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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是郁金香 番外篇完本——by莫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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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飞上船头的身影,就像夜空下一朵红彤彤的云。
船下的伙计、船上的船夫同时发了愣,听着金灵芝在船上跺脚道:“我说过,我要去蝙蝠岛,你们为何撇下我不理?”
胡铁花学着楚留香的样子摸了摸鼻子,觉得实在莫名其妙。
这姑娘除了诬陷他们是偷珍珠的贼,何尝说过其他的话?
然而金灵芝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转向那客栈伙计,又道:“我要去蝙蝠岛!你既然接了他们,为何不接我?”
她口口声声叫着蝙蝠岛,那伙计简直被吓得一身冷汗,恨不得上去堵住她的嘴。呆了半天才吃吃道:“金……金姑娘,您去岛上……实在是不大合适……”
胡铁花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早听楚留香说过,蝙蝠岛不但是销金窟,还是温柔乡,是每一个男人的天堂。这不满二十的大姑娘要去,确实令人尴尬。
金灵芝却立刻瞪住了他,厉声道:“你笑什么?难道你去得,我就去不得?”
胡铁花又摸了摸鼻子,故意懒洋洋地道:“天底下有很多地方,只有男人去得,女人是去不得的。”
其实金灵芝真与他们同行,胡铁花一定举双手赞成,但见了她那种又单纯、又霸道的模样,就忍不住要逗逗她。
金灵芝却认了真,又习惯地叉起了腰,大声道:“你且说说,有什么地方是姑奶奶去不得的!”
胡铁花眨了眨眼,笑道:“比如……澡堂子。”
他本来想说“茅房”,又觉得在一个大姑娘面前说这种话,未免不雅。何况茅房男女都有,澡堂子却是只有男人去的。
倘若天底下真有专门让女人去的洗澡堂子,男人们还不要打破了头地去偷看!
金灵芝气坏了,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叫道:“澡堂子有什么了不起!我想去就去,想看就看!”
胡铁花也没想到她这般泼辣,只得叹了口气,低声道:“就不知道是你看人家,还是人家看你……”
这句话的声音虽低,但显然是要让金灵芝听见的。金灵芝果然瞪了半天眼,却又转向船夫道:“开船,开船!难道我上来了,你就不走了?”
船夫似是不敢正视她一般,垂目盯着甲板,讷讷道:“姑娘……这……”
那伙计忙接道:“蝙蝠岛乃是销金窟,去到那里的客人,情愿一掷千金,享受极乐。只怕姑娘……”
金灵芝白了他一眼,道:“你说我没钱?”伸手已将金冠上那颗最大的珍珠又摘了下来,道,“单是这颗珠子,就已价值千金!可他们——”说着便直直指向胡铁花,“又有多少钱?只怕浑身上下拆开了卖,也卖不上十两银子!”
她像是已跟胡铁花杠上了,找茬也专找胡铁花一个人。
胡铁花却像这一问正中了下怀,哈哈一笑,就甩开身上一个长长的包袱,手一抖,已展开了一幅画卷。
画上是一尊身披轻纱的观音妙像,面前杨柳净瓶,背后山间飞泉,而那一轮明月的月色,似已与真的月色溶为了一体。
这正是前朝名家颜辉的“水月观音图”。
珍珠虽贵重,却不能称世上无两,而这名书名画,非但绝无仅有,且个中意趣情致,自然是远远胜于金珠玉宝了。
只这一幅画作,已将金灵芝那颗珍珠比得黯淡无光。
金灵芝看着胡铁花那得意洋洋的神色,恨恨地咬了咬嘴唇,才道:“即便如此,你们去得蝙蝠岛,我自然也去得!”她不等胡铁花等人再说话,又向那客栈伙计和船夫冷笑道,“莫非蝙蝠岛请的,都是这种偷鸡摸狗的小贼不成?”
她在客栈中大闹一场,这“小贼”的帽子,倒是稳稳地扣给了楚留香等人。那伙计见她不依不饶,生怕又生出什么事来,只得勉强道:“金姑娘这样的贵客,岛主自然是欢迎的,只是姑娘这一路上……怕不太方便。”
金灵芝哼了一声,道:“出门从权,我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说着已自己走进船舱,倒把胡铁花他们甩在了外面。
船夫和那伙计交换了个眼色,谁也没有再反对。缆绳一松,船头徐徐掉转,已向海上开去。
胡铁花收起那幅水月观音图,看着楚留香笑道:“原来她闹那一场,非要拉我们下水,就是想去蝙蝠岛!”
楚留香似乎倾听着船舱中的动静,但金灵芝进去之后,就没有再作声,他们想到男女有别,又都不好意思跟着下去,索性就坐在了船头,对着一弯月色,沉沉大海。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楚留香才缓缓道:“只是如此,那就好了。”
◇ ◆ ◇
船一开就开了一夜。金灵芝似在舱里睡足了,迎着朝霞跑上来道:“蝙蝠岛到了没有?”
胡铁花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又看看一望无际的海面,哼道:“你觉得呢?”
楚留香和花满楼都不说话,似已默认了金灵芝无论做什么,都让胡铁花去对付。
金灵芝却丝毫没觉得碰壁,又去缠着船夫问个不停。
船夫笑道:“金姑娘,你莫要着急,我算着再有四天三夜,包你们能到岛上!”
金灵芝惊讶得几乎跳了起来,叫道:“什么?四天?”
船夫道:“这已经很快了。你们几位运气好,咱们一直是顺风。若要遇到打头风,十天半个月也到不了哩!”
金灵芝看也没看那涨得鼓鼓的风帆,却气道:“那岂非我还要和这三个臭男人一起待上四天?”
胡铁花插嘴道:“咦?你上船的时候,不是说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金灵芝似乎红了红脸,说话也口吃了些,半天道:“我……我现在就不方便了……”
胡铁花好像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又问道:“有什么不方便?”
金灵芝又羞又恼地跺了跺脚,道:“我……我要方便,你们都回避!”
胡铁花还未说话,那船夫已笑道:“姑娘,这船就这么大点,让人去哪儿回避?你要方便,下面不就有……么?”
金灵芝的脸越发红了,映在初升的日光下,简直像个熟透的桃子,口中道:“我……你们在这里……我怎么……”
胡铁花笑道:“我当你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说到一半,又住了口,悠闲地吹起口哨来。
他口哨吹得又尖又利,又是刺耳,金灵芝本来就急得要命,听到这口哨声,不禁夹紧了腿,忸怩一阵,终于像受了惊的兔子一般,“嗖”的一声就钻下了船舱。
胡铁花甚是得意,口哨吹得更响了。楚留香咳嗽一声,笑道:“你莫要再吹了,好不好?我都已经快憋不住了!”
花满楼跟着道:“我也……”
胡铁花“噗”的笑喷了,捧着肚子乐了半天,才叫道:“不好!被你们说的,我也……”
三个人笑得正欢,胡铁花却又发现了新鲜玩意似的,指着远处道:“你们看,那是不是蝙蝠岛!”
他的手指向海天交界之处,那里正渐渐显露出一团乌黑沉重的东西,连天色也被压得暗了。
船夫只看了一眼,登时变了脸色,走过去狠狠拉着帆索。船帆似又鼓了鼓,每个人都已感受到,这船正像离弦之箭一般飞速航行着。而那团黑色也在不断变大,眨眼间就近了许多。
楚留香的目光在那黑色的东西上停留了片刻,就快步走到船夫身边,短促地道:“来不及了。收帆!”
船夫怔了怔,道:“可是……这……”
楚留香并不多说,只重复道:“收帆!”自己则走向船尾,一把抓住了舵柄。
花满楼跟着他走过去,低声道:“怎么?”
楚留香的声音已变得和他的神情一样严肃,简单地答道:“暴风雨。想赶到前头去已来不及,只盼这船不是太旧,还经得起折腾。”
几乎只是说话间的工夫,那深黑色的云团就迅速地涌上来,遮满了他们头顶的天空。
狂风顿起。
胡铁花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这样的海。
在他印象中,大海是碧蓝色的,辽远而平和的,像一面极大极大的镜子,倒映着蓝天。
然而现在,海面已完全变成了黑色,带着白沫的、翻卷着的波涛,就像一只接一只的怪兽的巨爪,不断地拍击着他们这条小船。
那么小、那么脆弱的一条船,仿佛随时可能被这怪兽击碎、吞噬。
胡铁花早已忘了,他之前还觉得这条船蛮大哩。
在这苍茫的海上,在这狂暴的天地间,没有什么不是渺小的,不堪一击的。
像是要向他们证明这一点,暴雨已落下。
如同将整条江河的水倒翻过来、砸到他们头上的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两个时辰,也许只是一瞬间,胡铁花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拖住还站在楚留香身边的花满楼,急急跑下船舱。
金灵芝正躲在舱里,像要把整个人都蜷成一团,脸色也变得分外苍白。
胡铁花想安慰她一下,却发现花满楼还要往外跑,忙回身抓住了,叫道:“你帮不了他!”
雨声像爆竹一般在甲板上震响着,胡铁花这句话简直是吼出来的。
花满楼咬紧了牙,并不回答。雨水从他垂下的手上流下来,他已全身湿透,不断颤抖着,似觉得寒冷,又似心中忧急。
胡铁花摇了摇头。他自己也像刚从水下捞出来一般,却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又看着金灵芝道:“别急,老楚总有办法。”
他不知道这句话能不能说服别人,因为他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他是楚留香最好的朋友,也愿意全心全意地相信楚留香,但他们现在面对的,是自然,是天。
人是无法战胜天的,只能顺应天道。
那么,天道肯放过他们么?
他们还有没有机会闯过这一关?
雨声紧急,砸在他们的耳中,几乎要将耳鼓震碎。船身也在波涛间上下起落,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抛来抛去地玩弄,毫无自主。
金灵芝猛地用手掩住了口,强忍着不吐出来。
胡铁花叹了口气,过去用手掌抵在她背上,用真气助她平顺气息。
花满楼呆立了半晌,突然神色一动,道:“什么声?0 簦俊?br /> 胡铁花竖着耳朵听了一阵,除了雨声和风声,什么也没有听到。
花满楼却又肯定地道:“是琴声。”
金灵芝喘息了一会,也虚弱地开口道:“是琴声。”
狂风骤雨之中,一缕悠扬清越的琴音,不期然渗入。
胡铁花猛然叫道:“附近一定有人!”
金灵芝也点头道:“琴声如此闲适,这人不是在岛上,就是在大船之上。”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是他们的生机。
花满楼精神一振,立刻盘腿坐下,将那张玉壶冰琴横在膝上,奏出琴音相和。
好像就是在第一声琴音响起的同时,原本起伏不已的船身,立刻就静了一静。
只是一静,就又开始动荡。
花满楼的手指,几乎拨不到弦上,但还是奋力将曲调继续下去。
在这暴风雨的巨大声响中,他必须以内力灌注于指上,才能将琴音传出,传到那另一张琴的主人耳中。
他们此时都已明白,对方定然也是内家高手,才会用那平和中正的琴声压住了风雨肆虐,带给他们一线生机。
花满楼阖目凝神,将全部身心都投入在指下七弦之中。
他甚至没有发觉,他们这条小船,这条在汹涌的海浪中抛起抛落的小船,也已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姿态。不论船是在浪尖还是涛底,船身始终保持着平准,不再东歪西倒。他的手指,每一次都准确无误地按捺在琴弦之上,拨弹出一曲完整的“渔樵问答”。
胡铁花听着这琴声,突然觉得那狂风暴雨全都远去了,天地间留下的,就只有这条小船,和他们几个人。
他们是天也打不倒、摧不垮的人!
琴音刚歇,胡铁花已放声唱了起来:
“大江东去浪千叠,引着这数十人驾着这小舟一叶。又不比九重龙凤阙,可正是千丈虎狼穴。大丈夫心别,我觑这单刀会似赛村社。好一派江景也呵!”
“水涌山叠,年少周郎何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可怜黄盖转伤嗟。破曹的樯橹一时绝,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我情惨切!这也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唱完,他哈哈大笑,只觉平生的壮志豪情都在胸中奔涌。
一个清淡的声音却悠然飘进了他耳中。
“好一曲‘单刀会’!在如此风浪中还能高歌抒怀的人,非胡铁花而何!”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的,老胡又占了整章戏份23333333333333
老胡其实是导演的情怀担当!
第二十七章 意外的故人
胡铁花仰面朝天、伸手伸脚地躺在船舱里。他浑身都已擦干,换上了一套清清爽爽的杭绸衣裤,那刚灌下的姜汤把他五脏六腑都烘得暖乎乎的,说不出的舒服。
现在的他实在很难想像方才在暴雨中挣扎的情景,仿佛一切都是一场狂乱的梦。
但胡铁花清清楚楚地记得,当他们终于靠近了这艘大船,并顺着绳梯登上甲板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站在船头的水蓝色的身影。
那个身影站在接他们上船的人身后,但没有任何人挡得住他。他的姿态很随便,很轻松,手里打着的油纸伞已被狂风刮得变了形,有一半雨水直直泼洒在他的衣袍上,但他整个人还是像穿着最华丽的服饰,站在高高的殿堂之上。
他那么高贵,那么优雅,不带一丝烟火之气。与其说他像个尊贵的王族,不如说他是凌霄殿上的神仙,偶尔被贬谪到了凡俗世间。
他的神情既淡泊,又寂寞,像是不得不接受这与他并不相称的身份和命运,却又对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胡铁花立刻认定,方才在暴风雨中抚琴传声的人,就是他。
但“他”又是谁呢?
胡铁花并没有问,他来不及问。
船上的人忙着把他们几个接上来,引到船舱中,帮他们换衣、安顿。
金灵芝自然已被请到别处去了。
胡铁花一想到她,又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楚留香嫌弃般地白了他一眼,道:“傻笑什么?”
胡铁花翻身一滚,爬了起来,道:“咦?你活过来了?”
楚留香道:“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
胡铁花哼了一声,道:“好心当作驴肝肺!我顶多平时嘴上臭臭你,可是刚才看见你的脸色,真有些心惊!”
楚留香长长呼了口气,直接把身体摔在床上,学胡铁花那样躺着,道:“年纪不饶人啊!若在当年,比这大的风雨中开一夜的船,也没有这么累。”
胡铁花气道:“呸!刚三十岁就喊老,你是不是还想回家抱娃娃?”又想了想,就走过去拍着楚留香的胸口道,“我看你是太操心了,又要担心小花,又要替他稳住船。若没有你这点本事,咱们恐怕还真没这么容易得救。”
楚留香闭着眼“嗯”了一声,淡淡笑道:“我就把你这句话当作道谢了。”
要是在平时,胡铁花一定还会再挖苦他两句。这本是他们之间早已习惯的相处方式,就算说话过了火,也不会真的动气,只不过再找机会报复回去罢了。
但这一次胡铁花只是从鼻子里呼出一股长长的冷气,跟着眨了眨眼,忽道:“老臭虫,你说小花为什么没跟你一起住?”
楚留香立刻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爬起来的时候连连咳嗽,正好掩饰了微微泛红的脸色。他想起船上的人对他们说,只有两个房间可以给他们住、因此要有两人住在一起时,花满楼也是这样红了脸。
花满楼想到的事,是不是和自己一样?
虽然他们就像世俗的任何一对情侣,早已对彼此许下一辈子的诺言,但他们的恋情,也势必不会被世俗认可。与其面对着重重压力、特立独行,不如将这作为一个秘密保留。
只因他们还都有要做的事,在世间还有牵挂。
而这样的秘密,自然不好让胡铁花这样热情却又粗率的朋友知道。
楚留香想着,就作出悠闲的样子往后一倒,靠在床头笑道:“花满楼喜欢清静,不像你这么爱聒噪,不臭我两句就睡不着觉!”
胡铁花也不生气,哼道:“你们两个哥哥弟弟的,不是正好在一起,免得天天听我臭你么!”也不等楚留香回答,又思忖着道,“不知道他们把金灵芝带到哪儿去了,那丫头脾气那么暴,那些人可要倒霉了!……我们上船的时候,那个站在船头的人是谁?是不是他在船上弹琴的?这船又是不是蝙蝠岛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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