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不好当完本——by叱璇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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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只是觉得他很可怜,不知怎么沦落到那个地方,如今过得实在不好,”瘦猴子挠了挠头,“老大,你说我明天给他送点药去怎么样?”
冯琰脑海中突然映入了那个陌生男人的身影,高高瘦瘦,怯怯垂眼不发一言,左脸上一块巴掌大的疤尤其醒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想起他,他就立刻想到了慕容祈,不知道那个沉静的少年如今成长得如何意气风发。想要阻止的话堵在了嘴边,他翻了个身道:“你若想送便送吧,只是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瘦猴子还想说什么,嗫嚅了一下没再说,眼里辉光熠熠,翻了个身睡下,嘴角带了一丝不易觉察地微笑,“那我明天就给他送药去。”
于是,冯琰颇有些无语地站在霖芳园里,有些无语道:“这药不是你要送的吗,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瘦猴子笑着道:“我的拿捏手法不如你,他的脚伤成那样,万一被我正骨正歪了怎么办?”
冯琰无语,管事的见两位大人来了,立刻就要到后面通知那木金,被冯琰一把叫住,冯琰冲他招招手道:“不必这么麻烦,我这位兄弟是来找那个脸上带疤的问些话,问完就走,他在哪里,带我们去吧。”
那管事有点害怕道:“那男人还真的有问题啊,上次大人不是已经问过,现在又问,难不成……”
冯琰道:“不用担心,例行公事罢了,前面带路吧。”
那管事点了点头,七拐八拐,将两人带到后面极偏僻的地方,冯琰让那管事自去忙了,站在外面地瘦猴子道:“你进去吧,我在这略站一站。他的脚我之前看过,骨头没问题,只是扭伤了,没什么大碍。”
瘦猴子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里面低低应了一声,瘦猴子这才进去。
屋中一点声息也无,冯琰立在廊下,霖芳园后面种了些香兰子,香气似有若无缭绕园中,不远处琵琶声响,竟是故乡之曲。冯琰看着蔚蓝地天空,忆起远在京都的母亲,眼中不禁浮了些雾气。
琵琶声断,有人自亭子里缓缓走出,冯琰彼时陷入沉忆竟忘了回避,那人转过回廊,曼妙的眸子含了春水,甫见到冯琰,眼神如小鹿般灵动,似惊了一下,矮身行礼道:“不知贵客在此,俗音扰耳,还请贵客担待。”
冯琰欠身,“你弹得很好,我许久未曾听到这样好听的曲子,你是大燕人?”
“大燕只存梦中,壁儿如今只是浮世中人,让贵客见笑,”那少年看起来十六七岁,满身清灵,一点污浊不见。
冯琰还要开口,却听屋中一声低低的痛呼,瘦猴子连忙从屋里走了出来,急的满头大汗道:“老大,你快来看看,刚刚还好好的,不知怎么,他就疼得冷汗直流了。”
冯琰向那少年点了点头,跟着瘦猴子进屋,那高瘦的男人蜷在草垛里,汗顺着额角往下低落,冯琰倾身上前,摸了摸他的脚腕,见整个脚踝都歪了,有些奇怪,立刻为他揉捏正骨,揉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将脚踝正过来,冯琰擦了擦额间的汗道:“刚刚你怎么捏的,若是再偏一点,这脚就废了。”
瘦猴子嘘了口气道:“都是我的错,平白让他遭了这么大的罪,这下没事了吧?”
冯琰站起身来,就着流动的井水洗了洗手,边洗边道:“将他的脚腕放到这凉水下浸一浸,现在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只这几天不能走动。”
“那行,那我这几天都给他送吃的,”瘦猴子笑着坐在那人身边,那人始终垂着头,偶尔抬眼看冯琰一眼,眼光怪异的很。
冯琰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不过,你老是出入这里,被老头子知道小心揍你。”转身出门,那少年依在门边上,见他出来,对他浅浅一笑,那神情很像一个人,冯琰心中一动,“你怎么还在这里?”
“两位大人真是心善,”那少年仰头笑着道,“大人若是不方便,壁儿可以代为照顾这位哥哥,壁儿虽身在风尘,在霖芳楼还是有些自由的。”
“如此也好,”冯琰见瘦猴子要反对,抢先应了,“他脚好之前还烦请这位小哥照看一二,待他伤好后,再作打算。”
“这位哥哥好福气……”壁儿面露羡慕,冯琰没有再说话,带着瘦猴子走了。壁儿转身看着他们两人的身影隐入花丛中,柔和的眼眸闪闪烁烁。
第27章 再次相遇
距离乞佛罗13 到来的日子越来越近,扶余温来郡衙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平时半个月不见的老头儿最近天天在衙门晃悠,大家都觉得不甚习惯,瘦猴子嘴里叼着个山果子,酸得咧嘴直抽抽还舍不得放下,一个胳膊肘拐过去,问冯琰道:“最近稷城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老头儿突然变得这么勤快了?”
冯琰将看好的公文一摞摞收拾好,“过两天还要三班倒,你不是消息最灵通吗,连你也不知道?”
“哎,最近忙着呢,哪有功夫听壁角去,”瘦猴子将吃得干干净净地果核随手一扔,用袖子擦了擦嘴,“不过霖芳园最近也是神秘兮兮的,我可听说,上次跟你说话的少年就是柯察汗这次下了血本买的,天天排练那个什么花魁大会,柯察金相当重视。”
冯琰揶揄着看他,“往日你对这些可不大上心,怎么?想要老头子请家法了,我可知道你们家教森严得很,若是被你母亲知道,明日你怕是没法出门。”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凑到我爹跟前嚼舌根,我肯定没事……”
冯琰嗤了一声,想了想还是道:“那种地方,你还是少上点心。”
瘦猴子撇了撇嘴不再说话,气氛一下子就僵了,他一贯有想法有主见,冯琰也知道说不动他,让他撞一撞墙也好。
两个人正尴尬着,扶余温突然走到门口,向冯琰招了招手,冯琰连忙出去。扶余温拉了他到一边,沉吟了一下道:“这几日,霖芳园你要多盯一盯,别出什么岔子。打架闹事之类的,一概不要发生。巡逻的事情交给下面的人,你就给我盯死了那里。”
晚上,冯琰和刘之行坐在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地霖芳园时,刘之行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摆,“要不然还是让瘦猴子来吧,万一叫我老婆发现,今晚我就别想进门了。”
冯琰拿起茶盏,拂去浮沫抿了一口,“严肃点,咱们现在在办差,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你兜着还是我兜着?”
“冯大人这一身风流当然安稳,你瞧瞧我,一看就不像是来这种地方的人,不行不行,我得回去。”刘之行说着站起身来,九头牛都拦不住,直直往外冲去。
冯琰张了张嘴,还没开口,那人就没影了,惹得花丛里的人“噗呲”一笑。冯琰抬头,一双乌溜溜地眼睛隐在花丛中,冲他招了招手。
“是你,”冯琰走近了一看,正是那个弹琵琶的少年,那少年掩嘴笑了半晌,“大人的朋友真有趣,大人枯坐这里也是无聊,壁儿无事,不如弹琵琶给你听?”
冯琰沉吟了一下,突然在那小小的身影后面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人,观那样子,眼熟得很。那少年笑着道:“我同管事说了,便先让他来做我的小厮,反正我不出门,吓不着别人。”
那人这回没垂着头,一双黑沉沉地眼睛紧紧盯着冯琰,倒让他生出一丝不知所谓地心虚。冯琰咳了咳,“也好,你的脚没事了?”
那男人没开口,倒是少年笑着道:“应是无事了,大人跟我来,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去后面园子。”那男人的目光霎时间变得锐利,少年笑着道:“去拿我的琵琶来,”那男人顿了顿,转身走了。
少年浅笑,从花丛里钻出来,“大人也是大燕人吗?”冯琰垂眸看他,少年抿嘴清浅笑着,未沾染一丝红粉气息。冯琰没有回答,看着夜色中盛放的香兰子,二人正自沉默,那高瘦的男人捧着琵琶过来,少年接过瞧了瞧,有些生气道:“怎么断了根弦,拿个琵琶也拿不好吗!”
那男人低着头看着脚尖,一句话不说,冯琰连忙道:“我记得铃兰曲,可不用这根弦。”壁儿一愣,浮出点笑意,“的确如此,大人真是各中名家。”
“名家谈不上,听得多了便略懂些。”冯琰走到长廊下,寻了处石桌坐了,对那高瘦的男人道:“去厨房要壶酒来,帐记在我名下。这次别走错了路,听错了话。”
那高瘦男人怯怯抬眼,正对上冯琰的目光灼灼,立时垂了头默不作声地下去了。少年真的奏起了《铃兰曲》,南调特有的婉转被琵琶这样音质铮铮的乐器弹出来,显得异常凄凉。待一曲了,冯琰站起身来,“天晚了,我还有事在身。”
“大人的酒还没上呢,”少年抱着琵琶起身,冯琰淡淡一笑,“无妨,你快回去吧,夜里凉,你穿得不多。”
少年立时抱紧双臂,“出来时不觉得,现在的确冷了。”他只穿了一件兰裳,别说保暖,连点风都挡不住,“大人慢走,壁儿便不送了。”
冯琰颔首,转身沿着小径走了出去,到拐弯处,正看见那高瘦的男人捧了酒回来,一瘸一拐,脸上神色淡淡的,冯琰嗤了一声,“这次倒很听话,”说着拎过那人手里的酒壶,不意碰到他冰凉的手指,冯琰略略蹙眉,不动声色地擦过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几日,刘之行带着几个兄弟来守了霖芳楼,扶余温将冯琰和瘦猴子叫回去一通训斥,事情的起因乃是扎罗发现瘦猴子枕头下藏了一方锦帕,虽是素白一片,但是娟尾袖了个梅花样的福字,于是上了心,一来二去才发现儿子竟然跟霖芳园的小倌搭上了,立时跟扶余温吵了。无非就是扶余温被贬稷城,连带着儿子都没什么前途,今天迷上小倌,明儿是不是还打算娶进门。扶余温稍稍一调查,才发现冯琰竟然也参与其中,于是两人被叫回了衙门关了禁闭。
其实乞佛罗早就到了稷城,只是谁也没知会,如果不是霖芳园管事眼尖,恐怕谁也没想到这位名震鲜卑的使臣一直住在迎客楼里。这位使臣平日里没什么特殊的爱好,唯好一个色字,想来住在霖芳园对面也是可以理解的。
扶余温没好气地将冯琰和瘦猴子放过来,仍旧怒气冲冲道:“今晚霖芳园里有个重要人物,你们俩给我看好了,若是出点闪失,唯你们是问。”
冯琰领了命令,跟瘦猴子要走。扶余温眼中老利的光芒闪过,看着瘦猴子的背影道:“扶余廷,处置你我下不去手,但是处置一个伶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你想清楚了?是要害他还是要帮他!”
瘦猴子紧紧捏着拳头,不发一言,脚步不停地走出了郡衙。冯琰拍了怕他的肩膀,“你爹也是为了你好,你们扶余一族毕竟是鲜卑贵族,你爹也有苦衷。”
“我也没想怎么样,只是看不惯老头子这么不将他当人看,”瘦猴子气道,父子俩一个脾性,“当年我母亲便不是贵族,他还不是照样娶了。”
冯琰抿唇,沉吟了一下道:“等这件事情结束,我们凑些银子,让他离开那个地方。这次你爹是铁了心要回叱比,他可以在稷城终老一生,却不能耽误你,你多体谅他们。”
瘦猴子没在说话,但是看神情却不是太抗拒。到了晚上,霖芳园热闹一片,花魁大赛也不过是一帮伶人轮番献艺,虽有趣却不是人人喜欢。乞佛罗看了一半,便急不可耐地要花魁候选者们出场,柯察汗哪里敢违拗,立刻招呼表演的人下去,台上一时灯光黯淡,烟气缭绕,一蓝一粉一白三个少年在花丛中现身,白衣少年甫一出场便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论惊艳,其实他还不如蓝衣少年来得精致,但是蓝衣少年眉眼间聚满了风尘味,反而让白衣少年看起来一丝人气俱无。乞佛罗站起来鼓掌欢呼,一眼便看中了那白衣少年。
瘦猴子站在人群外面,抬臂拱了拱冯琰,“你就这么看着,他今晚可是要归了这人了……”
冯琰没有说话,他其实一直都没太注意舞台中央,反而观察周遭的环境要多一些。霖芳园里人满为患,十分噪杂,偏那垂首立在舞台下面的高瘦男人惹眼地很,又没什么眼力劲挡了别人的路,被人推了好几下,管事的上来斥责几句,那男人低低说了一句话,管事的恼怒异常,招了打手来,冯琰立刻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管事见是郡役,立刻赔笑道:“大人,您也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生意的,他站在这我们还怎么做生意,说了又不听。”
“好了,你们忙去吧,”冯琰无奈道,“我带他下去,”不顾周遭的奇怪视线,冯琰一把拎了他往后园走。那高瘦男人不语,被他扯得有些踉跄。冯琰将他带到后园,那人突然转头凑过来,哑声道:“今晚小心!”
冯琰正要开口问询,前头大厅浓烟滚滚,火光扑天,人潮涌动,一窝蜂地往后园涌过来。“你在这里别动,”他嘱咐了一声腾身掠过人群赶到大堂,大堂里烟熏火燎,看不清状况。客人还在往外逃命,瘦猴子呛了口烟,要上来跟他说话,被人群硬生生给挤出去了。
冯琰正要冲过去,突然有人拽住他的衣角,一身白衣的少年红着眼睛,“大人,求大人救救壁儿,壁儿不想伺候那人。”
“那人去了哪里?”冯琰问道,一把将他提起来,“火是怎么回事?”
“二楼的灯台砸下来,灯油洒得到处都是,火势一下子起来了,咳咳咳……”白衣少年掩住口鼻,“我见他来台上抢人,可能看错了,把遥哥儿给抱走了。”
这时,其他郡役也赶了进来,冯琰将白衣少年交给其中一个人,对其他人命令道:“两个人去楼上,两个人去楼外,其他人跟我去确认大人的安全。”一众人正要分头行动,台上突然爆了一声,白色的粉末随着烟尘滚滚而来,有一股极清甜的味道,冯琰被热浪喷了个正着,呛了一口道:“掩鼻后退,烟雾有毒……”
其他郡役立时扑出门外,冯琰稳住身体,却被白衣少年一拉,烟雾扑鼻,神志立时陷入混沌。耳边隐约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带他去吧,你知道怎么做。”
“那你答应我的事情……”白衣少年冷淡的声音传来,博了那人嗤嗤一笑。冯琰睁着眼睛躺倒在地,眼前忽明忽暗,什么都看不清,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他直觉这是冲着他来的,却不知到底是谁,如果是段立懿,根本不需要这么费事。
不一会儿,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不见,门“咔哒”一声关上,那白衣少年将冯琰放在收拾地干净利落地床铺上,静静瞧了他一会,从床头的柜子上拿出一瓶白玉瓷瓶,他依在榻边,将封口敲开,“喝一点待会会好过一点,你放心,我,从来没伺候过别人。”说着将瓷瓶中的粉色液体全部倒入冯琰微张的口中,香甜冰凉的水顺着他的喉咙下去,腹中一阵舒爽,整个人仿佛浸在柔软和香甜中,异常舒服。
“我去擦一擦,待会你会更舒服……”白衣少年显得十分平静,从柜中取出一套略透的内衣走到屏风后面,尔后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
冯琰虽然一直晕晕乎乎,但是意识却在,如果此时他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那么他也太过愚钝。那药喝下去以后,他能动一动手脚,只是绵软异常,几乎没有反抗的能力。腹中一开始的清凉不知为何慢慢变得灼热,连带着全身都热烫起来,他勉强起身跌撞到桌边,抓了桌上的茶壶想洗把脸,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茶壶中一滴水都无。
白衣少年听到声音转过屏风,身上除了那套略透地内衣,什么都没有,冯琰一望便转过头去,他坦然看着冯琰,“呵呵,药效还没完全发出来,不急。”
“你是……”冯琰握着手,撑在凳子上,勉强立住身形,“你并不是……”
“我不是,怎么可能是,”白衣少年坐在他对面,抬手撑住下巴,静静看着他。冯琰胸口仿佛着了火,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滚烫异常,头依然重得跟石头一样,那少年慢慢道:“贺琛,我的名字。”
“你是……鲜卑……人,”冯琰拽着桌布,整个身子不可控制地往地上滑落,他紧紧掐着掌心,不让自己陷入混沌之中。腹中越来越滚烫,汗如雨下。
“尉八族贺氏一族,我贺氏受拓跋和独孤排挤,族里的人零落地散落在了各地,我被拓跋颖暗中俘获,发卖到了边关。”贺琛表情十分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被人所救,那人说我只要同你……他便助我重返叱比,还我贺家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