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哥 番外篇完本——by初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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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寻紧紧闭上眼睛,凝结的血液发出开河一般的声响,带着终于回到体内的生气,声势浩大地奔向四肢百骸。
驾车逃逸的李司乔被市局抓获,占时关押在看守所。
李家涉毒,李辉和梁华已经被带走,而他并未掺和家族的黑色交易,尚未被批捕。
经过多方打听,他得知当晚沈寻、严啸、乐然见过“长剑”首长,认定他们三人势必与此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恨与恶,顿时侵袭了他的思维。
他要报复!必须报复!
可是沈家与严家他都是惹不起的,念大学时他就不敢招惹沈寻与昭凡,此时梁华这靠山一倒,他连复仇都不得不畏手畏脚。
他能报复的只有乐然。
那日他借了武/警的车,一路尾随乐然,直至发生追尾的一幕。
看着大众跌下立交的瞬间,他再踩油门,在呼啸的风中,吹起胜利者的口哨。
不过当天晚上,他就被丢入了看守所。
关进看守所是沈寻的命令,谁也不得审问也是沈寻的命令。
自从进了公安大学,沈寻就很少再摆高官子弟的谱,但面对险些要了乐然命的人渣,他不介意让自己再当一次纨绔。
乐然昏迷2天后醒了,浑身缠得跟木乃伊似的,右手和左腿打着石膏,无法动弹,脸部也尚未消肿,说话极其困难,只有眼珠子能灵活地转动。
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沈寻。
他艰难地张口,只发出一个“啊”。
沈寻将食指压在唇上,抬手理了理他的额发,声音温柔得像被毛毛雨漾起涟漪的湖水。
“乐乐,没事了。”
乐然动不了,也不能进食。沈寻几乎24小时守在他床前,给他按摩,说话给他听。
得知乐悉已经去世时,乐然眼圈一红,胸口一起一伏,却终是未掉下眼泪。几日后终于能进一些流食,也能说话时,他将那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沈寻。
语气很平静,不像才从死神手中捡回一条命,也不像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的至亲,反倒在得知自己的车坠下去之后连累了一位无辜的出租车司机时,才面露痛心与悲戚。
他说——
从医院出来后,他去临近的超市买了一口袋零食,往医院的停车场走去时,突然被一位看着十分苍老的男人拦住。
那是就是乐悉。
他很小就被送去福利院,随后又经历过催眠治疗,脑子里父亲只是漆黑模糊的影子。
但乐悉站在他面前的一刻,他就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血浓于水的亲情,挥散在空气中,就像一圈看不见的磁场。
乐悉眼中有泪,两只手不停哆嗦,孱弱的身子在寒风下就像一张随时会被撕开的网。
乐然心中一怔,尚未反应过来,一声带着疑问的“爸”就脱口而出。
乐悉泣不成声,满是风霜的手颤颤巍巍地伸过来,抓住他的手,不停地颤抖。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给沈寻发的语音。
兴奋难掩,也有各种各样的担忧。对这半途冒出来的父亲,他自然是没有多少好感的,但那人却毕竟是他父亲。
亲情是最难琢磨的感情,最恨却又最亲。
他让乐悉先上车,告诉沈寻自己不来市局加班了,具体的晚上再说。
他打算开车送乐悉去租住的小屋——说是小屋,其实只是5元一天的棚户。
车上,乐悉将自己的证件都拿了出来,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真是他的父亲。
他没有表现得太亲昵,也并不冷淡,静静地听着乐悉讲这十几年的经历——精神时好时坏,拾过荒,进过收容所,也被送进过公益性质的精神病院,最近七八年来犯病的次数少了,慢慢认识到过去的错误,开始想找到自己的儿子,说一句对不起。
听着瘦弱老人干涩的“对不起”,乐然深呼吸一口,只道:“都过去了。”
乐悉又讲起自己的近况,说是一边做些力气活儿,一边打听他的消息,日子过得很苦,前些年被人打过,身体一直不好,太重的活儿做不了,轻一些的又抢不过年轻人。一个月前听说他在北筱市当警察,一路风餐露宿赶来,暗自确认了好几次,才肯定他真是自己的儿子。
乐然已经听明白了,乐悉找他的目的并不单单是道个歉。这生活困窘的男人年轻时未尽到一丝一毫身为父亲的责任,年老之后却想享一享儿子的福。
乐然心下有些说不出的凉意,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始终平稳。
沈寻无数次告诫他,在城市里开车不能像在部队里那么野。他改过来了,平时开得四平八稳,只有身边坐着沈寻时,会故意猛踩一脚油门,惹得沈寻着急地吼他,在他脑袋上敲上一敲。
脑袋被敲得生痛,他却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四驱越野车撞过来时,乐悉正说以后想与他一起生活,为过去的错误做一些补偿。
他没来得及答应,也没来得及拒绝。
巨大的冲撞中,车飞向空中,又笔直下坠,他知道乐悉朝他扑了过来,在急速下坠中,用身体紧紧护着他的身躯、他的头部。
那一瞬间,他竟然无法将乐悉那干瘦的手臂推开。
剧烈的轰鸣后,一切遁入黑暗。
如今看来,乐悉的来意已经不重要了,是想补偿儿子也好,是想让儿子养老也好,所有的纠葛都被那夺命的一撞,碾得灰飞烟灭。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这个不幸的男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保护了自己的儿子。
他所有的罪,都化作了骨子里的爱。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部分一起发,主要是想凑50章整的,这是上,还有中下和番外~
第51章 第五十章(中)
乐然的情况稳定下来,沈寻心头那沉甸甸压着的担忧终于轻了几分。
这一轻,愤怒就再也压抑不住。
夜里,乐然睡下后,他回了一趟市局,从枪械库里拿了92式手qiang,站在看守所门口时,浑身上下都涌动着显而易见的杀气。
守卫不敢拦他,他踹开李司乔的门,抬手就是一qiang。
qiang声在逼仄的空间中撞出一声短暂的回响,李司乔腿软跪在地上,惊恐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一qiang只是警告,打在李司乔身边那冰冷的墙面上。
沈寻步步逼近,冷漠的眸光就像一道锋利的冰棱。李司乔下意识地往后退,后面却哪里还有退路。
子弹上膛的声响中,他kua下一湿,尿液在青灰色的水泥地面染出一滩深色,直至蔓延到沈寻脚尖。
沈寻并未再往前走,后退两步,面无表情地抬起握qiang的右手。
李司乔终于吼了出来,狼狈又猥琐,眼泪鼻涕满脸,失控地喊道:“你住手!你住手!你没有权利审判我!你只是个警察!”
沈寻冷笑,“警察?我今天穿警服了吗?”
李司乔仍竭斯底里地喊:“警察杀人了!警察杀人了!”
回应他的,只有浪潮一般的回音。
沈寻半眯着眼,眸底深邃阴狠,再无平时的宽容温和。
也对,他的宽容与温和向来只给朋友、战友、恋人,绝无恩赐给人渣的可能。
qiang声再次响起,压过了李司乔嘶哑的惊叫。
子弹从他右边手肘处穿过,并不致命,却足以致残。
血流如注,尿液与血液混合的难闻气味,在狭窄的房间里袅袅升腾。
沈寻说:“他右手骨折,你也该尝尝这滋味。”
李司乔嘶吼着捂住手肘,发出一声声怪兽般的吼叫。
沈寻却冷漠地看着,抬手又是一qiang。
这一qiang打穿了李司乔的左膝。李司乔在血泊中挣扎,喉咙已经发不出完成的声调,只能含混不清地吃痛□□。
沈寻将冰水盖头浇下,拧起他的衣领,重重往上一拽,咬牙切齿道:“拜你所赐,他左腿也骨折了。”
李司乔痛得险些晕死过去,被沈寻这一提,手肘与膝盖更是痛得钻心,他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红得可怕,嘴角已经被咬破,在沈寻手中喃喃道:“沈,沈少,求您饶,饶了我……”
沈寻颜色又是一暗,“饶你?你饶过他吗?啊?”
说完右膝狠力一顶,毫不留情地撞在李司乔胃上。
李司乔痛得两眼发花,吐出一口血,虚弱地嚅嗫:“求您……”
沈寻嫌恶地将他重新推入血泊,一脚踩在他胸口,狠狠道:“求我?今儿我话撂这儿,你他/妈求谁也没用!”
李司乔那尚且完好的左手抱住他的小腿,一个劲地说:“沈少,我再也不敢了……”
沈寻踹开他,再次将手指压向扳机时,看到了他眼中窒息般的惊惧。
qiang口对准的,是他湿漉漉的kua下。
他疯狂地叫喊,死命往一旁挪,但那qiang口始终跟着他。
他哭着喊:“沈少,你杀了我吧!”
沈寻嘴角勾出一抹嘲讽,“杀你?那多便宜。”
说完子弹从qiang□□出,了结了一切叫喊。
他晕过去了,醒来之后将不再是一个男人。
这个人渣不仅开着四驱越野想置乐然于死地,还曾用他那肮脏的玩意儿企图侮辱乐然。
沈寻这一qiang,是替乐然开的。
春节到了,飞北京的机票作废,沈家二老亲自来到北筱市,说是看看一年未归的儿子,实则是探望尚不能下床的乐然。
从机场到医院,当惯了首长的沈长熙一直板着脸,沈寻的母亲林玉湘却关怀备至地问乐然情况如何。沈寻说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但伤到了骨头,只能慢慢调养。
林玉湘叹了口气,眼中皆是慈爱,“可怜的孩子,没爹没妈的,还遭这种祸,哎……”
沈寻笑了笑,缓声道:“您以后不就是乐然的妈了吗?”
沈长熙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腿却被林玉湘拍了一下。
沈寻听见他妈正教育他顽固的爸,“你哼什么?你也跑不掉,小然父亲没了,你给我好好当他父亲!”
沈寻带着父母赶到医院时,刚好是中午,护士正捧着营养粥准备喂乐然。沈寻连忙接过,放在床头柜上,向护士致谢道:“我来吧。”
乐然知道沈寻的父母要来,之前就紧张了好一阵,此时对方已经来到他面前,他更是无从招架,愣愣地看着林玉湘与沈长熙,半张着嘴,一句话也没蹦出来。
他的姿势有点滑稽,头上包着纱布,一条腿和一只胳膊吊着,左手还挂着输液管,像个坏掉的提线木偶。
沈寻温声介绍道:“爸,妈,这是乐然,我的……恋人。”
“恋人”二字如有实质一般砸在乐然身上,他诧异地抬头看沈寻,不敢相信对方竟能将这个词说得如此坦然。
面对的还是自家家长。
沈长熙的脸色更加难看,林玉湘却温柔地笑起来,挪来一张椅子坐在床边,碰了碰乐然未打石膏的手,那手因为长时间输液而显得浮肿,摸上去还有些凉。
她心痛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握着乐然的手指,摸了摸他的额头,眼中似乎有泪,轻声说:“孩子,你受苦了。”
乐然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此时牵着他手的是一名年长而气度不凡的女性,比他母亲还长上几岁的女性。
他自幼就没有感受过母爱,这些年也鲜少接触女性,手指被牵的一刻,他头皮麻了一下,却并不难受,反倒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暖。
就像尚在襁褓中,那种被母亲抱着睡觉的温暖。
他哑然地张了张嘴,险些无意识地喊出一声“妈妈”。
鼻子很酸,眼眶也胀起来,他有些无措地看了看一旁的沈寻,迎上的是一拢令人安心的目光。
沈寻端起碗,调羹搅了搅,轻轻吹了几口气,“来,吃饭了。”
乐然偷偷看了看林玉湘和沈长熙,脸颊微红,用眼神示意沈寻——你爸妈看着呢,我现在不吃。
沈寻却跟没看到似的,舀起一勺粥,“张嘴。”
“哪有你这么喂病人的?”林玉湘笑着起身,伸手道:“还是我来吧。”
沈寻从善如流,将有些烫手的碗交给她,嘱咐道:“有些烫,小心。”
乐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碗从沈寻手上转移到了林玉湘手上。
林玉湘温柔地看着他,舀起半勺粥,身子往前倾了倾,眼中是一个母亲特有的溺爱,“小然,来。”
乐然有些耳鸣,眼也突然花起来,坐在身边的女性面容由清晰渐渐变得模糊,又由模糊慢慢清晰。他眨了眨眼,竟然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那是一个勤俭持家的普通女人,穿着工厂里发的粗布衣裳,头上挽了一个发髻,手上因为长年累月的工作而生出不少老茧,脸上不施粉黛,连护肤品也没用过。
但那是他的母亲,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并曾经全心全意爱着他、呵护着他的母亲。
他们家穷,于是父亲不分日夜地加班,母亲省吃俭用,明明是二十多岁最美丽的年纪,却不舍得为自己花一分钱,省下来的都给他买了各种优质婴幼儿食物,不求他往后大富大贵,只盼他一生健康喜乐。
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也端着碗,笑盈盈地看着他,细声细气地说:“小然,来。”
眼泪夺眶而出,冲掉了眼前的幻影,他尴尬地想要抬手擦掉,手指却再一次被林玉湘牵住。
世上的慈母都一样,最见不得自家孩子流泪。
她扯出几张抽纸,亲自擦掉乐然的眼泪,自己却已经满眼是泪。
她颤声说:“小然,别哭,一切都会好起来。如果不嫌弃,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
沈长熙拧着的眉终于松开,眼中也多了几分动容。
沈寻咳了咳,笑道:“饭都凉了,妈,你到底喂不喂啊?不喂还给我。”
林玉湘重新端起碗,“喂,怎么不喂?”
乐然接过那一勺粥,咽下去时深吸了一口气,低垂眼睫道:“谢谢。”
林玉湘摇摇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
饭后,林玉湘又与乐然聊了几句,警备区来接的车已经到了,她起身对乐然笑了笑,告辞道:“好18 好休息,过几天我给你煲汤。”
二老走后,乐然愣了好一阵,直到送他们下楼的沈寻回来。
沈寻晃了晃手,“然哥,傻了?”
乐然一个激灵,不大相信道:“你妈妈接受我了?”
“你说呢?”沈寻在他鼻梁上一刮,“她都迫不及待要认你做儿子了,还能不接受?”
“哎……”乐然顿了顿,“我得静静。”
沈寻好笑地看着他,拿着碗准备去卫生间洗,他突然喊道:“沈队!”
“嗯?”
“那我,那我……”乐然憋红了脸,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那我以后也可以像你一样,喊她一声‘妈妈’么?”
沈寻退回来,弓身吻了吻他的额头,“其实你刚才就可以这么喊。”
第52章 第五十章(下)
虽然还是打着石膏,但乐然可以下床走动了,也不用总是吃流食,每天输的液也逐渐减少。
林玉湘每天都带着亲自煲的骨头汤来看他,说什么吃哪里补哪里。沈长熙待在战区疗养所和老干部们喝茶打牌,林玉湘叫他一起他也不听,却经常牌打到一半以“手气不好”为由开溜,赶去医院接林玉湘回来,“顺便”看一看乐然。
他探望乐然时很少说些关心的话,就满病房转转,瞅瞅点滴瓶里还有没有药水,看看乐然脸色是不是比前一日红润,再摸一摸立在床边的拐杖,摆到顺手的位置。
有时还会和护士聊两句,叮嘱空调要开得适中,别让病人着凉。
他看乐然“不顺眼”,见乐然老是躺床上就生气,说男子汉这么金贵干什么,不就是骨折了吗,多大点事儿?
乐然扶着墙活动他也不高兴,板着脸说伤都没好利索走什么走,以后落下病根儿怎么办?
他生了一张国字型脸,线条刻板而严肃,丝毫不见长辈的慈祥,只有军旅之人的肃穆。而乐然本就是部队出身,凶的悍的首长不是没见过,此时居然生出几分亲切,被训了也不躲闪,反而挺胸抬头,扯出一个认真中带着点儿天真的笑。
沈长熙一愣,别开脸,还咳了两声,拉拉林玉湘的袖子,不耐烦道:“回去了。”
“还早,回去看你打牌吗?”林玉湘不乐意,瞪了老头子一眼,指指放在一旁的碗筷勺子,“没事拿去洗洗。”
乐然一听就急了,自己用过的碗哪能让沈长熙给洗,一边喊“不用不用,我等会儿自己洗”,一边抓住床边的拐杖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