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同文完本——byFoxT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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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淇王为妖道迷惑,一心潜修长生之术,平日多住深宫,对政事早已不闻不问,朝中大小事务早由卞无巳独断。文苒一听卞无巳专权,便恨恨道,“此人狼子野心,我若再不归国,恐怕淇国大业迟早要毁在卞无巳手中。”翟师理道,“微臣担心的正是此事。卞无巳近年供养门客百人,在自己封地修建城楼,操练武力,而宫中更是遍布其耳目。微臣见其似有蠢蠢欲动之意,这才铤而走险,主动请缨出任使臣,设法救太子回国。”又道,“方才微臣参见邵仁君时,已骗说是大王病重,派遣微臣前来接回太子。”文苒一惊,伸头朝外屋一瞧,幸而无人,才道,“邵仁君疑心甚重,而你无诏无旨,仅凭片面之言,只怕他不会上当啊。”说毕又大叹一声。翟师理闻言朝四周看了看,说道,“殿下身边是否有可信之人一二?”文苒不解的望着他。翟师理正色道,“我也知光凭我一句话断不能骗过邵仁君,是而微臣早已另有准备。”于是又向文苒耳语,“微臣此行带有青年随从十五人,若邵仁君执意不肯将殿下归还,那明日微臣前来探望殿下时,便挑几人与殿下身材相仿者同行。到时还望殿下能够屈尊与其中一位调换衣裳。只要微臣在氓国一日,而殿下身边亲近之人也能如常照顾屋内人起居,那邵仁君必不会生疑。殿下也可趁此机会逃回氓国。”
祝文苒听罢大惊失色,摆手连说,“这不可这不可,我若逃了那大人你又该如何?”翟师理道,“与殿下相比,微臣死不足惜,请殿下以大局为重。”说毕又拱手跪倒在地。
祝文苒知道若照此计行事,留在氓国的翟师理以及如旧照顾自己的芄兰必死无疑。且不说翟师理本就不打算以完躯归国,就说那芄兰,文苒此刻也担不准她肯为自己牺牲性命。自己于她无恩无情,恐怕这些日子尽心照顾自己还是看在另一个人的份上。祝文苒想及此,便叹气道,“即使我同意,大人此计恐也行不通。”翟师理仍跪在地上,此刻闻言便抬起头来,一双老眼望着文苒。文苒绕过翟师理走至门口,朝无人的外屋内看了眼,才道,“大人也知要行此计需三个条件或者说三个人。一人自然是抱着必死之心的大人您,一人则是与我体型无差相貌近似的替代者。替代者大人早已物色,而大人方才一番话我也听的明白,只是就算这两个条件已成,可还缺最关键的第三人啊。”翟师理身子一抖,忙回转头来,道,“殿下是说可信之人?”文苒点了下头,也回身来对着翟师理,道,“此时照顾我起居的丫鬟与我并无主仆之情,恐怕她是不愿意替我们隐瞒实情的。”两人对望半刻,都泄气下去。翟师理悲痛万分,双手在地上连捶几下,道,“难道别无他法了!”文苒心下也痛,眼瞧这唯一的一条活路也将被堵死,忍不住又叹一声。只见他一手摸着怀间,仰天闭眼深呼一口气,方才缓缓睁开眼,说道,“既然别无他法,大人还是按计划行事罢。”翟师理不解道,“殿下是说……”文苒道,“这也是天意啊。”说毕便从怀里掏出一根发簪子,喃喃道,“公先生将此簪交于我时,曾说,这簪子是要送给姑娘的,先生虽未明说,可我也猜得是芄兰了。只是先生之意是教我不要忘记自己束发带冠的身份,而我此刻却要用此簪去害一位心地善良之人……”说到此处,便垂下眼,将玉簪紧握在手中。
事情一旦商定,二人便分头去做准备。
祝文苒只没料及芄兰对公培寅用情之深,他将玉簪拿出,一说是先生要送与她的,芄兰便双目扑簌簌掉下泪来,将簪捧于手中,那泪珠不住的滴落在簪子上。只听她哽咽着声音说道,“原来他对我也是有意。”文苒见状一时便心软,几乎不忍说下去。芄兰哭了一刻便擦去泪,道,“公子此时将玉簪交于芄兰,必是有事求芄兰去做。”文苒见她脸上泪渍未干,神色却已恢复平常,顿时感叹此女的聪明,心中也知此事反正也瞒不过她,于是便将与翟师理商议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芄兰听的一吓,一手捂着嘴。文苒见她只望着自己,甚是惊骇,怕她跑出去相告他人,便迅速伸出一手将芄兰拉至跟前,又单手钳住她的肩,低声道,“此事你就算不肯帮忙,也不可透露半点风声。到明日翟大人来之前,你就在此罢。”说罢又扯下床帏的绑绳,将她双手交叠了绕去。芄兰此刻已恢复平静,只冷笑道,“公子当芄兰是何人?公子既然将先生的玉簪送与我,便是对我有送簪之恩,芄兰岂是恩将仇报之人。”文苒一呆,忙替她松去绳索,抱拳道,“是我无礼了。”
说那翟师理一出董府,便被人接回了宫。邵仁君设宴款待,席间美酒佳肴,又有美女献舞。翟师理几次相问祝文苒之事,邵仁君皆顾左言他。直至席末,邵仁君才道,“本王已决定同意送还淇太子……”翟师理没想到此事如此顺利,当下大喜,赶紧起身相拜,道,“邵仁君圣明!”邵仁君浅笑着捋着须,道,“既然淇国大王病重,本王归还淇太子也是理所应当的。”翟师理道,“待下臣回国后,必当禀明朝廷,淇国今后必会向氓国多进献珍宝。”邵仁君哈哈大笑,道,“大人请起罢。只是送淇太子回国前,本王倒有一事须得做。氓、淇两国关系甚密,而如今淇王病重了,本王也该派人前去探望一番的。”翟师理刚要起身,听得此话,复又跪倒在地,额头不禁冒出一层薄汗,只道,“邵仁君有此心意,淇王和淇国臣民都已心领了,就不必劳烦邵仁君再派使臣千里迢迢前去探望了。”邵仁君朝他一瞥,哼声道,“大人此言是否另有它意呢?”翟师理连道,“不敢,不敢!”邵仁君大笑两声,道,“既如此,本王便派宫内医术最高明的太医与你同行,三日后启程探视淇王。之后本王自会将淇太子送回。”
仅这三日时间,别说逃回淇国,便是逃出氓国也是难事。邵仁君奸险狡诈,君令一下,便将翟、祝二人计划打乱。翟师理一夜未睡,思索良策,如今只能棋走险招,先把祝文苒救出董府再做打算。
第二日,翟师理前去与祝文苒一说,没想那祝文苒竟然拍手道好。祝文苒道,“反正都是假扮下人逃走,那便不如搭一趟大人的顺风船,也免得我一路颠簸劳累。”翟师理道,“话虽如此,只是殿下与我们同行一个多月,难保不会被邵仁君的人发现啊。”祝文苒摇头道,“既然邵仁君之意只是要探父王病重的虚实,便不会派重兵相随。只要他认为我还在氓国,便不会来提防我们。”祝文苒拍了拍翟师理的肩,“况且与大人一同回淇国,大人保住了性命他日也可助我对抗卞无巳那个奸臣。”翟师理点了点头。
说祝文苒与人替换了身份,随翟师理出董府,倒也是神不知鬼不觉。而他也未料错,邵仁君以为手握人质,便对淇国掉以轻心,只派了两名太医和几名侍卫同行。直至一月后,方有人察觉董府的淇太子有异。苟于田速派人查探,又严刑拷打芄兰,才得知祝文苒已被翟师理救走。只是翟师理的船只早就驶入淇国境内,邵仁君再想追赶也为时已晚了。
☆、第四十五章
上文说及祝文苒乔装跟随翟师理逃出氓国。二人一出国境便将邵仁君派与同行的太医和侍卫抓了起来,翟师理命人将侍卫捆绑手脚丢入洛河,而两名太医则由青壮随从押上小船送回氓国。
一条洛河横穿淇国,洛河之水可谓国之泉脉。祝文苒立在船头,眼望涛涛江水,一时无言。翟师理从舱内捡出一件青色大氅,交于文苒,朝行船前方看了眼,道,“到岸便是淮告。”祝文苒将大氅搭在肩,目光不移,说道,“我离开淇国十六年,不知这淮告城是否还是我小时的样子。”翟师理闻言微叹一口气。祝文苒心中了然,不等大人言语,便苦笑道,“有卞无巳在城中无作非为,我也不必妄想了。”又回头问道,“父王当真全然不问朝事了?”翟师理轻摇了下头,又叹一声。文苒道,“卞无巳虽巧言惑众,然而父王也不至于任其滋事,不问不管。”翟师理道,“要说以前,大王虽宠信奸臣,却还事必躬亲。只是三年前,大王染病,实则也不是大病,只是偶感风寒,而这卞无巳偏偏借题发挥,兴风作浪,其先串通太医院士,对外称大王染了恶疾,以至于宫内人心惶惶,更甚有另立太子之言论。后见大王之病似有好转,便又不知从何地找来一群道士,围着大王讲经说道。大王病愈后,卞无巳又在大王跟前鼓吹此乃修道的功劳。大王年事已高,对此类修身养性的道术甚是推崇,自此后每日于寝宫同这群道士学道,渐渐竟痴迷起了长生术,成日打坐冥思,怎有空来管理朝事。卞无巳便趁机独揽大权,有一二有志之士上奏求见大王,皆被其阻挡宫外,不久又寻事罢其官,抄其家,杀其头。于此无奈之际,微臣才出此下策,渉险将殿下救出。”
文苒面露疑色,问道,“大人可知这群道士是何身份,当真只是道士麽?”翟师理拱了拱手,答道,“这群道士共九人,为首的老道名作柳毅,虽白须垂胸,却面色红润,步伐矫健,瞧之不似长者,其余八名小道除李文成一人外,其余皆道不出名字。微臣与朝上几名官员也曾暗地调访过,只是均无结果。”文苒道,“既无结果,何以又得知李文成其名?”翟师理道,“这便是两年前之事了。我与几名官员正苦于无果,然则这些道士却与卞无巳吵修起来了。”“哦?这倒是奇,道士不正是卞无巳寻来的。”文苒抱胸不解道。翟师理道,“得闻柳毅道士之言,称其长生之术已传授于大王,往后只需自行修炼。便要携小道们离去。卞无巳自是不肯,逼迫柳毅继续传授道术,甚至关押众小道以要挟柳毅。那柳毅摇头不应,当庭打起坐来,小道们亦随之打坐。众人见状,不予滋扰,等一时见其无所动静,有好事者以脚尖探戳柳毅后背……”说及此翟师理看了看祝文苒,道,“殿下切勿以为下臣在此胡言乱语,下臣虽未亲眼所见,只是此奇事早已传的满朝皆知。”文苒摆手道,“大人请说下去。”翟师理道,“唤作柳毅的老道被人一戳,竟就倒了下去,周身再无生机。而再看另外七名小道,也如此状。”文苒侧头眯眼细想,片刻问道,“大人之前说小道有八人?”翟师理道,“正是。只是在场者只七人,那第八人竟就平白无故失踪了,卞无巳派出士兵搜寻数月仍未见踪迹。而那失踪的道士便是李文成。”
祝文苒闻得一怔,半晌才道,“且不去管那李文成,在场的柳毅等道人当真都归西去了?”翟师理点头道,“确实已无气息。待殿下到了淮告,老臣可引殿下亲去确认。”祝文苒声音一变,道,“如何……如何亲去确认,莫非两年来,这些道人的尸首仍未下葬……可即便如此,尸首恐早已朽烂不堪……”文苒忽觉脑中一响,厉声问道,“这几个妖人虽已过世,可肉身至今未有腐烂,大人,是否如我所言?”翟师理哀叹一声,“这些道人不知使了什么法术,竟可使肉身常驻。而大王得知了此事,更是拜柳毅为师,在万华山顶修建鹤天宫,誓要脱离凡俗,集日月之精气,日夜与几具尸首同居。”说毕又叹一声。这一番谈话将文苒听得心底发寒,他离国十几年,万没料到淇王已昏庸至此,此前对淇王怀抱的一丝希望也如星火骤灭,他只盼着尽早的到岸,竭力救治这个病入膏肓的国家。
翟师理的大船载着他们的太子复行了十日方才抵达淮告城。
水手们拉着缰绳,船尖缓缓靠岸,最后轻撞在岸边的石泥之上。文苒稳住了身子,从舱内出来,只见码头一片萧条,只有几个骨瘦如柴的可怜人被背上的麻袋压弯了腰,朝岸边的船上送着货物。翟师理见文苒并不下船,便有尴尬道,“老臣此次出使氓国并未宣扬,况且朝中也无人知晓我此番是为营救殿下,故此无大队在此迎候。”文苒眼看着淮告的荒凉,哪里去理他。翟师理见文苒不响,便道他是对无人迎接的不满,于是便喊来两名随从,“你们快快去朝中禀告,说太子殿下已经安全归国了!”两人方要动身,祝文苒摆手拦住,淡淡道,“如此正好,大人不必张扬。”说罢便跳下船去。
祝文苒一路从城外步行至城内,不坐轿也不乘船。眼前的景色只让他觉得触目惊心,这王城的每个角落都有无家可归的乞丐,卖身葬亲的孩子,店铺半开半掩,钱财均被官府朝廷搜刮去了,百姓如何还有铜钱出来买酒吃肉。文苒双手背在身后,交握紧拳,一言不语。翟师理见状也不敢多言,只快步跟在其右。
路及一处巷子,拐角处一个孩童哭的声厉。文苒闻得心颤,忍不住朝着那哭声去了。到近才见得是个六七的女孩,一头稀疏黄毛,一双黑瘦的手不住的擦着眼泪,将整张脸都擦的又黑又黄。翟师理道,“这女孩怕是饿的。”文苒问道,“大人,你身上可有银两?”翟师理道,“有几十两银子。”文苒道,“这孩子面无血色,瘦如干柴,恐怕已经好几日没吃东西了。大人,可否替我赏几块银子给她?”翟师理面露难色,说道,“殿下有此善心乃百姓之福。只是此时此境,殿下若给了这女孩银子,便是害了她性命。”文苒不解道,“我不忍见她挨饿,给她银子是为救她,大人为何说是害了她性命呢?”翟师理道,“这个女孩不过六七岁,又饿了几日,当下别说是个成年人就是连只野狗也可伤她。殿下若在此时给她银子,待我们前脚一走,这黑巷中便要冲出几个饿汉将银子夺走,如此,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如何还有命活。”文苒点了点头,“既如此,大人便去隔壁包子铺买点吃的来给她罢,我们在此看她吃完再走。”翟师理摇头,说道,“殿下此刻送她一顿饱饭,于她又有何用?她的下场难道就不是饿死吗?”文苒道,“那就将她带回宫中,做个宫女,这总该可以了罢?”翟师理仍是摇头,“淮告的饥民何止她一人,殿下对百姓当一视同仁,何以只救此女而不顾他人呢。”文苒气道,“哼,大人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依大人所言,我该如何做?”翟师理道,“老臣的意思,殿下此刻什么都不必做,只需将所见所闻记在心中,待回朝见了大王,接任王位,到时又何怕没有机会救百姓呢?”文苒忽然怒目相视,道,“若等到那时,早不知已经饿死了多少人。此刻我虽不能救他们所有人,然而能力所及之时,为何不出手相助一把。大人勿须多言,且按我说的做就是了。”说毕教人去包子铺搬来十屉馒头,又叫出巷中饥饿之人,准备分给他们。只是那些饿汉见了白白软软的馒头,哪里还听得他话,一窝蜂似的争相扑上来,如狼似虎的抢着,挤着。如此闹一场,反倒打伤了几人。
翟师理等人护着祝文苒逃出来。文苒惊魂未定,捏着自己被撕碎的衣袍一角,口中念道,“这些人为何这般凶悍?”翟师理道,“将死之人哪里还有人性和尊严。殿下还是让老臣为您雇一辆马车罢。”文苒道,“倘若坐于马车之内,我岂会有机会体察民情到此地步。”于是仍执意沿街步行。
几人行了半日,文苒指着前方一座贴水而建的石桥道,“我记得淮告城最好的酒便是出自这探水桥后面的酒铺。”翟师理道,“殿下好记性,那铺子便是良生酒铺,以往宫内的美酒皆由他们供应。”文苒淡淡一笑,问道,“不知那酒铺如今怎样了?”翟师理低头不响。
祝文苒走过探水桥,只见那良生酒铺一半已被绸缎,饭庄所代替,只剩下半盏小门仍开放营业。文苒皱眉道,“这又是为何?”翟师理摇头道,“卞无巳掌权后,见酒铺店大钱多,便每年向其征收金银数万两,酒铺老板不堪忍受其压迫,宁可关闭数家店铺,如今良生酒铺就只剩这扇偏门了。”
正说及此,忽见几名身着白襟黑衫的大汉朝这边而来。领头的大汉腰挎大刀,领着几人进了酒铺。祝文苒站的不远,听得店内打砸声响,立即又传来哭闹声。不多时,便见这些大汉,人手一坛美酒,欢喜言笑着出门来。祝文苒如何还忍得住,两步跨至前头,挡住挎刀大汉的路。那大汉见文苒体型纤长,眉清目秀,却一脸怒气看着自己,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老爷我本不好这口,可既然你自动送上门来,美酒佳人,我倒不妨一试。”跟随的小弟听了皆大笑起来。文苒不等其笑毕,忽而抬起一脚踢碎大汉手中的酒坛,趁其未回神,转身又是一掌劈在大汉肩头。那大汉顿时腿软,摔倒在地。小弟们见状皆愣住,随即爆起双目,丢下酒坛朝文苒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