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是郁金香 番外篇完本——by莫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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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楚留香在等。
他在等什么?
难道在等天枫十四郎将杀气完全聚集起来的那一刻?
须知那一瞬间天枫十四郎便会立即出手,那将是前所未见的凌厉一招。
楚留香并无把握能接住那一招。
他不能等,却又不得不等。
这一战他还不曾出手,似乎便已彻底落于败境。
站在他身后的花满楼大约也知道这一点,因为花满楼虽然看不见,却比任何人都敏锐地察觉了那股杀气。
但花满楼也一动未动,连声也不出,像是怕一点外界的干扰,就会将楚留香提前置于死地。
刀光一闪,雷霆万钧。
没有人能形容得出那一刀的速度和威势。
原本宁静的山谷中,突然像是降下一场惊雷暴雨,不但带着霹雳轰鸣之声,更将脚下山涧的水花也激起数丈。水珠化雾,弥漫在小桥上,立刻笼罩住了天枫十四郎的身影。
那楚留香呢?
楚留香的身影竟突然消失了。
他没有往后退,一个原因是花满楼正在他的身后,他若后退闪避,花满楼就会代替他正撄这一刀的锋芒。
另一个原因是,即便他和花满楼一同向后纵跃,只怕也躲闪不开这样猛烈、这样势不可当的一刀。
迎风一刀斩,虽只有一刀,却是必杀之刀!
被这必杀一刀笼罩住的楚留香,究竟去了哪里?
天枫十四郎的瞳孔猛然收缩,大声断喝,一刀顺势劈向脚下。
他的脚下,就是那座木板搭的小桥。
木板破碎,随之断裂的是连接木板的锁链。
这具有无限威势的一刀,已将小桥从中劈为两段。天枫十四郎本来站在桥上的身形,也跟着向下急坠。
然而他就像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危险的处境一般,仍然瞪大了眼睛四下搜寻着。
他看见了楚留香!
楚留香竟然就在桥下,双手攀住了桥底绑着木板的锁链。小桥一断,他也跟着落了下来。
天枫十四郎再次大喝,挥刀直劈。
此时桥面已塌,两个人都已身在半空,毫无借力之处。但天枫十四郎就像疯狂了一般,并不想法上跃,而是将余力全部灌注到了这一刀之中。
楚留香突然长笑一声,道:“迎风一刀斩,一刀不得,难道还有第二刀?”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竟蓦地向上拔起!
这座小桥本是以铁链横拉,再铺上木板而成,桥面当中的木板和锁链都被天枫十四郎方才一刀砍断,但两端仍然固定在两侧的山壁之上。
楚留香手中拽住的,正是山壁上的一段铁链。
他就像是早已算好,在对方一刀劈出的时候,立刻跃下小桥,却攀住桥底,悬在半空。待天枫十四郎砍断桥面,本以为两人都会坠下之时,他却有了重新纵身而上的机会。
这根本不像是寻常的江湖比武所能使出的方法,但他的的确确使了出来。这个时候并没有人去嘲笑他难看的姿态,和不怎么光明正大的策略,只因他在千钧一发之际,为自己博得了生机。
生存,才是任何一场对决最终的目标。楚留香一向很清楚这一点。
立于生存之地,就是胜利。胜负似已判定!
然而就在楚留香即将跃上山崖之际,他掌中的铁链竟“铮”的一声,从中截断。
已随着断桥向山涧中跌落下去的天枫十四郎,嘴角现出一丝恶毒的微笑。
那第二刀的刀风,虽不及第一刀那般锋锐无匹、势不可当,但终究砍断了铁链,也砍断了楚留香的生机。
两个身影一先一后向涧底坠落,宛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
没有人知道流星坠落后去了哪里,但这两个人还是可以找得到的。
山涧并不算太深,以两人的轻功未必会有损伤,他们到达涧底的时候,也正是另一场对战的开始。
但经过方才那段交手,花满楼已听出,楚留香的武功、尤其是随机应变的能力,当在天枫十四郎之上。那“迎风一刀斩”虽然凌厉刚猛,无人敢于正撄其锋,但蓄力时间太长,是以在近战中很难使出。
以楚留香的能力,自然不会给对方再使出这一招的机会。
因此花满楼淡淡地舒了一口气,打算寻路到下面去和楚留香会合。但他的脚步只微微一动,立刻又停了下来。
一股熟悉的气息,弥漫在这已无第二人的山谷之中。
这正是花满楼在济南大明湖边感受到的那种气息。杀气。
莫非天枫十四郎并没有落下山涧?莫非他还有同伙?
花满楼绷紧了神经,却把心慢慢地沉落下来,静静感受着周围的环境。
因为目不能视,他的其他感觉远比常人敏锐得多。他可以听到草叶在风中抖动的声音,也可以听到飞虫掠过树丛的响动。
但他没有听到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除了他自己。
杀气似乎淡了些,花满楼知道那潜行者正在掩藏自身的存在。这正是东瀛忍者最擅长的忍术。
如果换了另一个人,此时或许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因为四周实在太静,静到根本不能想像还有人的存在。
花满楼并没有这么做。他看上去还是正常地站在那里,却已渐渐调整呼吸,迎合上周围环境的节奏。
那是在他漫长的失明生活中,用心聆听自然所感受到的节奏。
这种节奏令他和自然慢慢融为一体,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他的眼睛,他的耳朵。
然后他静静地等,像一个好猎手在等待自己的猎物出现。
杀气渐浓。
对方似已准备动作。
蓦地里一片尖锐的风声呼啸而来,直袭花满楼站立的身形。
下二,中二,上三。
花满楼就像清清楚楚地看到破空而来的暗器,脚步一滑,已滑出三尺,中下两路四枚飞镖堪堪擦衣而过,而扑向他面门的三枚竟似长了眼睛一般,在空中一个回旋,分左右两方袭来。
衣袂轻飘,花满楼身形再动,却是向后急退,又有两枚飞镖在他脸前交错飞过。几乎与此同时,他已抬起手来,右手。
花满楼白色的身影终于站定下来,就在距离山崖边不过四尺的地方。他的右手停在脸畔,食指和中指之间,正正夹着那第三枚飞镖。
精钢打造的卍字形飞镖,四边都闪着蓝幽幽的光芒。
花满楼突地一挑眉梢,指间飞镖“夺”地飞出,袭向一丛低矮的灌木。
几片碎叶溅起,却无人声。
那在暗处发出飞镖的潜行者,已再度隐身于不知名的所在。
花满楼轻轻吐出一口气,开始重新调整呼吸。他知道这远远不是结束。
这是一个局,死局。他和那个暗处的潜行者之间,必须有一个人死。
当他意识到天枫十四郎的出现,只是为了引楚留香离开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
花满楼并不觉得害怕,但他的额头上却微微渗出汗珠。
只因他这一次所面对的,恐怕是生平最为强劲的敌人。
一个可以在他敏锐的感知力下,仍然隐藏自身存在的敌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敌人在出手的时候,总会露出踪迹的。因为他不可能将杀气也隐藏起来,而只要有杀气,花满楼就能够察觉。
也许对于双方来说,这都是十分艰难的一战。
花满楼又在等。
在不知道对方确切的藏身位置时就贸然动手,将会令他置身于无法反转的劣势,然而这种等待也并不好得太多。
只因他必须全神贯注地配合周围环境的节奏,这种配合,远不像外人所看到的他那样平静自如。
他已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一点一滴地流失,汗水也开始从额头上滑落,而他连擦都不敢去擦一下。
果然就在此时,杀气再盛!
花满楼几乎还没有听到风声,就开始移动脚步。
只因这一次的暗器更多、更密集,他若不动,只怕早已被打成了筛子。
白衣飘飘,他身形已腾起在半空,躲过了大半暗器。苍翠的山谷中一道白影,恍若谪仙降世,说不出的优美动人。
但花满楼身在空中,已突然觉得不妙。
从暗器破空的声音他已听出,这次对方打出的飞镖竟有十数枚之多。这简直不是打暗器,而是在洒豆子了。
花满楼这一纵身,闪开了三四枚,跟着双袖齐出,又卷下五六枚,只剩下三枚迎面直飞,必须要向后纵跃才能躲得开。
常人身在半空,无处借力,恐怕已无法变换身形,但以花满楼的轻功,尚能后退三尺。
所以他立刻后退三尺,身形方才下落。还未曾着地,心里突然一惊!
他刚刚站立的位置,距离山崖边缘已不足四尺,这时又倒跃出三尺,一落地便踩到了崖边碎石,登时脚下一滑。他想再向前移动,迎面暗器风声已近,竟是要将他生生逼下山涧。
这一次的攻击,显然已经过精密的计算。
花满楼长长叹了口气,已强行稳住脚下步伐,要举手迎击暗器时,却已晚了一步。
他几乎已听到那锋利的飞镖钉入肉体时的闷响。
然而一阵衣袂飘动声后,是“玎”、“玎”、“玎”三声清脆的金属敲击。跟着有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将他向前拽了两步,离开了近在咫尺的危崖。
花满楼心中一动,惊喜道:“红兄?”
中原一点红那冷酷而毫无起伏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却似乎带着一丝罕见的笑意:“我来还你那另一半的欠账。”
作者有话要说:顺便说,案情线索基本收集齐了,你们猜老楚会怎么组织逻辑链条?
第十八章 友情·阵法·小王子
花满楼愣了一阵,才侧耳去听暗处的动静。一点红似是察觉了他的动作,淡淡道:“走了。”
一点红是中原第一的杀手,单论暗藏自身踪迹的能力,并不会逊于东瀛的忍者。因此他说的话,花满楼自然相信。
于是花满楼笑道:“红兄这是第二次救我了。”
一点红冷冷道:“我不会救人,只会杀人。”
花满楼道:“那么红兄是来杀我,还是来杀别人的?”
一点红似发现了他语气中的调侃,哼了一声道:“我说过,我欠你一条命。上次还了一半,这次还上另一半。”
花满楼想摆摆手,这才发现手臂还被一点红拽着,好像怕他再有什么危险似的,忍不住笑道:“如果红兄说的是上次在济南的事,救你的应该不是我,是楚留香吧?”
一点红还未回答,不远处已有个声音笑道:“你们在背后议论我什么?”
与此同时,一个月白色的人影就在山间薄雾里飘然而至,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
正是楚留香回来了。
一点红立刻转身道:“欠账已清,我走了。”
他刚刚放开花满楼的手臂,冷不防却被花满楼反手抓住。他自然知道花满楼听声辨位、轻功、指功俱佳,不想擒拿手法也如此精妙,怔了一怔,就没用力挣脱。
花满楼还没来得及开口,楚留香又抢先笑道:“怎么每次我一来,红兄就要走?难道我的长相让红兄那么讨厌么?”
一点红看着那张令无数少女失眠的脸庞,神情却无任何变化,冷冷道:“我不姓红,我的年纪也没有你大。”
楚留香一时噎住了,只好摸了摸鼻子,才道:“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其实一点红说出那句话,他本想正正经经问一句“阁下尊姓”,但不知为何,竟不想用这么生疏的态度对待一点红,好像彼此之间已经是很熟悉的朋友了。
一点红倒像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只道:“我没有姓。既然你们都叫我中原一点红,就这么叫好了。”
花满楼突然笑道:“只怕红兄比我稍长,我还是这么叫你。”
一点红挑了下眉梢,并未反对,楚留香却借着摸鼻子喃喃道:“放着个现成的哥哥在这里不叫,又去认别人……”
他的声音虽不大,但花满楼听得清清楚楚,只得咳嗽一声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楚留香立刻高兴了,上来拉着花满楼的手道:“我倒没有事。只是刚刚跳下去,就发现那忍者不见了,这才猜到他要对付的恐怕是你,出了一身的冷汗。幸好有红……一点红来帮你。”
一点红冷冷道:“我不是帮忙,只是还账。”他的目光盯在花满楼身上,虽然刻意要保持冷漠的神情,但眼中还是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似乎为了掩饰,他很快地继续道,“我欠你一命,现在银钱两讫了。”
花满楼觉得他手臂一挣,连忙用力拉住,笑道:“就算是这样,红兄两次相救,我反而欠了你的人情。”
一点红道:“算是利息。”
花满楼摇头笑道:“我虽是商人之子,可没有放高利贷的习惯呀!”
一点红忍不住咳嗽一声,匆匆道:“既然这样,改天你与我一战,就算相抵了。”说完也不等花满楼回答,终是挣开了他手,纵身隐入林间。
楚留香不禁失笑道:“他走得倒快,好像生怕和我们交朋友似的。”
花满楼的眉头动了动,转向楚留香的方向道:“你也觉得这是个好朋友?”
楚留香道:“不是好朋友,怎么会一路潜行跟随,一心想帮我们的忙。只可惜人家认的朋友是你,不是我,还情也只还你一个人的!”
花满楼笑道:“这话怎么听着一股醋味!”
楚留香搔了搔鼻梁,叹道:“我吃醋归吃醋,可还是要感谢他!我一时疏忽,竟让你独自涉险,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心惊呢。”
花满楼只觉得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不肯松开,心里就暖洋洋的,想了想却收敛起笑容,缓缓道:“有一件事……我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希望你不会生气。”
楚留香怔了怔,顺口问道:“什么事?”话刚出口,他的目光就闪了一闪,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拉着花满楼道,“你猜出那忍者是什么人了?从他的武功还是口音?……一定是口音!你的耳朵向来比别人灵敏十倍。……难道他是我们见过的人?”
花满楼听着他一连串的追问,沉吟了半天,才道:“是我见过的人……但对于你来说,恐怕没那么简单。”
楚留香凝神许久,似乎在等待着下文,但花满楼始终沉默着。直到楚留香几乎要放弃追问的念头时,他才重新开口,吐出一个名字。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名字,却沉重得像是千钧大石,压在花满楼的舌底,也压上了楚留香的心头。
过了很久,楚留香才笑道:“你猜我刚才看见了谁?”
花满楼何尝不知他急欲转移话题,也就顺势问道:“谁?小王子,还是南宫帮主?”
楚留香拍手道:“虽不中亦不远矣!我看见了小王子……的马。”
花满楼奇道:“小王子的马?”
楚留香道:“就知道你没注意。小王子虽与我们同车而行,但她的马一直跟在后面。那是百中选一的西域良驹,我见了一次就不会认错。”
花满楼沉吟道:“既然是良驹,小王子必然不会弃之不顾。就是说她人也在山中,只不知是去办什么事,还是遇到了危险……”
楚留香大笑着又捉起花满楼的手来,唿哨一声,叫上坐骑跟着两人往山下飞奔。边跑边道:“能和你在一起,我简直太开心了!根本一个字都没说,就被你猜到心里在想什么!我们快点去,别让那孩子真有个长短,可就糟糕了。”
花满楼微微笑道:“你这个人,嘴上说得再凶,心里还是很在意她的。”
◇ ◆ ◇
两人来到山下涧水边的时候,黑珍珠的马果然还在那里。这是一匹神骏非凡的黑马,通身光滑油亮,竟连一根杂色毛也没有,迈着长腿在涧边缓缓踱着,仿佛算准了楚留香要来,正不耐烦地等待着他们。
更出奇的是,楚留香他们的两匹马一见到这黑色龙驹,就垂下头不敢靠近,像是对它充满了敬畏。
楚留香觉得自己也被那两匹马传染了似的,慢慢朝黑马走过去,脸上还带了一丝笑容。见它对自己并不太拒绝,才试探着拍了拍马脖子,温言道:“你知道小王子去哪里了吗?”
他的话说得很清楚,每一个字都非常清楚,就像是在对一个耳朵不太好的人说话那样。
黑马用带着长睫毛的金褐色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看了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