐,一闪一闪的流光在空气中留下虚茫的银线,如同追逐着难以实现的梦境,江循任凭玉邈把自己抱紧,自己也主动把脖颈后仰,偎在了玉邈的怀中。
江循问:“今天八哥能下地了吗?”
江循问:“那几个被销去金丹的弟子呢?”
江循问:“他们能参加烟火大会吗?”
他的手指随着一个个问题缓缓下移,覆盖在了玉邈的手指上:“玉九,别说这些和我都没关系。我走了,对你们好。”
玉邈没有说话,只有呼吸声变得沉重起来,一声一声地碾在江循的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他忍住喉头的酸涩,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找着应宜声我就回来。你放心,现在没什么人能伤到我了。我……”
江循话还没说完,玉邈就猛然收拢了手臂,勒得江循腰胯生痛,连气都喘不过,他却没有挣扎,把头往后一倒,枕靠在玉邈的肩膀上,迎合着他,要他把自己抱得更紧。
玉邈贴在江循耳边,声音里含着江循以前从未听过的痛意,好似有什么难以承受的痛楚加诸在了他的身上,让他的尾音都勾着深深浅浅的喘息和低吟:“……你全忘了,是不是?”
江循忍痛露出了个笑容,他相信自己此时的笑容一定难看得不忍直视,同时也庆幸自己背对着玉邈,不必叫他看到自己这副窘相:“什么?”
玉邈的手臂把江循的骨节箍出了声声喑哑的低鸣:“当初在朱墟里,你说你将来要做秦氏家主,玉秦两家从此永世修好。”
江循的身体陡然一僵。
他记得的,那个时候,玉邈说,他不想做玉氏家主,想要做游仙。
但是,那时候的自己,在所有人的眼中,是唯一有资格继承秦氏的秦大公子,自己不可能随他去做游仙,而且,玉邈也是玉家这一辈中灵根最强悍之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玉氏家主,因此,江循并未把这件事往心里去,权当是玉邈的说笑。
他从没有想过,玉邈是真的想当游仙。
现如今,自己不可能再成为秦氏家主,去履行自己与他当年的承诺,但玉氏家主的责任却尽数加诸在他身上,层层叠叠的枷锁把他困守在了东山。
他若是挂印随自己而去,弃整个东山于不顾,那是不忠不义。
他若是一心维护自己,不顾父兄弟子,拉着整个东山与秦氏对立,那是不孝不仁。
两人都沉默了半晌后,江循咳嗽一声,想打个哈哈,好缓和下这叫人窒息的氛围:“当时和你作约的是秦牧。我是江循,当然做不得数。”
没想到,玉邈的声音陡然提高:“我知道你是江循!自从知道后,我问过自己多少次,我当初为什么没有带你回家?在红枫村的时候我就该带你回来,现在你却让我放你走?你想都不要想。”
这句话几乎是直直击打到了江循的心脏上,让他四肢放软,声音也低了下来:“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这些日子,江循颠来倒去地想了许久,始终寻不到一个万全之策。秦氏咄咄逼人,玉邈能下狠心灭了一整个秦氏宗族,从根上斩绝麻烦?还是隐忍不发,一切以寻找到应宜声为先?
前者,会把玉氏推至绝境,两个世家争斗,以至一家覆灭,那与魔道又有何区别?
后者?太慢了,玉家受不起这样的损失,若是搭进几条玉家子弟的性命去,那算谁的?是江循的,还是玉邈这个家主的?
他多希望玉邈能给他一个万全的答案。
很快,他听到玉邈沉声道:“……封印你的灵力。”
江循心口狠狠一缩,原本紧握住玉邈的手缓缓松开了。
玉邈还未能察觉江循的变化。这一月以来,他一直在为此事奔忙,精神已经紧绷到有些失敏了。
现如今秦氏对江循死缠烂打,一方面是因为他背负了杀秦牧的冤名,一方面是因为他那众目共睹的恐怖灵力让人忌惮。当年秦牧之死疑点重重,若是以此作为讨伐江循的理由恐难服众,因此秦氏所能打出的冠冕堂皇的旗号,就是剿灭妖邪,正本清源。
所以,封印江循的力量,是釜底抽薪之策。这样一来,既能让秦氏没有充足的理由继续讨伐江循,也能使那些望风而动的魔道偃旗息鼓。
而且,就在一月前玉逄受伤那天,在江循躲在树上不肯下山时,玉邈在明照殿前跪了半日,只为求玉中源寻到一个仙家妙法,能给秦牧的精魂一个肉身,让他能够出面说明当日情况,也能借机让他脱离江循的身体,以后少打扰江循与他的私密之事。
若是能还秦牧肉身,并封印江循的力量,从此之后,江循便能安安稳稳待在玉氏,一生再无风险。
玉邈附在江循耳边,低声道:“江循,我不想做了这个家主还护不住你。若是那样,我当这个家主又有何意义?”
江循低下头来,眉眼微弯,语带笑意:“……怎么没有意义啊。把东山打理好,好好等我回来。我们再一同看夜景,可好?”
玉邈闻言一怔,刚想说些什么,身子就控制不住地朝下矮了下去。
江循的左手手掌上方耀动着煌煌的精纯灵力,四周被这灵力映照得通明如昼,就像是昔日朱墟,江循令百兽参拜时所使用的灵力一样,光如流水一样轻缓地覆盖在人身上,却有泰山之钧,摄人心魄。
玉邈环住江循的手臂肌肉线条分明绷起,手腕上更是青脉暴起,双膝被那凌厉的威压逼得瑟瑟作抖。他竭力抵抗着这般恐怖的灵压,音调都因此颤抖起来:“江循!……唔!……”
光芒把两个人覆盖起来,在暗夜中,这两人像是两只纠缠在一起的萤火虫,要在白昼来临前抵死缠绵。
但在一夕狂欢后,其中一只极力地想要飞去另一只的萤火光芒照不到的地方。
江循低下头,唇角勾起一个动人的弧度,他连身都没有回,只伸出手,把玉邈硬撑着想要拔出鞘外的广乘坚定而温柔地推回了原处。
他的语调轻缓而认真:“现在不要阻止我。玉九。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沙堡倾颓,也只需一点点的推力,随着江循这一推,玉邈的身体再也受不住这般慑人的灵压,颤抖的双膝重重砸在了听涛道上的青石板上,以他两膝为圆心的石板裂出了一大片细小的纹路。
玉邈还想挣扎着抓住江循,手腕却被江循一把制住,他俯下身来,毫不犹豫地捧起玉邈的脸,凶猛地唇对唇吻了上来。
柔软饱满的口感在上下唇间辗转变换,淡淡的沉香气在鼻腔间流转,那迷人的弹性惹人眷恋忘返。江循用舌轻轻勾住了玉邈的舌头,谨慎而又庄重地碰触,仿佛在用津津甜液缔结永世的契约。
一吻终了,江循用鼻尖戳了戳玉邈,笑道:“看到没有,现在已经没什么人能欺负到我了。好好的,保重自己,等我回来。该对你说的,我已经写在信里了。”
又极快地吮了一口那温润的唇,江循干脆利落地放开了玉邈,拾起落在地上的包袱,转身大步而下。
玉邈想要起身,那千钧的重量还压在他的膝盖上,令他双腿如灌铁石。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了:“江循!你给我站住!”
前面的江循脚步一顿,立马蹿得比兔子还快,三两下就没了影踪。
怕玉邈打击报复,再加上林间漆黑无光,江循走得格外快,好在不远处还有阵阵烟火爆鸣的噪响,好歹抵消了些听涛道上风音蝉声的恐怖感。
可在走到那日与玉邈交好厮磨的地方时,江循还是忍不住驻了足。
就是这一个停顿的功夫……
——啾——
一声清脆且古怪的焰火升空声在江循身后响起,拖得比他之前听到的任何一声烟火声都要漫长。江循下意识回头看去,但见那层层林叶被风排开,一道璀璨金光犹如火龙舞于九天,飞旋勾勒出数道纵横交错的光弧。
江循愣住了。
……那光芒在如水的夜空间绘成了几个字。
生辰吉乐。
在现代,江循有自己的生日,来到这里后,他过的是秦牧的生辰,因此他彻底忘掉了,江循自己的生辰正是在今天,六月初一。
……这是……玉邈说要送给自己的礼物?
构成焰火金字落笔的火星纷纷坠落,宛如流星,逐渐消失,但那纵横的光弧径直映到了江循的视网膜里,刺得他眼睛里不受控地漾起了一圈生理性泪水,在天空中的光芒尽数散去后,只有那金字横平竖直地烫在江循的瞳孔中,熠熠生光。
他再无犹豫,转身踏入夜色,与夜融为一体。
半个时辰后,在距离东山百里开外的一个无名小镇的客栈里,一个跑得急促的客人砸开了门,黑纱覆面,头戴斗笠,脸都看不分明。
困倦的小跑堂勉强支撑着眼皮:“客官,咱们打烊了。”
在小跑堂看不到的地方,来人掌心微光萦绕,只消片刻,当啷一声,一锭银子便丢在了柜台上。
银子的光芒立即刺激得小跑堂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把搭在脖子上吸汗的手巾把儿一甩:“得!上房一间!客官,取您的文牒来,我为您登记造册!”
来人开始翻动自己的包袱皮。
眼见着来人一副江湖中人打扮,进客栈许久仍是气喘吁吁,又出手阔绰,行为举止与普通人格外不同,小跑堂也不由得生了几分好奇,压低声音打听道:“客官,您赶路这般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莫不是在躲什么人吧?”
☆、第80章 渔阳夜乱
渔阳山的夜寂然无声,连声蝉鸣也欠奉。燥郁的空气里弥漫着尘土钢炼的气息,窒闷的热气儿直往人的喉咙口熏去,吸干人喉腔里的最后一丝湿润,呼吸一声,如饮铁砂。
秦秋在这样窒闷的空气中惊醒过来,眼前是浩瀚的书山册海,没有梦里的血火交加。
她松了一口气,才觉察到嗓子干渴。
她拿过身旁的玉壶,倒了一杯水,可嘴唇刚刚碰触到那玉杯侧面时,她的眼神就落在了一本书册上,再也挪不开了。
一株带着夜露的祝枝在书页间静静地盛放,饱满的露水在细小的花瓣上垂坠着,将滴未滴,新鲜的木枝香气温和地透入人的肺腑之间,秦秋喉头一哽,抵在唇边的杯子无意识地一倾,顿时烫得秦秋差点儿连杯带水都给丢了。
水还是烫的,是用花间露提取而出,弥漫着一股蜂蜜的甜香气。
这曾是秦秋最喜欢的口味,但自从晚春茶会后,她再也没办法对精致的饮食提起半分兴趣。新来的伺候她的侍女更是不知她的口味,她也无心告知侍女,就这样得过且过了。
秦秋放下杯子,手指微微颤着探向那蓝色小花的花蕊,仿佛要确证它是否存在一样。
她的指尖触到了那冰凉的花露,一弧露水渗入她的指甲中,慢慢透进她的心底,秦秋梦游似的将那枝祝枝慢慢抽出,却有一个盒形物体当啷一声从书堆上方掉下,在桌上滴溜溜打起转来。
那是一盒艳色的口脂,银盒精致得紧,上头描摹着细细的纹路,中央镶嵌着一颗宝钻,一看就是上佳的成色。
秦秋再无犹豫,霍然起身,朝外跑去。
坐在她门口打瞌睡的小侍女被陡然响起的推门声惊醒,她迷糊着睁开眼,却只来得及捕捉到秦秋在月亮门处一闪而逝的衣袂。
小侍女大惊,爬起身就追:“小姐!小姐你去哪儿?!”
秦秋一言不发,脚下的木屐匆促地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啪喀啪喀的响声。她惶急地沿着一条曲曲弯弯的长街跑下去,踉踉跄跄,来回张望。
她多希望一扭头就看到那个熟悉的摇扇的人影。
即使她根本不知道见到他之后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她也想即刻见到他。
秦秋从来不信江循会杀哥哥,当年枫林之事她已经全然不记得,但她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相信。
——这些年来的温柔相待,还有昔日三人打打闹闹的交情,都让秦秋相信,那个就算被残忍虐待了三月还能恢复爱笑本性的人,那个趁着夜半悄悄往他们的枕下塞礼物的人,那个每次出行都会给自己带来各色小玩意儿的循哥,绝不可能对哥哥下手。
寂然的长街上,秦秋像是被什么奇异的力量吸引着,竭力朝着一个方向奔跑。
没有呼喊,没有哭泣,她怕引来不该引来的人,她觉得自己不用发出任何声音就能找到江循。
在这条长街上,三个孩子曾经你追我赶,但现如今只剩下了秦秋一人。
在其间穿梭,秦秋像是穿越了一整个光阴。
倏然间,秦秋抬头,就在不远处,火光烛天,将天际晕染成得赤红一片,几道火星被一条翻卷的火舌舐上天空,飘飘飞飞,仿佛指路的北斗星。
秦秋隐隐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呼喝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刑房,是刑房!
冲到长街的尽头,再拐过两个弯道,那燃烧着的房屋便彻底映入了秦秋的眼帘,它变成了一只沸腾的鼎镬,将恐怖的热浪一层层向外推去,即使百米开外的秦秋,白色寝衣的前胸也被映照得红光烈烈。
刑房的四面倒着十数个秦氏弟子,而一道黑色的剪影,于漫漫火光中走出,一身玄衣和着被随意挽起的长发,被热风刮得逆飞而起。烈火光影,将他手中的阴阳轮廓勾画得格外明晰。
秦秋痴痴地看着那道身影,一步步迎面走了过去。
那身影路过一个秦氏弟子身侧时,那被灵压压制得动弹不得的人想抬起手来抓住他的袍角,黑影微微侧过头来,只消一眼,那人身下的地面竟然塌陷了一片下去,他受此重压,一张脸埋在碎裂的砖石间,就这么昏迷了过去。
秦秋痴痴地望着江循,精致的木屐在地上踏出笃笃笃的清脆响声。
江循周身的灵压没有针对秦秋,她是那样顺畅地与他相向着一路走近,直到一头栽到他的怀里。
秦秋听到自己喃喃道:“循哥……哥哥,带我走。我不想待在这里。”
江循的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秦秋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哔啵的燃烧声和刑室的倾颓声被隔绝在外,她唯一能听到的,是江循温柔的腔调:“不行。循哥有重要又很危险的事情要去做,不能带你一起。”
秦秋抬起脸来,泪眼中满是迷茫:“循哥,我太累了。”
江循摩挲着她柔软的发,温柔的话透过他紧拢的五指隐约传进来,竟有种魅惑人心的力量:“那就睡吧,秋妹,睡着了就好。等睡醒了,循哥就回来了,说不定还能带着阿牧一起回来。”
秦秋一阵恍然,她觉得这话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听过,但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
她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江循的灵力光芒笼罩起来了。她的眼皮被那令人昏昏欲睡的灵力场压得不住下沉,但她还是勉强支撑着,哑声道:“哥哥……还能回来吗?”
江循粲然一笑,那笑配合着背景的漫天流火,仍带着朗月入怀的疏狂意味:“当然。到那时秋妹就不用这般辛苦了。”
……只要神魂归位,恢复了衔蝉奴的神兽之身,江循就能给秦牧一个肉身,补全他遗失的魂魄,令他再世为人。
秦秋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但还是极力勾起了一个漂亮的笑颜:“那秋妹……等循哥回来……”
这句话过后,她便丧失了意识。
江循扶着她,单手把自己的外袍除下,垫在秦秋身下,让她在地上躺好,静静地凝视了半天她的睡颜,直到听到一大片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才安然立起身来,朝向那脚步声的来处,坦然走去。
阿牧回望着地上昏睡的秦秋,有点不舍,但更多的还是不安:“小循,不是要去找应宜声吗?”
江循大步向前走去,手掌间耀起澎湃的金光:“不急,让我先来这儿出出气。反正也不烧明照殿不砸渔阳山门,让我烧个刑房总没问题吧?”
阿牧:“没问题是没问题,可是……可是打草惊蛇……Σ(°△°|||)︴”
江循收起了伤感的表情,嘴角微勾,露出了个有点儿浪荡的笑:“要的就是打草惊蛇啊我的小宝贝儿。我离了玉家,总得通知你们家一声吧?不然你爹要是还天天跑东山去找茬,我逃出来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