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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完本——by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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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句话听得宁桐青头皮直发麻,顿时有点后悔不该起这个头。但简衡既然说了,他想想,试探着又问:“你妈……她人还在吗?”
“她挺好的。我奶奶心脏病犯了。不过她老人家身子硬朗,已经出院了。”
“人没事就好。”
“没事。谢谢。”
宁桐青再接不下去话,便停止了交谈。这时他们已经出了老城区,路况好了些,但大雨让天色更暗,为了安全起见,宁桐青还是放慢了车速。
简衡要去的公墓是本市最早的一个公墓,现在已经属于新城区的一部分了。宁桐青是外地人,平日里不会涉足此地,眼看路上一个人、一辆车也看不见,而且路越开越窄,不由得有点迟疑,便去问简衡:“是这里?”
简衡一抬眼,很笃定地点点头:“没错。再过两个公路桥,下一个十字路口右转,开到头就是。”
他显然对此地很熟,宁桐青按照他指的路,顺利地到了目的地。
停下车后他又看了一眼表,五点五十。
雨还是在下,天彻底黑了。
离目的地越近,简衡就越沉默——他的双唇早已抿着固执的一线,两颊也有了奇异的红色,更不必说眼睛了,因为极度的期待和专注,亮得不可思议。
车子还没停稳他的手已经放在把手上,见宁桐青没有打开自动锁,他不安地皱起了眉。宁桐青便说:“你先穿好衣服。我给你去后备箱拿伞。”
可他前脚刚下车,简衡后脚也出来了,根本没有等宁桐青的伞,就这么顶着雨,快步向一个方向走去。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到后来索性跑了起来。宁桐青一看,也顾不得别的了,抓起伞跟着他也跑了起来。
跑动起来之后他才发现简衡跑得很快,而且稳,宁桐青根本追不上他。好在简衡穿的是浅色的毛衣,才能勉强看清他所在的方向。
但他们也没跑太远,又在一堵高墙前停了下来。四下都是暗的,只有门口有一盏灯。
简衡似乎根本没意识到宁桐青跟来了,抹一把脸上的水,重重拍了几下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里面探出一个脑袋:“你干嘛?今天下班了。”
“我想来看个人。”
“这里没有人。已经下班了。”对方又强调。
简衡甩干手上的水,从外套里掏出钱包,轻言细语地说:“师傅,我外地来的。明天要走,你行个方便吧。我就看一眼,不烧香。”
他飞快而熟练地把钱塞到对方手里,这么做的时候身体还挡了一下,仿佛只是在握个手。
“……五分钟。”
“可以。”
门开了。简衡敏捷地闪了进去,宁桐青正在犹豫要不要跟进去,但那守门人以为他们是一伙的,一直开着门等他,他想一想,担心简衡情绪不对,也跟了进去。
接下去还是一段暗路,只有守门人的电筒的微光引领着他们。这一程不长,他们又到了一扇门前,守门人掏出钥匙开了锁,进去打开灯后又退出来:“快点出来啊。我这是担了风险的啊。”
简衡再没搭理他,快步走了进去。
走进这道门后,宁桐青这才看清楚,他们是走进骨灰堂来了。
四壁俱是顶天立地的高柜,柜子又被分割成一个个整齐划一的小方格子。简衡毫不犹豫地往里走,直到来到最深处的一面柜子前,他蹲了下来。
宁桐青看见他掏出手机,打开了电筒。
然后,像一根忽然断开的弦那样,他重重地坐在了地板上。
宁桐青赶快上前,要扶他起来,却不想这时简衡转过脸来,居然对他笑了。
笑着笑着,眼底又泛起了泪。简衡指着最靠近地面的一层中某一扇小小的格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宁桐青不得不也蹲下来,顺着他颤抖的指尖看过去——是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已经有些年岁了。
要不是在过来的路上简衡提起过他的母亲,宁桐青几乎要认定这是简衡的母亲了,因为她看起来有些莫名的眼熟。他想不到能说些什么,也看不出这个照片或者骨灰存放处有什么不同,以至于简衡居然欢喜得失了态。
对,他并非伤心,也无怀念,只是欢喜。
“这是……?”
简衡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将电筒的灯光再一次照到那个格子上。因为过于颤抖,他的声音彻底失了真,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胸腔的最深处挣出来的,又异常的轻,好像在说梦话:“……每一年我都来。我从没给她擦过灰。”
宁桐青再一次望过去。的确,这是最接近尘土的地方,四周的方格都沾满了灰尘,唯有他们眼前的这个格子,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干净,甚至称得上一尘不染了。
有人来擦过了。虽然不知道来擦拭的人是谁,但宁桐青知道,这个人一定对简衡非常重要——
“是、是擦过了吧?”他死死地盯住宁桐青,急切焦灼地等待回复。
宁桐青点头:“是。”
得到肯定后,简衡又一次咧开了嘴,似乎是想笑;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没笑出来,不仅没笑出来,还松开了握手机的手,任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在一阵乱窜的刺眼白光中,把头埋在膝盖深处,无声地哭了。
很快的,这无声的宁静假象也消失了。
简衡蜷倒在地板上,放声痛哭。
第41章
室内的光线说不上明亮,简衡的影子被昏黄的灯光放大了若干倍,黑黢黢地投在四周的架子上,如同巨大的乌云。
哭声回荡,宁桐青任由他哭了一阵,才走上前,将简衡从地上拖了起来。简衡用力地抱住他,哭声慢慢地消失了,只有连绵不绝的泪水沾湿了宁桐青的颈子。
宁桐青一直没有打断他,哪怕对方的力量越来越大,让他的肺部都有些不适了。为了缓解这种不适,他不得不分散注意力,开始想上一次看到人这样哭,是在何时何地。
他想了半天,发现记忆中并没有一个时刻可以与眼下重合,哪怕稍加相似。宁桐青眨了眨眼,徒劳地希望这样自己发酸的双眼能好一些,然后他伸出手拍了拍简衡的背,充满歉意地说:“我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简衡的身体一僵,下一刻,他松开了手。
“不用说。”
他默默地蹲下身,抱着膝盖又专注地看了很久存放格外的那张照片,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好了。走吧。”
说完,也不等宁桐青反应,先一步转身向门外走去。
到了门口,守门人正躲在屋檐下抽烟,宁桐青就把自己口袋里还没开的那包烟送给了他:“辛苦了,拿着抽吧。”
守门人道了谢,引他们原路回去。这次宁桐青紧紧抓住了简衡的胳膊,强迫他呆在伞下。简衡也没有抗拒,他非常配合地依在宁桐青的身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大门外走。
宁桐青本来以为简衡至少会提一个问题,可直到他们出了门,简衡还是一声不吭。眼看着门就要合起,宁桐青终于没忍住,问:“来都来了,不要问点什么吗?”
简衡迟迟地抬起眼,又缓缓摇头:“不用问。我都知道了。”
宁桐青一愣:“……那就好。”
简衡又点了点头,抱着胳膊说:“快点回车里吧,我很冷。”
他们两个人其实都湿透了,到了车前,宁桐青才发现刚才根本没顾得上锁车。他不由一阵庆幸,同时也没忘记拦住要往后座走的简衡:“坐副驾吧。”
简衡这时似乎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哦。”
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宁桐青才感觉到冷——手和脚都隐隐发麻,反而是脸颊有一点不正常的热意。他缓过来一点后先是替简衡系好安全带,接着从后排拖过大衣裹住他:“我知道你贴身的衣服都湿了,不舒服。忍一忍。”
简衡很轻地动了一下,垂着眼一言不发,却也没有抗拒。
回城的交通顺畅许多,简衡中途好几次要睡过去,宁桐青都叫醒了他,最后一次被叫醒时简衡发起了脾气:“你能不能不管我了!”
“……我们到了。”宁桐青没理会他的坏脾气,熄了火打开车锁,“可以下车了。”
简衡甩开大衣下了车,一只脚刚迈出车门,他停了下来,扭头问:“这是哪里?”
“我家的地下车库。”
简衡皱眉:“我想回家。”
“我知道。但是我家近。现在我们都湿透了,等开到你家,两个人都等着得肺炎吧。
简衡沉着脸,神态还是很疲惫:“你没必要这样。”
“不是必要不必要问题。我也很冷。”宁桐青对他笑笑,“你披上衣服,跟我上楼。”
在电梯里简衡才再次出口:“……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住一晚吧。”宁桐青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简洁地说。
简衡沉默了,又说:“我不喜欢穿别人的衣服。”
“那没办法。人在这个世界上,总要学会和‘不喜欢’共存。”
电梯门开了。
宁桐青轻轻地扶了一把简衡的后背:“展遥今晚也在家。”
闻言简衡脚步一滞,接着看了他一眼:“那你还和我睡?”
“你睡我房间。我睡沙发。”说到这里宁桐青一挥手,“这些细节到时候再说。”
他掏出钥匙开锁,门一开,只见展遥敏捷从沙发上弹起来。在看到简衡的瞬间,展遥明显一愣,“小师叔”三个字都没喊出口,刚比了个口型,就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宁桐青指指简衡:“他今晚在家里留宿。”
“你们湿透了。”
“嗯,出去办了个事,伞不经用。”回答完这句话,宁桐青转对简衡说,“你先洗澡。我给你准备换洗衣服和浴巾。”
简衡一开始没动,宁桐青重复了一次,又说:“今晚你住下来。明天展遥和我要回家去过年,也没法多留你。”
有展遥在场,简衡反而表现得不那么尖锐和抗拒了:“你可以先洗。我不走就是。”
“别争了。你现在嘴唇是紫的。别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简衡看着他,终于点了头,缓缓地走去了浴室。
听到水声后,宁桐青先对总算能把满心好奇都释放出来的展遥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回到自己房间换下湿衣服,然后找出套没拆过的内衣,和浴巾和睡衣一起送到浴室,这才回到客厅,往沙发上一摊:“小十,请你给我倒杯热水吧。”
展遥点头:“我这就去烧水。”
他端来一杯温度适应的水,宁桐青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见展遥眼中还是有努力在掩饰的好奇,想了想,说:“他今天遇到点不好的事。我有点担心,留他住一个晚上。等一下我去洗澡的时候你看住他,别让他走了。”
“好。但是小师叔,要是他非要走不可怎么办?”展遥问。
“应该不会。我就是和你说一声,以防万一。万一真的有走,也只能让他走了,你也不能硬拦着吧。”
展遥略一思索:“他的话……我应该还是拦得住的。”
宁桐青一顿:“不用硬拦。”
“明白。”展遥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又问,“你们吃过晚饭没有?”
“呃,没有。你呢?”
“我吃过了。”
宁桐青换了个姿势:“我没力气了,你帮我叫个外卖吧。老规矩,两份。”
展遥立刻拿出手机叫外卖,一边点一边问:“要不要给你们加两对鸡翅?”
“要。”
“炸的烤的?”
“都要。”
“那汉堡要一人多一个吗?”
宁桐青很快拍板:“好主意。”
展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们下田干农活了吗?还是去跑雨天障碍赛了?”
宁桐青假意一思考:“我们去渡江了。两个来回。”
展遥撇撇嘴,不理他了。
但他也没有不理太久。没几分钟,又问:“你要不要吃点感冒药预防一下?”
宁桐青披着毯子窝在沙发上,一点也不想动弹:“我不用了。”
展遥又看他一眼,然后跳下沙发,没一会儿带回来了药和新的热水。
“一次四粒,一日三次。”读完服用说明后,他数出四粒药送到宁桐青眼前。
宁桐青只好乖乖吃下去。咽下去后展遥又问:“睡得下吗?我可以回家的……睡沙发也行。”
“还轮不到你睡沙发。”宁桐青笑了,“天气很差,外面冷死了。等一下我来睡。”
“小师叔……”
见他欲言又止,宁桐青便问:“嗯?怎么了?”
展遥往电视所在的方向飞快地看了一眼:“要不然今晚我还是睡沙发吧。然后……我放假了,?2 懿荒芙枘愕腤ii让我玩一会儿?”
展遥借住的时候宁桐青挺在意自己的长辈形象,所有的“不良”爱好都在自己房间里收着;搬走后又碰上博物馆那件狗屁倒灶的事,下班回家了基本靠喝酒打游戏排遣。前几天和展遥说好来住时他还想过要把游戏机都收起来,可还是忙忘了。
展遥的眼睛亮晶晶的,有点渴望又有点不好意思,在人前的那种少年老成消失了,净是孩子气。宁桐青看了一眼电视旁的机器:“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现在只有一个游戏,而且挺老了。”
“Monster Hunter 3,对吗?”看着宁桐青下意识流露出的诧异,展遥笑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听见我当时的手机铃了。”
“那我就没听错了。”宁桐青也笑,“我以为你这个年纪的小朋友,都不玩这个版本了。”
“只玩过几次。现在是不容易看到了。所以……可以吗?”
“可以借你玩。不可以睡客厅。”
“你可以睡我那张床,或者让简衡睡我的床。”他继续努力和宁桐青打商量。
宁桐青摇头:“这个没得商量。打游戏也要讲基本法……你要是真的想玩我们可以带机器回我爸妈家。”
“可以吗?”展遥眼睛又一亮。
“当然可以。那就这么说定了。”
“那现在可以打了吗?”
“可以。”
展遥欢天喜地地跳下沙发,开电视去了。
浴室的门开了。
简衡赤着脚走出来,脸和眼睛都有点红,见状宁桐青先给他找了双拖鞋:“我叫了吃的,等一下就送到了。”
简衡看起来极度疲惫,无精打采:“我不饿。”
“那也吃一点。我先去洗澡。洗完了再给你换床单和被套。”见他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宁桐青又给他拿来自己刚才盖的那张薄毯,“当心着凉。哦,水在厨房,你自己倒。”
简衡还是神色恹恹,勾着脑袋,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多少。
尽管理智上知道到了现在简衡没必要忽然夺门而出,但宁桐青心里还是难免有一丝隐忧。他又朝展遥那边看了一眼,展遥正好也在看他,很轻地朝他点了点头。
宁桐青便放下心来,洗澡去了。
即使在温暖的室内待了这么久,热水接触到皮肤的瞬间还是像针刺一样疼。他把水温调得很高,让自己更快地暖和起来。
因为挂念简衡,他很快就从浴室出来了,把所有的湿衣服扔进洗衣机后,宁桐青从冰箱里又摸出罐可乐。
不知何时起,简衡已经坐在了沙发上,裹着毯子抱着膝看展遥打游戏,茶几边还有一个吃了一半的汉堡。光影闪动,在他的脸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很容易造成“专注”的假象。宁桐青看了一会儿,也走过去,在他边上坐下:“你累了吗?”
“累。”
“行,我铺床去。”
进房间没多久,简衡也跟进来,但看起来并没有帮手的意思,就是坐在一边,精疲力尽地看着。
宁桐青也没指望他,麻利地换了床单和被套,套枕头时顺便说了一句:“我把你的湿衣服洗了。洗衣机是带烘干功能的,明早起来能穿了。”
“你姓董吗?”
宁桐青对此一问起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应过来后一乐:“你有六个姐姐吗?”
简衡接话:“没有。只有两个姑姑一个伯母一个表妹。”
宁桐青拍拍枕头,又把换下来的被单卷在怀里,转身对他说:“好了,你可以睡了。”
“为什么?”
宁桐青一顿,认真答:“不为什么。怕出事。”
简衡一勾嘴角:“我能出什么事?”
“不知道,以防万一吧。没事当然最好。”
简衡还是垂着眼,嗓音嘶哑:“你想问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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