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不好当完本——by叱璇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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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琰循着那声音望去,见这间屋子右边的阴影却是个虚设的隔间,里面正好能坐一人,这个位置正可纵观屋内全景,我擦,竟然被个死变态围观了。
“可满意你看到的?”慕容祈负手而立,对那人话里的挑逗无动于衷。在氤氲的雾气中,冯琰恍然看到了日后那个俾睨天下执掌众生的建熙帝,如神祇一般,岿然不动。
“这一趟算是没白来,你那几个哥哥的资质真叫臣下汗颜,如今也好回去复命了,只期望殿下得偿所愿后,能记得臣下的功劳。”
慕容祈没有说话,那人声息渐无,冯琰嘘了口气,冷汗湿透了后背,脑中混沌,疲累异常,刚那人在屋里造成的威压没来由让人觉得恶心。
“还愣着干什么,跟上来!”慕容祈背手立在门口,早晨出门时还未下雪,天将将放晴,赤红的晨光映在雪上,氤氲出五彩霞色,让人在这寒天雪地中心生暖意。如今阳光暗淡,雪也断断续续飘着,外头变得更冷了。
“那婢女,可要把她弄醒了审问一番,省得到时候……”冯琰问了一句,见慕容祈面无表情,收了声。这时候的慕容祈冷硬地让人害怕,作为建熙帝的那一抹冷血无情暴露无遗。
“你打算怎么审?”慕容祈冷冷出声,斜长锐利地眸子看着门外纷飞地大雪,直到冯琰走至他身后立着,才放开了一直紧紧捏着的拳头。
“软硬兼施?”冯琰挠了挠头,觉得自己于审问上并无造诣,还是得问慕容祈。
慕容祈体内翻涌着刚刚在房间里所受的迷魂香的药效,此时要保持清醒实属不易,偏偏眼前的人尤不自知,很懂得怎么激起他的情绪,他忍了忍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让福儿送你回去。”
冯琰习惯性要点头,突然意识到此行的目的还没达到,便道:“我还是留下吧,若是崔家当众提起婚事,我好言说一二。”
慕容祈微微眯眼,“你无需多说,你不想做的事情没人逼迫得了你。”
冯琰一怔,半晌,垂下目光状似无意问道:“殿下,也不能吗?”
慕容祈敛容,目光闪烁,终究道:“是,我也不能。”
冯琰心底一松,他实在不太适合这种老虎屁股上拔毛的事情,试探千古第一人的建熙帝,他是不是疯了,关键建熙帝还答应了,他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并非如此乖张,殿下放心。”
慕容祈没有说话,负手踏上梅园的小径,西郊的梅园本是皇家的园子,先皇将这园子赐给了先嫦平公主,这园子便归了公主下嫁的王家,如今公主早已经香消玉殒,王家远在琅琊,这园子便成了贵族子弟们常常聚会的地方,仍由王家管着,但不拘什么人来赏梅。
昨夜夜半下了一阵小雪,如今梅树枝间堆雪,梅枝缠绕,点点缀着红梅,冯琰深吸了口凉嗖嗖的风,空气中梅香飘渺。走了几步拐过弯去,便见一抹淡紫立在重重叠叠地梅树之间,那一处正好是雪梅,千树万树梨白点点,恰似入了仙境一般,不知谁家的小姐遗世独立,夺了梅树的孤傲,占尽了风采。
那小姐大概是听到了一些声响,转身时有些无措,微微垂首,露出那张巴掌大娇娇俏俏的脸,“见过两位贵客,音娘见此处梅开正好,多立了片刻,还请贵客恕罪。”
冯琰看那小姐只着了一袭紫色夹袄,虽凸显得腰肢纤细,瘦弱无骨,惹人怜爱,但是他一个大男人看了都觉得甚冷,这小姐也是拼了。偏她立于这寒风之中,竟连鼻头也不曾红一下。
慕容祈脚步未停,目不斜视地沿路过去,冯琰摸了摸鼻子跟在他身后,预备一声不吭就当没看到。刚转过去没走几步,那女子“哎哟”惊叫了一声,冯琰转头,见她甚可怜地摔倒在地,盘着腿眼中盈泪,轻轻咬着下唇,颇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见慕容祈黑着一张脸,冯琰憋着笑道:“此处风大,我们还是快走吧。”
“果然风大,”慕容祈应了一声,尔后又补充道:“妖风阵阵,我记得凤阳今天也来了,她最喜欢这种地方。”
远在两径之隔的凤阳被冷风猛不丁地一吹,实实在在打了个喷嚏,“谁,谁在本宫背后说坏话?”
濯濯看了看四周,发现并无可疑的人,便道:“公主,怕是今日的袄子薄了些,这件雪青的好看是好看,当日做的时候少塞了几两棉花,雪后要冷些,别受凉。奴婢服侍公主回去换了罢。”
凤阳捏了捏冻得通红地鼻子,觉得的确有些冷,反正也看完了复黄香,正要回转回去,却听到梅林深处传来些争吵的声音,忙蹑手蹑脚走过去看。
“珑儿,我素日只道你心高气傲一点,却不知你如此大胆,连你弟弟都敢算计。”开口的是崔谢氏,一张保养得宜的脸蕴满了怒气,她身边跟了两个仆妇,此时扶着醉醺醺不省人事地崔霖儿。
“夫人,亭中还醉着个青年,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并未见冯小将军。”一个仆妇匆匆从雪亭里出来禀报道。
“你守在这半日,怎么没看到沁杏,她人呢?今次再放过她,便真的拿我们崔府的前程玩笑。”崔谢氏怒道,“珑儿,你怎么这么糊涂,将军府与我崔家议亲的消息已经传遍帝都,那又是你姑姑,怎会拂了你爹的脸面。你只需多等几日,冯小将军便是不愿也越不过他娘去,你急什么?如今这般作为,平添了诸多风险,如果事发,不仅是你,整个崔家也会陷入风波中,到时候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娘,珑儿下次再也不敢了,求娘为珑儿遮掩这一回,只要女儿嫁入镇国将军府,崔家便又多了些筹码,爹和娘便不用再看老祖宗的脸色了。”崔珑儿白了一张脸,几乎要跪下,拽着崔谢氏的衣襟哭得不能自已。
崔谢氏自嘲,“为你遮掩一回,你可知自己做了什么?前次同谢家和王家议婚,你满心欢喜最终满腹失望,你是不是觉得是为娘毁了你的姻缘?这十六年来,你可真心将我当作你的娘亲?”
“娘,珑儿是真心将您你视作自己的娘亲,怎会有埋怨之情,娘……”崔珑儿一惊,那一瞬间的表情像是被崔谢氏说中了心思。
崔谢氏又道:“你如果真的信我,信我是真心为你筹谋,今次你不会冒如此大险,自作主张,哪怕赔上闺誉,也要这般作为。冯小将军在哪?”
崔珑儿略略犹豫,崔谢氏失望地看着她,语重心长道:“珑儿,你还不懂,能站在这里的谁又是傻子,即便你今日得逞,来日呢?你真的能骗过这一生。我崔家乃是大燕四族之一,你又是嫡女。”
“可是女儿是真心喜欢冯小将军,女儿一见他便觉得就是他了,求娘全了女儿的夙愿。”崔珑儿抽抽瘪瘪。
崔谢氏不耐道:“你还在同我拖延时间,你定是派了沁杏过去,也罢。如果此番你为崔家招来祸事,便是我也保不了你。你……”
“夫人!”不远处的小径蹿出个仆妇,一见崔谢氏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白了一张脸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崔谢氏脸色立刻大变,有些不相信道:“你可看清了?”
崔珑儿一瞧那仆妇的形容,心想事成了,眉梢间陡然添了些喜意,待那仆妇走开,崔珑儿惊喜地扑上去道:“娘,是不是……”
崔谢氏冷冷一笑,“珑儿,如今你算是闯下大祸了,沁杏死了……”
崔珑儿前一刻还满心欢喜的脸一下子青白交加,“这不可能,不会的,沁杏她只是去,只是去……”
崔谢氏立时道:“快给我塞住她的嘴,一字一句也别让她漏出来,把她送回自己的院子,若是有人问起来,便说今日小姐不适,从早上就没出院子,给她请个大夫来开几副安神的汤药,睡上几日。”
“娘……”崔珑儿脸上一片惊慌,被仆妇左右驾着,泪水盈睫,“是女儿的错,未曾真心信任娘亲,求娘亲不要弃了珑儿。”说着呜咽起来。
崔谢氏自袖中拈出巾帕,掖了掖眼角,到底是见过风浪的人,慌了下就恢复了镇定,“珑儿,你与霖儿乃是一体,我断不会让崔家的名声受半点损毁,你且去吧。”
到了这般田地,崔珑儿还有什么不信的,含泪点了点头由仆妇带了下去。凤阳紧紧盯着崔珑儿离去的身影,屏息退了出来,拉过濯濯道:“你看看本宫这么理解对不对,那个崔珑儿设了个局给冯家那个小将军钻,结果这个局不知怎么就破了,如今是说那个去设局的婢女死了?”
濯濯认真听着她们家公主叙说,说到曲折处甚认同地点点头道:“大抵就是这般,奴婢也觉得太过惊世骇俗,那位崔小姐品貌不差,何以这般决绝?”
凤阳曲手抵在下巴上,嘟着嘴思索了片刻,又道:“如今这个崔家夫人要保全崔家的名声,依本宫看,用的应该不是什么好方法。走,看看去。”
凤阳抓着裙裾从小径上拐弯过去,不防有人,脚下来不及收势,一下子撞了出去。冯琰眼疾手快一把揽过慕容祈,右手抵住凤阳,凤阳脚下一滑,整个摔进了冯琰怀里,还好冯琰平时天天扎马步,下盘比凤阳稳固有力,这才生生受了凤阳一扑而没摔倒。
凤阳吐了口气,抚着被撞疼的额头,龇牙咧嘴抬起头来,一巴掌拍向冯琰胸前,叹道:“啧啧啧,这都是什么啊,石头啊?”
冯琰立刻退了一步,跪地行礼道:“冯琰见过凤阳公主,殿下万福。”
凤阳眉梢微抬,一脸兴味看着眼前的冯琰,分明不曾见过自己却一眼认出,有点意思,于是笑着问道:“你见过本宫?”
冯琰一时愣住,心中暗叫不妙,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凤阳公主,怎么一见未穿凤服的凤阳公主即刻就认出来了呢?
慕容祈依在冯琰身侧,蹙起眉头冷声问道:“皇姐这般慌张,要去哪里?”
凤阳这才看到冯琰身侧的慕容祈,见他一脸不高兴,有些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拉过慕容祈到一旁嘀咕起来。
冯琰侧头看他们姐弟俩热络聊天,慕容祈始终冷着一张脸,凤阳公主却是十分兴奋,叽叽咕咕说了半晌,慕容祈蹙着眉偶尔应上一句。半晌,他俩聊完了,凤阳走过来,一双眸子弯成了月牙,“你可想好了怎么回答?”
额,公主竟然? 瓜胱耪饷匆徊纾腌行┩反螅罴潴昂梗馐焙蚰饺萜硪膊怀錾喟铮腌恿四油罚鲜荡鸬溃骸肮四瓿急闶诹耍夷肝嫉幕槭潞苁钦怕蘖艘环!鼻〉胶么Φ木仓梗嘞戮陀纱蠹易杂煞⒒酉胂蟮目占淞恕>退闶兰抑写蠖喽加泄鞯幕瘢讲毓骰褚彩撬雷铩H缃癖还鞅救酥懒耍换岜豢惩钒桑?br /> “哦,你想尚公主?”凤阳突然问道,一双雪青色的莲踞就簇在冯琰眼前,她话里的兴致盎然让人难以捉摸。冯琰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这位权倾后宫的护国公主能看上自己,况且这位公主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他还真不想刚出虎穴又进狼窝。
冯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这数九寒天,他怎么热得汗淋淋的。凤阳见他心虚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又道:“还是你没瞧上本宫?”
“殿下金枝玉叶,冯琰不敢造次。”冯琰立刻辩白道,忍不住又抹了抹额头。
凤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你起来吧,”见冯琰慢吞吞起来,走到他身前看着他道:“你的确与旁人不一样,怪不得那位崔小姐要设局引你入套,只是她不知道,今天这个场合,你真的入了套,也是毁了。”
冯琰有些惊奇,抬起头来看了慕容祈一眼,见他依旧面无表情,略放下心来,却在听到凤阳公主的下一句话大惊失色。
“不过那婢女,竟就这么死了,也是蹊跷。”凤阳随口说道。
“死了!”冯琰震惊,不相信道:“我离开时她还……”他猛地顿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祈,直到对方感受到他的目光抬头回望他,一下子读懂他眼中的意味,脸色倏然冷硬铁青。
冯琰想起刚刚提议将那婢女抓起来审问时慕容祈的表现。是了,以慕容祈那种睚眦必报的个性,怎么可能放任不问,他一定会一个不留清理干净。
上一世他在战场上也曾毫不手软屠戮敌人,可是却无法漠视那些熟悉的人一个个消失在生活中。那些因为伤害了他阻挡了他甚至只是看不惯他的人,被慕容祈一个个清除干净。黑暗的记忆和绝望的心境纷纷涌进冯琰极力自持的内心,时间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六年,他压抑绝望痛苦哀嚎,慕容祈仍旧无动于衷,将自己桎梏在他身边。
他不能再任由慕容祈将自己一点点磨灭,渐渐习惯这种变相地囚禁。趁着慕容祈羽翼未丰,趁着他还无力掌控别人命运的时候,他必须离开。离得远了,离得久了,他就能慢慢忘记冯琰这个人,忘记关于他的一切,彼此放过,两处安好。
“冯琰!”慕容祈厉声喊道,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梅树丛中,一双眸子再度血红,手紧紧握成拳头,拼命抑制那股试图毁天灭地的怒气。刚刚那一眼,他分明就认定是自己杀了那婢女,他竟连问都不问,就这么肯定。
第9章 生死之谜
冯琰顺着小径一直走,冷不防被林中蹿出的人一个闷棍打在了肩膀上,冯琰避无可避,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整个肩膀疼地一下子失去了知觉。五六个壮实的家丁围了上来,未等他分说,拎棍而上,出招果决狠辣,并不像普通的家丁,竟是习惯刀兵的行伍之人。冯琰身手虽利落,到底比不上这些从基层摸爬滚打,出招完全不按套路的老兵油子,那几个人也是邪气得很,一根短棍使的出神入化,专打身上最柔软的地方。最后那为首的刀疤脸唾了一口,一闷棍打在了他头上,冯琰立时觉得耳朵”嗡“地一声尖锐鸣叫,大脑陷入空白,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软倒在地,那几个人见他无还手之力,驾着他往中庭走去。
待到了中庭,中庭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崔馨一见被五花大绑耷拉着头的冯琰,脸色一白,抿着嘴厉声道:“三殿下这是何意,还未查清事情真相,便如此对待我儿,还有王法吗?”
慕容悠敛容厉声道:“还有什么可查的,本宫的人在梅林中找到满身酒气的冯小将军,右手沾血,昏昏欲睡,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冯崔氏不卑不亢,凛然说道:“仅凭一个婢女的尸首和这些人的证词便想定我儿的罪,殿下对待国之法度如此儿戏,令臣妇大开眼界。臣妇叩请诸位殿下,有请廷尉来此一审,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臣妇都心甘情愿接受结果。”
慕容悠冷笑道:“夫人爱子心切,但是公然在梅园行这等无耻之事,事后为掩灭痕迹,杀人灭口,实为人间惨剧,即便是镇国大将军之子,也逃不脱法度的制裁。”
“馨妹,如今事情还未张扬开,三殿下此意也是为了外甥好,如果真的请了廷尉,这事情恐怕就难办了。”开口劝说的是崔谢氏,她红着一双眼睛道:“琰儿怕只是一时情难自禁,闹出了人命,后院风月怎可闹到前朝去。”
“我不信琰儿会如此行事,他自小在军中长大,严于律己,对风月之事从不关心。琰儿,你倒是说句话,到底怎么回事?他们说你对珑儿的婢女欲行不轨,弄出了人命。”崔馨哀求道,却见自家儿子耷拉着头一声不吭,似乎默认了,心下更是焦急。
“我并非说他如何,只是一时迷了心窍也是有的,馨妹,如今证据确凿,我本想……却被家丁闹到了三殿下那里,是我这个做嫂嫂的对不住你。”崔谢氏用巾帕覆脸,端的是凄凄惨惨戚戚。
“琰儿,你说句话啊,是不是你做的,你说啊……”崔馨哪里肯听崔谢氏的话,急得冲到冯琰面前撕心裂肺地呼喊,却被两根木棍远远隔开。冯琰似无所觉,垂着头一声不吭。
“琰儿这般模样,怕是,怕是认了,馨妹,你可要保重好自己,子女不孝,我们做父母的……”崔谢氏呜咽着,扶住崔馨。
慕容悠肃然道:“如今镇国大将军正在北境御胡,冯小将军虽则弄出了人命,但也不能因此凉了忠臣的心,暂且扣押大牢,还等大将军回朝再作处理,我即刻回去禀告父皇。”场下一片哗然。
“慢着!”人群中一个脆生生的女声传来,场下的人齐齐看去,便见一个雪青色的女子挟着个少年款款走过来,慕容悠看着那面无表情地少年,眼中闪过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