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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是郁金香 番外篇完本——by莫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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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笑人瞥了一眼旁边的花满楼,笑道:“你对这个小瞎子还真是关心!”
楚留香就像没听见一般,继续道:“你出现的时机不对。薛衣人前辈约我比武,连他的儿子都不知道,你却以那只‘手’的身份出现在那里。我只能推测你是薛衣人前辈最信任的人。而我们再去薛家的时候,就再次见到了你。”
薛笑人恨恨道:“我料想你带这个小瞎子去,就是为了听我的声音,因此我一句话都没有说!”
楚留香道:“正因为你一句话都没有说,才露出了最大的破绽。”
薛笑人瞪大了眼睛。
楚留香道:“我既已想到你并非神智失常,那你出现在我们面前必定另有深意。你当时还在装傻,见客与否都没人去管,你跑过来的目的也只是想演戏给我看而已。但你一言不发,自然是在逃避,生怕花满楼听出你和那只‘手’就是同一个人。”
薛衣人听到这里,就长长叹了一声,转头对楚留香道:“有些事我要告诉你。”
楚留香挑了挑眉梢,道:“前辈请说。”
薛衣人淡淡道:“你一直怀疑我是那杀手组织的首领,我却始终否认。如今我不想再隐瞒了。”
楚留香怔了怔,道:“前辈的意思是……”
薛衣人看也没看薛笑人一眼,斩钉截铁般道:“你的怀疑没有错,我就是那只‘手’。”
楚留香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道:“前辈当我是三岁孩子么?”
薛衣人冷静地道:“笑人确实一直在为我效力,这些年来,他出面的时候甚至比我还多。但他练功走火,神智一直有些不清楚,他说的话不可尽信。那杀手组织的幕后主使,其实是我,那组织是我一手创立的。”
他说得信誓旦旦,连眼都不眨一下,若不是楚留香早有判断,几乎也要相信了。
楚留香只得苦笑道:“可……前辈又是为了什么呢?”
薛衣人有家有业,又是武林名宿,根本没有去建立杀手组织的必要。
薛衣人却道:“为了钱。”
楚留香奇道:“为了钱?”
薛衣人道:“我不擅经营,薛家上上下下近百口人,花销实在太大。我没有别的办法。”
楚留香“噗”的一声笑了。
在这变幻不定的局势之下,面对两大剑道高手,他居然笑了。
楚留香笑着摇头道:“前辈果然是志诚君子,连骗人都不会。”
薛衣人道:“你……”
楚留香道:“如果这些话,在我初到薛家的时候就听前辈说起,恐怕还有三分相信。但我既见到了薛公子,又知薛家上下都是他一手经管,怎么还会认为薛家‘没钱’?”
薛衣人的脸,竟也红了红,讷讷道:“这……”
楚留香道:“前辈要想编这个谎,至少也得弄清楚自己名下有多少产业,每年收入多少,支出多少呀!”
薛衣人脸上实在挂不住了,跺脚道:“你……你倒是说得内行!”
楚留香笑道:“只因我家里也有个精明的妹子,这些话她一年至少要跟我念上四五遍,我就背下来了。”
薛衣人顿了顿,才叹道:“你既然看穿,我就只好说实话了!”
楚留香道:“前辈还有什么‘实话’要说?”
他好像已看出薛衣人一心想为兄弟脱罪,是以信口胡扯,就是要把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但他只是耐心地笑着,等待薛衣人的回答。
薛衣人果然道:“我本想让你认为,我是为了利益才这么做,谁知你如此聪明,竟骗不过你。好!我告诉你,我纵横江湖四十年,早已习惯了血雨腥风,早已爱上了杀人的快意。但我现在这个身份,已无人是我的对手,我也没有了杀人的理由,因此……”
他虽作出恶狠狠的腔调,但看着楚留香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声音也不禁低下去,终于打住了话头。
在比剑的时候,他可以气势凌人,唯我独尊,而这个时候,他却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虚。
楚留香望着薛衣人,还未答话,忽然旁边的薛笑人已跳起身来,戟指大叫道:“我不要你假惺惺!你挡在我头上一生,如今连这件事,你还要挡着我!谁才是那只‘手’?我要向你们证明谁才是那只‘手’!”
说着,剑光再次闪动,竟是薛笑人拾起地上长剑,刺向薛衣人。
这样的举动,如果是往常的薛笑人,只怕是万万不敢的。薛衣人在他心目中不但是兄长,更是天下无敌的神话,是永远无法超越的奇迹。
但现在他似已真的发狂,双目血红欲滴,长剑在空中挥舞,带着一道道凌厉的风声。
薛衣人本能地抽身闪避。就算知道兄弟的狂症是因他而起,就算心中充满了内疚,但身为剑者的意识仍占了上风。
或者,他是不愿意自己的兄弟再犯下更大的罪?
薛衣人连连倒退着,一招也没有还,但薛笑人的剑法已使出了一百零八式。
这暴雨般的攻击,竟没有一次沾到薛衣人的身。
薛衣人又发出一声喟叹!
像是在喟叹这手足相残的冷酷和荒诞,又像是在惋惜薛笑人毕生也无法超越自己的遗憾。
薛笑人这路剑法,的确迅猛狠辣,但他太在意招式的效果,恨不得每一剑出,便有一条生命飞升于剑下,便失去了剑道的本真。
薛衣人的剑法本不是这样的。他的剑纯粹、自然、美丽,剑势如长虹,剑招就像一首不经意的诗。
诗意的剑,未尝不能够杀人,却不止能够杀人。
但一味杀人的剑,却总不会变得诗意。
薛笑人不懂。他一辈子不懂,也一辈子不能胜过薛衣人。
他突然再次弃剑!
在弃剑的同时,他的左拳右掌,也齐齐击出。他居然开始使用拳脚功夫了。
薛衣人眼都不眨一下,轻轻拧身,便躲过这一击,但还是没有还手。
薛笑人片刻之间,已换了七八种武功,有的是拳,有的是指,有的是掌,狂风般往对面招呼着。他好像根本看不清薛衣人的身影,只是在打,狠狠地打,拼命地打。
在旁边观战的楚留香目光一动,若有所思。
花满楼忽然怔了怔,低声道:“流云飞袖?”
场中薛笑人衣袖挥出,如绿云翻卷,可不正是武当绝学“流云飞袖”!
没想到薛笑人也会流云飞袖!
花满楼侧耳倾听,口中喃喃数着:“少林罗汉拳,降龙伏虎神功,密宗大手印,朱砂掌,辰州言家的僵尸拳……”
他越数越是心惊,不能想像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学了这么多武功。但楚留香只是轻轻一叹,道:“没有用的。”
楚留香也在观战,他知道这一场对决,自己是插不上手的。他只看了十数招,便已断定薛笑人不是他兄长的对手。
只因薛笑人的武功虽庞杂,但多数只有五成火候,并未练到登峰造极的水准。而对于薛衣人这样的人来说,五成火候的绝学,还及不上十成功力的无名一招,更能引他注意。
薛衣人的剑法精纯,是因为他专心,数十年如一日,只浸淫在剑道之中,所领悟的自然要比旁人更深。
眼见薛笑人使出这些虽为各派绝学、却练得半瓶醋般的招式,薛衣人的脸上,渐渐流露出一种失望的神情。再度长叹中,他脚下一勾,被薛笑人弃下的长剑已到了手中。
剑如闪电,穿透半空,划破了雨帘雪幕。
天色渐暗,雨已化雪,纷纷扬扬落下。
薛笑人像见了鬼似的惊叫一声,声音宛如夜枭般凄厉、绝望。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一剑。
夺命的一剑。
薛笑人看着那一剑,像看着疾速迫近的死亡,动也不能动,浑身的血液都已成冰。
他终将死在他兄长的剑下。
这个念头涌上心来的时候,薛笑人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他没法闪避,也失去了闪避的意识,愣愣地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楚留香和花满楼同时纵身而上。
即便薛笑人是恶贯满盈,他们也不愿看到杀人的一幕发生在眼前,更不愿看到杀人的是薛衣人。
没有人有资格判定他人的生死。
但他们离得毕竟太远,身在半空,就已预知到了失败的后果。
有谁能挡得了这绝世的一剑?
有!
蓦然间金铁交击声大作,剑身相交处,竟滑过长长的一溜火光。
楚留香觉得,仿佛是先看到薛衣人这一剑被挡下,然后才见到那个身影从林间跳出的。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人。
一声脆响,剑已断。
挡住薛衣人的那柄剑。
血光飞溅,溅上飘落的雪。
雪花浸满了鲜血的红。
那个身影已跌倒在地,姿势比薛笑人还要狼狈。
薛衣人的剑锋,就死死握在他手中。
这一剑终于被阻住了。
薛衣人一皱眉。
他一皱眉就收剑。
楚留香和花满楼急匆匆地跑过去,一个道:“前辈,请住手。”另一个道:“红兄,你有没有事?”
薛衣人皱着眉摇头道:“你是谁?”
楚留香回头看看,见花满楼正忙着帮那人包扎手上伤口,就代答道:“中原一点红。”
薛衣人的神情动了动,道:“中原一点红?”
薛笑人突然又爆发出一阵狂笑。他大笑着爬起身,劈面一掌就向一点红打了过去,骂道:“你来干什么!来救我的命吗?你也配……”
若非花满楼急急将一点红拉开,一点红显然要站在那里,老老实实挨上个耳光。
薛衣人盯着两眼充血的薛笑人,缓缓道:“他岂非你的徒弟?你又为何怪他?”
薛笑人“呸”了一声,笑道:“他……他只是一条狗!一条没用的狗!”
薛衣人无奈之下,只能不再理他,转向一点红道:“这样的人,你还要救他?”
一点红淡淡道:“便是狗也懂得护主。”
薛衣人又皱眉道:“你愿意当狗?”
一点红道:“我不是狗,是人。人更应该知道报恩。”
薛衣人道:“报恩?”
一点红道:“他把我养大,教我武功,这恩我不能不报。”
薛衣人顿了顿,又道:“你既是他传授的,应该能看出,我刚才那剑并未打算取他性命。”
一点红摇头道:“我不能确定,也不能让你伤他。”
薛衣人呼了一口气,才叹道:“想不到这种人,也能养出这样的徒弟!”
这一声叹沉重得无聊,不知是在感慨一点红的情义,还是鄙视薛笑人的凉薄。
薛笑人却还在狂笑,笑声嘶哑、断裂,简直像一块块石灰从墙上往下掉,听得众人都要堵起耳朵来。
突然之间这笑声就哑了。
薛笑人的身体“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双腿蜷缩着,两只手都勾在胸前,像鸡爪一般。不仅是他的眼,就连他的脸,也变得血一样红,红得可怕。
他的嘴角和眼梢,都往鬓角的方向吊了上去,整张脸扭曲成诡异的表情。
一点红立刻奔过去,抱起了他。薛衣人在后面急促地道:“跟我走!”
两人像早已熟识一般,并肩向薛家庄疾奔。
楚留香和花满楼也在疾奔,朝的是掷杯山庄的方向。
张简斋正在掷杯山庄。
◇ ◆ ◇
中风有轻有重,轻的经医生施针,可恢复如常,重的却再也站不起身,连神智也丧失了,只能等着人照顾,等死。
张简斋道:“我是大夫,不是阎王爷。”看了看屋里的其他人,又补充道,“这一两年,阎王爷还不会要他的命。”
他说的是薛笑人。
薛笑人就躺在床上,人事不知。
这个天下最强剑客的兄弟,建立了江湖中最恐怖的杀手组织的人,因为狭隘自私的心性,将自己逼上了这条路。
张简斋的意思很明白,他的命也只不过剩下一两年而已。
这大概是比直接杀了他更恰当的惩罚。
薛衣人看着坐在床边的一点红,忽然道:“你若想报恩,不妨就住下来。”
一点红想也没想地点了头。楚留香却忍不住暗暗发笑。
楚留香知道,薛衣人一定还有如意算盘。
果然薛衣人继续道:“你天份很好,我把我的剑法传给你。”
一点红立刻摇头。
在薛衣人的愣怔中,一点红望着床上的薛笑人,道:“我的剑法是他教的。”
薛衣人不死心地道:“他的剑法是我教的。”
一点红“哦”了一声,道:“那我也算学过你的剑法了,不是么?”
楚留香拉着花满楼,一起跑出屋子,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目测薛斌以后的生活会很幸福快乐233333333【薛公子:饶了我吧……
这一家子——老爹,情商为零;二叔,生活不能自理,双商为零;二叔的徒弟,情商为零;二叔的徒弟媳妇,情商为零……
薛斌左明珠夫妇简直是这家的情商担当2333333333
第二十一章 满目山河空念远
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的长子薛斌的婚期,定在了大年初一,迎娶的是掷杯山庄庄主左轻侯的独生爱女,左明珠。
喜帖发出去的时候,十个人倒有九个要揉揉眼睛,再抬头看看太阳。
“薛家要和左家当儿女亲家?是我眼花了,还是日头打西边出来?”
左轻侯自己也想问这个问题。他坐在掷杯山庄的正堂上,看着家人出出进进地搬东西、装箱子、清点嫁妆,感觉就像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怎么转眼之间,他就要把他的宝贝女儿嫁出去了,还是嫁给那个薛老头的儿子?
左轻侯稀里糊涂地站起身,想找楚留香问问清楚,忽然想起,楚留香和花满楼一大早就出门了,也是被薛衣人派人请去的。
不但自己的女儿,就连朋友,也都跟薛家扯上了关系。看来,自己也只好跟薛老头做朋友了。
◇ ◆ ◇
楚留香进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薛衣人和一点红都在堂上。薛衣人对着他们笑了笑,一点红只哼了一声,算是招呼。
薛衣人道:“请香帅和花公子过来,是想两位做个见证。”
楚留香笑道:“公子的婚期不是还未到么?”
薛衣人的神情似乎动了动,才道:“他……哼,他没把我气死就好,难道还想让香帅为他证婚!”
楚留香笑着不说话,花满楼却道:“前辈嘴上说得硬,心里只怕也盼着左小姐早点过门吧?否则,薛公子岂非要输给红兄了?”
他虽未说明是什么事,但在场的人都是一副会意的样子。薛衣人忍不住看了看一点红,目光中的赞赏显然要比他看自己儿子的时候要多。一点红听了这话,却再次哼了一声。
花满楼笑吟吟地道:“红兄不高兴,可是因为我没有及早向你道喜么?”
一点红转头瞪着楚留香,倒好像一切都是楚留香的错似的,过了一阵道:“你跟他学坏了!”
楚留香、花满楼、甚至薛衣人,都不禁哈哈笑出了声。一点红的神情僵硬了片刻,终于也露出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
薛衣人咳嗽一声,正了颜色道:“笑人可算得有后了,斌儿也即将成家,无论如何,我都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但请两位过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楚留香好奇道:“什么事?”
薛衣人突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神色,缓缓道:“请你们随我来。”
楚留香他们跟着薛衣人,走进了一个院子。院中荒烟蔓草,透着萧瑟和凄凉,竟像是多年没有人迹了。
薛衣人淡淡叹道:“这本是笑人的住处。”
楚留香“哦”了一声,实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时候的薛衣人,想必总是在懊悔,自己没有多关心一下兄弟,连他的住处无人打扫都不知道。
而薛笑人自己,何尝不是借着这种怠慢,来掩饰真实的行动?
薛衣人引着他们走进正房,径直走到墙边的一口箱子旁,打开了箱盖。
花满楼忍不住问道:“这箱子里是什么?”
楚留香握了下他的手指,眼睛却只盯着那箱子,道:“是地道。”
箱子里是一条地道。
这当然就是薛笑人背着他兄长活动的时候所走的道。
楚留香他们跟着薛衣人,依次走了下去,一点红走在最后。
只有一点红,在看到那条地道的时候,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仿佛他早就知道地道要通往哪里。
地道的尽头,是一座荒野中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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