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不好当完本——by叱璇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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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华挥洒,一柔一刚,几年未见,慕容祈的柳叶剑霸道异常,虽是软剑,在他手里却比三尺青锋更加刚强。
雨越下越大,二人缠斗了许久,冯琰这才发现慕容祈脸色苍白地可怕,哪怕他们如今还有一拼之力,这么持久的对抗对慕容祈也是相当不利的。冯琰分神,被一个黑衣人击中了胸口,呛了口血沫子,慕容祈飞身过来,为他挡了第二击,剑锋现了颓势。柳叶剑“吭”的一声断成了两截,那剑锋斜斜擦过慕容祈的脸颊,一道数寸的血痕赫然横陈。
冯琰一把接过慕容祈退后的身体,几个翻飞落到了恒河边上重重叠叠地梭草中,低声道:“我们走!”
黑衣人见势不妙,立刻朝梭草中疾射了很多暗器,慕容祈闪避不及,腿上中了招,站立不稳,身子往恒河里歪去,滩涂上都是烂泥,没有可抓扶的地方。
千钧一发,冯琰探身抓住慕容祈,烂泥坍塌下去,慕容祈越陷越深,他厉声道:“放手!”
“不行,我有办法,你别动!”冯琰看着慕容祈身后那深不见底的浑水,恒河的水流变得无比急促,慕容祈不识水性,掉入这样的激流中只有死路一条。从未有过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心头,他来不及探究现在的心情,拼尽全力不放手,身体也被慢慢地拖了下去。
“放手!”慕容祈这时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冯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他身下的烂泥几乎都塌了,镇定道:“我不怪你,你,好好活着。”
“不,你别动,”冯琰拼命探出身体,尽力将慕容祈攥紧,但是他手里沾染了烂泥,那些烂泥如今就像慕容祈的催命符,让他的手慢慢滑脱自己的手心,“不,我可以救…”
慕容祈深深看了冯琰一眼,这种事情上,他一向果决而又狠厉,他挣开了手,冯琰骇地“啊”了一声,脑中一片空白,不!
船坞的大火烧了许久才熄灭,巨弩所过之处,暗卫几乎全军覆没,灰衣人负手立在恒河边上,身后的人一个个清点人数,清点到了最后,有人过来禀报道:“慕容祈的暗卫少了一个,船坞中死了三个,都烧得分辨不出来了。慕容祈和冯琰掉入江中,这个点怕已浮尸许久。”
“船坞四围没有发现异常?”那灰衣人肃声问道。
“没有人逃出!”
“慕容祈应该是死透了,全员撤退吧。”
“还未亲眼看见慕容祈的尸体,如此撤退怎么跟六殿下交代?”那人犹豫了一下道。
“主人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至于要怎么向六殿下交代,那是你的事情。”那灰衣人轻飘飘说了一句,拂了拂衣袖转身走了。
那人看着灰衣人的背影,眼中神色闪烁不定,灰衣人带着一帮人鱼贯而出。有人上来问道:“大人,我们要撤退吗?”
“回去也是死,你说呢?”那人冷冷道,“除非带着慕容祈的头回去,否则我们都得死!”
王启处理了萧家和薛家的人后,一路追寻暗卫的踪迹到了船坞,船坞经历了数次爆炸,满目疮痍,面目全非。他仔仔细细搜寻了里里外外,始终没有发现慕容祈的踪迹,心中略略放下。正思索着慕容祈可能行进的路线,船坞外面突然响起来了两个脚步声,王启连忙矮身下去,一个年轻的声音道:“大人不在此地吗,对岸有人发了消息来,发现了慕容祈的踪迹。”
另一个声音凉凉道:“别又是分散我们注意力的假消息,这种消息我们一天要收好几十次呢。”
“这次不会错,传消息的人很肯定是他,赶紧报告给大人吧。”那人焦急地催促道。
“好,跟我来吧,”两个脚步声越行越远,待完全没了声息,王启从船坞后绕了出来,极目看向对岸,宽阔地恒河平静一片,然而其下的暗涌始终都未停歇。他正准备离开,船坞前面又传来脚步声,这次却是极清浅。
王启屏息,片刻,从侧面袭来一股劲风,王启倏然展扇,拢住袭来的三根黑色的芒针,手腕一挥,芒针调转了方向急速射回,“吭”地一声,落在了对面展开的乌扇上,那人红衣翻飞,一双冽滟眸子斜长入鬓,清亮的嗓音犹如雨后初霁般透彻,“好巧……”
王启背过身去,恍若未闻,手腕翻转,将白羽扇收入怀中,唇角紧抿显得下颚的线条极冷硬,他肃目道:“三殿下也插手进来了,此时他不应该作壁上观吗?”说着也不待来人回答,负手踏水而去。
桓檀扯唇勾出一个无奈地笑,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从恒河上消失,身体慢慢歪倒在墙边,脸上微微露出痛苦,那人一定觉得他身上的血腥味是沾染了别人的,他喘了一息扶着烧焦地墙慢慢坐下,扯开衣襟,一道数寸长的刀伤赫然盘踞在他白皙的胸膛上,血淅淅沥沥不断流淌,顺着他的下摆一滴滴落在了脚下的泥土里。他匆忙从战局中退出,只够退到这里,带的创伤药早就用光了,他匆匆点了止血的穴位,仰头靠在墙边喘息,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头上忽然被阴影覆盖,他屈指猛然出手,被一把白玉扇制住。
“你!”桓檀抬眼,王启居高临下看着一身狼狈的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无,手下利落地将药粉均匀撒在他的伤口上,又撕了一截自己的内衣为他严严实实包裹好,“红曼陀虽有暂时提升功力之效,但你的血太香了。”
桓檀左手捂着眼睛,笑得十分无奈,“慕容疍跟疯了似的,见人就杀,我又有什么奈何,遇到了就得上啊。”动了动肩膀,疼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勉强扯出笑容道:“即便你恨我,也不用上这浣香散吧。”正说着,额间密密麻麻出了一层汗,混着灰尘,从额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王启站起身来,淡淡道:“出来的匆忙,只带了这种伤药,凑合着用吧。”
桓檀坐在地上疼地直抽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半晌,他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三刻前,慕容祈在这里被伏击,跟冯将军一起掉入江中。这段江水湍急,如果他们能生还,应该也会被冲到下游雪木林。那里是处荒山,山中多凶兽,要找他们得快!”
王启顿了顿,将药粉收入怀中,冷冷道:“你有这闲工夫八卦,看来也不是很疼,”说完甩袖而去,桓檀看着他的背影再一次消失在眼前,微微垂眼,叹了句:“我终究不愿你太……恨我。”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可以帮忙捉虫~
第20章 表白真心
雪木林中寒冬刚过,有些树桠上还积了些残雪,林中气温很低,人在林中呼吸还能呼出阵阵白气。冯琰迷迷糊糊醒来,浑身疼地散了架,左腿一动就抽筋似得疼。整个身体被盖了厚厚的草,一步一顿被拖着往林子里走。
冯琰仰头往头顶上去看,暮色沉沉,慕容祈背对着他,肩膀上扛着一截草绳,躬身往前拖,一步一顿很有节奏。那草绳在他肩头勒出一个深痕,刮出些血渍来,他却好像浑无感觉,仍旧往前拼命拽。
“慕容祈,”冯琰开口,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只虚虚飘出几个气音,但是身前的人还是听到了,慕容祈立刻丢开草绳,扑到冯琰身侧惊喜道:“你醒了!忍一忍,我找到了一个山洞,可以暂时避一避,马上就到了。”说完立刻要再去拖草绳,被冯琰伸手拽住。彼时冯琰头重脚轻,连伸手都觉得艰难,可是当他将慕容祈的手握在手心时,手底下灼热一片,慕容祈脸上水光潋滟,像是哭了,他立时凛神道:“我自己……能走,”说着曲腿半站立起来,头立刻一阵晕眩,他忍着干呕的冲动,一鼓作气站了起来。
慕容祈扶住他,担心道:“你头上撞了很大一个包,流了不少血,我拖得动你,我可以……”
“山洞……在哪?”冯琰离开开口,止住他的话头,慕容祈遥遥一指,两人相互搀扶着走了一刻钟才到,冰雪初融,两长见方的山洞里湿漉漉的,洞口窄小,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冯琰忍着恶心,寻了些干草和木枝来,点了火将洞里熏得暖洋洋的,又寻了些粗壮的树干,做了个简易的门,将洞口遮住。
慕容祈围在他身边看他忙碌,有些插不上手,急道:“我能做什么,你告诉我。”
冯琰轻咳了一声,指了指那块已经烤干了正适合两个人坐的地方道:“我铺了个简易的床,你躺下休息一会,我这边快好了,不用你帮忙。”
慕容祈琉璃色地眼睛闪耀着光芒,他摇头道:“你伤重些,还是你先去休息吧。”说着拿起旁边的干树枝,“要不然我给你添火,或者给你……”
冯琰扯掉他手里的树枝,无奈道:“刚刚我把内衣先烤干了,你去换上,把衣服脱下来烤烤,洞里现在暖和地很,你和衣也不怕冻到,快去。”
慕容祈有些失望道:“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真的不需要,快去,”冯琰认真道,“换上衣服躺下休息会,等我收拾好了给你换药。”说着准备出门去取几捧雪。身后的脚步声不停,冯琰转身叹息道:“你这样只会让我更担心,你受的伤比我重,还发着高烧,我们两个人比较不好的那个是你。”
“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慕容祈小声道,“你要干什么去,我可以陪你。”
冯琰一愣,想到了那十年,无数个日夜,都是他一个人,躺在榻上,坐在几前,满殿寂静,他也寂静,寂静地不像个人。冯琰伸手,想摸一摸他的脑袋,想给他点安慰,想与他并肩而立,想同他谈笑风生,那些曾经厌恶的绝对不会想的欢愉,他都想给他。可是他是个生魂,他甚至触不到他的一根头发。
“我去取几捧雪,你别出去了,外面冷,就几步远。”冯琰耐心解释道,“你先去躺着,一会我回来同你说话。”
慕容祈笑着点头,“那我去换衣服,好了之后你来同我说话。”说着转身进了里面,冯琰看着他欢快地背影不禁笑了起来。
出了山洞,附近枝桠上雪很密,冯琰挑了一处干净的,捧了两捧兜在身前,顺手又打了两只兔? 樱淙辉对兑部醇酸笞樱直叩墓ぞ哂邢蓿荒茏靼铡;亓松蕉矗饺萜硪欢欢吭诓萜瘫呱希砩系囊路挥谢唬袷撬帕恕?br /> “慕容祈,”冯琰轻轻地走过去喊了一声,慕容祈仍旧没有动静,冯琰一惊,将收拾好的兔子扔在一边,凑到他跟前。慕容祈微微睁眼,眼里被高烧逼得通红,扯着嘴角道:“我只是有点困,无碍。”冯琰伸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慕容祈缓缓闭上眼,朦胧间轻轻蹭了蹭冯琰的手臂,大概觉得舒服,又蹭了两下,模糊道:“睡一会就没事了。你,陪着我,哪儿都别去。我好久,没有做这样的美梦了。”
冯琰将他抱到草铺上,帮他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又拆开发髻。他们两个人在泥水里摸爬滚打了好久,冯琰隐隐记得他一直拉着慕容祈,直到泊上了岸才气力耗尽然后晕睡过去,脑中一闪而过谁的哭声,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他仔细将慕容祈被泥水黏得一缕缕的头发散开,梳理顺了在榻上细细铺开。
慕容祈头发繁密却细软,铺开后映着火光犹如光滑的缎面一样。他又去外面捧了几捧水,用石碗温了,为慕容祈擦拭后背,发汗散热。
慕容祈渐渐睡安稳了,羽扇似的长睫安静地叠在睑上,在颊上落了些阴影,乖顺地模样跟以后疾言厉色的帝王相差甚远。刀斧刻印地冷厉在这张年轻的脸上还未出现,那些寂静的夜晚,那些日复一日地等待,他慢慢伸手轻轻抚着慕容祈的头顶,心底涩涩的,空落落的难受,他轻声呢喃:“睿儿,我在这里……”
慕容祈似有所觉,慢慢睁开眼,平静地眼眸蕴满了苦涩,他静静启唇,“怀珪,你又来嘲笑我了吗?嘲笑我机关算尽,终究没有留住你。”他缓缓抬起手,想触碰眼前的人却又在他眼前生生顿住,眼中流露出无限地眷恋,“ 你还像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老。你一定认不出我来了,我变成了你最讨厌的模样。我不敢去找你,也不能去找你,是你先不要我的。”
“睿儿……”冯琰脑中混沌,震惊地看着眼前甫十四岁的少年,那双盈满沧桑的眼睛却又真真实实属于那个杀伐果断的帝王,“睿儿,你……”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已经将慕容祈从铺上抱起来,紧紧拥进怀里,那些来不及辨认体会的感情,他的悔恨,他的愧疚,他那些不曾来得及说出口的感情,刹那间都涌了出来。
慕容祈暗哑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虽然知道一切都是我的妄想,我仍旧……”那个孤傲寂静地帝王紧紧抿着唇,泪顺着长睫从眼角滑落,“怀珪,你能不能原谅我,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是,只是不懂怎么爱你,只是太想爱你……”他抬手覆上冯琰如刀削般硬朗的侧脸,“原谅我,让我去找你……”
“我原谅你了,”冯琰矮声道,泪意泛滥湿了眼角,他紧紧抱着慕容祈,“睿儿,我早就原谅你了……”
慕容祈缓缓绽开笑颜,抬起头,侧过去印在了冯琰的唇上,虔诚地吻着他,笑着呢喃,“那我去找你……”垂下了手臂。
慕容祈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黯淡,暮色深沉,他才动了一下,有点懵懂地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问道:“几刻?”
冯琰坐在他身侧,拿起旁边的发带,将他披散了一肩的柔软长发简单束起来,边束边道。“酉时,过来喝点水,兔子肉熟了,我撕了些下来,还热着呢,你先吃点。”
慕容祈端端正正坐起来,挽起盖住整只手的袖子,接过用枯萎地芭蕉叶子装着的肉,先捏了点雪放嘴里,吃了一口肉,眨着眼睛问道:“我不打呼吧?”
冯琰轻轻一笑,拿起旁边的肉吃了起来,转而道:“雪木林纵深极深,延伸到越州的腹地,山上多猛兽,不好行走,明天我们去寻大路,应该很快就能到越州。”
慕容祈大概是真的饿了,一点也没挑剔肉里的腥膻味道,一口口不停,半晌开口道:“不用那么着急,山中很清静,难得没有扰人的事情。”
冯琰默了默,在河里漂了许久身上的药包都掉光了,如今只剩一包,终究道:“你的伤不能耽搁,烧一直没有退下去。而且京中事急,你……”即便他没有刻意去听消息,也知道慕容疍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和慕容祈必然是不死不休。
慕容祈抬眼看着他,无一丝忧色,笑着道:“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处理好。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绝不会如此大动干戈。越州是西陵王的属地,六哥即便想做什么,也难以下手。”
冯琰点了点头,西陵王叶晨曦出了名的护犊子,自己的属地向来是管理的滴水不漏。想从他手里捞到半点好处,比登天还难。慕容疍即便再昏头,也应该不会在西陵王的属地上肆意妄为。
“只是你?”慕容祈脸上风轻云淡,手里捏着肉,似乎是极随意提起这个问题,“叶蔚亭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可靠,你爹早就失去了对北境的全盘掌控,如今你……”
冯琰笑了笑,道:“只要我一日在北境,北境都是大燕最稳固的屏障。只是在我移权之前,你可以不插手北境的事务吗?”他直直看着慕容祈,眼中没有逼迫,没有诘问,只有暖人心扉地笑意。
慕容祈撇开了眼睛,没有回答,良久,他问道:“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向来不择手段,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代价?”
冯琰突然抬手抚了抚他的头,一字一顿郑重道:“在我心里,你一向果决刚毅,不可战胜。勇往直前,无往不利。是最可怕的敌人,也是最可敬的对手。”你这一生从无败绩,你将是大燕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
慕容祈听到他娓娓诉说,脸上却慢慢变得落寞,明明是很动听的话语,他却半点也无高兴的意思,最可怕的敌人,最可敬地对手吗?“如果我在你心里是如此的存在,有一天你愿意放弃北境,来到我身边吗?”
冯琰惊诧,这是慕容祈第一次愿意这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意,他从来都只会强取豪夺,变成建熙帝以后犹胜以前,如今他却在问自己的意愿。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需要,我会回到你身边,这一生为你驱策。”
慕容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琥珀色地眸子流光四溢,他伸出小拇指勾了勾道:“那,一言为定?”
“好!”冯琰伸出小拇指,小心翼翼勾住慕容祈白皙纤长的手指,重重地按了个手印,“吃完了,我来给你上药,叶子就丢在那里,待会我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