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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兮福倚 番外篇完本——by清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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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排列在路旁的尸首,有的只剩骨骼,有的还有半具尸肉,有的还能看出人形……男男女女都有,李捕头不由得一惊。
跟着韦主司办案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这几年,因为韦曦不怕死的个性,各式各样的命案早如家常,但,这一次牵扯的范围实在非常人所能想象。
除了可观的尸首,还有隐在后头的权势。
只因,京城里谁人不知道洛家庄与甄太师的关系,那甄太师可是二皇子的外祖父,听闻二皇子经常在洛家庄出入,难保这事与二皇子无关。纵然韦曦已经把京城里的权贵都得罪了一遍,他也不能将主意打到天子身上,那可是欺君之罪。
光想着这事,李捕头的心头便凉了半截。但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这精明干练的韦主司竟似完全不懂一般,连理都不理。这般决然,如何不让李捕头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同样苦恼的,还有洛家庄庄主洛云。过去的他仗恃着甄太师的权势,虽然明知道自己做的是亏心事,非但从未悔悟,就连弃尸也很随便。每每发生事情之后,总让下人们随便包一包,埋在后山就算了事。
怎么知道这消息竟然会有走漏的一天?又怎么知道京城百官里面居然有个不顾前程的韦曦?
还来不及让人将讯息带给甄太师,韦曦已经将一干人等全部押入大牢候审。二十七具尸体凄凄惨惨地抬回京城,立即轰动了大梁。
甄太师知道此事时已经天黑了,这些年,他一直隐隐约约地知道他那不成材的外孙在洛家庄里做的好事,但,他总以为不就养几个人玩玩,也就没有多方干涉。谁知道这孽子越玩越大,居然玩出此等大事,气得他咬牙切齿。
强压下甩人巴掌的冲动,甄太师暗忖,这刑部的李尚书是自己的人,可,那韦曦是韦德的儿子,虽说前几年两人极为不合,韦曦因而出府,但说归说,总是血脉,又怎么知道两人不是同出一气?
但转念一想,洛云这条狗虽然不合意,也养了许多年了,况且他要什么都不做,难保洛云不会将所有的一切给抖出来。思来想去,甄太师派了自己的人马,有的向李尚书施压,有的向韦曦施压,甚至派了几名江湖人士出手威喝,但韦曦这小子该死的好运,除了受点小伤,啥事也没有发生,当然一应不理。
数日后,韦曦将案子了结,但李尚书没胆上报朝廷,只得领着韦曦进入皇城。
想那皇上的御书房也不是头一回来了,韦曦脸上毫无表情,走在他前头的李尚书反而是一身冷汗。
大梁皇帝萧伯源原来就是耳轻心软极爱护短的天子,虽然韦曦将案子办得漂亮,可他心里明白,这小子不想只办到这一步。
但再往上走,要办的就是他大梁的二皇子。想那萧玉琛一出生就不得母亲甄妃疼惜,从小唯唯诺诺,没人宠爱,如今犯下此等错事,难道身为父亲的自己不能给他留条路走吗?想着,萧伯源难得果断地道。「韦卿断案如神,这些日子辛苦了,剩下的就交给李卿吧。」
闻言,李尚书连连称是。
但韦曦只是淡淡地瞧了皇上一眼。
萧伯源从他的目光瞧出了轻视之意,他慌乱地道。「韦卿?」
韦曦这才颔首。「臣遵旨。」
一个月后,洛家庄案落幕。
受掳的百姓安然返家,洛云一干人等秋决。甄太师虽不知情,但纵容下属,罚俸半年。二皇子连带受罚,在府思过,不得外出。
这似是公允的判决终于平息了京城的耳语,却平息不了明眼人的心思。
*****
交州州府。
时近春末,交州尚未到达郁热烦燥的时刻,但交州刺史郭杰浑身都是肥油,往年总要比他人难受几倍。加上今年的郭大人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竟然腹泻个没完,这从早到晚只能蹲在茅坑里,又臭又热不谈,两边膝盖简直就要弯不下来了。
见他拉个没完,只是苍白了脸,连肚子也没消下一点,郭夫人摇着扇子,悻悻然地道。「人家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老爷啊,我们也别撑了,干脆回京算了。」
这郭夫人原是说着玩的,没想到却进了郭杰的心里,当下堵了□□,进到房里写了辞官的奏章。但才写了几个字,肚子又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郭大人咬牙,一手拿着笔墨纸砚,一手拉着裤,飞快地跑向了茅房。
屋顶上,一个戴着蓝灰色狐狸面具的人蹲着,随着夜风,束在头后的长发微扬。
总算如了宗主所托,将郭杰赶出交州,接下来的人会是谁呢?希望是个好相与,愿意为百姓做事的人。
*****
数日后。
正从交州赶往京城的大皇子萧玉瑾拿着新到的飞鸽传书,知晓右使已将一切办理妥当的他,露出难解的表情。
身为凤凰盟宗主,盟里所有的大小事都逃不过他的眼,左使钟宁一心想查出洛家庄里的虚实,会将案子引到韦曦那里去当然也在他的算计之中。毕竟整个京城里面,有谁胆敢动甄太师一根寒毛?除了他那个地下的呆徒儿之外,恐怕没有别人了。
但,接下来呢?
真要想方设法让韦曦到交州去助翔意一臂之力吗?当他到了交州之后,见了轩昂又会发生什么事?
等到师尊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好事,又会怎么为难自己?
他那个好师尊,比朝廷里面那些饿狼还要坏心,绝对有办法把他整个死去活来。
萧玉瑾抿唇,沉沉地叹了好几口气,手里的暖玉热得发烫,虽然对自己接下来的处境烦心,但,做都做了,事已至此,还是坦然面对吧。
望着明月,萧玉瑾沉下眼,那个京城,竟只剩下自己了呢。
*****
郭杰告老的奏章在夏初时抵达京城。
萧伯源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准了他所请,接着将刑部主司韦曦派任交州,担任刺史一职。
早在一开始时,韦曦便知道自己将会因为洛家庄此案受累降级,反正他在京城已无挂念,到交州担任刺史又如何?
再说,那家伙现在就在交州。
一想到那张狐狸脸,韦曦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敢肯定那家伙到现在还是弄不清自己是谁吧?
见到他这样阴冷的笑着,谁见了不是心头一沉,能闪多远就闪多远。但他的车夫阿廖不行。
呜呜呜……黑令大人又在想什么呢?顶着背后逐渐升起的一股寒意,阿廖无奈地将韦大人送回府里。
*****
韦曦一向是雷厉风行的个性,既然领旨,二话不说便同刑部交接了工作,收了行李,赶赴交州。
仲夏的交州正值雨季,天气难得清朗,就算雨停,大路小路也是坑坑漥漥,即便是官道亦是满地泥泞。
阿廖驾着车,闪过了一个坑,闪不过另一个坑,通过了一个洞,避不了另外一个。不只是车外的车夫为这趟路发愁,车里面的韦曦也被颠得昏头转向。
好极了,这个交州可真好。
如此想的韦曦再度被颠了一下,而且是一大下,他在车里滚了一大圈,当他掀起车帘,发现马车的左车轮居然陷入一个大坑之中。
韦曦面无表情地下车。
「大人。」阿廖苦着一张脸,就差没哭出来了。今日来的要是刺客,他廖爷还能用上双拳双腿,可这交州的路况比刺客烦人千百万倍,叫人又气又恼又没奈何。
韦曦淡道。「你上车去,听我的口令。」说着,他兀自走向车尾,双手搭上马车,喊了一声。「走。」
经过韦曦和马儿的同心协力,马车动了,韦曦也被溅了一身的泥花,毫不在意地举起袖子擦了擦脸,韦曦爬上马车,在车里换了衣裳的同时,心里想着,修复这条可怕的官道势必成为他任内的第一要务。
行到交州州府时,雨已停歇,感觉到阿廖将车子停下,车外有人朗声道。「敢问是韦刺史,韦大人吗?」
初闻这清亮的声音,韦曦先是一愣,胸口的波涛渐起,瞬时卷起了千重浪,几乎要夺门而出的当下,就听到那人道。
「末将乃平南将军副将高轩昂,奉了方将军之命,在此相迎。」
听了这话,韦曦不由得双手紧握,压到手心发痛。他怎么又忘了?忘了那人已经不在,忘了这人不是他要的那个?还想着,阿廖已经开口。
「原来是高将军,请您稍等,容小的为您通报。」
不待阿廖掀起车帘,韦曦已经起身将车门打开,站在车门口的他冷淡地道。「我就是韦曦。」那似是无力的声音夹了足以急冻任何人的寒意。
韦曦原来就是个冷冰冰的人,长期睡眠不足和一路的颠簸让他的黑眼眶加深了好几重,如今又加上对狐狸君的旧恨,恨意齐发的结果让他的面容直比地底阎君,就算不是小鬼,也要退避三舍。
聪明的人见他这样绝对知道要闪,但高轩昂不一样,奉命来接人的他开口,语音柔软。「见过韦大人。」
韦曦略转头,在这一刻对上了来人。即便在场的官员那么多,但他只看到那一个。
一身军服的高轩昂手捧着头盔,一头长发仅用绳子束在脑后,又圆又大的眸子目光闪闪,嘴角带着足以融化任何人的朗笑,包含万年寒冰。
韦曦寒傲彻骨的目光在瞧见高轩昂时彻底瓦解,尤其是他那一声「见过韦大人」更是将他从毁天灭地的地狱拉抬至天堂里。
这声音,这长相分明就是他的小天,他这辈子最最在意的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他到现在才发现呢?
韦曦怔了,许久不能言语,这强大的冲击让他再也无法撑起若无其事的假象,散去那充满威严与高傲的气势后,只剩一个脆弱无比的空壳。
再也没有什么比无声更磨人,尤其现下可是交州的雨季,再不进屋,也许就要淋雨了。高轩昂当然瞧见韦曦的异状,还有他眸子里让人难解的情潮,为了解救众人,他不得不开口。「韦大人,交州路况一向不好,兴许大人疲累了,能否容许末将为您引路?」
他朝韦曦伸手,原是猜想文人泰半体弱,受不住交州的气候有之,见到满地泥泞,不敢下车应该也有之,可议的是,体弱的人偏偏又心高气傲,一路逞强的结果更是令人愁上加愁。因此,本想不着痕迹地扶人下车,谁知道这韦曦见他伸手,竟然若有深意地瞧了许久,一会儿才伸手握着他的手。
这一握,两人都愣了。
高轩昂不知道自己心里闪过的感觉是什么,他下意识地想将手抽回,但韦曦的手劲加大,任他想收都不能。
步下马车之后,一路走进州府,他的手都紧紧拉着自己的手。
身为武人,高轩昂原来不想在意,但,那是会让人发痛的握法,似是要将人按进自己骨肉里去。而且,都已经走进了州府衙门,会不会也牵太久了呢?
「韦大人。」他喊了一声。「到了。」他提醒他。
尚未从狂喜中回复的韦曦转向他,一双眸子不只泛红,简直就是泪光闪闪。「怎么?」韦曦开口,声音变了,没有冰冷如霜的寒意,只剩难以言谕的悲情。
光是见他这样,高轩昂的心竟拧了,他开口,声音轻柔。「末将的手有些痛了。」
韦曦的眸子闪了又闪,一会儿惊觉地放开。「我……」
手里的温度消逝,高轩昂说不出自己心里那份失落又是什么,他开朗地笑了笑。「交州气候太糟,初来的人都一样,很担心摔跤。」
这是小天会说的体己话,他果然就是小天。韦曦在握住他手的那一刻便这样想了──这样的手感,这样的温度,只有小天才能带给他这样的感觉。
但,他不明白为何他不与自己相认?为何他要对自己这样不冷不热?难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韦曦看着周遭的众人,机敏地想到了骆天行的处境。
身为钦命要犯,这几年他肯定活得艰难,不得不改名换姓,不得不假装他与自己未曾相识。
是了,方翔意可是大皇子的旧人,虽然现下萧玉瑾失势,但以韦相和甄太师如狼的心计,现下交州这么多人之中肯定藏有其心可诛之人,倘若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要像当年一样,害了他又害了自己了。
想了一回,韦曦咬得牙根发痛,这才平静了自己的心绪。「有劳高将军相助。」
瞧他又是咬牙,又是皱眉,想来要说出这番感谢的话,对他相当不易吧?哎,文人。高轩昂在心里摇头。「不敢,今晚将军府设宴洗尘,请大人务必大驾光临。」
闻言,了解他语意的韦曦又是一惊。「你要走了?」
听到新任刺史的话,在场的官员纷纷低头,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高轩昂眨眨眼。「回大人,末将还有公务在身,要返回将军府。」说完,他举手作揖,便打算离开。
但韦曦更快地拉住他的衣裳,如此快的身手让高轩昂心里犯起嘀咕,这个没用的文人是怎么抓到自己的?还来不及思索,韦大人的问题已经丢来。
「不……我是说,我们何时再见?」
高轩昂回道。「今晚方将军设宴,请大人务必光临。」
韦曦才不管谁设宴,他只管一件事。「你也住在将军府?也会参加洗尘宴吗?」
不然呢?高轩昂回道。「是。」
韦曦沉下眼,一会儿又望向高轩昂,黑眸深邃。「那好,我会准时赴宴的。」
高轩昂从小就是众人的焦点,早就习惯旁人投来的目光,可,他不得不承认,韦曦的目光居然让自己心慌。故作潇洒的离去,即便走出州府,高轩昂仍然能够感觉到投在自己背后的视线。
看着高轩昂离去,韦曦双手紧紧地握拳,直到手心红肿,他知道自己得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够强忍着想要随他而去的冲动。可,他不能再任性了。这一回他一定要忍下来。
小天从来没对他说过谎,既然他说会见面,他们就一定会相见。想着,韦曦坚毅的嘴角下意识地浮出若有似无的笑意。
身畔的官员们见到新任主子若此,莫不在心里暗暗打了几个结。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的主簿开口。「大人初到交州,肯定累了,是否需要稍做歇息?」
不若方才那样充满了茫然与无助,韦曦转身,脸上倏地爬满冰冷星霜,连声音也无力到不象话。「不用,把五年内的案卷全都拿上来,本官现在就要看。」
第23章 百弊丛生(三)
韦曦就是韦曦。
他在刑部时一板一眼,在交州州府衙门亦然。
虽然见了心上人让他悲凉的心欣喜若狂,但一想到还要挨到睌上才能和高轩昂见面,韦曦根本坐不下来,对他来说,唯一的方法就是工作,就像这些年一样,疯狂的工作。因此,当下便让官员们将五年内的案卷尽数奉上。
闻言,州府顿时兵荒马乱。
原以为去了郭杰这只养尊处优,凡事不管的肥猪,来的人肯定也是只纸老虎,没想到这韦曦不但是只真老虎,虽然说话有气无力,脸色苍白如雪,但气势强大,狠劲十足,更可怕的是他牙尖爪利,样样齐全,无一不差。
看到案上摆满杂乱无章的案卷,韦曦不由得眉心一沉,拿起几本瞧了又瞧,几乎没有一个能看的。想那郭杰在交州待了十三年,竟然啥事都不管吗?
韦曦一面想着,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交州状况不佳,他早有耳闻,一路行来光是官道便让他印象深刻,要是他再执念于案卷上头的表面功夫,那些该做的该理的急事恐怕都得排到许久之后了。
「把近一年的留下,其他的都拿下去吧。」
官员们听了,个个松了一口气,趁着韦曦翻阅的时刻,接连着几趟便将案卷都给撤下了。
之后,就瞧见那些个官员立在一旁,睁大眼睛望着韦曦,后者不时翻阅着什么,抄录着什么,然后,就着抄录的内容提问,官员们一一回应。
除了几杯茶水,韦曦连午膳都没进,官员们见他如此认真,也不好意思偷懒,虽然轮着休息,可心里毕竟不踏实,个个七上八下的结果是,每个人都累坏了。
入夜,韦曦终于收笔,看了看眼前的众人,说道。「今日至此,都下去吧。」
闻言,众人终于放下心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官员想到今晚将军府的洗尘宴,开口。「大人等会儿是否一同前往将军府……」
但仔细一瞧,那还有人在?刺史大人早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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