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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完本——by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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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熟人,问他晚上是不是有空。
“今晚不行。”
“周末约你也没见到你行啊。”
宁桐青又把手机屏幕调暗了。
就在手机屏幕暗下来的同一个瞬间,屋子里的灯也暗了,而眼前的小区其他楼栋里的灯火,也一齐熄灭了。
宁桐青又去找展遥。
正好展遥也在找他。
手机上的电筒照得青年人的脸惨白惨白的。宁桐青估计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好像跳闸了。”
“小区里的灯都灭了,停电了。”
两个人近乎是屏气凝神地等了一会儿,光明并未重来。宁桐青看着展遥的身形,说:“既然停电了,干脆出去吃饭吧。”
“……啊?”
宁桐青已经转身去找保鲜膜了:“你换衣服吗?要换的话,换好了再包手。”
“不用了。现在换等一下又湿了。”
宁桐青不由笑了:“又不是住校,不用手洗衣服。”
“住校也不用手洗衣服。”展遥反驳,“怪麻烦的。”
“随你。怎么自在怎么来。”短短几句话间宁桐青已经带着保鲜膜又回来了,和上次一样,异常利落地替展遥缠好了手。出门后意识到电梯不能用了,两道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梯间里被放大了好多倍,声音也是。
“想好吃什么没?”
“附近随便找一家就行。”
“以后不准做这事了啊。”推开地下停车场的门时宁桐青又强调了一次,“大不了出去吃,不要委屈自己。”
“没委屈……”展遥大概一整个晚上都在想这事,急急地开了口,“我……!”
宁桐青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小朋友真的急了。他反而笑了笑,替他抵住门:“好了,我都知道。谢谢你。”
展遥一下子又不说话了,好半天憋出一句:“……没有。”
没有灯的地下停车场简直像是进了生化危机的世界,宁桐青本来就开车不多,这下更是抓了瞎。带着展遥足足转了半个小时才找到自己的车子,其间被流浪猫也就吓了个五六七八次,估计猫也吓得够呛。他心想这幸好不是游戏,不然带着个毫无战斗力的同伴,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不过凡事都是失之东隅,在地下车库耽搁的这半个小时里,雨已经小下去了。
宁桐青至今不知道展遥喜欢吃什么,加上路面情况实在够呛,就找了个开车只要三五分钟地的面店。下雨天店里生意不好,他们是店里唯一的客人,也就得到了异常热情的款待。
面店里没什么菜,宁桐青就给展遥点了一大堆浇头过桥,而看着展遥认真吃饭的样子,本来只点了一碗面的他,到后来又加了一碗素面,把展遥没碰的爆鳝过桥给吃了。
展遥在闷头苦吃,宁桐青更多的则是在观察他。年轻人是不经饿的,也不擅长隐藏自己,动作和神态说明了一切。
中途宁桐青问了一句“够了吗?”,展遥刚一迟疑,宁桐青又叫来服务员,给他加了二两面,以及一块早早就被他吃完的大排。
吃饱了之后展遥的脸色一下子好看了起来,让宁桐青不由得感慨食物的神奇。直到展遥放下筷子,他才发现年轻人用的是左手,顺口问:“左撇子?”
“嗯,但后来改过来了,写字用右手。”
“没想到你爸妈会纠正你。”
食物让人放松,展遥的拘谨这时退去了不少,他甚至微微地笑了起来:“是小学班主任。她说用左手会打搅同学。爸妈不管我这个,所以只有写字是右手。”
话说到这里,宁桐青忽然想到对面的人还是个高中生,又问:“那你右手伤了,笔记怎么办?”
展遥稍一犹豫,然后说:“同学答应借给我复印。他们也轮流替我整理。”
宁桐青想起送他回雁洲那天的盛况,也笑了:“人缘挺好呀。”
“还可以吧。”他抿抿嘴,倒是不谦虚。
“不过右手摔了也不用写作业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又看了一眼展遥的右手,宁桐青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展遥呆住了。
第9章 长短句
宁桐青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下去。此时酒足饭饱,雨势也转小了,宁桐青看看表,对展遥说:“吃好了我们走吧。”
他本来打算送展遥回家后再去趟超市,但开回小区时整一片还是黑黢黢的,结果还是两个人一起去的超市。这一趟宁桐青买了整整一推车的东西,全是各种食物,结果回家了居然还没来电,两个人只好把不能留在后备箱里过夜的拎上楼,三只手统共跑了两趟,最后一起倒在沙发上不愿动。
宁桐青缓过劲来后开冰箱摸了瓶可乐出来,一口气下去半瓶,身心都觉得一凉,这时想起展遥来,稍稍提起声音问:“喝可乐吗?冰的。”
展遥很快给了他答复:“喝。”
他借着手机的光回到沙发边,坐下后把剩下的半罐也喝了,终于满足地叹了口气。碳酸汽水嘶嘶冒气的声音这时显得格外清凉,不远处的展遥这时也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开了口:“还有吗?还想再喝一罐。”
“冰箱里多的是。自己去拿吧。”
短暂的安静之后,展遥起身了,倒是没忘多问一句:“你还要吗?”
宁桐青摆摆手:“不用了。没冰过的也有……”
但黑灯瞎火的,一下子到哪里找?宁桐青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来。
展遥回来得很快,易拉罐开瓶声响起不久,他忽然很轻地“呀”了一声,语调分明是惊讶的。
再开口时展遥的语调有点不自在:“……我好像拿错了。”
宁桐青这才想起来冰箱里还有他的啤酒。他一怔,却是问:“你喝酒吗?”
展遥沉默了足足五秒,终于说:“有时候喝一点。”
说完又赶快添上一句:“就比赛赢了大家庆功的时候。别的时候不喝。”
宁桐青“噗哧”笑出声,又赶快忍住了,也不管年轻人在黑暗中看不见,挥挥手说:“我不会向你爸妈告状的。”
黑暗中看不见彼此的神色,听到宁桐青的这句话后,展遥又沉默了片刻:“谢谢小师叔。”
“再叫一次小师叔,我说不定就改主意了。”
“……”展遥一顿,“叫别的好像更不对。”
“不是要你喊名字吗?”
宁桐青能听见展遥正慢慢地喝着酒,他忽然也有了点兴致,跟着开了一瓶,还摸出一罐刚买的坚果,吃喝的同时顺便把之前的话头再捡起来。
“还是你觉得宁桐青这个名字特别难听?但这事怨不了我,名字不是我挑的。”
“直接喊名字太没礼貌了。”
“很有礼貌。”宁桐青又说,“你是过于有礼貌了,可以不那么有礼貌。这样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你才会自在……我也会。”
说到这里,宁桐青又想起另一桩事情来:“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偶尔不想回来住,周末约了朋友玩什么的,也不要紧。发个短信告诉我一下就行。我是你的紧急联系人,是你的室友,但不是你的监护人,这几个月,你要是不自在,日子会很难过的。”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宁桐青笑起来:“你真的是我认识的展晨和瞿意的儿子吗?”
“我看过我爸妈的医保卡,反正血型能对上。”
宁桐青无声地笑了。笑完又觉得这实在不大恭敬,赶快咳嗽一声,说:“有想过你爸妈为什么把你托付给我照顾吗?”
“我妈要我多向你学习。”
“学什么?”
“这倒没说。”
宁桐青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止住笑意,有点遗憾家里停电了,不然看看小朋友的表情肯定也很好玩。他侧过身子,转向展遥坐着的那一侧,又说:“我也是大学宿舍区长大的,小时候生过一场急病,那时候我爸妈也和你爸妈一样,出差在外地,是展师兄带人来撬了我们家的锁,把我带去医院的。”
他冲着展遥眨眨眼,也不管此时对方根本看不见:“当时你爸妈还没在一起,我这场病,也算是为他们俩的好姻缘做了点贡献吧。”
“……他们说不想麻烦同事,也不应该找学生帮忙。”
宁桐青点头:“展师兄就是这么好的人。他生怕给别人添麻烦,也不去找无法拒绝他的人求助,却忘了当初他还是学生的时候是怎么帮别人的……当然……”
说到这里他又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下:“……我妈这个人吧,也确实是毫无生活经验,脑子里想不了那么多事。”
“没,我妈说过,他们还在读书的时候,师公一家对他们都特别好。”
“他们对我们也特别好。”宁桐青划亮手机屏幕,时间已经不早了,“太晚了,你明天还要上课,今天凑合着睡吧。哦,对了,我和你说这些,可不是说你来我这里住是因为报恩啊。虽然我和你才认识,但我们两家的交情那可久了。你爸妈和我家老爷子老太太呢,说得上亦师亦友,对我呢,那就是有救命之恩,不过他们来找我帮忙,是因为我们两家特别好。所以啊……”
说到这里他刻意顿了一顿,果然就听到身边人的呼吸声一下子紧张起来。宁桐青也不再卖关子了,站起来,说:“你要是太客气,这也不敢碰那也不想吃,可就亏了。好了,小十同学,晚安。”
黑灯瞎火无事可做,回到房间后宁桐青听了一会儿广播,正准备睡了,这时手机一震,来邮件了。
他本不欲搭理,可手机连震了两次,很可能不是垃圾邮件或是广告。宁桐青强撑起眼皮,打算看一眼明早再回,可在看清来件人的名字后,他反手摸起了眼镜。
两封邮件都来自同一个人,一封里头问他要不要来一趟英国,有一个小型的中国瓷器专拍,希望他能来做顾问;另一封邮件则是拍品目录。宁桐青快速地浏览了一遍目录,这一场几乎全是清三代的青花外销瓷,无论从审美还是从研究角度,都非常合他的胃口,可以说,这简直是一封投其所好的邮件了。
信的最后写着——
“下个月十五号开拍,就在前主人生前的故宅。这一场不少老朋友都会来。上周我们聚会,他们说很久没有听到你的消息了,自你离开,一直没有再回来过,大家都很想你。这次你若能来,大家可以聚聚。如果需要任何形式、机构的邀请函,你可先拟好,我请他们写好发来。”
最后一句看得宁桐青微微皱眉——是不是和中国瓷器还有中国人打交道多了的外国人,最后对于这些中国规矩都会特别门清。
他捧着手机在床上坐了许久,仔仔细细地把目录又翻了一遍,只恨手机屏幕太小,然后这才开始回信。
信很短。
“家里有病人需要照顾,无法抽身。D. W. 的这批藏品我原以为永远不会上拍。祝有所斩获。向所有人问好。”
按下发送键后宁桐青有点自嘲地想,居然要拿一个孩子的病情当挡箭牌了。
几乎只一眨眼的功夫,回信又到了。
这次的邮件更简略,抬头的称呼、结尾的署名,一切的客气问候都没有,就像一则IM那样:
“生病的人是你父母吗?”
宁桐青的回答更简略。
“No.”
回完后他发现这条之后还跟了一条。
也是一句话。
“我包含在所有人里面吗?”
宁桐青没有回复。他关了机。
彻底睡着前,宁桐青才留意到,就在他看信回信的这段时间里,这场肆虐了一整夜的大雨已经悄悄停了。
他做了个很好的梦。
第10章 故人来
有了这一场雨夜的对谈,两个人的关系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松弛了一点。但另一方面,尽管住在一个屋檐下,每天至少同桌吃一顿饭,宁桐青并不了解展遥。当然,这种“不了解”处出于他的自我选择——年轻人固然赏心悦目,可赏心悦目又动不得,那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才安全。
于是,在确定了展遥那超出年龄的自理能力和独立性之后,偶尔夜不归宿的那个人反而是宁桐青。
即便在这个时候,展遥再一次表现出了出乎(宁桐青)意料的沉稳——他甚至没有表露出太多的好奇。宁桐青早上进门时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看电视,两个人视线交汇的瞬间,宁桐青都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反而是展遥问他有没有吃早饭,弄得宁桐青莫名有些不是味道。好在展遥也只问了这一句,见他安然到家,就出门看同学打球去了。宁桐青当时就想,这到底谁才像家长?
转念一想又觉得特别好笑:谁是谁的家长啊?
不过除却这点偶尔冒头的哭笑不得,两个人的同居生活基本上可以说得上平静无澜,井水不犯河水,宁桐青顾及小朋友在家,连烟都比一个人住时抽得少些,倒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了。
最初的磨合过去之后,日子过得很快。这主要是因为学生的生活异常规律,宁桐青被迫也跟着规律起来。不知不觉之中,小两个月就这么过去了。有一天宁桐青在办公室,无意中看了一眼日历,只觉得吓了一跳:怎么一年的大半就这样过完了?
他还来不及感慨,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孙老太太探进半个身子来:“桐青啊,听说D.W.的那批藏品又不拍了,这又是为什么啊?”
宁桐青一个激灵:“什么?”
孙老太看他表情,有点意外地说:“要拍的事不是你那天在办公室里,我还以为你跟进了。”
“我不知道。”
“哦,我今天看到新闻,也没来得及细看,你英语好,查查看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再说。”
丢下这句话没多久,孙老太又被叫走了。
自那几封突兀的邮件后,宁桐青并没有再关注过那场拍卖会,这其中大半是私人感情在作祟。这位被藏家和研究者称为D. W.的大卫 威廉森先生,是英国业界著名的瓷器收藏家,而他的全部藏品中,又以一批约八十件的清三代的青花外销瓷最为出色。宁桐青在做博士论文的时候,在老师的引荐下专门去拜访过他几次,那一本拍卖品目录上的东西,有相当一部分宁桐青当年亲自上过手,并听过它们的故事。
D. W. 过世的消息传来时,宁桐青隐约感觉到这批东西最终会上拍。老先生有一个复杂的家庭,三任妻子,七个儿女,而且他们都还活着。
想想也够遗产律师头痛的。
所以接到拍卖的邮件时,除了发件人令他意外,其他一切倒是多少在意料之中。但没想到现在东西居然又不卖了。
他赶快上网找新闻,顺便向英国的前同事和朋友们问讯。结果朋友们那边还没反馈,他已经自行找到了答案:D. W. 在遗嘱中将瓷器分成了两份,分别留给了原配和与第三任妻子生的小女儿,原配希望能整体卖给博物馆或者专门的收藏家,以免藏品四散;小女儿则着急将分给自己的这三十余件瓷器变现,便先行联系了一家小拍卖行,以求速战速决。
宁桐青才知道原来过去的这一个月里,双方就这些瓷器的安置已经打了若干次口水仗,甚至要对簿公堂,但现在也不知道是哪方改变了主意,拍卖会已经取消了,瓷器的处理方案却迟迟没有公布。
宁桐青自己不做收藏,这里面的原因很多,最重要的还是财力与眼光并不匹配,特别是读书时因为导师的关系,每逢春秋的瓷器专拍,还能去各大拍卖行做几天拍卖顾问,见标准器和赚外快两不耽误。如此一来,更是养出了相比他的收入而言过于好和昂贵的品味和眼光。在拍卖场上呆久了之后,宁桐青也见多了各种藏品身后的那些悲欢离合——前主人再怎么奉若珍宝的抑或是多少年来都传承有序的,说不定哪一天就出现在了拍卖目录上。他听过拍卖行的资深员工私下讨论,这世上的私人藏品,绝大多数没有不卖的,只有还没卖的——
“人都是会死的。”
这个他曾经没放在心上的句子忽然闪过脑海。
时间太短,信息太多,各路讯息恨不得在他脑子里打成一团,以至于电话铃响了很久,宁桐青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走神。
接起座机,居然是门房打过来的:“喂喂,我找瓷器部的宁桐青宁老师啊。”
“我就是。”
“哦,宁老师,有人找你,就在大门口……”
他第一反应是展遥又怎么了,当即二话不说地放下电话,抓起外套风驰电掣地下了楼,三步并两步地往博物馆大门口赶。赶过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心里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偏偏一时说不上究竟,不过再没多久,宁桐青就发现自己今天这预感居然还真的灵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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