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难伺候完本——by朽木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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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动作极快,慕子凌还未反应过来,燕文灏的身影便已消失在门口,想来是回到正殿了。
掀开被子,慕子凌便想要下床,他想要去看看燕文灏,刚才那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声,让他不禁有些担心。
——如果这个时候二皇子出了事,陛下第一个要怪罪的,大概就是他。
注意到自家公子的动作,阿临立刻瞪圆眼睛制止他,“公子,你还病着呢,御医说过,不能下床的。”
“我已无碍,何况二皇子是为了照料我才会病情复发,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看他。”拉开阿临的手,慕子凌执意起身。
“可是,御医就是说您不能起来嘛。”阿临鼓了鼓腮帮子。
明白阿临是关心自己,但他作为臣子,也作为……未来的皇子妃,若是此时不去探望,传到陛下耳中,必会引来对方不喜,而他在宫中的生活,也会举步维艰。
知道自己劝不过公子,阿临撅了撅嘴,纵然心里百般不愿,但仍旧转身去拿来衣服,又替慕子凌仔细穿戴起来。
不一会儿,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偏殿,仅仅转个角的距离,他们就到了正殿。
而此时,燕文灏正和谢景钰在殿内商谈要事,作为心腹太监,福全奉命在殿外守着门。
他正在殿外候着,看到慕子凌过来,他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些许惊讶,“慕公子,您怎么过来了?”尖细的声音响起,纵然音量不大,在这寂静的夜里也显得十分清晰。
殿内,谢景钰正欲开口说话,燕文灏听到这声,皱了皱眉,抬手对谢景钰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又熄了一盏琉璃灯,然后缓缓踱步到门口,隔着门的缝隙往外看。
全然不知殿内有人正看着自己,慕子凌朝福全无力地笑了笑,语气虚弱道:“殿下刚才咳得严重,不知现下如何了,我过来,是想看看他。”
福全闻言,脸上笑容不变,他躬身,恭恭敬敬道:“殿下的身子无碍,只是今日着实太过劳累,如今已经歇下了,更深露重的,慕公子还病着,还是回去休息吧。”
“……”听到这明显是在赶人的话,慕子凌睁大眼,不禁怔了怔。
他这是来错了?
慕子凌垂下眼眸,认真思索起来,沉默了半晌,他才轻声说道:“既然殿下已经睡下了,我便不打扰了。”话音落下,他就转过身,又带着阿临沿着来时的路,脚步缓慢地离开了。
只不过,在转过身的刹那,他似乎感觉到了有一道熟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第13章 仇恨
待慕子凌离开,燕文灏才重新回到软塌坐下,示意谢景钰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
谢景钰点点头,接着说道:“正如你所料,良妃与淮王,确实有染,而当年庄后的意外死亡,或许也和他们有关。”
燕文灏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样带来的丝丝疼痛,挽回了他的理智,“除了他们,你还查到了谁?”他的眼中盈满了疯狂的杀意。
谢景钰抬眸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道:“德贵妃兴许也参与其中,而且,你之所以会中-毒,只怕也与这位正得盛宠的贵妃娘娘脱不开关系。”
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下,谢景钰继续道:“不过我并没有掌握到任何指向他们的确凿证据,他们做的很谨慎,当年直接参与这两桩事件的人,似乎都已经被赶尽杀绝,我寻了这么多年,居然一个都找不到。”
这实在让他有些挫败。
“再查,当年母后突然逝世时恰逢后宫大选,那日有许多新的宫女入宫,也有许多年老的宫女被放逐出宫。”燕文灏的声音冷冽无比:“这么多人中,总会有一两个也参与了此事,她们侥幸离开,或许改名换姓,或许躲在哪处战战兢兢……总之用尽全力去查,一定有人还活着!”
他一定要查清当年母后突然离世的真相,也一定要让所有加害他与母后的人,付出应有代价!
谢景钰握紧手中的折扇,郑重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燕文灏直直看着他,眼睛有些发红:“总有一天,他们统统都要死!”他会为母后,也为自己报仇!
张了张嘴,谢景钰斟酌许久,发现无论任何言语都是空洞的,根本无法去安慰此时燕文灏,便又将到嘴边的话吞下,转而抬手拍了拍燕文灏的肩膀,又给他斟了一杯酒,无言安慰他。
一口饮下这杯酒,心中的滔天怒意却丝毫没减,燕文灏的目光落在酒壶上,在谢景钰没反应过来前就已经拿起酒壶,仰起头,大口大口喝起来。
谢景钰抓住他的手,蹙着眉:“你刚解毒没多久,这么喝,你的身体会受不了。”
“就这么一次。”燕文灏偏头看他,眼中的杀意十分明显:“景钰,陪我喝个痛快。”
看着眼前犹如困兽一般的燕文灏,谢景钰知道如果此时此刻再不让他发-泄一下,恐怕后果会不堪设想,所以他犹豫一会,便干脆地点了点头:“好,我陪你喝。”
让福全备好酒菜,又打发他去门口守着,不能让任何人入内后,燕文灏和谢景钰两人,就这么一人一壶的喝起酒来。
他们互相都没有再开口,只是不停地喝着,直到更夫敲响三更更鼓,地上也倒着七八个酒壶,这才终于停下。
酒是好酒,即便是燕文灏的体质并不容易醉,这么疯狂喝了一个多时辰,心中又有心事,这会也醉的不省人事了,不过陪他喝酒的谢景钰倒是没有醉,但他是因为武功高强,把喝下去的酒都逼出来了而已。
半扶半抱着把睡着的燕文灏抱上床,谢景钰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干脆一屁股在床沿坐下,休息起来。
“母后……”呢喃一声,燕文灏睡得并不安稳,他的眉头皱的紧紧的,纵然在梦中,也是心事重重。
看着这样的燕文灏,谢景钰眼中闪过一抹怜惜,他想起九年前,第一次看到燕文灏的情景。
那时的燕文灏才刚满九岁,又刚刚生了一场大病,被病痛反复折磨,脸色苍白,气若游丝,若是一般的小孩,经历如此之事早已经崩溃嚎啕大哭,但燕文灏没有,他只是睁着一双眼睛,握着双手,面无表情的,就那么看着他们,定定的,一眨不眨的。
之后,他师父便收了燕文灏做徒弟,他也多了一个小师弟。
后面的几年时间,他师父对待燕文灏的时候,严厉无比,甚至在大雪纷飞的冬日,命他赤脚扎马步、练剑。
他本以为,这么小的一个小孩,总会有坚持不住的时候,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并没有,一次都没有,即便病痛袭来,痛入骨髓,他还是一丝不苟地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
一年,两年,三年,从九岁到十二岁,燕文灏如同沙漠中饥-渴的旅人一般,快速地成长着,直到他师父满意地点头,然后把燕文灏丢给他,交代他照顾好,自己云游四海去了。
他向来独善其身,不喜被束缚,能入他眼中的人少之又少,自从他十岁时,父亲母亲弟弟相继离世后,他便自己一个人跟着师父天南地北的闯荡,从来都是悠哉无比。
但是在他十三岁那年,他遇见了燕文灏,后面又一直相处,于是他便想,若是弟弟没死,那个时候也该那么大了。
从师父交代他的那日起,他就一直将燕文灏视作自己的亲弟弟对待,转眼,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这些年来,燕文灏吃了很多苦,受了多少罪,他都看在眼里,对于燕文灏心里的恨,他也全都知道。
所以,无论是作为哥哥,作为师兄,亦或是作为好友,他都会帮忙,哪怕赴汤蹈火……而且,他相信燕文灏。
收回思绪,谢景钰执扇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头,他想,大概是酒喝多了,不然怎么会又想起了那么久远的事情?
轻叹一声,谢景钰替床上的燕文灏敛了敛被角,之后重新回到软榻上,一只手撑着额头,随后闭上了眼睛。
燕文灏没有睡多久,四更天的时候就清醒过来了。
经过一场疯狂发-泄式的喝酒,燕文灏的理智终于回笼,他从床上坐起,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又抬起眼眸看了看正闭目养神的谢景钰,声音淡淡道:“景钰,你该出宫了。”
每日辰时便会有御医前来为他诊治,而且凌霄阁内也不知有多少他人的眼线,若是让他们发现谢景钰,会引来太多麻烦。
闻言,谢景钰睁开眼,他扭过头看了外头一眼,而后便拍了拍自己的衣摆站起来:“也确实该回去了。”他明日还要上朝,这会已经过了四更天,回去后只能睡两个时辰不到了。
他宝贵的睡眠啊。
似乎想起什么,燕文灏叫住已经走到窗口的谢景钰,皱着眉对他说道:“对了,景钰,你再帮我查一件事,慕子凌半个月前曾经中过毒,你帮我查查,是谁要害他。”
摇了摇手里的折扇,谢景钰转头看他,挑了挑眉:“你担心他?”
并没有直接否认,燕文灏想起下午的那场对弈,想起慕子凌专注的模样,忍不住道:“我很欣赏他。”
谢景钰赞同地点点头,他也很欣赏慕子凌。
心下一动,想起另一个表情灵动的少年,他忍不住莞尔一笑,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问道:“今日陪慕子凌入宫的人里,可有一个叫做阿临的侍童?”
一别三年,不知道当年那个一逗就炸毛的小少年如今怎么样了……应该还是一样吧,谢景钰心想。
“阿临?”名字在嘴边转了一圈,燕文灏想起慕子凌身边带着的那个侍童,似乎就叫这名,于是便点点头:“是带了一个,大概就叫这名。”
停顿一会,他问:“你认识他?”
“嗯,认识。”想起三年前,谢景钰眼神的笑意深了些。
看着他的模样,燕文灏不禁眯了眯眼睛。
收回思绪,谢景钰笑眯眯道:“好了,我先走了,慕子凌的事情,我会查清楚的。”话音落下,他直接往窗外一跳,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
☆、第14章 训仆
却说这边,慕子凌从燕文灏处撞了个闭门羹无功而返,回到偏殿后。
本来就发着高烧,这会又顶着风出去走了一遭,此时此刻,慕子凌觉得自己越发难受了,他让阿临去倒了一杯水,一口喝下后,便由着阿临替他脱去外衫,只着白色里衣重新躺回床上。
一屁股在床脚坐下,阿临两手撑着自己的一颗脑袋,担忧的目光落在自家公子身上:“公子,你可还好?”
“我无碍。”缓缓眨了眨眼,慕子凌只觉得困倦无比:“你也去外屋休息吧。”
摇了摇头,阿临道:“我要在这里陪着公子,否则您夜里难受了,想喝口水都找不见人。”福全虽然留了几名宫女太监下来,但他们都在门口候着,并没有进来。
鼓了鼓腮帮子,看着自家公子难受虚弱的样子,他忍不住又道:“公子,您刚才就不该起身去看二……”
他的话还没说完,慕子凌就已经厉声制止了他:“阿临,慎言!”
阿临被这一声震住了,张着嘴,愣愣的。
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慕子凌勉强打起精神,皱眉道:“阿临,进宫之前我便不止一次告诫过你,宫里不比丞相府,一旦入宫,不论是自己的言行或者行事,都是需要好好斟酌考量再三的,但你今日几次三番凭着自己的性子乱来3 ,若是不小心传到有心人耳中,你可曾想过后果会如何?”
“公子,我不是……”第一次看到公子盛怒的模样,阿临害怕地缩了缩肩膀,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看了一眼阿临,慕子凌忍不住叹息一声,轻声道:“阿临,我知你是忠心,担心我的身体,但你的言行举止实在太由着自己性子胡来了……幸好,你还未铸成大错,明日同我回去后,以后你便留在府里吧,不要再随我入宫了。”
他之所以会对阿临格外宽容,都是因为在上一世,即便到了最后,阿临也忠心耿耿地陪在他身边,甚至在他差点被抓时,用性命替他换来一个时辰宝贵的生路……虽然最后他仍旧没能逃走,但这份忠心,他一直记得。
只是记得归记得,然而他不能拿自己好不容易重获的性命来冒险,阿临年纪太小,又从小跟在他身边从未有人强行约束过他,自小便是直来直去的,一时半会根本改不了这性格。
他以男子之身嫁入皇家,成为皇子妃便已经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他的一言一行自然也在大家的注视之下,行事本就该处处小心谨慎,这个时刻,他不能白白送上话柄给他人,于己不利。
闻言,阿临红着眼,眼睛睁得大大的:“我错了,我知错了,公子您别不要我,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
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慕子凌不再理会阿临,他不能一直照顾着阿临,阿临总要自己学会识人眼色,总要长大,如若不然,他们主仆情分,只能尽断。
眼瞧着公子当真不理自己,阿临窝在床边默默掉了一会眼泪,等哭够了,他就抱着膝盖仔细回想自己今日做的事还有说的话,结果越想越恐惧,等他全部回想完,竟然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候,他才终于发现,今日自己的所作所为真是太大胆了,简直是胆大包天——
忘记了自己奴才的身份,三番两次顶撞皇子,甚至还口无遮拦、胡言乱语……若不是二皇子大人大量,并不跟他一个小小侍童计较,只怕他死几次都不够。
瘪了瘪嘴,阿临知道自己确实不适合再呆在公子身边,公子嫁入宫中,生活本就不易,若是有一天,因他口无遮拦而出了事,纵然他有九条命,都不够赔偿。
想到这里,阿临终于真真正正知道错了,也开始反思自己。
次日。
慕子凌醒来时,映入眼帘陌生的景致让他先是一愣,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昨日宿在凌云阁并没有回到家中。
叫来阿临,他撑着身子靠坐在床头,偏头问道:“现在是几时了?”
阿临的眼睛还红肿着,显然昨夜并没有休息好,但是神情却已经不似以往,就像是一夜间长大了不少,慕子凌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欣慰。
“已是辰时三刻了,公子。”阿临一边拿来衣衫仔细替他穿戴,一边轻声回答。
“嗯。”
淡淡应了一声,慕子凌就从床上起来,老御医的药很管用,一觉醒来,他的身体确实舒畅不少,烧也退的差不多了。
见慕子凌已经起身,留下伺候他的太监和宫女便依次端着洗漱用具走进来,恭恭敬敬地请他使用。
洁面漱口,束发落冠,做完这些后,慕子凌便理了理广袖站起来,准备去正殿,再去探望一下燕文灏,顺便向他提出要回府的事。
他还没有正式嫁给燕文灏,现在虽然挂着未来皇子妃的头衔,但终归还是一名男子,长久留在这后宫之中,自然是不妥当的。
阿临垂着脑袋,小心翼翼搀扶着慕子凌,陪同他一起走出偏殿。
来到正殿,这回他们没有再受到阻拦,福全一看到他们,便笑着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然后就引着他们直接进了殿内。
燕文灏此时已然醒来,正靠坐在床头,苍白着一张俊脸,垂着眼眸,三名御医轮流为他诊治。
慕子凌随着福全绕过屏风来到床前,他在距离燕文灏三尺的位置站定,而后微微弯腰,伸手作揖道:“二殿下。”
燕文灏闻声,转过头来,冲他微微笑了笑:“谦和你来了啊,身子可有好些?”
慕子凌也回以一个微笑,回答道:“谢殿下关心,我已经好了许久。”
“那便好。”松了一口气,隔了片刻,燕文灏又道:“谦和用过早膳了吗?若是没用过,可否等我一炷香的时间,再一起用膳?”说话的时候,他一双含笑的眼睛一直落在慕子凌身上,目光十分专注。
直直望进他的眼里,看着对方眼底深不见底的浓黑,慕子凌沉默了一会,便点了点头:“好,我等殿下一起。”
看他点头,燕文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福全最会察言观色,瞧着眼前这幕,忙给慕子凌搬来一张椅子,让他坐下,然后自己领着几个宫女离开,去厨房叮嘱御厨多做几道养身清淡的菜肴送上来。
之后,殿内又是沉默。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为燕文灏诊治的三名御医纷纷收拾好药箱,留下一句“殿下应该适当多走动,有助于身体康复”的话,行了礼,然后就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