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兮福倚 番外篇完本——by清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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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霏雯虽然不舍,但看到儿子如同以前般心胸开阔,也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临别前的那一夜,她拉着儿子低语。
「我们一家都是钦犯,过去的名号不能再用了。娘一向喜欢高这个姓,就是高高在上的高。」想当年她一心一意想要嫁给姓高的,没想到十五岁便给骆振宇牢牢抓住,之后,她渐忘了此事。如今,竟有机会成为高家妇人,心情一整个大好。「嗯,气宇轩昂这词好,你就叫做轩昂吧。」
这算什么好名字?高轩昂瞇眼。「忽然想到的?」他太了解母亲的程度。
「当然。」宋霏雯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有谁一天到晚当钦犯的吗?谁会没事想好一堆名字等着?随着又道。「你爹叫做高默,至于娘呢?」她转向丈夫。「你总叫我宝贝儿,我就叫做宋5 宝儿好了,你父母常年在胡越经商,所以你自小就被托给了京城附近的外祖父,许久才能与父母见上一面。」
听着她这篇随性的天花乱坠,父子俩对看一眼。
咬咬指头,宋宝儿瞥向丈夫。「高默,你说呢?」
既然都被指名了,高默只好悻悻然地回道。「轩昂,圣火教在胡越的确还有根基,我们打算回到胡越去。」不顾妻子稍来的白眼,他又道。「儿子,只要活着,我们就会有见面的一日。」
闻言,宋宝儿红了眼。「轩昂,记得那日,娘与你分别时说了什么吗?」
小天,你长大了,可以照顾自己了,但你那爹应该不行,我得赶去京城,将那傻子逮回来。
当初的母亲与今日的母亲重迭在一起,高轩昂点头。「孩儿已长大成人,娘只要守着爹爹就好。」
宋宝儿扬起嘴角。「好儿子,我就知道你比你爹可靠。」
她能够期待吗?这一趟风风雨雨之后,迎向他们这家的将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
圣元二十三年。
靳九遥赐弟子萧玉瑾新号靳十清,命其接掌凤凰盟,老宗主在交代了一番话之后,开怀地出游去了。
新任宗主想着师尊的话,越想越不明白。
「轩昂还欠我们凤凰盟九年,这九年间,你得保证不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世。」
虽然明白师尊的个性,但这项交代里却透着强大的古怪。「师尊何出此言?」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靳九遥白了徒儿一眼,毫不迂回。「你的黑令。」
此事与韦曦有关?萧玉瑾愣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初见高轩昂时,竟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原来他就是在江州时,特意跑进州府向他们示警的人,难道……韦曦与他有什么吗?
他想起当年韦曦被强盗掳走的事件,这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就连他这个被明明是件大事,但后来却处理得不明不白的,草草收尾。这之中的隐情又是什么?
「反正,别让你的黑令干扰我的右使,记住了,他还有九年。」
师尊不愧为师尊,果然是锱铢必较的性子,日后,他得连这个一起继承吗?
「十清。」
不待靳九遥再唤一声,萧玉瑾应了一句。「徒儿遵命。」
虽然觉得对不起韦曦,但是,师命就是师命,日后再想想如何解决吧。
靳九遥一向是个啰嗦的人,又说了一堆事情才开怀的离开。
送走师尊,萧玉瑾的眉头深锁。
*****
像是命运存心捉弄一般。
一年之中,高轩昂有半数的时间在京城。
然而,韦曦总是天还没亮时便来到豫王府,而高轩昂总是入夜时才到。
因此,在这里时间里,韦曦从没见过高轩昂,而高轩昂连韦曦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不若学识般水到渠成,韦曦仅是中上之资,加上学武学得晚,难免要多吃些苦。但他肯学又认真,无论萧玉瑾怎么要求,怎么严格,他总是连眉都不皱,牙也不咬地撑过。经过六、七年的磨练,韦曦还未达到江湖上一等一的程度,却已经算得上是个高手了。
碍于大皇子的身份,身为宗主的萧玉瑾无法长期待在江南,除了扬州与京城两地奔波,泰半时候,总要凤凰盟右使相助。幸好高轩昂自小就被父亲要求这要求那,虽然出身好,却不是个娇惯的孩子,一个人来来往往办事也不觉得有什么。
圣元二十六年春,胡越来犯,扬武将军方翔意千里追击,夏末大捷,同年受封平南将军,镇守交州。
萧玉瑾与方翔意是发小,深知他初到交州,肯定需要人帮衬,再说,凤凰盟右使的父母正好就在胡越,于情于理,还有谁更适合?当下便对高轩昂道。「轩昂,你去交州帮忙他吧。」
因为萧玉瑾的关系,高轩昂与方翔意算是旧识,但此去交州山遥路远,没有一年、半载绝不可能再回京城。高轩昂当然知道这是萧玉瑾的私心,也是他的好心,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心头竟然有些纠葛。
「怎么?你不愿意吗?」萧玉瑾望着他,眸子里面有着旁人难以理解的深意。
高轩昂沉下眼,没注意到宗主的目光,他心里也不明白,为何自己对京城竟有些莫名的眷恋。
每次来到京城,他总是带着七分希冀,三分欣喜;每次离开京城,他总是带着七分落漠,三分不舍。但真要说出自己到底喜欢京城什么,眷着京城什么,却连一丝一毫也说不上来。
「轩昂?」
高轩昂拧眉,一会儿又松开。「去交州也好,离我父母近些,再说,又不是不回来了。」
萧玉瑾答了句。「那就好。」虽然他心里却想着,真的可好?
第19章 自力更生(四)
高轩昂离开的那日,京城的街道上锣鼓喧天。
殿试发榜,韦贤之子韦曦如愿高中状元,同时中第的榜眼、探花,正在游街。
骑着白马,穿着官服,十八岁的韦曦不若他人一般欢天喜地,狭长的眸子略合,薄唇微抿,一张脸似有乌云罩顶般阴沉难看。但毕竟是状元,就算他摆出臭脸,众人只当他心高气傲,再说,谁又管得了谁有没有心事。
高轩昂一出门,恰好瞧见韦曦的身影从自己面前掠过,他微微地瞇了圆眸,一眨也不眨地望着,直至人影瞧不见了,他才醒了过来,有些不解地收起心神离开。
韦曦望着前方,一点也看不见身畔的人潮,穷极无聊的他想着昨日去见萧玉瑾时,两人说的话。
「为何拒绝御史一职,反而争取四品的刑部主司?」难道他的徒儿真的连品阶都分不清吗?
韦曦回得清淡。「我参加科举,就是为了进入刑部。」
萧玉瑾沉下眼。「为了什么?」
「刑部里面正好有我感兴趣的东西。」
那刑部里面除了以命抵命的重案外,还能有什么?与韦曦生命中有关的重案又有那些?思及此,萧玉瑾不着痕迹地瞧他一眼。哎,这辈子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明的,一个暗的,但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没有一个听他的。
他不得不提醒他。「你可知道自己的处境?」
韦曦的才学品识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他会高中也是必然的事。只是当年他虽自请出府,名义上已是韦贤之子,但,朝中那些老贼谁不知道他与韦德的关系?
主试杜吉貌似中立,但让韦曦如此拔尖,也算得上是做个顺水人情给韦德。这其中的纠葛岂是明眼人看不出来的?
再者,凶残如甄太师又怎会善罢罢休?
他不信聪明如他,会瞧不出自己的处境,竟然刻意将自己放进这池浑水里,为何又不争取高位,到底想要搅出什么?
不若萧玉瑾的愁思,韦曦十分淡定。「宗主放心,我自有分寸。」
他就怕他如此自信,但事已至此,又能挡他什么?「也罢,你若心里有底,就去做吧。」萧玉瑾又道。「但要记着,你是我凤凰盟的黑令,真有什么,你可不是一个人。」
韦曦望着萧玉瑾,总是抿直的嘴角微微扬起,还没有抿成笑意便四散开来。「属下遵命。」
*****
两年后,某个深夜。
天空中的月亮被乌云掩住,寂静无垠的黑暗中,一缕犹似孤魂般的人影从刑部大门闪了出来。
等在一旁的车夫阿廖正好晃醒了脑袋,见到主子慢悠悠的身影从自己眼前掠过,急道。「大人,我在这里。」
但那人不理,犹然走着。
见状,阿廖甩了缰绳,跟在他身畔。「大人,大人……」
成为刑部韦主司车夫已经快两年,阿廖每日总是天还没亮便将韦曦送来刑部,然后,等到深夜才能接到主子。虽然同其他车夫比起来,自己的确辛苦许多,偶尔也会被其他的车夫取笑,但阿廖一点也不为苦。
只要一想到这两年,韦主司负责的各项刑案,他便骄傲的抬起下巴来。
想这京城里面,多的是权贵皇亲,就连个城门口守门的,还是街头摆摊的,搞不好一个七勾八连,都能勾连到那个大臣皇子去。因此,非但京城的小案,京兆尹不敢轻判,牵扯到生死的案子,刑部主司们想要论断更是艰难。
可韦曦不同,管你是什么身份地位,是便是,非便非,市井小民如何?权贵子弟又如何?
刑部林尚书瞧见他的硬骨,虽不欣赏,但难得有这样的人可用,便将一些难理的案子都挪到他手里。
韦曦明知,从不推辞。硬碰硬的情况下,才两年工夫,便将京城的权贵得罪了一半。年底论功行赏,当然没有他的份,相较之下,他身边那些唯唯诺诺之士,反而都升上去了。
主子视权势如粪土,但手底下的人不见得如此想。阿廖为此不平,但韦曦的面容上瞧不见在意。他仍然日日夜夜地做他自己的事,天还没亮便来刑部,天色暗了才走,直至今夜。
平日,再怎么累,只要阿廖唤他一声,韦曦便会自动靠来,但今日,他唤了又唤,韦曦却像失了魂一般,兀自走得歪歪斜斜。
阿廖忍不住又唤了他一声。「大人……」
没让他说下去,韦曦终于丢下话。「先走吧。」他的声音极轻,落在这样黑暗的夜里,像是刻意摔在地上的珠玉,没细听便碎到无形。
阿廖先是愣了一下,一会儿才明白主子的语意。服侍韦曦至今,虽然明白主子是个几乎不把自我放在心上的人,平日也不见他想要什么,在意什么,但偶尔他也会有想要独处的时刻,可为了他的安危,不得不多了句话。「大人,夜深人静,咱可得小心些。」
这两年,虽然韦曦官位没升,但京城里多得是想要除掉他的达官贵人,就像前日,那五名来势汹汹的黑衣人,还有,上个月没来由射来的三只柳叶飞刀……这些人可不是来假的啊!
见主子没理,阿廖又追了一句。「黑令……」
「住口。」韦曦丢下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状,阿廖叹了一口气,只得驾车离开了。
没了马车的声音,大街上一片孤寂,韦曦在街上走得歪歪斜斜,空洞的眸子里浮现今日翻阅的卷宗。
刑部对于案卷的管理一向严谨,就算身为主司的自己,若不是以查案为由,根本就进不了存放案卷的内室。尤其牵扯到辅国大将军管佑通敌国的大案子,要亲阅根本是难上加难。
但京城最近刚好发生了一连串的采花大盗案,不少达官贵人的闺女受害,凶手犯案手法与七年前开国侯王威世子王厉相同。当年王厉一人便犯下七件命案,因众怒难犯,刑部终究将他伏法。
可据今七年,为何又出现这样可怕的凶杀案?为探其由,林尚书当然将这棘手的案子连同内室的钥匙交付韦曦。对于查案必须付出的庞大时间和心力,韦曦心里没有丝毫犹豫,因为他心里有更想完成的使命。
借着寻求当年的采花案,顺势将当时的案子一并搬了出来,着实费了他一番工夫。但韦曦一向是个整理的能人,几日后,便在这成山成海的案卷中寻到脉络。
所谓树倒猢狲散便是这回事,想当年辅国大将军管佑可是除了方皇后一族之外,最富盛名的武将,多少人为了讨好他登门拜访,但一朝失势,光是借机攀咬的相关案子便堆了好几落。又怎么不让人唏嘘?
深怕错过什么重要的线索,韦曦一字一字地细看,终于被他找到了──当年圣火教余孽骆天行绑架韦相府大少爷的案子。
他抚着上头的字迹,将手指停在那人的名字上头,强压下心头的翻搅,要求自己读下去。
从江州一路写到京城,从韦大少爷失踪到寻获,除了名字是真的,那些个经过,自白全部都是虚言。韦曦瞧着上头的画押,凌乱、毫无章法,他苦涩地抿起双唇。
试想,小天那时深受重伤,连醒都没法醒,如何画押呢?
但上头的官印无误,署名的那些人还健在,甚至有些还在刑部里当差,对这些人来说,一方是钦命要犯,一方是声势如日中天的相爷,就算知道小天是无辜的,又怎么可能轻放?怕是刻意顺水推舟,硬是将他往死里判吧?
韦曦想着,又继续瞧了下去,浮在眼前的文字真实得无法忽视,刺得他双目发痛泛红──该犯身受重伤,不至斩刑,已于牢中断气……。末了还有忤怍验尸的纪绿。何时下葬,葬在那里云云。
韦曦当然知道那里是那里。
跌跌撞撞地出了刑部,他行尸走肉般地来到死刑犯埋尸的地点,午夜时分,月隐星遮,一缕暗淡的光线映得坟场更加凄凉。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出谁是谁,那是那。
韦曦不死心地在坟场里绕了又绕,瞧了又瞧,但绕也绕不出个结果,瞧也瞧不出他想要的一切。
这几年,虽然派了不少去寻去找,也得到了不少消息,但韦曦不敢想,不让自己想,不愿承认任何他不愿发生的事。
直至今日,他终于瞧见当年的案卷。
所有的结果都指向同一个。
韦曦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按下心中所想?该如何强逼自己不相信?
胸口的疼楚太深太沉,让他再也无力遮掩,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蓄在眼框的泪水已经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一颗又一颗地落了下来。
此时此刻的他彷佛回到七年前,自己听闻骆天行的死讯离家的那一刻──不知道自己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往那里去。
心是空的,人是空的,韦曦失去知觉,失去对生命的渴望。
下意识地动着,走着,不知道踩了什么,韦曦扑倒在地,也许还打了几个滚,但他连手都没撑,任自己摔得鼻青脸肿也不想挡,就算现下真有谁想要了他的命,他也无所谓了,什么都无所谓了,这一刻,他真的如此想着。
第20章 自力更生(五)
凤凰盟的老宗主这几年去了不少地方。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凡老宗主经过必买了不少东西,他一向独来独往,买的东西又不想带在身上,因此,每隔一段日子,凤凰盟总会收到一堆东西,有时是几箱木偶,有时是几车的美酒,有时是一箱竹剑。
萧玉瑾本人对于师尊的『厚礼』无感,反正又看不到,往盟里堆就好了。
但是盟众却如何收藏这些东西大伤脑筋,为了不让凤凰盟被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给淹没,现年十五岁的左使钟宁决定今后接到任何礼物,都让他的使令将东西送到豫王府。
看着左使使令树瀞放在桌上的东西,还有地上那几箱,萧玉瑾终于开始有感了。
「老宗主的信里说,北秦的灯节又称狐节,北秦人总会在狐节时载着这种面具。」
这里又不是北秦,也没有所谓的狐节,而且还买了这么多。
「老宗主还说,这是会带来好运的面具,最好人人都拿一个。」
最好是啦。可恶的小七,居然把这种东西送来。
「宗主……」
萧玉瑾叹了一口气。「你留下十个,其他的全带回去。」
「可是左使说……」
「老宗主不是说了吗?最好每人拿一个,我已经拿了我的份,剩下的拿回盟里分掉吧。」
好不容易推出来的东西又得拿回去,他肯定会被钟左使剥皮,可现下不拿回去,马上就会被宗主剥皮,树瀞露出无奈的表情,黯然地带着几箱面具退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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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没回京城,京城竟是一点也没有变。
宗主一般般,豫王府一般般,凤凰盟分舵也一般般,像是没啥好看、没啥好想念地全部一般般。
萧玉瑾依然笑意盈人。「轩昂,这两年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