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同文完本——byFoxT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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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林看似不深,实进去却摸不着了南北,全凭苏伐带路,方才踏着斑驳月色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殳引虽有功夫,此刻却不如苏伐步伐轻盈。走了不知多久,苏伐忽而回头道,“瞧前方月色大亮,似是片空地,我们今夜不妨就在那里休息罢。”殳引也累的很,听了连忙点头答应。
原那前方不仅是块空地,更是有一间土房子在中央。殳引对苏伐笑说,“看来我们的运气并未坏的彻底。”于是两人上前问门。只是才至门前,即发现木门虚掩,木桩也烂了一半,殳引推门进去,见那土房的半个屋顶都漏着光。苏伐擦掉粘在脸上的蜘蛛网,说道,“这屋子恐怕已无主人了。”殳引摇了摇头,指着屋中央的一口石棺,道,“主人就在这里。”苏伐这才看见,心中突然一吓,背上汗毛直竖,拉着殳引,道,“这里有副棺材,恐不吉利,我们还是走罢。”殳引拍了拍他抓着自己的手,说道,“人都死了,有什么怕的。”说毕便拉着苏伐跪在棺材跟前,拜了两拜,道,“这位大姐抑是大哥,今日我殳引与小弟苏伐路过此地,半夜无处栖身,想在此就宿一夜,若扰了您的安灵,还望见谅。”说完又拜了拜,方才起身,到旁边捧两团干草铺在地上,对苏伐道,“你睡里面,我靠门睡。”苏伐见里面靠着棺材,便不肯,跳到靠门的干草上,占着不让。殳引道,“你要靠门,那夜里可别睡太死了,万一有事,可得支应声。”
殳引今日早起捕鱼,如今又累到半夜,于是倒头就睡着了,不一会就打起了鼾。苏伐躺在草上,耳边听着鼾声,眼睛时不时瞥那口石棺,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也不知几时了,终于睁着的双眼开始发涩发饧,于是撑不住要闭起来。然才入睡,却闻耳边有格格石动的声响,苏伐本未在意,只那声音越发大起来,他这才忽的睁眼,这一看不要紧,顿时大叫一声,“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只见那石棺中竟站起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殳引被他一吵,便也醒来,本还皱着眉不耐,揉眼一见那棺中之物,瞬间头顶如浇了盆冷水,从头凉至脚心。那妇人背着他们不动,二人也都不敢动。可等一时竟见她从石棺中爬下来。那苏伐早魂魄吓掉一半,此刻只如木头。殳引倒还定了定神,深吸气,喊道,“切莫装神弄鬼,否则我于你不客气了!”说毕拉起苏伐,拔出腰间匕首,护在胸前。那妇人从棺中爬出,披着长发朝他们缓缓走来,殳引又恐吓几声,只见她不为所动,待她及近时,却见那妇人口中竟伸着一条一尺长的红舌,殳引猛的一惊,想都不及想,便对着妇人劈头盖脸连砍几刀,也不管是死是活,也不要匕首了,拉着苏伐夺门出去。
二人撞着树杈没命的跑,不顾脚下,只听耳边嗖嗖风声不断。那苏伐没了神,脚一崴便跌趴在地上,殳引忙停下搀他,可苏伐坐在地上却无论如何不肯起来。殳引急的要跳起来,叫道,“这时候你还给我着魔了!”说着用手在他脸颊拍两下,又摇他肩。殳引顾着叫醒苏伐,殊不知那鬼妇早跟在了他身后,殳引只觉背上一阵阴风,他顿了顿,梗着脖子朝后一看,忽见那妇人满脸是血吐着长舌即要扑来,殳引吓的瞪大双眼,全身发软,想躲也躲不了。心道自己未死在君王臣候手中,反被这东西害死,教人知道了岂不得笑死。然此刻无奈,只能睁着眼等死。正及时,却闻有人大喝一声,一时又有一把木剑朝这边飞来,飞过妇人头顶,直扎进身后树干。那妇人本是要扑,此刻忽而嘎嘎叫几声,蹿跳着跑走了。殳引忽入陷阱,忽又化险为夷,此时尚不能反应,仍全身软弱不可动弹。他朝远处一看只见一位身穿青色道袍,头扎混元巾的道人向这边走来。那人个子不高,步伐矫健,只连三步便到了殳引跟前。殳引见他唇上一横胡,下巴山羊须,双眉短促,眼底湛然,倒也不像是个年长者。他即要开口,却连声音都发不出。那道人轻轻一笑,伸出两指在他眉间一点,殳引只觉身上枷锁顿去,四肢可活动开来,于是朝道人拱手一拜,说道,“多谢道长出手相救。”道人捋须道,“除魔斩妖乃贫道之职。”说着又对苏伐一点,苏伐犹如大梦初醒,左右看了看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那道人将木剑从树上拔下,背于身后。又问殳引二人,从何而来,为何会遇见妖物。殳引将自己身世隐去,只将官兵如何烧毁茅屋,二人又如何在土屋借宿,半夜遇见鬼妇之事详细说出来。道士听后,朝殳引一看。殳引不觉向后缩了缩。
这时一夜已过,东方日出,整片林子都光亮起来,回想昨夜之事,这青白日下,遇见妖怪说与谁听都不肯醒。殳引仗着白日也大起胆子来了,全忘记了夜里是如何吓的瘫如烂泥。殳引道,“不知道长要如何收拾那妖妇,小生望能助道长一臂之力。”道士道,“此言正合我意。方才我尚不提,是怕二位公子不愿相助。小道姓李名文成,学道只三年,道行尚浅,那妖妇若没他人相助,凭小道一人恐难治得,方才是日出将至,她才不与我周旋,等到夜里她定会施出浑身解数与我相斗。”殳引立即道,“既然妖妇怕太阳,此刻我们赶紧去土屋将石棺抬出来,且不就能将她晒个灰飞烟灭。”李文成道,“公子有所不知,那妖妇所睡的石棺并非外力可开。”殳引皱眉道,“那不知道长有何计策。”李文成轻声与二人一说。
三人在林间相坐,以石作笔,以地为纸,将今夜行动详细计划一番。期间殳引、苏伐吃了李道士带的两块小麦饼,又采了野果解渴。等到日头渐落,三人方向土屋走去。
☆、第三十八章
三人到了土屋,却只蹲于墙下,李文成从兜中摸出两张金色符纸,又咬破自己手指在上面画出两道符,交于殳引、苏伐二人,叮嘱道,“按方才所说,将符贴在脸上后,万不可呼气。”殳引、苏伐都慎重的点了点头。
今夜无月,碧空也被乌云所遮掩,三人藏在墙下皆都不敢乱动,只屏息静听屋内声响。等了不知多久,殳引忍不住张口打哈欠,李文成立即止住,用眼示意二人。只听屋内格格声响,苏伐听的耳熟,便知是那棺盖挪动的声音,于是朝李文成点点头。李文成拔出木剑,三人将符贴于脸上,迅速起身,破门而入。那棺盖才开一条缝,殳引与苏伐迅速奔去,在尾部推住棺盖,不让其打开。李文成用木剑穿透三道符,对着那开的缝即要刺下去。然则棺盖十分的重,以殳引、苏伐二人之力,仍无法相抵,只见那盖仍缓缓打开,李文成一剑下去竟然刺偏,三道符瞬间被燃着绿火烧成了灰。棺中妖妇似已察觉有异,便愈加发力要推开棺盖。李文成快速重新穿上符,将要对准刺去,可那苏伐毕竟年少瘦弱,屏息用劲一时再憋不住了,吐出一大口气直将脸上的符纸吹去。顿时石棺大震,左右晃着上下跳着砸在地上发出隆隆响声,棺内嘎嘎声亦大作,李文成大声道,“不好,快退。”话才说毕,只见棺盖飞天掀起,跳起一丈高,又轰隆一声跌落在地,砸出一片灰土。殳引挥手扇开面前的灰。再看那妇人已悬于石棺之上,盯着苏伐要飞冲过去。原来那符是道避身符,贴于面上屏息可不与妖物发现。此刻苏伐已没了符,妖物便只盯住他去了。妖妇从天而落,苏伐躲闪不及,伸手护住脑袋。那妖妇两根右臂又细又长,伸出五指在苏伐手上抓去一块肉。苏伐大叫着滚在地上,殳引心一急也不管其他,撕掉脸上的符,抱起苏伐要逃。那妇人正要追去,李文成突然跳出对着妇人一刺,妇人顿时发出一声尖利惨叫,拍断肩上木剑,李文才要出招,那妇人忽的吐出长舌,挡过一击。双方对峙片刻,妇人肩上突然嗤一声冒出绿火,原来半截木剑还扎在她身上,妇人尖叫数声,双腿离地朝外面飘走了。
李文成即要去追,却被殳引拉住道袍,殳引跪地求道,“道长,你救救他罢!”看那苏伐,一只右手通墨黑,滴的也是黑血。李文成叹气道,“这位公子已中了妖妇的尸毒,贫道也束手无策。”苏伐此刻已全身痉挛,殳引见了不忍,仍拉着李文成,“你乃学道之人,难道就任他去死吗?”李文成急于追那妖妇,此刻也不耐了,大声道,“生死有命,他既然命该有此,我又怎可违逆天命!”说毕就弯腰去掰殳引的手,见殳引流了一脸的泪,心中又生出怜悯,于是道,“前方不远便是鹄山,山坳中住着一位华神医,他若肯相助,这位公子恐还能救回性命。”说着又从腰间拿出一粒药丸,道,“此颗药丸可暂且保住他三日性命,待贫道降了这妖物再与二位汇合。”殳引接了药拜首道谢。
殳引背着苏伐一路从林子走进鹄山,幸而有道士给的保命丸,那尸毒倒未发作。只是苏伐醒一时睡一时,没个清醒时刻。殳引连续走了一天一夜,又累又饿,他将苏伐放于一块大石之上,自己摘了野果回来。苏伐此刻正醒来,见殳引蓬头垢面,身上衣服也全破了,心中便一酸,想他出身富贵,必是未受过半分苦,如今为了我却累的不成人形,于是眼中便有了泪意,怕殳引看见,连忙转过头去。殳引将野果在身上擦了擦,递与苏伐。苏伐不吃,哑着嗓子说,“公子,是……是我连累你了。”殳引笑了笑,道,“你怎么说起反话来了。”又扶着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膝上,说道,“你救过我,这也是我该报的恩情了。你放心,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教你死的。”苏伐听的感动,抬起左手要摸殳引的脸,殳引忙握住了。
殳引沿山路又走一日,果看见李文成所说的山坳,只见那坳中搭建一间木屋,殳引心道这便是华神医的住处了。于是背着苏伐快步上前,可至屋前才见那门扉紧锁,殳引敲了几声,却无人相应。殳引并不气恼,想这世上神人哪个不是性情怪异之人,倘若真就轻易敲开了,我还要怀疑他的医术呢。想着便将苏伐放在屋檐之下,自己退去屋前,双膝下跪,对着屋门喊道,“小弟苏伐尚只十六岁,昨夜在林间遭妖妇所伤,如今命在旦夕,求神医怜悯其不幸,救他一命!”见屋内仍未有动静,又喊,“神医若不肯相救,晚生便在此长跪成石,日夜叩拜!”说毕便俯首拜倒在地。
其实倒非华神医不肯开门,而是他前日上山采药此刻还未回来。这日午后才背着竹筐从山上下来,才至山坳处,远远便望见木屋前跪着个人,华神医顿时一惊,想自己为避世人,躲来这个无人之地,如何竟又被他找到了。想着又凝神细看,这便更了不得了,原这神医阅人无数,自知世人出生便携有身份之气,村夫农民眉眼下垂是凡人之相,富足家庭则天生带有贵气,然则面前这人却与过往所见皆大不同。只见其虽神情苦恼,目光却仍精锐,眉梢扬起,面盘方正,脸上竟是一股王者之气。华神医本不轻易见外人,如今见殳引这身气质更不肯相见了,又听他道“长跪成石,日夜叩拜”心中便有不屑,此人长得细皮嫩肉,并不似吃过苦受过难的,我且在树后看着,别说日夜,就是连跪两日恐就吃不消要逃去。于是转身便躲进了树丛里。
殳引在门前跪了一天一夜,他便一天一夜没吃没喝。山中大太阳又正好悬在顶上,直将他晒的要昏过去。殳引强打起神,抬头正望一眼苏伐,见他早歪着身倒在地上。忽又想起那保命丸只可保他三日性命,于是也不顾自己了,在地上通通磕起响头。华神医见了倒吃惊,不想他竟有此毅力。
不多时又见头顶乌云密闭,远处传来隆隆声响,顷刻大雨而至。那豆大的雨点啪啪打殳引身上,很快将他淋的透彻。殳引本是昏沉,这场大雨倒将他淋醒了。
华神医躲在树下,避太阳尚可,此时这瓢泼大雨如何躲的下去,无法只得从树后逃出来,顶着药框跑回屋去。殳引见了,忙要起身,只是腿脚早已跪麻,还未站起就又跌倒在地。他怕华神医进了门再不肯出来,于是大喊着神医称谓朝门口爬去。华神医见此状不忍再躲,进了屋只将门虚掩。
殳引将苏伐抱进屋,华神医不准他坐自己椅子睡自己床。殳引只得将苏伐扶在身上。华神医斜眼一看苏伐,见他面色发黑,心中便已知了大概,又一手捏着胡须,一手伸出两指去探苏伐颈部。殳引急着问他情况,他也不理,只眯眼思索。等片刻才见他找来纸笔,在纸上草草几笔写下药名,递与殳引,道,“我见你重情重义才肯相帮。按这药方,每日煎服三次,五日后尸毒便可全去。”殳引接了纸拜谢华神医。华神医不耐烦的挥手,直说,“走罢,快走罢。”殳引没想到他要赶自己走,一时回不过神,只楞这不走。华神医怒道,“药方我已给你,难道你们还要住在这里不成。”殳引道,“晚生也不愿打搅神医清静,只是我们二人此刻身无分文,有这药方也无法住店抓药。”只听华神医道,“好不啰唆的小子。这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说毕便强将二人推出门去。
殳引无奈叹气,在门口立了一会,才将药方塞在怀里,正要弯身将苏伐抱起,却见木门吱呀一声,一时又见一块银子从门缝丢出。殳引楞了愣,方要道谢,却听木门又碰一声关起。殳引捡起银子,在门前拱手拜了拜,大声道,“华神医大恩,殳引永世不忘!”
殳引得了华神医的药方,只快步朝山外走。三日已过,那苏伐早奄奄一息,右手的黑气已漫之脑门。复行一日,方见到一个村落,也不知谓何,只见四下散落着不少住户,少说也有一两百户人家。殳引背着苏伐去集市投店。客栈小二一见两人衣衫褴褛,便将搭在肩上的手巾拿下来,在殳引面前大力一抖,口中连道,“去去去,要饭的别在这里碍事。”殳引不与他吵,从腰带里掏出银子,递与小二。小二瞧银子不小,便叫了掌柜过来。那掌柜下巴留着三根胡须,贼眉鼠眼,两只黑眼珠朝殳引一瞧,问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呢?”殳引忙说,“住店。”又拿出药方,道,“你们按这药方抓药,煎熬之后送去房里。”说毕便带着苏伐要朝楼梯去。掌柜忙拦住,“嗳,我说客官,您是真不懂呢还是装不知道。”说着从小二手中接过银子,掂了掂,道,“这块银子至多五两,您这又要抓药又要住店的怕是不够呀。”几人攒在门口你言我语,将店内吃饭的客人都吸引去了。殳引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便有些难堪,问道,“不知掌柜要收我多少银子?”掌柜瞥了眼他,抖着胡子一笑,道,“那便要看客官您准备住几日了。”殳引道,“不知这块银子可住几日?”掌柜道,“客官住店可要吃喝?”殳引道,“自然是要吃喝的。”小二立即递上算盘,掌柜捏着两指啪啪一打,道,“就算你是吃这最便宜的豆干萝卜,算上抓药的跑腿费,熬药的人工费,你这块银子大概能住到今日午夜。”殳引忍不住吓一声,道,“你若半夜将我们赶出去,我们又该去哪里容身呢?”掌柜双手反抄在身后,伸着脖子道,“那便与我无关。”殳引怒道,“见死不救,哪有这样做人的道理!”掌柜冷笑道,“我是开店做生意的,又不是在此做善事,倘若人人都像你,有难便来求我,那我全家不都得喝西北风去。”说着将银子塞还给殳引,“您爱住就住,不爱住我也不强留。”殳引气的恨不得跳脚,然又无话可说。在场众人咧着嘴只当看了场好戏,见戏已散,便又各自埋头吃饭去了。
殳引无法正要离去,忽闻人中有人喊道,“兄台请留步!”殳引回头,见一宽额阔面,身材魁梧的大汉起身上前。那大汉朝殳引一拱手,又朝掌柜一瞪。掌柜与之相比,简直蜂腰鹤背,不足一提。那掌柜吓的一缩,口中仍道,“壮士若要替他出头,主管将银子付清就是,何必在此吹须瞪眼,吓唬老实人。”大汉哈哈大笑一声,指着他对殳引道,“兄台,他是在耍我未见过老实人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大银,道,“这是二十两,加上这位兄台的五两,可够付住店费用了?”掌柜连声说,“够够!”殳引虽想推脱,可一想自己实拿不出钱,便就受了,于是供手向大汉拜谢,“我与壮士素未谋面,壮士却肯出手替我解围,殳引实在感激不尽。还望壮士告知姓名,他日殳引定当回报。”大汉大笑着拍拍殳引肩膀,道,“我瞧兄台虽穷困潦倒,却仍不卑不亢,形容得体,想来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究竟为何沦落至此,我也不便多问,只是我平生最见不得那副小人做派。”正说着又朝掌柜一看。掌柜只作看不见,在柜台之上将算盘打的飞起来。殳引又道了谢,大汉方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