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与酬 番外篇完本——by偃师舞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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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秦岷的盾则掉入黄河之中,瞬间就被一个个浪头争先夺后地吞没。
29.疑惑
秦岷扑到狼狈不堪的顾有川面前,因为后怕他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特别是一双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动仅剩的一把陌刀。
顾有川还剩了一口气,到底没有羸弱到晕过去,还带着半死不活的笑意看向秦岷:“我死不了。”
顾有川背后那支箭还插在那里,血不停地冒出来,狰狞的伤口让一向大胆的秦岷竟然都不敢多看一眼。
秦岷向来无畏,可是顾有川突然变成了他的短板,这种担心受怕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折磨得他快要疯掉,他又气顾有川莽撞的行为,又气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大家才让顾有川行此下策,到头来就是有气没地方撒全自己一个人窝着。
顾有川把秦岷的表情看在眼里,痛苦地支起身体,轻轻吻上他的唇,意图让这个抖不停的副将镇定下来,这个吻不色气也不过多纠缠,仿佛是点到为止的鼓励。
正赶来问秦岷下一步计划的小兵正好撞到这暧昧的一幕,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地脸上直冒火。
秦岷没好气地扶起顾有川,一旁的小兵已经快把头埋进胸口了,秦岷叫他一声,他连视线都不知道应该投向哪里,好像随便一扫就是自家副将把手紧紧扣住长歌弟子腰的样子。
“帮我照顾好他,”秦岷让小兵接过顾有川,“一会靠岸直接带他去陆枫老先生那里,他没好之前你一步都不能离开。”
“……是!”小兵条件反应下就朗声道。
现在他们的船没了铁链为阻力,一路加速跟上了部队,一旁的艨艟也失去了最佳的撞击机会,讪讪地缩在一边。
除了铁链那事在秦岷的预料之外,其它的总体来说他还是掌控着,至少他们这几只破船成功靠了岸,而狼牙军的战船还依旧不依不饶地追着。
苍云军脚刚踩了地,顾有川就被那个还稀里糊涂的小兵带去治伤了,到下船的时候他神志是真的已经开始涣散,要不是秦岷偶尔叫他两下就像要撩蹄子不干一样。
秦岷见顾有川被带走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望着越来越近的狼牙大军,吩咐下去:“让伏击的兄弟们都准备好,狼牙军一上岸就杀。”
“……副将,伏击的一半人马被刘将军带走去了北门。”
“什么?”秦岷心里一紧,“北门出了什么变故?”
“有狼牙贼子从北面趁虚而入,将军亲自带人去守。”士兵如实禀报。
不应该,秦岷想不明白,狼牙军不应该知道他们北面兵力空虚,他好像觉得有哪一环出了错,可是现实不给他足够时间来思索——狼牙军已经搭起了木板上岸。
苍云少了一半埋伏的战斗力,打起来甚至有些疲软,连余映寒和叶怜光也都提了武器来帮忙。
秦岷不知道北面怎么样,他只知道他们这里打得非常吃力,他失了一面防守的盾,好几次敌方的刀枪堪堪擦过他的脖子。隔着玄甲他也实在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好像连痛都麻木了。
两方死的人都很多,远远超过秦岷的预期,虽然最后狼牙军只剩下一小半兵力灰溜溜逃回船上,可苍云军死去的那么多兄弟完全就是无妄之灾。若是秦岷不安排这一出,两方势力还倒向苍云这里,现在拼了个你死我活,结局还不过就是这样,没有任何进展。
秦岷用陌刀支撑着整个身子的重量,呆立在黄河边,看起来周遭的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似乎他就是单单在欣赏着黄河上的日落。
余映寒上了战场,剑锋凛冽不再像往日的收敛,转眼间又留了两个没来得及上船的狼牙兵。余光瞥见了秦岷一个人站在河边,一动也不动,好像连呼吸都停止了。
“秦岷……秦岷!”余映寒刚想上前报一下敌军的撤退情况,却见秦岷连晃都不带,整个人就栽了下去。
“秦岷——”余映寒把双剑绑回背上,扶起意识已经不受自己掌控的秦岷,他感受了一下秦岷的呼吸,还算是平稳。
余映寒张望了一下周围,士兵们要么还在清缴余孽,要么就在收拾战场,秦岷这一身同普通士兵一样的打扮,没人注意到。余映寒只得一个人搀扶起秦岷,玄甲重量不小,现在都压在七秀弟子一个人的身上,余映寒走几步就要缓上一缓。
“映寒!”
“怜光,快——帮我扶下秦岷,不知道他受了什么伤,昏过去了。”叶怜光出现的正巧,余映寒把人交给了他。
叶怜光听话地把人接过来,可视线还一直在余映寒身上没移开,就在余映寒快被看得感到不舒服的时候,只听叶怜光长长吁了口气:“刚刚一下子没找到你,真是吓死我了。”
余映寒:“……我还比你年长几岁。”话中之意让他不必担心。
叶怜光移开目光:“是我身边没人了怕得很,你多陪陪我就不怕了。”
“嘴贫,跟着谁学的?”余映寒被逗得笑了出来,刚刚战场上的杀伐之气散了大半。
余映寒觉得他并不是不能接受叶怜光的感情,只是他是“能接受”而并不一定可以回报同等的感情。他很惊讶于顾有川与秦岷之间,明知在乱世相守如此艰难,竟然还能互相表明心思,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地在一起。
可能他就缺乏这种与人红尘相守的勇气。
……
一场仗打完,最忙的人该是军医,伤员一个个被送来,在这些人里好像断几根骨头都不是什么大事。
余映日这个单修云裳的女孩子也混在里面忙得焦头烂额,哪里缺人就补哪里,她还一夜之间把自己神经大条的毛病给改了个七七八八,照顾起人来毫不含糊。
真是都快成“军营一枝花”了,她自己也调侃着与伤员说笑。
这些军医都是认得秦岷的,看到一个昏着的副将被人搀扶进来,一个个都把自己吓了一大跳,以为前线战败,狼牙军势不可挡。
余映寒赶紧安慰着:“没有没有,狼牙军已经败退,大家请放心。”
叶怜光把秦岷交给了军医之后也补充道:“各位各司其职,前线自有将士们以命相保。”
余映日这时才刚刚看见自家哥哥,急急忙忙擦着手就小跑过来,粉色的衣裳上沾了不少污血,她浑不在意,反而看着秦岷被带走的方向问道:“秦岷怎么样?顾有川刚刚才缓过来,别秦岷又出事!”
余映寒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有川既然没事了,秦岷又怎么舍得自己一个人睡。”
“……?”余映日就算再不通人情世故,听余映寒这么说也咂摸出个味道来,他们关系真不一般,她想道。
还没来得及多问几句,后面就有人来叫余映日去搭把手,七秀妹子答了声“诶”就又匆忙回了伤兵帐里。
这时候没人闲得住,除了“伤员”顾有川。
顾有川身子板大概是受伤惯了,止了血清理完伤口,醒的比谁都快。因为秦岷指名道姓让小兵去找陆枫治顾有川,那苍云兵厚着脸皮把顾有川塞给了忙得头上快冒烟的老先生,果不出其料被狂喷了一顿。
小兵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还颇有一种完成任务的解放感。
顾有川不知道秦岷昏倒的事情,几次想起身去外面看看战况几次又被凶巴巴的军医按了回去,于是也就不勉强。无聊之余,发现那个受命守着自己的小兵还在一旁呆呆站着,于是对着他勾勾手指。
“……我?”小兵指了指自己向前走了几步,因为刚刚的所见,现在还有点怕这个长歌弟子。
“对,来陪我说说话,”顾有川撑起身子坐起来,拍了拍窄窄的床板,意思给他空了个坐的地方,问道,“你叫什么?”
小兵哪敢坐,把手和脑袋一起摇成个拨浪鼓,只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叫徐诚,诚实的诚。”
顾有川暗笑,心道“确实是个实诚的人”,嘴上又问道:“仗打完了吗?怎么样?”
徐诚答:“完了。北面刘将军带的人大败了狼牙军,黄河边秦副将那里听说伤亡很惨重,但是狼牙军也失了很多兵。”
顾有川皱眉,语气不再像刚刚那样轻快:“伤亡惨重?秦岷怎么样?”
徐诚一直守在这里,了解的也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并没有听到任何秦岷的消息,这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于是就自作主张地猜测道:“副将应该没事的,他武功比我们这些士兵都高强。”
顾有川放下心,继续问:“北面?狼牙军怎会知道我们北面兵力空虚?”
徐诚也是一脸迷茫:“我也不知道,好像狼牙军知道我们计划的漏洞一样。”
顾有川也觉得不对劲,可身上的伤口上了药,精神不是很好,刚觉得有点思路就头疼,只好又与徐诚东拉西扯地聊,说得小兵话匣子也开了,兴冲冲地脸通红,完全忘了顾有川刚刚还在船上“轻薄”自家副将。
聊得正欢,就见余映寒进来,与顾有川大眼瞪小眼地瞧了半晌,诧异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徐诚:“秦岷才刚转醒就去处理事务,谁都拉不住。你这倒还和别人聊得开心?”
“……”顾有川身上有伤不代表他脑子也坏了,赶紧加了件外袍,就跟着余映寒往外走,徐诚还跟在身后。
“阿岷怎么了?伤着哪?”顾有川懊悔不已。
“他背上一大片淤青,是被钝器打着的,据军医说可能体内也有出血,最要好好休息,”余映寒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好大一会,犹豫道,“而且……”
顾有川这时反而定了下来,心里已经过了千万种想法——反正他自己也活不久,要是秦岷伤得重,他就强行把秦岷带走,去个远离战争的地方好好过段日子,是谓“恩爱两不疑”了。于是很平静对余映寒道:“你说。”
余映寒自是不知道顾有川百转千回的想法,道:“也可能是我错觉吧……秦岷去了一趟刘将军帐里,回来脸色就更难看了。”
这话与顾有川想的相差挺大的,他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秦岷没有他想的伤得那么严重,但也摸不着头脑,只得道:“谢了,我去看看他。”
顾有川撩开营帐的布帘进去时,秦岷一声不吭地看着沙盘,他上身内里赤裸着,缠了好几层的绷带,外面就披着一件大棉衣,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肤,对顾有川来说这场景诱惑不小。
他赶紧把帘子放下来,隔绝外面人的视线。秦岷确实心情不好,连顾有川来了都懒得说话,晾着他在一边。
顾有川上前把秦岷的衣服拢拢好,在他面前坐下,仔细看着他的脸色,道:“休息一下吧,就算为了我。”
秦岷抬头,撞上顾有川的视线,他微皱着眉:“顾有川,那你耍帅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
30.诬陷
秦岷心情不好,对着顾有川说了重话,虽说算的上是他的心里话,可他说完立马就后悔了。明明就几个时辰之前,秦岷还柔情满腔地暗暗发誓一定会一辈子对顾有川好,然而现在就已经忍不住把坏心情撒在了这个人身上。
更何况顾有川在那时候做的决定完全是为了大局而着想,在整个军队面前秦岷他算个什么东西?
顾有川听了这话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秦岷把椅子猛得往后拉了一下,发出短暂而刺耳的摩擦声,近乎颓废地用双手捂住脸,生怕看到顾有川就这样拂袖而去,“他会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秦岷胆战心惊地想。
突然秦岷听到了顾有川起身的声音,他鼻子一酸,竟然都有种绝望的感觉油然而生,心道:“完了完了,他真的要走了。”
许久,秦岷没有听到顾有川的脚步声,正当他要把手从脸上移开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只同样冰冷的手盖在了他的手背之上。
秦岷感觉顾有川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直接撞进他的大脑:“阿岷,是我不对——你要打要骂都冲着我来,别一个人憋着。”
这话似乎是压断了秦岷一直绷着的神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会不受控制冒出来,顺着指缝往外流,顺带也沾湿了顾有川的手掌,滚烫的泪水在两个冰冷的手之间格外明显。秦岷哭得身体微微颤抖,他把呜咽声咬咬碎了全往肚子里咽,好像露出一点就是把他的自尊彻底抛弃。
顾有川轻轻拿开秦岷遮着脸的双手,看他眼睛都哭红了,脸上还挂着泪痕,秦岷的眼泪不一会就止住了,可哽咽一下子还不受控制,他一抽一抽地像个受伤抽筋的孤狼,可怜地只能自己默默舔舐伤口。
顾有川不留痕迹地叹了口气,轻轻抹了抹心上人脸上残余的泪水,他常年弹琴握剑的手上布满了薄茧,而声音却是无比柔和:“遇到什么事了,能和我说说吗?”
顾有川完全就是商量的语气,不带任何胁迫,却让秦岷一下子就投降在他的话语之中,都不带反抗的。
秦岷算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对着顾有川露出一个比较难看的笑:“我没有做到周全的布局,是不是很失败?让狼牙军钻了那么大一个空子。”
顾有川:“于私,我想说你简直是个天才,第一次带兵就能把钻空子的狼牙军都打得节节败退,”说罢,不要脸地拿起秦岷的手,放在唇上吻了一下。
只听他又道:“于公,确实是有你的责任,可是你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是傻子才会干的事情,再优秀的将领都做不到万无一失。”
秦岷由着顾有川亲吻他的手指,那股酥麻感好像直接传到心里,七分惶恐三分享受地受着顾有川的安慰,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深陷其中。
顾有川总觉得秦岷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然而秦岷不说他也不会逼迫,只好先安抚下情绪,其它事情另说。
秦岷站起来,抓着顾有川的手到了他身旁,两人都是有伤之人,秦岷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就凑上去双手抱着顾有川,就像个单单汲取温暖的动作,却带了很大的占有欲,巴不得顾有川心里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秦岷的脸近在眼前,顾有川微微低头就可以吻到,两人幸亏没在大白天有了欲望,否则余映寒撞进来的时候就不仅仅是捂了眼那么简单。
“……打扰打扰。”余映寒一个大步退了出去,不忘带上帘子,刚刚顾有川秦岷两人拥吻的场景冲击太大,他觉得自己可能犯了太岁。
“余大哥是不是有事找你?”秦岷不如顾有川老道,被人撞见了这种事惹了自己一个大红脸,松开似乎是“禁锢”住顾有川的双手,问道。
顾有川看了眼余映寒退出去的方向,道:“嗯,你先休息。我去去就来。”
余映寒确实有事情要和顾有川说,可是那两感情正浓时恐怕是天掉下来都不想理会,于是便在外面等他们腻歪完。他正无聊,转眼看见那个受命守在一旁的小士兵徐诚。
那小士兵不知道从哪里拐骗来了一只小狗,可能是军营里养着的,它还没长开,身上的胎毛还浓密着,在徐诚脚底下打滚,偷得几日不用打仗的日子,连狗都无忧。
“你多大了?”余映寒等在帐外,也无事可做,便开了个话题。
徐诚侧眼看向余映寒,知道他是自家副将的朋友,老实回答道:“过了年就十八了。”
乱世里许多人家生了孩子却没有能力养育,通常过了能入伍的年龄就把他们扔到军营里,好歹会有口饭吃,饿不死还不用拖累家人。至于战场上的生死不由人,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了。
余映寒:“你还小,会有好日子过的。”
徐诚蹲下给躺倒的小狗挠肚子上的毛,道:“我觉得偶尔能有这样的清闲日子就很好了。”他没等余映寒说话,望了望营帐里,有点奇怪,“副将和顾大侠在里面做什么啊,你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他们有要事在商量,别让人进去。”余映寒移了一步,挡着徐诚好奇投向里面的目光,虽然也不一定能看到什么。
“得了吧,什么天大的事都被你给扰了。”顾有川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冒出来,堵了余映寒一个大哑巴,“有事找我?”
“……”余映寒拉了顾有川一把,远离了秦岷休息的帐子,眼看徐诚抱着小狗想要跟上来,真的快成顾有川的跟屁虫了。
顾有川看了眼余映寒一眼,对着徐诚道:“我差不多好了,秦副将的伤比我严重,你继续去他帐子前守着吧。别人要进去就说他在休息。”
徐诚停下脚步,机灵地明白这两人也有“要事”要说,于是道:“嗯,好的。”
顾有川目送徐诚走远,道:“好了,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