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兮福倚 番外篇完本——by清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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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听了点头。「好,你留下鸡,我们会转交给他的。」
男人原本点点头,一会儿又摇头。「不,不行,韦大人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我……我还是见他一面比较好。」
至此,站在远处的高轩昂忍不住走了过来。「你说他受了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
男人叫王顺,有个身怀六甲的妻子美花。
这几日因为岳丈大寿,他与妻子特地驾着牛车前往岳家祝寿。
回家的那一日,早上天况还好,一出岳家便开始下雨了,他与妻子本想赶赶路,谁知道经过连日大雨,原本就差的路况变得更差,牛车禁不住颠簸,摇了几下,轮子就掉下来了,这一掉,坐在车上的王顺与美花立马从车上摔下来,牛车也滚到一旁的崁里。
王顺当然摔得很痛,却不敢在地上待太久,他赶到妻子身边,这才发弄美花连爬都爬不起来,抚着肚子哀哀喊疼。
就在此时,韦曦的马车正好经过。
瞧见这样的状况,二话不说,韦曦下车,吩咐阿廖先将美花送至最近的医馆。
王顺虽然想要陪在妻子的身边,可他的牛和车都在这里,说什么他也丢不下,美花是个比他还要恋家的人,当然知道他心里的纠葛,摇头看了丈夫一眼。见状,王顺只能依依不舍的看着马车远去,之后,将视线拉回到眼前的混乱。
见状,韦曦略合着眸子,轻道。「我下去山崁里将车推上来,你在上面接应我吧。」
这番话真是折腾住王顺了,想这刺史大人可是堂堂的四品官,怎么能够下去山崁里推车呢?可,这人一开口,他便浑身不对劲,连反对都不敢,何况,他还没开口,韦曦已经跳了下去。
既没卷袖子,也没撩裤管,就这样直接地落入水里,王顺看着他在半淹着水的山崁里走向牛车,接着,一个使劲便将只剩下半截车轮露在外头的牛车整个推了过来。
王顺没敢闲着,立马过去接应,但以他的瘦小,实在也没太大用处。
韦曦彷佛瞧出来了,喊道。「让开。」
王顺一向对威严的人唯命是从,马上一偏,韦曦再度使力,便将牛车推到路上。
王顺看到歪斜的车体,开心到差点就要掉眼泪,但下一刻,当他瞧见韦曦的衣角时,脸色都白了。「大人,您……您的衣角怎么会有血呢?」
韦曦淡淡地瞧了自己的脚,丢了话。「没事。」接着,就见他走一步,地上便要落下几滴血,但那血滴一下就被交州的雨给晕开,让地上只留着淡淡的红色。
王顺连忙道。「大人,您先休息一下,小人马上便将车子修好。」
但韦曦只是挥手。「回去吧,你夫人还等着你。」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什么,接着,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25章 百弊丛生(五)
「本想早点过来看看韦大人。」王顺不好意思地低头。「但小人去了医馆,这才知道我夫人生产了,又忙了几日,今日才有时间过来。」
高轩昂揉着指间,没一会儿便兀自上马。十万火急地来到州府,听闻韦曦不在州府里面,他找了又找,终于遇见在街角守着马车的阿廖。
「那人呢?」
阿廖一会儿才想明白,他问的人便是他们家大人。「听闻忠义桥遇雨则漫,大人正在桥上。」
高轩昂一抬头,果然见到韦曦就立在桥中间。「看过大夫了吗?」
阿廖一下便听明白了,摇头。「其实小的也没见过伤口,只是听王顺说过,但大人说没事……」
见鬼的没事。至此,高轩昂完全听不下去了,将马扔给阿廖,跑了过去。
*****
天空降着不大不小的雨,韦曦穿着蓑衣,站在桥上,一双带着深重黑眼圈的眸子半合着,定定地瞧着河水,湍急的水流在河面前形成了几个漩涡。
高轩昂步上台阶,在韦曦转过头的瞬间,清淡的目光对上他的视线。
见着是他,韦曦回过头,继续看着河面,比起方才,河面明显地上升了些。
高轩昂走向他,开口。「韦大人真是好兴致,这么样的雨天,居然有心情站在桥上看风景。」
韦曦连回都没,更别说抬头看他一眼了。
见状,高轩昂当然不可能就此罢休。「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还不医治?」
韦曦理都不理,直接穿过他,走下台阶,眼看着就要往河里走去。但高轩昂更快,拉住了他的手腕。「伤口还没好,现下怎么能够下水?」
韦曦毫不迟疑地抽回手,但高轩昂更快地拉住他。至此,韦曦总算抬头看了他一眼。「高将军自重。」
前几次又是谁主动的?高轩昂没好气地道。「要我放手也行,只要韦大人愿意让我看看你的伤势,我就同意放手。」
韦曦望着他,一付完全听不懂的冷漠表情。「高将军的目的是什么?」
「每件事都一定要有目的吗?」高轩昂反问。
「当然。」
高轩昂在他清冷的目光中,飞快地丢了一个给他。「因为担心。」
担心?他……说他担心自己吗?韦曦的脸色没变,心里却是波涛汹涌,他刻意让语气清淡。「你我非亲非故。」
有没有这样的亲人,他还不知道吗?高轩昂坦白地道。「我要是能够知道自己为何放不下你,我就不用这样一直想着你了。给不给看,一句话!」
韦曦沉下眼,没再开口,高轩昂看他一眼,将人拉下桥,推上阿廖的马车。
阿廖见状,在心里呼了一口大气,问了一句。「高将军,我们到那里?」
「州府衙门。」
*****
行至州府衙门,雨势渐减,已经成了小雨。
高轩昂押着韦曦换了衣裳,等到韦曦换好,发现高轩昂也换了衣服,猜想这人住在交州极久,肯定什么都想到了,备件衣裳在马上也不是让人惊讶的事。
高轩昂等人的时候,里里外外将州府瞧了一遍。虽然没有进到韦大人房里细瞧,但几座主要的厅堂真有几处正滴滴答答地漏着水。哎,想这郭杰待在交州这么久,就算没把心思放在州政上,竟连自己待的地方也不管,实在有够实在。
瞧见韦曦出来,高轩昂扬起嘴角,笑得眉眼弯弯,谁瞧都要脸红心跳。
韦曦沉下眼,像是掩着什么,不敢直视他。
「好了,裤角拉起来。」
说得如此顺口,简直像个采花大盗一般。韦曦也不犹豫,将裤角拉起,看得出来韦大人换衣裳的时候,肯定也换过绷带了,但,高轩昂不是好唬弄的人,尤其那上头,还渗着血迹。
将人推到椅子上坐下,下一刻高轩昂兀自拆起绷带。
方才站在雨中还不觉得,可打从韦曦换好衣裳出来,空气中便充斥淡淡的血腥味,随着他撩起裤角,拆解绷带,那股血腥味越来越浓。
高轩昂看着韦曦右脚上的伤势,不觉一惊。因为没有好好处理,有几处甚至发黑了。
牛车出事那带的山崁多有落石,他初来乍到,又怎么会想到隐在水里的危险,肯定是一跳下去就被刺伤了。但他连说都不说,把车推上来之后,走了十里的路回到州府,这些天竟只是随便用绷带缠着,光是这样就能好,要大夫何用?
抬起头,那双圆眸里满溢着关心,让一直看着他的韦曦怔忡。
这眼神,这目光是如此熟悉。但他竟说他不是他的小天,怎么不是?
那一夜,韦曦与他隔墙,敲了又敲,下一刻,自己居然下意识地移起房里的位置,先是将桌、柜搬开,接着将床移到墙边,傻兮兮地望着墙,根本就睡不着。
试想,他说他不是,他就不是了吗?
宗主说他是凤凰盟的子弟,他就不能也是他的小天了吗?
韦曦想了又想,一早便出门,动用自己在凤凰盟的权力,查了高轩昂的一切,回复的消息让他挫败。
高轩昂的父亲高默,母亲宋宝儿都在胡越,他真的是凤凰盟的子弟。十五岁就开始为凤凰盟做事了。
躺在床上,依然呆傻地望着隔着他俩的那道墙,心里难忍落漠。
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他还没有想透?有没有什么理由是他忽略的?
高轩昂十五岁后才开始担任右使,那前面的时间呢?真是在胡越吗?又派了人去胡越,回来的探子说得煞有其事一般。
但,无论消息怎么样,韦曦却越来越不信。
是的,与其相信别人,他宁可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对高轩昂的感觉。
但,光是自己相信是不够的。韦曦不知道该怎么让高轩昂承认,有几次远远地瞧见高轩昂,只能不着痕迹地偷偷望着他,心很痛,意识杂乱,想要追问他更多事,又不想他觉得自己讨厌。
可,今日他来找自己,跟自己说话,他的那句『只是担心』让他的心又甜又苦,他说『我要是能够知道自己为何放不下你,我就不用这样一直想着你了。』
知道吗?我也一直想着你,放不下你。
这手温,这眼神,就算分离了那么久,但韦曦清楚,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这样牵动自己的身心,牢牢着地锁着自己的灵魂。
我知道你就是我的小天,我知道。
怯怯地伸手想要摸他的脸,正好对上高轩昂望来的眸子,在他面前蹙眉。「太任性了,韦大人以为自己有几条命?」
强忍着想要碰他的感觉,韦曦轻道。「没怎么痛,应该没事。」
高轩昂抿唇。「我让阿廖去请大夫来。」
韦曦舍不得他离开,喊道。「不用。」
闻言,高轩昂起身看着他,面色凝重。「韦大人初来交州,不想生事,我可以理解,但,受了伤就是要医治,我会让阿廖找保春堂的李大夫过来,他口风很紧,绝不会让消息走漏。至于我,我谁也不说。」
面对这样的高轩昂,韦曦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多久。先前,他之所以带着伤回到州府,为的就是怕他担心。如今他都知道了,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不想拂逆他的好意,韦曦只得回道。「好吧。」
*****
那李大夫是个中年人,温文有礼,话也不多。
见了伤,也没掀眉,也没咧嘴,该挖便挖,该割便割,彷佛自己是个屠户一般,手脚极为麻利。
高轩昂从头到尾都守在一旁,韦曦连眉都没皱,也没哼上一声,就只是傻傻地盯着他瞧,看着他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伤口,下意识地揉起指间。
先是一点点,接着越揉越用力。
这样的动作,韦曦不知道瞧过几次,过去的骆天行只要想事情想入迷,或是有什么困扰的事,总会揉起指间。
这世上真有那么多凑巧的事吗?你我既为陌路人,你为何这么关心我?
韦曦望着他,心里的不确定又消融了一些。
等到李大夫将伤口料理完毕,高轩昂这才松手。
「要小心一些,我每日都会来换药。」
「多谢李大夫。」
将人送了出去,高轩昂去而复返,韦曦看着他的表情虽然冰冷,却带了些许耐人寻味的意味。
「先在州府休养吧,再别出门了。」高将军一开口便说个没完。「还有,我每日都会来。」
韦曦的心思绕在他最后的那一句上,他想追问为何,想要开怀地笑,但,也许最好的响应应该是继续保持他的清冷。「有劳高将军了。」
闻言,高轩昂扬起嘴角。「我走了。」
韦曦回道。「不送。」
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他刻意垂下眼,不让自己的目光追着他离去,但他心里明白,早在一开始见到他,便将自己的心让他带走了。
第26章 见事风生(一)
高轩昂来得很勤,不只是日日都来,也许,一日内还来了两次。
看着李大夫给韦曦换药,看着韦曦的伤口日渐转好,他一点也不知道,韦曦的伤口之所以好得那么快,是因为他,而不是伤药。
每每见到他的笑脸,听到他的声音,韦曦的心情就变好了。他告诉自己,为了让他继续开心,他一定得快好。
接近夏末时候,萧玉瑾给高轩昂来讯,要他立即回到京城。
高轩昂知道这次是大事,而且是攸关盟里生死的大事。打从自己担任右使以来,整整七年都是这样来来往往的。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何况,这次还是要回到京城,那个过去他一直舍不得离开的地方。但,这一次,他居然有些纠葛。有些莫名其妙的舍不得这个夏天多雨、冬天太冷的交州。
前往州府的时候,李大夫刚好要走,听闻他说,韦曦的伤势只剩好好调养,高轩昂总算松了一口气。
那个没事人一样的韦曦,在他踏进厅堂时正好拿着案卷。高轩昂知道,以他的身手,绝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来了。但,他的态度依然如故。该说,这人本来就是点不化的顽石,还是钦佩他的始终如一?
没时间多想,高轩昂也不想多想。「参见韦大人。」
韦曦当然知道他会来,也知道他来了,要不是手里拿着一只案卷,肯定遮掩不住自己难耐的心思。「这些日子有劳高将军了。」虽然开口,心里却想着,自己干嘛老是说着一些不冷不热的废话?这一切跟当年有什么不一样?
这话高轩昂听了很多次了,但这回他不会再说『应该的』。「末将将于今日前往京城,尔后不能再到州府探望大人,还望大人海涵。」
韦曦捏紧了手里的案卷,明明知道他这次离开是为了公事,但他的心里就是不舒服。「高将军何时返回交州?」
高轩昂坦白地道。「快则三月,慢则四月。」
也就是说他回来的时候至少都是秋末了。韦曦低下眼。
「届时,大人肯定好了。雨季也过去了。道路再也不泥泞。屋顶也不会漏水了。」
韦曦字字听在心里,高轩昂画的远程展在自己眼前,虽然他肯定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筹划着什么,却直白地命中了他的标的。所谓的心有灵犀便是这样一回事吧。「山高路远,还请高将军珍重。」
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闪闪,高轩昂瞧着他,一会儿拱手作揖,离开了交州。
那一日,交州下着雨,两人的心里都是。
*****
夏末,雨季刚结束,韦曦便向方翔意借兵。说是为了整修路面云云,不但借了一旅的士兵,还调用民防团的男丁,趁着农闲,自官道开始,一条路接一条路地修着。
过去在郭杰的时代,百姓们从来也不曾拿衙门里的官员当回事,因此,对于韦曦想要修路的行为只当笑话来看。
可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先是一条路,接着又是另外一条……百姓们的眸子都是雪亮的,谁看不出来这个面色冷漠的韦大人是个真心想做事的人?
就算眼盲心瞎,但这一条条难行的道路变得平坦又好走,人们走着,车辆经过,再也不会陷进洞里,雨天再也没有泥泞的水花,这一切的一切又岂是平白无故变化得出来的?
没两个月,投入民防团的男丁越来越多,交州百姓几乎是家家投入修路的工作,一个秋天,交州城的几条主要道路焕然一新,百姓们的感情也变得更好起来。
因为主要道路平稳,秋末农获的运送也变得便利起来,百姓们感受在心里,因此,当韦曦开口,要求民防团先停下修路的工作,分组在下雪前至各家修理屋顶时,每个人都说好。这一忙起来,又是一整个月。
高轩昂从京城回来时,已经是冬天了。这一路上,看见交州的改变,不觉一惊。
犹记得自己向他告别时,好像说了什么。那时的韦曦一改清冷,目光闪闪地望着自己。
届时,大人肯定好了。雨季也过去了。道路再也不泥泞。屋顶也不会漏水了。
这一切便是那个明明住在自己隔壁,却不曾在将军府里见面的韦大人做的吗?高轩昂不由得想起他在雨季时东奔西走,像个傻瓜一般站在路边、桥上的样子。
尤其是不在交州的那几个晚上,他总是梦到有个人,那人有双黑如深渊的眸子,满溢着情潮,一次又一次地问他。
你敢说你不是骆天行?
高轩昂每每从梦里醒来,自己的胸口就要发痛,因为,那人总在问他这个问题前补上一句。
我好想你,非常非常地想。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个莫名奇妙的韦大人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为何自己这样在意一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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