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完本——byra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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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程浪去了医院探望姜瓷洲。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魂不守舍,整天疑神疑鬼,总觉得一打开门或者随便往周围瞥一眼就能看到姜瓷洲平躺在地上,脸如白纸,浑身的血仿佛都流干了,程浪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哪也不敢去,孙丽珍来看过他,给他送些吃的用的,她还安慰程浪,姜瓷洲没事了,不要紧,别太担心。程浪不想听这些,他不开门,孙丽珍也没办法,唉声叹气地走了,等她走后,程浪就把她放在门口的东西拿进屋,他饿了就吃些干粮充饥,他饿得时候其实很少,困得时候也不多,睡着时,他做噩梦也做美梦,噩梦里出现的是姜瓷洲的孤魂,美梦里露面的是沉静,微笑着,目光水一样柔和的姜瓷洲。孙丽珍又来了,姜瓷洲已经从急诊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伤口没有发炎,及时换药,修养些日子就行了。听到这些,程浪心里痒痒的,他还是想去看看姜瓷洲。他决定去医院,可到了医院里,姜瓷洲的病房门口,程浪却又不敢进去了。姜瓷洲死了他害怕,姜瓷洲还活着,他更害怕,他怕的是自己控制不住想要独占他,支配他生死的冲动。
程浪灰溜溜地下了楼,孙丽珍跟着他,她会抽烟,和程浪站在住院部楼下大眼瞪小眼时,她点了根烟。程浪问她讨烟抽,孙丽珍笑了,问他多大了。程浪说,十八。孙丽珍盯着他,笑盈盈地又问了遍。程浪搔着鼻尖,低下头说,十七。孙丽珍从挎包里翻出盒巧克力饼干递给程浪。未成年不要吸烟,吃巧克力。她说。
程浪接过饼干,吃了一块。他还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像蚊子叫。他问孙丽珍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付应。孙丽珍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没告诉付应,没告诉任何人。看病的钱她垫付的,姜瓷洲一醒过来就把钱还她了。他醒了之后还问起程浪了。
程浪在哪里,是不是他打电话给你的。姜瓷洲是这么说的。
程浪浑身一抖,抓了两块饼干塞进嘴里,猫着身子又钻进了住院部大楼。这回孙丽珍没跟着他,她留在外头抽烟。程浪想,姜瓷洲一定生气了,气他向别人求助,气他向孙丽珍求助。可他能怎么办,万一急救医生告诉他,姜瓷洲没救了,姜瓷洲要死了,光是想象那场景,程浪就透不过气来了,他只能求助。陆鹂歌在青岛,他又讨厌娄轩和付应,只好向孙丽珍求助。
程浪又回到了姜瓷洲的病房门口,那是间六人共用的病房,一个护士恰好进去送药,门开了瞬,程浪借机先往里头觑了眼,他一眼就看到了姜瓷洲,他坐在一张靠窗的病床上,正和一个医生说话。医生瘦瘦高高的,长得不赖,姜瓷洲的脖子上缠着纱布,医生不时碰一下那纱布,他们对视着,谈话的样子轻松愉快。程浪受不了了,他跨进病房,快步到了姜瓷洲的病床前,他撵那医生走,声称自己是姜瓷洲的家人,他有些话必须马上和他说,现在就和他说,单独和他说。那医生笑着走开,程浪对着姜瓷洲,抡起胳膊,手举到了半空中,作出了要挥巴掌的动作,姜瓷洲的眼珠缓慢地转动了下,程浪一看左右,他冷静了下来,放下了手4 ,他意识到他们边上还有别的人,他们在外面,他不能任意辱骂姜瓷洲,姜瓷洲不是他的狗奴了。
程浪想起来了,他是来向姜瓷洲道歉,企盼他原谅的。那天在储藏室,是他过火了。但他的目光一触及姜瓷洲,一想到他刚才和那医生有说有笑的样子,他的眼睛就像进了沙,身体里像烧着一团火。程浪强忍住那猛烈燃烧的怒火,握紧了拳头压着声音和姜瓷洲打了声招呼。
姜瓷洲比了个眼神,示意程浪坐下,程浪坐下了,但很快又站起来,他无法面对姜瓷洲的死,也无法面对活生生的姜瓷洲。他甚至开始厌弃自己,他想他会害死姜瓷洲的。
程浪说,他要去那所寄宿学校读书。
姜瓷洲把手从被子下面伸了出来,他的双手洁白,他有一双程浪见过的最好看的手。姜瓷洲拉住程浪的衣袖,他笑了,他笑时嘴角翘起来,眼尾也翘着,好像世间的所有烦恼在这微笑面前都不值一提。他有一副好看的笑容。
坐啊。
他的声音,单单只是说两个字,程浪必须用力吸进一口气,挣扎浮沉许久,才能消化里头的甜蜜。
程浪还站着。
姜瓷洲劝他再考虑考虑,他没有户口,没有身份,要去读书会很麻烦,那不过是付应的建议,不读书也没什么关系,读了书又能干些什么呢,还不是去一间寻常的企业做一份寻常的工作,说不定连工作也找不到,他不介意程浪没有文凭,没有学历,他可以一直留在工房帮他的忙。他很需要他的帮忙。
程浪当然想留下来,但他不能,他失控了一次,他不敢保证不会有第二次,他刚才就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了。程浪快哭了。这很危险,他和姜瓷洲的关系太危险了,他以为他能把控,但是他还不能。
姜瓷洲拍了拍他,他轻声细语的说着话,他让程浪别害怕。
程浪坐了下来,他捂住了脸,姜瓷洲看出来他的胆怯了,程浪会产生离开他的念头,他能理解,死亡是让人恐惧和不安的,这个心智尚且稚嫩的少年人在死亡面前会动摇那是在所难免的。姜瓷洲想碰一下程浪,程浪缩开了,他似乎对和姜瓷洲的肉`体接触产生了抵触,姜瓷洲思量了阵,他把自己在巴黎发生的一件事说给了程浪听。
姜瓷洲曾经在巴黎遇到过一个人,叫他X吧,他们在某些方面非常合拍,但也仅限于这个方面,他们约定不能干涉彼此的正常生活,但这个人违约了,他对姜瓷洲穷追不舍,甚至跟踪他,监视他,这让姜瓷洲觉得厌烦透顶,所以他才离开了巴黎,姜瓷洲还说,他从来没遇到过一个和他方方面面都很合拍的人。他认为程浪或许是这样的一个人。
程浪还是不看姜瓷洲。
夕阳低垂,窗外霞光旖旎,孙丽珍上来和姜瓷洲和程浪道别。程浪也不看她,他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好像把自己封锁了起来,对外界的一切不闻不问。
姜瓷洲又说,程浪打电话给孙丽珍,他不怪他。他知道在那种时候,程浪是很需要别人的帮助的。
程浪擦了擦脸,他轻轻地道歉。姜瓷洲再要碰他时,他不躲开了,姜瓷洲看着程浪,主动问他还想不想去外面读书。程浪抬起眼睛,他的双眼里依旧能看到困惑和彷徨,这个少年人,善良柔软,他不想伤害任何人,但他对自己终究还是心存依恋的。姜瓷洲想,他必须再用一剂猛药才能彻底打消程浪的顾虑,彻底挽留住他。
姜瓷洲让程浪替他去办出院手续,程浪很快就办好了,姜瓷洲也换好了衣服,程浪骑了自行车过来的,他载了姜瓷洲一段,到了没有路灯的路上,姜瓷洲下了车,和程浪边走边说话。
夜幕低垂,回家的道路泥泞不堪,到处都是荒草和垃圾,姜瓷洲捡起了地上的一只碎玻璃瓶放进车篓里,他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姜筱山有个师兄,当年姜筱山回国,他的师兄和他一起回来,师兄也在老宅生活,只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宅有人来访时,师兄绝不会出现,外人浑然不知老宅里还住着这么一个人。也没有人知道姜筱山的所有作品都出自这个师兄之手。师兄是个怪人,他不在乎钱,不在乎名,更不在乎自己的人身自由,他在乎的只有酒和玻璃。他爱做大型玻璃件,最擅长海底生物,烧的水母和珊瑚栩栩如生。姜筱山和自己的妻子于殊黛是父辈们撮合的婚姻,两人结婚后,住在同一屋檐下,于殊黛很快就发现了姜筱山的秘密,她保守了这个秘密,继续做她的天才玻璃艺术家姜筱山的妻子,她也不出门了,频繁地出入师兄的房间,照料他的生活起居。后来姜瓷洲出生,逐渐显露出烧制玻璃方面的天赋,姜筱山怀疑姜瓷洲不是自己的孩子,带他去做亲子鉴定,鉴定的结果出来,姜瓷洲确实是他的孩子,这让姜筱山崩溃,自己的儿子是个天才比师兄的儿子是个天才更让他难以接受。
储藏室里那些装在木箱子里的丑模丑样的玻璃摆件都是姜筱山做的。
姜筱山没有任何天赋可言。
他开始虐待姜瓷洲,用熔化的玻璃细管烫他,打他,不给他吃,不给他喝,冬天不给他穿衣服,让他待在院子里的一间狗屋里。他甚至遗弃过他,把他丢在公园里,丢在树林里,还丢在过绿水湖里。
说话间,姜瓷洲和程浪已经到家了。程浪的自行车篓里装了不少残破的玻璃瓶子了,有的只有根长颈,有的只有下半截瓶身,堆在一起好像某场惨烈战役上缺胳膊断腿的尸体。姜瓷洲把这些瓶子拿去了东屋,他点上火,烧起了熔炉。
他继续讲他的童年往事。
他稍大了些之后就去了寄宿学校读书,高中毕业后就出国了,大一暑假的时候回来待了阵,他和父亲母亲都说不上话,闲来无事就只好做玻璃,家里实在很闷,没几天姜瓷洲就走了。
他离开之后不久,一天晚上,姜筱山在工房放了把火。他把自己烧死了。
姜瓷洲带程浪去了卧室,走进浴室里,程浪担心他的身体,姜瓷洲后背上的伤还不能碰水,容易发炎感染。姜瓷洲对程浪笑了笑,站在半身镜前冲程浪招手,程浪走了过去,姜瓷洲打开了镜子后头的柜子,把里面存放的瓶瓶罐罐全都拿了出来,灰白的墙面上露出了一张黑色的纸,姜瓷洲掀开了那张纸。纸后面是一个漆黑的圆点。姜瓷洲让程浪在这里等他,他走开了,去到了储藏室,他打开了储藏室的灯,他朝一面墙壁挥了挥手。他知道程浪正通过那柜子里的圆点看他。
程浪确实看到姜瓷洲了,那漆黑的圆点原来是个洞眼,他能看到姜瓷洲在储藏室里的一举一动。姜瓷洲说话的声音他也能听到,姜瓷洲说,姜筱山会把他关在储藏室里,一关就是好几天,通常,他先饿他三天,接着会给他一碗狗粮,再接着,他会告诉他,没有他的允许,他不能碰这碗狗粮,连碰一下那只碗,连闻一下气味都不行。然后,姜筱山会来到这里,监视着姜瓷洲的一举一动。只要姜瓷洲的鼻子,嘴巴稍微动一动,他立即就冲进储藏室对他拳打脚踢。他还把他绑起来过,装在麻袋里,丢到外面去,有次很危险,他在花圃里挖了个坑,他把装有姜瓷洲的麻袋扔进了那个坑里,盖上了土。
那个师兄救了姜瓷洲,他救了他很多次,但更多的时候他也不管他,他醉心于自己的艺术,没日没夜地烧玻璃,无时无刻不在喝酒。姜瓷洲的母亲也不管他,她只想着怎么和那个师兄私奔,怎么让自己继续当一个天才的妻子。她十分留恋这个头衔。她看不起姜筱山,进而也很厌恶姜瓷洲。
姜瓷洲说着说着半跪在了地上,他伸出食指抹了下那红玻璃,光照之下,玻璃仿佛变软了,仿佛化成了蜜糖,姜瓷洲抬起手,把食指塞进嘴里舔了一圈。他抬起头,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显得畏首畏尾的,他似乎明确地知道那偷窥的洞眼开在哪里,透过它,他湿润的目光像闪着寒光的匕首分毫不差地扎进了程浪的眼睛里。程浪的眼睛刺痛,心里也不好过。他没法不同情姜瓷洲,他去储藏室把姜瓷洲拉了出来,牵着他的手,和他坐在熔炉前面取暖。
熔炉里的温度已经很高了,姜瓷洲找来两个塑料桶,在里头装上了红色和黄色的染料。他让程浪用钳子夹住一只碎玻璃瓶的瓶颈,他看着那碎玻璃瓶,仿照着它的样式,烧出了它那不知所踪的下半身,那玻璃瓶是透明的,姜瓷洲新烧出来的这半截,他给它蘸上了红色的染料,那红红的玻璃进了熔炉后颜色起了变化,发了黑,再拿出来时,显现出一种不透光的深绿色,姜瓷洲将这不完整的瓶底拼到了那碎玻璃的破碎处,一开始还有些对不上,对不准,他便用钳子拉扯软浆,接着用剪刀修剪,这一旧一新两个半身勉强能拼接上后,姜瓷洲用喷枪在它们的连接处喷火,玻璃软化了,融合了,伤痕交融在了一起,逐渐成为了一体,仿佛它们身来就是异色的。他做出一个完好无缺的玻璃瓶。
姜瓷洲抬眼看程浪,程浪额头上都是汗,他也在看姜瓷洲,不无同情,不无触动。他额头上的汗都要流进他的眼睛里去了。姜瓷洲笑了,他知道他得逞了,他用自己悲惨的过往扼住了这个少年的喉咙,他挟持了他的善良为自己所用,他胜利了,程浪不会离开他了,再也不会了。姜瓷洲笑得很开心。他又对其余的碎瓶子做了同样的加工,他用上了更大胆,更鲜艳的配色,绿色搭红色,棕色搭黄色。姜瓷洲干得大汗淋漓,给他帮忙的程浪也是,修补完所有捡来的瓶子,程浪抱住了姜瓷洲。他在滚烫的炉火边抱着姜瓷洲,亲他的脖子,亲他的汗。他向他告白,他不去读书了,哪都不去了,他就在这里,好好爱姜瓷洲,他也不管姜瓷洲爱不爱他了,姜瓷洲愿意和他分享那些故事,他想,他对他终究还是有感情的。程浪收紧了怀抱,他不离开姜瓷洲,姜瓷洲也不能离开他。
姜瓷洲答应了程浪,他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去,他任程浪抱着,还转过身去和程浪接吻。程浪受宠若惊,慌张又小心地回应着姜瓷洲的吻,他尽量控制着自己,尽量不作出任何过激的举动,他压抑着那立刻就想扒了姜瓷洲的衣服,叫他做狗,干他的屁股,把他插射,看他淫叫着求欢的冲动。他尽量温柔地对待他,像一个温柔的爱人一样。
两人相安无事睡了一宿,翌日,程浪出门买菜,回来的时候看到姜瓷洲正和一个年轻男人在客厅说话。这个年轻男人他记得,正是昨天那个医生。医生还和程浪挥了下手打招呼,姜瓷洲匆忙出院,他来看看他恢复得怎么样了。
程浪冲医生点了点头,他放下东西,停好自行车,也去了客厅,他拿了本书坐着看。姜瓷洲招待医生喝茶,还拿了工作室的手册给医生看,他们讨论着玻璃的事。
太有创意了。原来玻璃还能作出这样的东西。做玻璃很危险吧?你受过伤吗?让我看看,唉,留了疤,好可惜。你后背的伤今天换过药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程浪放下了书,走去东屋,拖了个瓦斯罐出来,他还拿了姜瓷洲放在工作台上的打火机。
他把瓦斯罐拖到了客厅里。姜瓷洲和医生都看向了他,程浪把瓦斯罐放在他们面前,他点起打火机,扔向那瓦斯罐。
他投降了,他向自己最真实,最迫切的愿望投降。他注定无法成为一个温柔的爱人,他只懂得野蛮地爱,独占的爱,将人牢牢捆在身边的爱。他什么都无所谓了,什么都不要了,他无法面对姜瓷洲的死,那他可以和姜瓷洲一起去死。
医生尖叫着往外跑,姜瓷洲还坐着,他好像也觉得无所谓。他的眼里甚至有亮光。程浪朝他迈出了一小步,爆炸声响了起来,他失去了意识。
他有一句话想对姜瓷洲说,他想告诉他,同性恋可能真的会下地狱,地狱可能就是这个样子的。整个世界,从内到外,由外至内完全崩溃了的样子。
程浪苏醒过来时,他身边都是人,陌生的老妇人,中年男子,中年女人。还有穿白衣服的医生,护士。
中年女人最先注意到他醒了,眼圈立时红了,她想上来和程浪说话,护士拦住了她。后来程浪知道,这个女人是他的舅母,中年男人是他的舅舅。老妇人是他的外婆。他的母亲在他失踪后积郁成疾,过世了,不久后,他的外公中风了,卧病在床。他们根据一则刊登在网络上的寻亲启事找到的他。
程浪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但他记得他很小的时候,被人卖进深山,他一直在找他的母亲,现在他的家人来到了他的身边,他们告诉他,他们来接他回家。
第六章
第二十届道城浪潮电影节颁奖典礼的当天中午,程浪才匆忙落地道城国际机场,电影节组委会特派了专车专员到机场接机,直接送他去往绿林酒店。绿林酒店一楼的宴会大厅里正在举办颁奖前的媒体见面会,各奖项入围者齐聚一堂,提名了四项大奖的《伶仃往事》剧组就差程浪这个编剧了。
程浪半个月前回了美国探亲,原定昨晚飞抵道城和剧组汇合,谁知天公不作美,纽约突降大雪,肯尼迪机场一片皑皑,程浪预定的航班延误了整整十六个小时才顺利起飞。出了闸口,程浪一见到来接机的工作人员,连忙上去赔不是,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女孩儿,身材娇小,走起路来脚下生风,步伐很快,嘴皮子也很利索,说话时脸上总是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她宽慰了程浪一通,领他上了车。女孩儿准备了些吃的喝的,一上车就拿了瓶水递给程浪,两人一前一后坐着,程浪接水的时候,和女孩儿挨得近了些,四目相接。女孩儿有张五官精巧的脸蛋,眉眼看上去有些眼熟,又透露着几分陌生,程浪不由盯着这女孩儿琢磨,他肯定在哪里见过她,可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来。女孩儿早就发现了程浪过于专注的眼神,浑然不在意,和同事讲着电话,落落大方地任程浪打量,讲完电话,还调皮地冲程浪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和眼皮,程浪自觉失态了,怪不好意思地道了声歉,垂着眼睛喝了一口水,隔了阵,他到底还是耐不住好奇,去向那女孩儿请教。他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兴许是十年前在宣城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