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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完本——by雪泥红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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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听见一个好听的男声,以一种莫名无奈的语气说:
“是你救了我?”
绯冉下意识抬头,这才看清屋中原来还有两个人在。
桌上的那个,雕刻般线条明朗的精致五官,表情慵懒地把玩着一只雨过天青色的瓷作茶瓯,上扬着的眉眼似笑非笑。
分明是自己才对。
而另一个——绯冉顺着“自己”的视线望去,然后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小,小离……
苦涩感弹指间蔓延开来,精确到每一个细小的神经末梢。
他神经质地“呵呵”笑了两声,想要扶住什么东西,却发现只是徒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透明的身体,似乎听到了失去意识前,凤离带着寒意的声音。
又真实又模糊:
“我并不是可怜你,相反,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你咎由自取,你给我好好记住。青丘凤离之所以要帮你,只是为了报答你一个恩情,和……和不想看到苏廿三再被伤害,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凤离不得不絮叨的一些话:
我想,凤离守了书呆子一世又一世,唯一的心愿,就是亲耳听见书呆子就一句“幸福”
等到今生,他终于等到了。
也就是在今生,他看到三儿,就像三儿明明很想让绯冉终于记住自己,却不舍得那个人一辈子活在愧疚里,执意要让他忘掉一样。
也许凤离觉得,自己不能太自私,书呆子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每一世与不同的人相爱,过各种精彩的生活,而不是永生永世都被禁锢在自己身边。
所以他选择放弃,更别说,只有他,才能拯救那个善良到令人发指,被卖了不仅帮着数钱,还恨不得将投资计划都给人家写好的小三儿。
但是我想,凤离这一世已经没有遗憾了,如果说有的话,大概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好好的,对那个苏小少爷说一句“再见”吧。
写得酸酸的,果然我是真心心疼凤离这孩子啊
第37章 身是眼中人·四
那段记忆是如何开始或结束的,对绯冉来说,都不是值得记住并且反复回想的痛苦经历。
但在此去多年后的无数个日夜,闭眼时他总会看到一个含笑而立、面容隽朗的少年。
少年站在一棵梨树下,背景是铺天盖地的白。
温润如羊脂的白,闪烁着山涧般生鲜的绿。
那是梨树的叶子飘扬落下,停歇在少年单薄的肩上。
少年眼中藏着一个莺飞草长的春。
绯冉站在原地,看着少年抬起眼,然后安静向他微笑。
少年的身影慢慢向后退去,挥手言笑于沉默中的仙君:
“绯冉。”
这么多年都未再见到的微笑,却明明又是早已习惯了的熟稔表情。
绯冉迈开脚步跑过去,在握住一小片衣角的那刻猛然惊醒。
他捂着胸口从床上坐起,悲哀地看着窗外的梨花已经落尽,黝黑的空枝洒满了月光。
曾几何时,它也曾开满了无数饱满的花朵。
绯冉重新闭上眼躺下,却再也无法入眠。
多少个无眠无喜的夜,他终于开始相信,苏廿三是真的已经离开了他。
他还记得,那段记忆开始于他走进凤离为他编织的幻境。
好似走进一场前世今生的轮回,在那里他不再是地位尊贵的绯琴仙君,他只是绯冉,长安城普通的首饰店掌柜。
在那个冬至长安的落雪夜,救了一个看上去傲娇的小少爷。
今生的小少爷,前世的麟离。他叫苏廿三。
他记得落雪天,他看他偷潜出府,手中提着一盏鹅黄的宫灯,雪夜中漫天漫地的,是暧昧不清的暖意。
他快走两步跟在那位小少爷身后,那是他第一次,与他并肩走过这样一段倒映着月光的长路。
他走在少年右边,轻轻将手放在少年脸侧,假装可以触摸到少年的脸。
他一遍一遍弯曲着手指,用大拇指比出温存相抵的样子,仿佛下一秒传来的触感就能够变得真实而温暖。
春日宴,花雕一杯。
他手托着下巴坐在少年旁边的草地上,啼笑皆非地看着少年一边将牙磨得呲呲作响,转过脸,一边笑得又盛情又真诚,问“自己”:
“绯掌柜觉得这秦艽娘如何?”
绯冉坐在草地上,看着多年前的自己,心安理得地接过一堆剥好了的杏仁,一口气扒拉进嘴里,笑得一派天然。
或是回头莞尔,眼神戏谑地看向一边的少年。
目光是火的烫的,火星子一般烙在眼里。
他坐在一旁,看得久了,淡笑就变成了苦笑。
他是在看到那个眼神时才明白,大概从那时开始,他就已经放不下眼前的人。
千年前是麟离,千年后是苏廿三。
本来就是身异性存。
只因为在跟那个小少爷在一起时,才知道天是蓝地花是香的,幸福就跟握在手里的杏仁一样,沉甸甸地真实存在着。
可惜,身在其中的人,直到最后也没能看清。
而当他看清了的时候,虽然仍旧站在故事的开端,对于结局,却已经无力去改变。
再接着,他见到了凤离。
明晃晃的一个笑,眉目如画。抚琴时四周金蝶翩跹,逼得那个呆傻傻的乐师不敢直了眼看。
又最终是忍不住,怯怯地抬头,小心地对上那双眸光潋滟的眼。
众人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抬眼去看时,一干人集体愣住。
七弦断了一根,空中失落地晃荡着。
失态的,竟是那只风情款款的九尾狐。
那个笑一笑便足以倾倒半个长安的青丘之王。在方才一刹那的对视间,却因为一个足够普通的凡人,慌乱得手足无措。
两个人,隔着一张琴,四行泪。
凤离扬了眉浅笑,脆生生的欢喜,看得绯冉胸闷得厉害。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上凝结了又剥下来,厚重的一层。
绯冉坐在苏府院子里,悬铃木的叶子一天天变成古旧的金黄,仿佛盛满了过往岁月的风光。
他探手想要接住,还未伸到一半又赶快缩回来。那一刻,天地坍于眼前都不变色的绯琴仙君,第一次露出了小动物一样,茫然无措的表情。
他数着日子一天天地过,从初晓窗透看到晓星落。
看着苏家小少爷老板娘一样大摇大摆地往画堂春一坐,耳濡目染的除书卷气还有奸商本色。
眼刀一记暗示他乖乖呆在原地,转身舌灿莲花,一支石榴钗,翻了三倍卖。
又或者是苏小公子财大气粗,天天好吃好喝地供。叫三儿的书童一天三次,往返两地雷打不动。
苏府大厨老泪纵横。五大三粗的男人围着荷叶滚边的围裙窝在厨房里捏青团,天天跟红豆泥相杀相爱。恨不得往上倒三辈全出生在苏州。
看着凤离一脚踹在梨树上,叉腰大骂白小梨花。
看着花敛进门,苏廿三唇枪舌战,心里早把自家小表弟千刀万剐,面上五官拉一拉,笑得无害又善良。
还有那日,花是文殊,春是依旧。
苏小公子取了一壶琼苏,拉了绯掌柜坐在房檐上,隔了木篱看月看花。
月下树,花中木。
苏廿三饮一口琼苏,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盏蜀锦做的河灯。
绯冉看着有些新奇,取过来上下瞅了一番,笑着问:
“这是?”
苏小少爷双颊微酡,一脸“这都不知道”的鄙视表情,口中还含着小半口酒,说起话来含含糊糊:
“绯掌柜是不出世的高人,当然不知道河灯这种世俗玩意儿。”
绯冉随手拨了拨灯中央用竹片固定的莲花,知道这是苏小公子间接性的小别扭,继续笑:
“河灯?那是放河里的?现在?”
“当然不是现在。”
苏小少爷笑得春光明媚,对着一盏河灯大送秋波:
“只是先试着做做而已,自己做的话,终归比较诚心嘛。”
想了想,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喂。”
他转过脸,脸上荡着些凶巴巴的表情。
绯冉看着他两眼雾蒙蒙的,眼角一弯,笑得愈发灿烂。
“我说绯冉,等过几天,三月三,一起……去放河灯如何?”
“好。”
绯冉一口答应,过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容淡了下来,嘴里不自觉又喃喃重复了一遍:
“好……”
更像是在对自己保证。
后来的某一天,绯冉突然想起,自己还要陪那个小少爷去放一盏河灯。而彼时,已经过了一个春和一个夏。
再后来,那一年的中秋,苏廿三对白锦说他要回人间,然后偷偷跑到曲江河畔,放了一个晚上的河灯。
他想,这样总有一盏,会被上天看到。
绯冉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场梦境里停留了多久,只是那些眉清目秀的岁月里,少年与他不过两三米的距离,却已然天涯。
出场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绯冉听见白锦对苏廿三说:
“要想救绯冉,除非上青要山。”
绯冉的脸唰地一白。
他当然知道,自古青要出灵药,但他同样清楚,与之相对的一句话是,自古武罗喜杀戮。
他不愿去相信,那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那个打小便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矜贵公子,会为了一个相识不过数月的人连性命都不要。
终于那天,苏小少爷对苏老爷撒了个谎,一路度山度水,一个人站在了青要下。
那天苏小少爷就靠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木头棍子,一走便是一整天。
不是夜静春山空,而是冷落清寂的青要山,半山腰以上,连风都是苦的。
巨大而狰狞的粗糙岩石,原本的灰色在光阴中老出陈旧的黄。
走到一半路便断了,横入眼前的是大块竖立的石壁,坑坑洼洼的表面上,只余有几处零星的脚印。
苏廿三扔下树枝,用手掰了掰石头,松了一口气,稍微露出一点安心的笑容。
一只手攀上右上方一处凹洞,咬咬牙,一使劲将另一只脚也放了上去,踩稳后方才迈上第二步。
如此反复,当踏住第四个凹洞时,突然从头顶上滚下几块琐碎的石块,朝着他直直砸来。
苏廿三被陡来的变故吓得脸色青白,情急之下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挡。
于是随着一只手放开的动作,短暂的“扑通”一声闷响后,苏小少爷鼻青脸肿地栽倒在最开始站的一小块空地上。
目光之下是悬崖,山谷中偶有破碎的枯叶被疾风卷起,夕阳中斑驳的纹理,映衬着峭壁冷漠的表情。
苏廿三惨白着脸坐在地上,心下庆幸没爬多远,抬起头,面带仓皇地寻找到高处几点单薄的绿色。
就这样愣愣地失了神,连痛都忘了。
笨到连一座山都爬不上去。
也是在那日他才顿悟,自己与绯冉的距离可以有多远。
远到他想着那个嬉笑怒骂皆是风情的人时,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近二十年来卑微无用、浑噩的生命,兴许就这样结束了也不错。
最起码,前半生的潦草能换来最后的惊心动魄,上天待他不薄。
绯冉眼里落满了少年落魄的表情,心下一痛。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苏府。
那日的声色浮动,梧桐叶穿过光线招摇,苏小少爷侧头回眸,面容干净。
记忆中那个姿态慵散的少年,美好得令人想到永生。
而眼前的场面却是,少年慢慢抬起胳膊,环住被撞得青紫的膝盖,再将头放上去,然后小声地叹了一口气。
绯冉如遭雷击般定在原地,近乎凛冽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少年身上迅速剥离开来,而后挫骨扬灰,消失在空气中。
白衣的仙君在少年面前蹲下身来,心疼地想要抱住那个连痛得连牙齿都在发抖的少年。
只是当手指像穿过空气般穿过少年的身体时,那种连自己是否存在都无法清楚辨别的无力感,让他刹那间僵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绯冉无力地垂下头,最后只能凑近少年耳边,用少年所听不到的声音,温柔地耳语。
好似要将噩梦中的孩子从沉睡中唤醒:
“没事,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所以不用怕。你是我拼了命也会保护的那个人。
他将头靠在少年颈间,一下一下似乎真的在蹭着少年的脖子,不知是哭还是笑地反复呢喃,终于溃不成军。
绯冉你就是一个彻头彻脑的混蛋!这明明……明明就是你从小护到大,发誓不能让他受到一点伤害的人啊。
那一日的青要山,绯冉永远也不会知道,骄傲了十九年的苏小少爷,就在这青要之上,选择了没有他绯冉的未来。
他后悔得浑身冰冷,好像一整个青要的夜风都吹进了心里。又觉得一大滴滚烫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下。
竟忘了作为一个灵体,本是无法感觉到温度的。
他当然知道苏廿三不会死,但当他看到那个从不肯在人前示弱的小少爷咬破了嘴唇,只为了不让自己冻得流出泪来时。
他还是哭了。
青要,少年,旧时光里的岁月,就这样被惊醒。
他不过想起那一日,他搂着麒念,盈盈一把纤腰,心满意足中只看到有人,就是以这样的姿态,跪在青要山上。
一席出炉银,未化完的雪地中,格外惊心。
心思一动,竟也对着麒念开起了玩笑:
“也不知是谁,有如此大福气,让一个人甘愿为他跪整整一夜。也不知最后那两人结局如何,要是有谁愿意为绯冉我……”
那时麒念佯怒,他展颜,两人都以为不过玩笑。
一转眼就抛在了脑后。
却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那样一个人,在青要之上,为他尝尽了整整一夜的风霜。
作者有话要说:
额,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爪这一个星期忙趴下了,哭。学校的活动,爪周日到了宿舍,两个妹纸哭丧着看着爪说:“我真的不会……”于是爪很悲催地从周一开始熬夜,布置宿舍,做A3纸的海报三张,周一4点睡,周二从晚上8点做到第二天早上7点,最后把最后一张图弄完,从电子阅览室出来的时候直接就奔厕所吐了。
结果很悲催地引发了老毛病胃疼。嗷嗷,话说爪曾经因为吐血下过病危通知书的啊,没骗人。
当时爪娘想给爪转院,结果那医生很直接地就说:“转院可以,万一路上她……我们付不了责任。”
爪一听,吐得更厉害了:“大叔电视上这种话不是都不能当着当事人说么,大叔你居然敢不按剧情来!”
好了扯远了……不过这个周末还要做一个PPT,星期二用,吐血。
默默,爪会努力挤出时间来写的。
好消息是,爪妥协了,凤离不死了,书呆子觉悟了,从此就不叫书呆子了,叫牛皮糖了……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就是绯小攻的自虐过程了……
第38章 身是眼中人·五
绯冉抬眼看苏廿三有些模糊了的轮廓。树枝间张牙舞爪的夜色正值浓艳,大门上镂着两只面色铁青的铜虎,瞪目怒视着寂夜中的两人。
哦不,是一人一魂。
明明都已经虚弱得脸色发白,却还要撑着发麻了的腿跪在地上,你能做到么?
明明连嘴都被咬得稀烂,却还要红了眼圈,一点一点将眼泪吞回去,这样的事,你能做到么?
可他苏廿三,却偏偏都做到了。
连大葱和蒜苗都无法分清的苏小公子跪在地上,想着那个挑了眉说:“本公子风流倜傥才貌兼备”的绯冉,那个志得意满,弯了嘴角说:“既然遇上了我,那你就一定不会死”的绯冉,那个将“不甚惶恐”说得一脸不屑的绯冉,想着想着,眼前就模糊了。
风里夹杂着苦味,在喉咙间化开,一路涩到了心里。他抬手想擦擦眼睛,却发现连举起胳膊的力气都没。
绯冉一颗心跟抹布似的能拧出水来,心疼得有些难受。
他直起身子上前,轻轻靠近了那个就快失去知觉的苏小少爷。
扑面而来的寒风凝结出细小的冰渣,不多久苏廿三的面上便覆上一层清冽的白色。
绯冉怔怔地伸出手想帮他抹去,伸到一半的时候又忽的顿住。袖口处露出一小截手腕,颤抖得厉害,衣袖被夜晚的露水打湿,浸出深深浅浅的痕迹。
白衣的仙君有些挫败地垂下手,睫毛下生就精致的五官,此刻黯然得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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