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哥 番外篇完本——by初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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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调查组组长的意思,这三起命案的背后都有一个我们挨不着的势力,调查组、省厅都不过是傀儡。”乔羿话锋一转,“我前阵子比较闲,成天琢磨这件事,越想越多,越想越深,就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
“你还记得骆燏是怎么死的吗?”
沈寻眼角一张,手腕抖了一下,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眼神深不见底,“骆燏?”
这是一个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的名字。
两人同年,骆燏年长他两个月,与他同时穿上警服,一同进入刑侦队。
骆燏很优秀,身材高大,长相出众,为人风趣,很会照顾人,但时不时会开一些不伤大雅的玩笑,捉弄捉弄他和乔羿。
早在念高中时,沈寻就摸清了自己的性向,大学时有过对象,但实习时因为异地而分手。
第一次见到骆燏时,他心脏就颤了一下。
这个身高与他不相上下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手臂上挂着串串汗珠,单手捋开被风吹乱的额发,冲他笑道:“哥们儿,你也来报到?”
骆燏毕业于一所稍次的警校,但个人能力却极好。两人时常切磋,沈寻隐隐能感觉到,骆燏似乎总是不尽全力,明明有十分力,却云淡风轻地使出七分,输了会坐在地上耍赖,眸底是明亮得让人失神的光。
沈寻那时刚刚工作,虽然极力掩饰自己的家世,身上却仍有纨绔子弟的脾性。
比如看上一个人,就会霸道地想要占为己有。
他追过骆燏,而且并不低调,送卡送名牌这种事没少干,但骆燏总是笑呵呵地还给他,用赏心悦目的笑容说出扎心的话——寻仔,你燏哥是直男,这辈子咱俩注定只能当好兄弟了,下辈子你争取变成女孩儿吧,我马上跪在地上求你嫁给我。
他每次掏心掏肺的表白,最后都会演变成一场斗殴。
骆燏打人手挺重,揍他时却似乎老是全力出手,一分力收尾。
他就没被打痛过,所以吃不了教训长不了记性,明知骆燏喜欢姑娘,还一意孤行觉得自己能创造掰弯直男的奇迹。
他甚至想过,如果骆燏没有那么年轻就离开,自己会不会已经得手了?
但骆燏没有给他继续追下去的机会。
最后一次见到骆燏是一个大雨倾盆的下午,他和乔羿准时下班,骆燏却因为要参加联合行动而留在刑侦队待命。
那次缉/毒行动中,刑侦队共有6人被点名征调,骆燏是最年轻的一员。
因为这事,骆燏跟他得瑟了好几回,说什么“燏哥就要升上去了,以后当了刑侦队长一定罩你”。
他虽喜欢骆燏,工作上却一向与骆燏竞争得厉害,自然不服气,那天被骆燏惹烦了,离开时招呼都没打一个。
“再见”没有说出口,想要再见的人就再也见不到了。
骆燏被送回来时已经没了呼吸,身上有十几个弹孔,浑身血污,眼睛都没合上。
他跪在地上抱着骆燏的身子,几近竭斯底里。
近30年的人生中,那是他唯一一次失态。
那次行动以牺牲1名警察、2名武/警的代价,打掉了一个大型贩/毒/窝点。
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乔羿正是从那时候起,以追他为名义逗他,撩他,陪他走过突如其来的低谷。
回忆戛然而止,他看着乔羿,用一种极沉的声音道:“被毒……”
“犯”字哽在喉咙里,他瞳孔一收,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你也意识到了吧?”乔羿双手平放在桌沿上,表情有种自嘲的严肃,“当年我们都还太年轻,骆燏出事后,你我只顾着悲痛,根本没有往深处想。这些年慢慢淡了,操心的事又多,更没工夫细想。”
乔羿顿了顿,又道:“如果不是这回的案子,不是白舸跟我提到‘水太深’,省厅只是某种势力的工具,我压根儿不会想那么多,更不会再次想到骆燏为什么会牺牲。”
沈寻十指交叠,目光冷得像黑暗中终年不融的冰,半晌才道:“有人故意要害他。”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对,有人想害他。”乔羿眸光如炬,“而且是借着毒/贩的子弹,将我们蒙在鼓里。”
沈寻站起身来,走至办公桌边,拿起那个扣着的木质相框,凝视多时,才开口道:“他参与过那起案子的前期侦破,当时征调令下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上面将他调入行动组,是看中了他的能力,没想到……”
“没想到是想要他的命。”乔羿手指收紧,“这事不想也就算了,一想就会忍不住越想越深。骆燏离开时还没满24岁,就算再优秀,也不过是一个资历尚浅的新人刑警,缉/毒这种事怎么会落到他头上?”
沈寻放下相框,神色凝重,“要么他手上有某个人物的把柄,要么别人以为他有某个人物的把柄。要置他于死地,然后用‘烈士’的荣誉堵住所有人的嘴。”
“你认为这事和最近的三起案子有没关系?”乔羿问,“背后的主使者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不一定。”沈寻摇头,在办公桌前踱了几个来回,突然停下,双手撑在桌沿上,“乔儿。”
乔羿抬起头,“嗯?”
“这事你跟其他人说过没?”
“没有。”
“谁也别说,也别再跟你师兄打听。”
乔羿眉头动了动,“你的意思是这事就这么放着?”
沈寻并不表态,只说:“我心里有数。”
乔羿愣了几秒,“嚯”地站起来,眼中难得浮上一层怒意,直视沈寻道:“骆燏是咱们兄弟!”
沈寻无动于衷,“嗯。”
“你嗯什么?”乔羿绕了过来,在他肩头推了一把,“当初我俩谁也没想到他牺牲背后的猫腻,现在想到了,你打算就这么敷衍过去?”
沈寻退后一步,没说话。
乔羿额角一跳,低吼道:“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这个兄弟?”
“我没忘。”沈寻面无表情,声音却隐隐发颤。
“那你……”乔羿刚说出两字就停了下来,嘴唇动了动,自嘲地一扯嘴角,语气有些落寞,“也对,你已经走出来了,你有乐然……”
“乔羿!”沈寻上前一步,掐住他的下巴阻止他说下去,“和乐然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他没有出现,我也不会让你继续打听下去。”
乔羿眼中的光动了动,怔怔地看着他,甚至忘了从他的桎梏下挣脱出来,老半天才道:“为,为什么?”
“五年前我什么都没察觉到,以至于没能保住他,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沈寻紧紧捏着乔羿的下巴,骨节泛白,“现在我能看着你再往火坑里跳?啊?”
乔羿手臂一抖,鼻腔涌起一阵难受的酸。
沈寻放开他,“你和骆燏是我在我那个圈子之外最重要的朋友,我已经失去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再失去另一个。”
乔羿眼眶微红,“那这事……”
“我会调动关系去查,至于你……”他转过身,拿起一直未动的水一饮而尽,食指点了点乔羿,“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当你的法医,不准掺和省厅的事。”
乔羿站着没动,喉结上下起伏。
他眉头一蹙,厉声道:“听到没有?”
乔羿这才低下头,轻声道:“听到了。”
从技侦部门回来,沈寻脸色阴沉,难得一见地关了队长办公室的门,乐然在外面探头探脑地看,想进去问他怎么了,又怕太冒失。只好坐在座位上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隐约听到他好像在讲电话,又实在听不清楚——刑侦队全是大嗓门,说起话来声音大得像车间工人,完全盖过了沈寻刻意压低的嗓音,他乐然听力再好,也无法屏蔽掉近在咫尺的吼声,听清沈寻在电话里说些什么。
而且沈寻没说多久就挂了电话,队长办公室里彻底没了声响。
乐然在意极了,第三次晃到门口时终于抬手敲了敲门,喊道:“沈队。”
过了2秒,沈寻才道:“门没锁。”
他推开门,却没有立即进去,而是探进半个身子,又喊了声“沈队”。
那模样,就像小心翼翼观察猎物是否还在原地的刚成年狼崽。
沈寻心尖一软,皱着的眉也舒展开来,嘴角勾出一个浅笑,“怎么?”
“呃……”他抓抓头发,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落在桌上的铁盒上,“我,那个,小白哥让我来拿一袋果汁。”
正伏案工作的白小越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沈寻揭开盒盖,拿出两袋果汁往前一抛,“接着。”
乐然上前两步,接住果汁,又往桌上看了看,“沈队,你有心事?和乔法医吵架了?”
沈寻眼皮抬了抬,笑道,“我像有心事?”
乐然诚实地点头,“嗯。”
沈寻撑住下巴,眉梢一挑,“然哥,你上班不好好工作,尽观察我干什么?”
乐然脸颊一下就红起来,狡辩道:“我没啊。”
“还说没?你不观察我,怎么知道我有心事?”
“我,我就是在你回来时瞅了你一眼。”
“然后就打着白小越的旗号跑来找我要果汁?”
乐然捏着两袋果汁,瞪了他一眼。
沈寻心里确实有事,随意逗了两句就及时打住,温和地笑了笑,“我真没心事,就是乔羿刚才给我汇报了几年前的案子,我这儿正思考呢,可能看着比平时严肃。”
一听事关工作,乐然又问:“什么案子?”
沈寻咳了咳,正色道:“这就不能告诉你了,比较重要的案子,我和乔羿签过保密协议。”
乐然虽然好奇,但得知是签过保密协议的案子,便不再追问,毕竟他在军营里也签过一些保密协议,深知有些规则必须遵守。
于是“哦”了一声,退到门边,刚拉过门,又推开道:“沈队。”
沈寻仍旧笑着看他,“嗯?”
他踟蹰了一下,有些难为情地说:“沈队,如果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或者想倾述的事,尽管给我说。我跟你倾述过,你也可以跟我倾述。”
沈寻目光柔和下来,“好。”
门合上,乐然走回座位,将两袋果汁都给了白小越。
白小越:“你又偷寻哥的果汁了?”
“不。”他摇摇头,“是沈队主动给你的。”
白小越嘴角一咧,“你觉得我信?”
他翻了个白眼,额头“咚”一声撞在桌面上,郁闷道:“日……”
白小越推他脑袋,“哎乐小哥,您这是咋了?怎么说起脏话了?好青年的形象不要了?”
他偏过头,一边脸颊压在桌上,嘴唇被挤得嘟起来,“小白哥,你跟我说实话。”
白小越眉角直跳,“啥?”
“我是不是让人特没有安全感?”
“啊?不会啊。”
“让人觉得很不可信?”
“也不会啊。”
“那我刚才说这两袋果汁都是沈队主动给你的,你怎么不信?”
白小越无言以对,往队长办公室瞥了瞥,推锅给沈寻,小声说:“这事不怪你,主要是寻哥这人吧……干不出主动送果汁这事儿,而且还是一送送两袋,他抢我两袋还差不多。”
乐然叹了口气,将信将疑,脸在桌面上一滚,后脑勺对着白小越,嘀咕道:“沈队也不信我呀。”
沈寻盯着门叹了口气,目光重新变得阴冷。
骆燏的事说到底是他与乔羿的猜测,如今什么线索也没有,连着手点都找不到。他就算有心想查,也着实难以下手。
刚才严啸打来电话,说对梁华的调查已经陷入僵局,不管怎么查,梁华都显得清清白白,毫无致命黑点。
沈寻不禁有些茫然。
梁华是个已经锁定的目标,敌在明我在暗,但即便如此,严啸也没能摸到梁华的把柄。更何况省厅背后那个如同被迷雾遮住的势力?
那势力能耐究竟如何?可能牵扯到多少人?是不是他沈寻、沈家能够搞定?
一切都没有定论。
正心烦着,目光触及还未盖上的铁盒,他吐出一口气,随手拿起一袋果汁晃了晃,想起乐然刚才盈满关心的眼神,和那句“你也可以跟我倾述”,不由得勾起一个苦笑,自言自语道:“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向你倾述。”
乐然下班后没急着走,见他收拾好东西走出来,就立即黏上去问:“沈队,明天周末了,你还来练枪吗?”
他阴沉了一下午,这会儿看到乐然精神奕奕,似乎还有点期待的眼神,旋即笑道:“你有空指导我吗?”
乐然下巴一扬,“当然有!”
他将手臂搭在乐然肩上,一边朝门外走一边说:“那我肯定得练。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乐然嘿嘿笑,“红烧鸡翅!”
“又吃红烧鸡翅?你就不能换一样吗?每周都吃,我都做腻了。”
“但是我没吃腻啊,还想吃。”
沈寻脚步一顿,偏头看了乐然一眼,心头暖洋洋的,眼中的阴郁就像春光下冰冻的河水,一寸一寸,渐次融化。
乐然被看得不自在,以为他不乐意做了,言不由衷地改口道:“要不就换一样吧,红烧排骨也行,红烧鱼也行,红烧猪蹄也行……”
“不换。”他突然打断。
乐然诧异地眨了眨眼,还未反应过来头发就被揉得乱七八糟。
沈寻声音柔和至极地说:“不换,我都给你做。”
这周末,乐然在指导完□□速射后,被喂了一桌的红烧菜。
下午,他靠在沙发上无法动弹,沈寻临时跑去药店买回一大堆消食片,挤出两颗喂到他嘴边,剩下的全部作为战略储备收进抽屉里。
日子还是一样地过,但看似平常的生活下,已有暗流正不安分地涌动。
沈寻已经开始行动,摸不着的黑暗亦蠢蠢欲动。
盛夏,一起碎/尸案报到市局。
7月19日早上,市民刘女士牵着自家的阿拉斯加犬去附近的茶山森林公园散步,走至一处林间小道时,向来乖顺的阿拉斯加突然发力朝前冲去。刘女士被拽着跑了十几米,实在跟不上了,只好放开狗链。阿拉斯加不管不顾地冲入树林深处,任凭刘女士如何呼唤也不出来。
无奈之下,刘女士只好叫来公园物管帮忙找狗,哪想发现阿拉斯加时,它已是满身血污。
刘女士以为爱犬受重伤,当场就吓晕过去。
也亏得她没来得及走近看。
现场的情形吓得几名人高马大的男性物管都倒吸一口凉气——阿拉斯加身边,是一口袋血淋淋的内脏。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夏天正是尸体腐败状况最骇人的季节,巨人观屡见不鲜。
赶往茶山森林公园的路上,乔羿绘声绘色地给乐然描述被挖出的内脏可能呈何种情况,听得后座的白小越险些吐出刚吃的早餐。哪知乐然不为所动,镇定自若地开着车,还时不时与乔羿讨论一番。
坐在副驾的沈寻偏过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不由得心生感慨。
小半年前,这家伙第一次去命案现场时还带了多层口罩,脸色惨白,一头冷汗,靠风油精和万金油“逃避”尸臭,据说还去水池吐了个昏天暗地。
然而短短几个月之后,他就能面不改色地与主检法医一起聊腐败尸体的细节了。
乐然很聪明,但比聪明跟显眼的是他的勤奋。
沈寻经常看到他没事就抱着以前的案子专研,还找了个笔记本认真写下自己的看法。刑侦队没有任务时,他就拿着笔记本去技侦部门,谁有空逮着谁请教,没花多少时间,居然掌握了基础痕迹检验知识,还从乔羿那里偷师学到许多法医学常识。
乔羿有时会被请去各个分局指导尸检,只要有空,他也会跟着去,而且自告奋勇担任现场记录员。回来后也不立即休息,而是在办公室留到很晚,将所看所听仔细梳理一遍,转化为自己的知识。
他的所有进步,和为了进步而付出的努力,沈寻都看在眼里。
乐然和其他到刑侦队轮岗的特警不同。别人只想敷衍混过这一年,然后回到特警队大展拳脚,他却想尽可能多地汲取刑侦专业知识,甚至比正儿八经的刑警还卖力。
沈寻有时会想,要不轮岗期结束后就跟上面打个申请,让他留在刑侦队得了。
现场已经拉起警戒线,虹照区分局的警犬正在警员的引导下搜索其余尸块,浑身是血的阿拉斯加犬正兴奋地咬着尾巴。
拜它所赐,受害人的肝脏已经所剩无几。
好在最关键的胃部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