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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公子今天不开车完本——by发呆的樱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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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宜声特别自然地在他身侧坐下:“叫我师兄。”
谢回音的背肌绷得紧紧的,盯着自己湿漉漉的膝头,觉得自己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潮气,不由得生了几分沮丧。
在冰泉洞里,他也隐隐绰绰地有过这样的感觉:尽管应宜声是囚犯,在他面前,谢回音总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他把头埋得很低:“师兄,明日便是门主的继任典仪了。您该早睡的……”
狂暴的风雨将应宜声未梳的长发掀起,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的唇角勾起一道暧昧媚然的笑意,亲切地问:“小师弟,你相信有神灵吗?”
谢回音“啊”了一声。
他想到了宫纨。
这几日应宜声太过安分,没有出门走动,她不知应宜声状况如何,心中生焦,就常向自己打探情况,自己又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能告知她,只能笼统地告诉她,门主很好,诸事安稳,请师姐不要记挂。
每次她靠近自己时,谢回音都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檀香气。
她应该是去了宫氏祭祀殿,那个名为薄子墟的地方,日日求神佛,保佑应宜声无恙安好。
他笨拙地抓抓头发,答:“定是有的。只是……从未得见……”
应宜声笑:“当然是有。只是神灵太忙,没空满足人的心愿。……小师弟,如果你有什么心愿,而只有神才能帮你实现这个心愿,你会怎么办?”
谢回音认真想一想:“……我没有什么心愿。”
的确如此,他父母早亡,无一依靠,自己像是颗飘摇的草籽,现如今找到了一个踏实稳固的落脚处,他还有什么更多要求的东西吗?
才想到这里,他就被应宜声一巴掌拍上了后脑,,他摸着后脑勺,怪不好意思地笑,仿佛自己没能给应宜声一个像样的答案,是件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样。
望着那密密如梭的巨大雨滴在地上打出一个个巨大的浮泡,又看那浮泡四分五裂,应宜声微笑着喃喃自语:“……若是我,我不会去求神。我会把神抓过来,让他帮我完成心愿。”
说着,他的手掌心浮出了一片氤氲的光膜,那跃动四散的光芒中滚滚而出的仙灵之气,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让谢回音生生打了个寒噤。
他问:“师兄,这是什么?”
应宜声活动了一番手指,笑道:“这是我和神谈判的筹码。”
……谢回音听不懂。
他只知道,要是再放任应宜声在雨中,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影响到了第二天的祭礼,那便是他这个近侍的错了。
把应宜声拉回屋中,谢回音热热地烫了一壶酒,送到了他的床榻前。
半月相处下来,谢回音知道,应宜声不爱饮水,以酒代水是常有的事情,他满斟了一杯,跪呈给应宜声。
应宜声俯身看去,清冽的酒液上跳动着一朵煞白的浮光,他对着小小杯中自己的倒影露出了温存的笑颜:“……宜歌,时间到了。”
第二日本是由天命官测出的良辰吉日,谁想一早便从山下传来了噩耗。
……囚在冰泉洞中的犯人和临时调拨去看守冰泉洞的弟子,一夕之间,尽皆死去。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谢回音正在服侍应宜声换衣,甫一听到这惊天之事,谢回音差点儿把手里的锦盒摔到地上去。
应宜声却半分不在意,从他手中接过锦盒,取出一只玉蝉,扶在自己鬓间,笑道:“小师弟,帮我看看,可端正?”
来报信的弟子双腿打战,仿佛是还沉浸在那可怖的血景之中,继续回禀道:“应门主,那……那情景着实吓人,那些冰蚕突然像是发了狂一样,把人都吃空了……只剩下一层透明的皮贴着骨头……冰蚕也都死了……”
应宜声沉吟了一会儿,扭头对谢回音笑道:“这么说起来,你运气挺好的。”
一向出没稳定的冰蚕怎么会突然失控?
如果不是因为失去了某些约束它的力量……它们怎么会失控?
这些日子里从冰泉洞里出来的,仅有应宜声一人……
种种蛛丝马迹综合在一起,让谢回音出了一身冷汗,待那来报信的弟子退下,他才压低声音局促道:“师兄……?”
应宜声却不理会他的惊惶,侧首问:“什么时辰了?”
距离典仪开始只有半个时辰,谢回音毕竟是没有正式身份,自然无权参与,应宜声站起身来,垂首对着铜镜露出了一个温和的浅笑:“……我应宜声不爱欠人人情,现如今可不欠你些什么了。”
他迈步走向门外,徒留谢回音一人呆立原地,茫然无措。
……他明白应宜声在说什么。
那夜,他以绵薄之力,替应宜声分担了一些冰蚕,因此,应宜声将他带出,是为还那日的滴水恩情?
所以……师兄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一时间,谢回音身上时而寒时而热,热汗滋滋地从后背冒出,而应宜声没有管他,一路向门外走去。
直到还差一步跨出门槛时,他偏过头来,对谢回音道:“礼乐烦扰嘈杂,不必细听。”
应宜声既如此说,谢回音索性封闭了自己的五感六识,只乖乖在无雨阁内等候。
等,一直等,等过了午时,等到日晷的指针向午后偏去,在寂静无声中熬过了数个黑暗的钟头,一分分数着时间的谢回音像被置身在一把小火之上慢慢烘烤的青蛙,随着渐升的温度愈加不安起来。
终于,他无法忍耐,解了自己视力的封印,摸出了门去。
悟仙山为一山脉,四座山峰拱卫着主峰,主峰自然是宫家所居之所,凡有重大集会,众门门主弟子便在主峰汇聚,平时则各据一个峰头,各自忙碌,互不相扰。
而今日的“宫徵”,格外不同。
这点不同,在谢回音踏出无雨阁大门时便发现了。
昨夜的暴雨过后,大批大批的蚯蚓拱出泥土,而现在,地面上满是蚯蚓尸体,一窝一窝,像是毫无生命力的绳线。
谢回音奔走在寂然无声的宫徵山上,跌跌撞撞,环顾四下,却发现不了一个有生命的东西。
所有的高级弟子均去观礼台看新任门主的继位典仪,连那些洒扫的也不例外,但已是午后时分,却半个人影都没有回来。
小厨房里锅灶冷清,阶前树叶纷落。
无人蒸煮,无人打扫,无人归来。
本来典仪最多一个时辰便能结束的……
谢回音根本认不得路,自从从谷底来到山上,他就没有出来走动过,因而他就像一只无主不识路的孤魂,只能徒劳地张望、发呆,然后奔走。
……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这个念头仍在煎熬着他,催逼着他,去找到应宜声,找到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唯一的依靠,这样的急切,甚至让他忘记了解开自己的其余四感。
单凭着一双眼睛,谢回音于一片寂然无声的绝静中,找到了观礼台。
……人,台上台下都是人,但很好区分。
在这里,只有倒着的人和站着的人。
倒着的,何止成千上万,个个目眦尽裂,透明的液体从他们的孔窍中流出,凝固,结成了眼泪似的痂。他们仿佛在思悼着些什么,因此流下菩提泪、凤凰血,郁结在面部。
细看之下才能辨认出,他们眼中流出的不是泪水,而是澄澈透明的脑髓。
太多的尸体了,太多,以至于谢回音迅速地麻木了,他看向了那还站着的三个人。
这些人他都曾见过的,应宜声,宫纨,与林正心。
宫纨被应宜声挟持在手,她的额心被应宜声用修长美观的手指抵紧,而二人的对面,则跪着唇角流血的林正心。他望向应宜声的目光僵硬如死,口中念念有词。
这个时候谢回音才发现自己的愚蠢,解了其余的四感,想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然而,比声音先至的,是扑?4 堑乃劳銎ⅰ?br /> 被这扑鼻的气息猛然冲击,使得谢回音一声声干呕起来,声音响亮异常。
但除了应宜声外,根本没有人意识到他的存在。
应宜声那双漂亮的眸子朝发出响动的地方微妙地一转,旋即便收了回来,俯视着地上的正心,媚笑道:“师兄,你在怕什么?我说过今日不会取你性命,怎么,你不信吗?”
只看表情就能发现林正心并不信他,他畏缩在地上,战栗道:“应宜声,你……你疯了!你杀了这么多师兄弟,不能再造杀孽了!师父不会放过你的!”
应宜声笑出了声:“师兄,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都说了,你的性命,我要师父亲手交给我。这些师兄弟,是我应宜声送给师父的见面礼,以后还会有更多呢。”
他怀里的宫纨挣扎了一下,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
她的声音就像是口中被填塞了一团烧红的铁砂:“声哥……放了师哥啊……是我硬要拖他来参加典仪的……你们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宫纨从不知应宜歌之死的真相,她以为那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应宜声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勾画过她的颈侧,贴附在她耳边,低声诱哄道:“师妹,乖,我同正心师兄之间没有丝毫误会。”
林正心恨得咬紧了牙齿。
此人竟不知修习了什么道法,强悍至此地步!
只借着在典仪上演奏一曲的机会,他竟然奏了宫氏被严令封禁的古谱《毁天乐》,待到自己第一个反应过来,帮阿纨师妹封印五感后,那些弟子却已经是乐音入心、回天乏术。
林正心心知应宜声恨毒了自己,今日断不会轻易纵自己离去,索性破罐子破摔,捂着已经断裂的数根肋骨,咽下口中泛上的血腥,作正义凛然状怒道:“应宜声,你背着师父修习魔道,屠杀同门,简直是正道之耻!应宜歌分明就是被妖道所害,失足坠崖,你却非要将这老大的罪名栽在我头上!好,我认!!我认便是!只要你肯放过阿纨师妹,我任你处置便是!”
像是听到了什么偌大的笑话,应宜声嗤嗤地乐出声来:“正心师兄,你都不听我说话啊,我说,有朝一日,我要师父把你这个爱徒亲手交到我手中,任我宰割。现在你怎么能死呢?但是……”
眼见应宜声整肃了面容,耳听着转折的“但是”二字,刚刚燃起了些希望的林正心的心,又像是断翅的鸟一样直堕而下。
应宜声有意将声音拖得很长,直到林正心刚刚挺直的腰板止不住瑟瑟发抖起来,他才轻轻一笑,道:“但是,正心师兄,你需得回答我一个问题才能离开。”
他低下头,看向了怀里怕得咬紧嘴唇的宫纨,目光痴迷着在她身上流连,但是,他却隔着这具肉囊,看到了另一个微笑的羞涩的小人儿。
那个小人儿会动,会笑,会叫他哥哥,会扑在他怀里,讨要一颗栗子酥。
应宜声扬起了唇角,问林正心:“……你知道,心碎是什么声音吗?”
林正心以为是什么难题,乍一听之下他全无头绪,只愣愣地盯着应宜声发呆。
应宜声笑眯了眼睛,捏住宫纨的头骨,手掌逐渐加力。
宫纨猝不及防,被捏得眼白翻起,琼口微张,喉间发出了意味不明的悲鸣,但习惯了听音辨人的宫氏弟子,都能听出她在唤些什么。
她在说,声哥,求求你。
谁也不知道宫纨想求什么了。
一声清脆的头骨炸裂声,在应宜声的掌下响起。
林正心呆愣住了,半晌后,他双手撑地,状似疯癫地大嚎大叫起来,猪狗似的四蹄伏地,手脚并用地朝宫纨软软委顿在地的尸身爬去。
☆、第91章 丁香馄饨(七)
谢回音所见的,成为了以后被称为“宫徵逆案”的终场一幕。
这般惨景,足够令人意志全消,谢回音软倒在地,筋酥骨软,竟连半分力气都没了,眼见着林正心伤痛欲绝昏厥过去,他的脑海中也似有蜂巢炸裂,眼前一黑一白地闪着诡影,就连应宜声走回他身边,拨开他凌乱的头发,捧起他的脸时,谢回音也仍在梦游中一般,呆呆地看向他,既不躲也不闪。
他模糊地想着,躲也没用。
应宜声双手托着他的脸,细细审视了一番后,问道:“跑来这里作甚?”
谢回音小小的喉结在一层薄薄的皮肤下艰难地滚动,他想说点儿什么,问点儿什么,可他怕。
他怕问出口来,自己也会成为这无数横尸中的其中一具。
他怕应宜声捏碎自己的头骨。
他怕自己是送上门来的刀俎之鱼,应宜声本来也许会忘记自己这条漏网之鱼的,自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一定会被灭口……
就这么后知后觉地怕着,浑身瘫软的谢回音被应宜声拖着后领,一步步带下了悟仙山。
等到谢回音恢复行动能力,二人已身处距离悟仙山百里之遥的烂柯山上了。应宜声在一所被遗弃的山腰茅草房边伫立片刻,放开了提住谢回音后领的手,踹了他一脚:“还不快去给我打口酒喝。”
谢回音急忙连滚带爬地操控着还不能尽如他心意的手脚,下了山,去附近的烂柯镇中弄酒。
他虽然糊涂,但冰泉洞之人全死,冰蚕集体暴走之事委实太过惨烈,不由得不让他多想,想这半年来应宜声永远比旁人身上多一倍的冰蚕,想他那满是希望的笑,想他昨夜手心托出的光球,想他那关于神灵的论点……
……可他依旧想不出,应宜声为何会在谈笑间灭去自家一个门的弟子,也想不通,既然应宜声和林正心有仇,为何要报复自己的师父。
他只隐隐约约地觉得,应宜声此举,完全断送了他的安稳人生。
作为唯一一个在宫徵山上活下来的弟子,自己不可能再留在那里。在旁人眼中,自己被应宜声带出冰泉洞,从一个低等弟子一跃成为应宜声的近侍,定是受应宜声抬爱和另眼相待的,也自然会被视为应宜声的同党。
但是……应宜声明明可以杀掉自己,也算是一了百了,彻底斩断羁绊,又为何要带自己离开?
谢回音有个好处,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会多想,徒增苦恼。
他在悟仙山上根本没有一个像样的好友,对他们的死,谢回音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因此,对他们的死的怜悯,和面对应宜声的恐惧相比,他总觉得后者在自己的情绪中占了大半。
他用自己的玉蝉,与烂柯镇的一个酒肆换了半年份的黄酒,如果应宜声想喝,半年间可以随到随取。
捧着一壶烫好的酒回了山间茅草屋,迎接他的是焕然一新的屋宇和锃光瓦亮的窗几。
在他下山的短短小半个时辰内,应宜声竟把这里重建翻新了一遍。
谢回音怔愣了数秒,才捧起酒壶,闷闷地走入屋内。
应宜声斜靠在一方软褥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谢回音,谢回音就如同在无雨阁里伺候应宜声一样,小步行至床前,跪下奉酒:“师兄,这个地方的酒,肯定是不如悟仙山上……”
还未等说完,谢回音便觉得手心一轻,应宜声接过了他的酒壶,笑道:“小师弟,你怎么不跑呢?”
谢回音实话实说:“……我不知道要跑去哪里。”他顿了顿,还是壮着胆气,用低弱近乎不可闻的声音询问,“……师兄,为何带我出来?”
应宜声斜躺在床榻上,闻言,唇角勾起了一缕浅笑,他洁白莹润的脚趾轻轻内合,将床单夹起几丝皱褶后,放肆地抬脚,把脚搁在了谢回音的头顶。
谢回音的身子被压得一颤,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把眼睛往上溜了一下,便看到了那修长圆润的小腿轮廓,凹陷的膝窝和一抹更深的雪白。
他不敢再看,怯怯地顿首,任他踩踏。
他听到应宜声含着笑意的声音:“本来把人情还完了,你死不死都无所谓。但想想,还欠你几碗水的恩,就带你出来玩玩咯。”
说是玩玩,应宜声竟没有食言。
二人就在这烂柯山上住了下来,谢回音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做点儿什么,只按例做饭、洒扫、给应宜声洗衣浣衫,明明这些对于现在的应宜声来说只挥一挥手就能完成,他还是把这些交给了谢回音,似乎是特意为他找来的活计,好让他不要显得那般多余。
谢回音很怕宫氏的追杀,可在这深山老林中,他的担心仿佛都是无关紧要的,外界的战火没有一次烧到烂柯山来,他的日子过得平顺已极。
不过,有时他会梦到那观礼台上下横陈的尸山,夜半惊醒时,谢回音攥紧被角,觉得那过去在宫氏的一年学徒生涯,仿佛是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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