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完本——by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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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桐青!”
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宁桐青一转身,看见来人后,顿感意外:“雨田师兄?”
喊他的居然是高他两级的本科同门师兄雷雨田,宁桐青上一次听到他的消息,还是许多年前,没想到竟然会在T大的校园里见到。
故友重逢之喜多少冲去了死亡的阴影,宁桐青与雷雨田握了手,听对方问:“今天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大作要宣讲吗?”
宁桐青指了指展遥:“我送家里的孩子来报到。”
“你外甥?都上大学了?可真快。”
宁桐青见展遥一下子就阴沉下去的脸色,只当没看到,笑着说:“我家老爷子大弟子的儿子。可不是算半个家里人?”
“哦,宁老师学生的儿子啊,那是要算的。”雷雨田对展遥和气地笑笑,又继续对宁桐青说,“孩子上哪个学院?”
“医学院。”
“那不远。来,我带你们过去,正好路上叙叙旧。”雷雨田说完,扶了一把宁桐青的背,示意他们转身,“今天也不凑巧……出了这么一桩事……”
“死者是……”
雷雨田回头望警戒线那边一望:“他们说是外语学院的一个副教授……”
话说到一半,他压低声音,凑到宁桐青身边说:“和学生婚外情,被老婆发现之后闹到学院里,停课停职了,可能是一下想不开……”
宁桐青背后一凉,没接话。
他从小就在大学里长大,这种事,听得多,见得也不少,可亲眼目睹一桩隐秘的感情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终结,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宁桐青下意识地又去看了看展遥。展遥一直很沉默,脸色不好,本来脸上就无太多喜悦之情,这下更是一点也找不到了。
对此,宁桐青也能理解——任是谁,在开始新生活的第一天遭遇命案,心情恐怕也很难轻松。
“展遥?”
听见宁桐青在喊他,展遥抬起头。宁桐青又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们老同学见面,聊你们的吧,我自己去报到就行。”
雷雨田就笑:“也不妨碍事。我们一起和你去报到,然后我做东,请你们吃个午饭,就当接风和庆祝了,好不好?”
“不好。”
展遥干脆地答。
第57章
“不用了。他报到完我也要去报到。”宁桐青瞥了一眼黑着脸的展遥,在冷场之前迅速地为他打了个圆场。
“嗯?你又是报什么到?”雷雨田立刻追问。
宁桐青简要地告诉了雷雨田自己去省厅挂职一事,然后说:“这一年我都在,等我安顿下来,聚的机会多得是。”
雷雨田笑起来:“那也要吃饭啊。这样,让小展同学先去报到,然后我们去教工食堂吃个便饭……今天开学,学生食堂和周围餐厅人都多,你去外面找地方吃饭更耽误事。”
宁桐青想想,指了指展遥:“我是可以。但我做不了他的主。”
展遥走在前面,好像没听见。
“现在的孩子都有主见,是做不了主。我女儿今年上幼儿园了,连穿什么衣服去学校,我和她妈妈都做不了主。”
有了雷雨田,去医学院的一路上再没了冷场之虞。到了医学院大门口,早已有高年级的学生和老师摆着长条桌子在树下迎新。展遥停下脚步,对宁桐青说:“那我去报到了。请你稍微等我一下。”
说完他就大步向着已经有不少新生的迎新点走去,宁桐青那句“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也没让他回头。宁桐青看着他独来独往的背影,很快收回了目光。
然而他在人群中极显眼,谈话中的宁桐青总是不由自主地能找到他。这一方面固然是他个子高,动作异常干净利落;另一方面则是他周遭那些同时新生的年轻人脸上,要么是对新生活的兴奋、要么是对离开家人的惶恐,或者两者兼有,唯独他,神色始终平平淡淡,看上去不像是新生注册,倒有点老生延毕时才会有的那种表情。
雷雨田也留意到了展遥的神情:“小展看起来不大高兴,是不是没考好,调剂到的医学院?”
宁桐青摇头:“我不知道T大医学院还能调剂?是他自己挑的专业。”
“现在谁还愿意当医生?这也是T大的医学院名声在外,好些地方上的医学院几年前就招不满了。”雷雨田不以为然地说,“怎么父母没来送?”
“身体不好,事情也多,我正好顺路,就代劳了。”
“父母的心也够大的。你刚才说你要借调一年,那这段时间住在哪里?”
“没去管。随便吧。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展遥做事素来麻利,不到半个小时,他已经完成了报到、注册和交学费一系列事项,还领回来一袋子“新生须知”。见他已经办完了手续,雷雨田问:“宿舍分在哪一栋?”
“13栋。”
“哦,是新楼,条件可以。”他又转头对宁桐青说,“你们车子是不是停在南门那边的停车场了?”
“是。”
“那这样,现在我们先去吃饭,然后你们取车,从外面绕到北门,走几步就到了。”
“你们去吃吧,我不吃了。”等雷雨田说完,展遥表了态。
宁桐青掏出车钥匙:“随便你,那你自己开车,安顿好后给我打电话,我来取钥匙。”
展遥看了一眼宁桐青,还是接过了钥匙:“好。”
宁桐青又对雷雨田说:“雨田师兄,我们走。”
“唉?小展不饿吗?”雷雨田有点懵,“去宿舍什么时候都可以去的嘛。”
展遥却说:“谢谢雷老师陪我来报到,我先去拿行李。再见。”
等展遥走远了,雷雨田抓抓头发,笑着说:“小朋友脾气挺大。”
宁桐青能听出师兄语气里的一点尴尬。可他无意也无法解释,顺着雷雨田的话往下说:“他是怕生。”
“这样啊……进了大学,怕生可不好。要不然你还是去陪他吧,新生报到事情多,多一个人总是好点。”
宁桐青轻轻摇头:“他父母都是大学老师,开学对他不是新鲜事。我们吃饭去,不要耽搁你的正经事。”
“才开学,没什么急事。那我们这边走……哦对了,晚点你记得提醒小展,他这头发可能要打理一下,不然军训还是要剪。”
宁桐青还是想,这事哪里是他能做主的。想归想,他还是答应下来,但午饭后再见到展遥时,关于头发的事,他一个字也没提,只是说:“正式上课前有军训,这你已经知道了吧?”
“嗯。”
“宿舍条件怎么样?”
“挺好。”
“室友都见到了?”
“还有一个没见到。”
“给家里打过电话了?”
“打了。”
“这边还有没有需要我做的事情?”
片刻后,展遥轻轻摇头。
“那行。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去办我的事。要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我还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冷不丁地,展遥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看着宁桐青。
宁桐青避开了他的视线,只是微笑:“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还是一样。”
展遥抿了抿嘴:“我不愿意。”
“那没办法,天底下的事,很多时候不仅要‘我愿意’,还要‘别人愿意’。”宁桐青平静地接话,“你把我的车停在哪里了?”
展遥还是定定地盯住宁桐青,神色沉默,却也执拗,是年轻人特有的百折不回。片刻之后,他微微垂眼,所有的锋芒都随着这个小动作收敛了:“北门口。出门右手。我可以带你过去。”
“不用了。”宁桐青谢绝了他的提议,“找不到我给你打电话。”
“你会给我打电话吗?”
“为什么不?”
展遥笑了笑,目光在宁桐青空荡荡的的手腕上一落,点头:“好。”
离开T大后,宁桐青便去文化厅报到。简单地办完挂职的手续后,他也被告知了未来一年的具体工作地点:省厅办公室。
来之前宁桐青就抱了既来之则安之的思想准备,所以即便是真的被分到事情最多、人际也最杂的一个处室,对他来说也不算特别意外。唯一说得上意外的一点是,在领他去新办公室的路上,人事处的一位姓徐的科员告诉他:“小宁,最近厅里在装修,所以办公室很紧张,现在的这个办公室条件不好,要委屈你一段时间,年底我们再调整。”
宁桐青无所谓,回答:“没关系,有窗户就行。”
“又不是地窖,怎么会没窗户。就是在走廊的顶头,和大家不在一起,有点小,不大通风……不过有空调。有什么事你要多跑跑腿。”
宁桐青一听“不在一起”,心里还挺高兴,乐得清静。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新办公室门口,徐可没有直接拿钥匙,先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说:“蒋芸,这是从N市博物馆来借调一年的小宁。”
一个非常美丽的年轻女人抬起了头,指甲油刚涂了一半。
被抓到在办公时间怠工,蒋芸不仅不尴尬,甚至连一丁半点的不好意思都没有显露出来。她放下指甲油,冲宁桐青露出一个精致而甜美的笑容:“小宁?你好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有人要来这间办公室,我这就收拾办公桌。”
宁桐青这才发现,这间狭小的办公室内只有两张办公桌,而两张桌子上都堆了东西。
人既然已经领到,徐可一分钟也没多待就说还有事,先走了。又过了一两分钟,宁桐青才意识到眼前的情况有点莫名,他还是没有放在心上,放下电脑包,对蒋芸说:“没关系,我自己来吧。我叫宁桐青。”
蒋芸回身一笑:“刚才小徐还没介绍你的全名就走了,他们人事处的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再等我两分钟,桌子就腾出来了。”
在她收拾桌子的时间里,宁桐青顺势打量了一下这个自己即将待上一段时间的办公室:很小,形状也不规则,只有一扇窗子,靠墙的角落里堆着些不知道摆了多长时间的资料,看起来更像是库房。
蒋芸仿佛有读心术,恰到好处地开了口:“条件有点艰苦。我原来以为不会再安排人进来了。”
宁桐青客气地笑笑:“哪里。挺好的。”
“你名字的三个字是怎么写的?”
“宁可的宁,梧桐的桐,青色的青。”
“真好听。”她又一笑,有一种天然的温婉妩媚,宁桐青都觉得,这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有这么一位尤物在侧,无怪古人将“红袖添香夜读书”视为一乐。
她腾出桌子后又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继续涂指甲油,宁桐青擦了桌子打了水,再回来,发现她已经打开了电脑。于是他也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坐下后问蒋芸:“蒋老师,我从来没有在行政部门工作过,以后要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多费心。”
蒋芸失笑:“你不归我管啊。他们没告诉你要做什么吗?”
宁桐青摇头。
“那你等着吧。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给你派活的。”蒋芸看着宁桐青,“你说你没在行政部门工作过,那你在N市博物馆做些什么?”
“做研究。”
“哦……”她的语调懒洋洋的,不急不徐,听起来也很舒服,“做学问啊。考古?”
“不是。偏历史。我在陶瓷室。”
蒋芸看起来对宁桐青的所学并没有太大兴趣,至少不像对他这个人这么有兴趣,听完后点点头:“那你来办公室,可就是屈才了。”
宁桐青摇头:“倒是没有。”
“很多人一直想来省厅,不愿意在下面,办公室有办公室的好处,你待久一点自然就知道了。”
宁桐青笑一笑,不说话了。
他在新办公室一直坐到差不多下班,好几篇论文都看完了好几篇,人事处才又过来了人,带他去省政府的招待所办理入住。
有了办公室,有了住处,暂时还没有工作,至此,也算是暂时安顿下来了。
可清闲日子只过了一个下午,到了第二天,各种活计都来找他了——跑腿的不跑腿的都有,唯一的共同点是,非常琐碎,而且对格式有着严格的要求的,不能出错。
宁桐青骨子里还是知识分子常见的散漫自由,现在却被要求学会并奉行行政体系下的一丝不苟和层级分明,日子陡然间变得难熬起来。省厅的人骨子里不把他当自己人,但要用他做事时,那倒是不见外,最烦琐的驴子活一桩也不落下。到了第三天,宁桐青已经不止一次萌生出先辞职、然后跳槽的念头,而想得更多的是,能不能有谁来给他个电话,让他有个请假的由头、喘半天气就好。
谁都行,哪怕展遥都行。
就在同一天的中午,电话真的响了。
不是展遥,而是展遥的大学班主任,专门打电话让宁桐青来学校领人。
“头发必须剪短,什么时候剪短,什么时候再返校参加军训。”
第58章
如果说一年里有什么时段让宁桐青这个在大学校园里长大的人讨厌,“军训季”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吵,校园里的每一个操场和空地都尘土飞扬,可谓无一处清净地。
这次他被叫来T大,一看也是如此。
在此起彼伏、远近不一的口令声中,宁桐青走进医学院的行政楼。他敲开办公室的门,只见展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脸上偌大一片乌青——明显是被撞的。
大学里各个班的班主任都是年轻的行政岗位人员甚至在读研究生,年纪都不大,看到宁桐青的18 第一眼就愣了,问展遥:“这是你家长?”
“我是他舅舅。”宁桐青没让展遥开口,“他的脸怎么回事?”
“是这样,军训期间要求所有的男生统一发型,只能留寸头……”
宁桐青打断班主任:“谁打他了?”
“没人打人。就是推拉中起了争执,他摔倒了。”
宁桐青仔细打量了一番展遥的右脸:“摔成这样?然后你们叫家长来是要我领他回去剪头?”
班主任咽下一口气:“……必须剪头。”
“那你们直接拿推子给他推了。我不会理发。”
对方被噎住了:“展遥家长,不剪头就不能参加军训。军训是必修学分,除非有特殊身体情况,不然没有军训学分明年还是要补,否则到时候毕不了业。请你来是想配合学校的工作,说服展遥遵守纪律。现在的孩子都追求自由,但现在确实不能留长发……”
“重要性我都知道了。”宁桐青一摊手,“展遥,你听见老师说的了吗?”
展遥掀起眼皮,慢慢地答:“听见了。”
“那你的决定是?”
“他们要当众给我剃头。”
班主任涨红了脸:“军训有着装和仪表要求。军训须知里写明白了。”
展遥又说:“他们也当众剪女生的辫子。”
宁桐青笑了:“没人反抗啊?”
“有几个。”
“然后呢?”
“不知道。可能也被联系家长了吧。”
宁桐青看了看展遥的辫子,摸摸下巴,没有再去管面色尴尬的班主任,而是说:“我觉得你短发也挺好看,而且还凉快。但是如果你不想剪也随便你。后果你自己承担就行。当年我认识一个姑娘,也是军训不肯剪头发,退学了。”
展遥瞪大眼睛,没接话。
宁桐青拉过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接着说:“她当时考的是军医大,退学后复读了一年,去加拿大学生物去了。现在做的是生物工程方面的工作。有一年她从美国到英国来开会,我们见了一面,染了个灰毛,头发倒是短了。”
他顿了顿,看着展遥,问他:“所以你打算怎么办?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就是你不理发,军训这关不好过了。”
“理发这事对军训这个行为到底有多重要?”展遥也问宁桐青。
“一点也不重要。一个形式。头发对你有多重要?”
“不是头发的问题。你知道的。”
“我知道。所以我说你拿主意。”
展遥久久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军训要求统一着装,于是现在的他一身迷彩绿还配了解放鞋,要不是头发太格格不入,真的很像个大头兵。
展遥的班主任极诧异地看着宁桐青:“那个,这才刚开学,家长应该多和学校配合,做好学生的工作,教育学生遵守校规,要不然我还是直接和展遥的父母联系吧……”
“不用。”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去理发。”/“这是展遥的选择,他自己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