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君完本——by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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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正则送沈湛的袖珍枪有三重保险,膛内有弹的情况携带也十分安全,然而此时的沈湛浑身无力,意识逐渐模糊,光是掏出手枪就废了不少功夫,三重保险更是成了他的三重阻碍。
沈湛努力地想要打开保险,张慧春见状连忙扑上来抢夺沈湛手中的枪,沈湛登时被张慧春扑倒在地,枪也脱手了。
意思逐渐远去,昏迷前,沈湛隐约听见张慧春在他耳边念了一句:“沈师傅,对不住了。”
十分钟后,两名武生进屋,将一口戏箱搬到停在戏院外的汽车上,随后张慧春坐车离去。
第三十章
戏班的人越走越少,班主盯着人将最后两口戏箱装上马车,也要离开。久等不见沈湛的卫兵发觉不对,拦住了班主道:“沈先生还在戏院里?”
班主道:“沈师傅不是早走了?”
卫兵一直守在外头,闻言就知道事情不妙,赶紧冲进戏院。后台已经人去楼空,不见沈湛的踪影。
卫兵身上冒出了冷汗,抓着班主问:“你最后见到沈先生是什么时候?”
班主战战兢兢道:“半个小时前,我听见慧春叫他和端午进屋喝茶,后来就没见着他们,我以为他们先走了。”
卫兵让班主带他们去沈湛最后消失前的地方,张慧春的屋内早已收拾干净,唯有放置的桌椅,化妆镜以及一只箱柜。卫兵不抱希望地打开箱柜,却见箱内堆着一叠戏服以及昏迷不醒的端午。
卫兵将端午搬出来,拍了拍他的脸想弄醒他,却见端午毫无反应,卫兵心急,便用冷水弄醒了。端午虽然醒了,但仍旧迷迷糊糊的,卫兵赶紧问:“你师父呢?”
“师父……”端午呢喃了一遍,神志才恢复少许清明,道:“张慧春在茶里下了药……我……我昏倒了……我不知道……”
沈湛被人下药后带走,这事情就严重了。
卫兵不敢耽误,立即回军部上报,赵副官顾不得陆正则正在会议中,敲门进去附在陆正则耳边将事情说了,陆正则当即出了会议室。
张慧春的住处很快被卫兵包围,张家的女佣告诉他们,张慧春早上出门后就没回来过。
张慧春从戏院离开后,带着沈湛一起消失了。
张慧春与沈湛无冤无仇,犯不着冒这样大的险绑架沈湛,他敢这样做,定是有人幕后指使。
日本特务机关两日前撤离省城,倘若是田中司郎策划了这场绑架,也得有人里应外合。
这个里应的人是谁?
一个名字浮现在陆正则眼前。
——交通部长周博衍。
张慧春能混成台柱,一路顺风顺水,少不了周博衍在背后撑腰的缘故。张慧春能冒如此大的险绑架沈湛,除了生命威胁,就唯有周博衍能指使动他。
周博衍参与其中,事情就更棘手了。
陆总司令赴南京参加国防会议,表态拥护全面抗战,然而省内意见分歧。一派拥护抗战,一派主和亲日,认为省内的军事力量根本不足与日军抗衡。
周博衍正是主和派中的一员。
周博衍身份不低,陆正则不能公然与之翻脸,陆总司令也不会允许陆正则为了一个戏子闹出大的风波。
陆正则在屋内静坐了五分钟,下了一个决定。
他与身在南京的陆总司令通了电话,交代赵副官去办一件事后,下令:“请交通部周部长到军部喝茶。”
陆正则说是请周博衍喝茶,实则不容人拒绝。
周博衍被“请”到军部后,笑脸道:“战事将至,陆军长怎么有闲情请我喝茶?”
陆正则开门见山道:“人在哪?”
周博衍问:“什么人?”
陆正则道:“张慧春从戏院带走的人。”
周博衍神色莫名道:“我不懂陆军长的意思,张慧春?你是说祥云戏班的那个戏子?他干了什么事?”
陆正则突然毫无征兆地从腰间拔出手枪,顶在了周博衍的脑袋上。
周博衍面色骤变,维持着镇定道:“陆军长,你这是做什么?”
陆正则手顶着周博衍的脑袋,重复了一遍:“人在哪?”
周博衍沉下脸道:“我周博衍大小也是个政府官员,陆军长为了一个戏子枪杀政府官员,这件事传出去,纵使总司令有心护短,怕是难以服众吧!”
陆正则面不改色道:“谁告诉你我找的是戏子。”
周博衍神情疑惑。
陆正则道:“交通部长周博衍勾结日寇,绑架总司令次子,意图动摇抗日信念,阻挠抗日,奉总司令之命彻查此事。”
陆总司令不会允许陆正则为了一个戏子闹出大风波,他甚至希望有人料理了沈湛,既不伤他与陆正则的父子情分,又解决一个麻烦。
但当陆正则将沈湛与陆总司令的利益绑在一块的时候,结果就不同了。
陆正则请周博衍到军部喝茶前,已命赵副官找到陆简明,制造出被人绑架的假象。
全面抗日势在必行,主和派不愿抗日,那就用枪逼着他们抗日!
绑架戏子的罪名,可与绑架总司令次子的罪名截然不同。
周博衍听完陆正则的话,就明白自己成了主和派的出头鸟。用一个戏子卖日本人一个面子是比稳赚不赔的买卖,对象换成陆总司令儿子的话……
周博衍觉得顶在脑门上的手枪越发冰凉,道:“放下枪,我告诉你他的下落。”
周博衍告诉陆正则,他早已安排妥当,一旦张慧春得手,就立即将沈湛交到秘密留于省内的日本特务手中,坐最近的一班火车离开。
最近的一班火车是五点三十分,此时火车离站已有两个钟头,距离他们下车的目的地只剩下一个半小时,无论是坐汽车或是下一班列车,都无法赶上了。
第三十一章
沈湛醒来的时候,脑袋疼痛欲裂,耳边“轰隆轰隆”的声响加重了他的头痛,他伸手想揉揉额角,却发觉双手被手铐铐住了。
沈湛瞬间清醒,迅速打量此刻的处境,他发现自己身在一间车厢内,对面坐着一个头戴毡帽,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边上站着两个护卫模样的男人。
中年男子见沈湛醒了,露出一个自认和善的笑容:“醒了?感觉如何?”
对方不出声,沈湛辨认不出他的身份,对方一开口,那略带奇怪的发音迅速帮沈湛确认了身份。
——田中司郎。
对方作了伪装,方方正正的一撮小胡子改成了两撇胡,身上穿了一件长袍。倘若不开口,没人能看出他是个日本人。
沈湛确认绑架他的幕后主使是田中司郎后,憎恶地移开了目光。
田中司郎在沈湛这受惯了冷遇,见状也不动怒,维持着笑容道:“陆慎初将你保护得太好了,我都没机会靠近你,以你的性格,我很难想象,你会心甘情愿地受人? ;ぁ!?br /> 沈湛的脑袋仍隐隐作痛,他将头靠在包厢上,闭上了双目。
田中司郎道:“你难道不好奇,我要带你去哪里?陆慎初如此重视你,你猜他会不会为了你,说服他的父亲跟大日本帝国合作?”
沈湛终于有了反应,嘴角起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
田中司郎挑眉道:“你不相信自己的魅力?你知道现在这种时局,我留在省内是件多危险的事情,可我认为,你值得我冒这个险。陆正则不救你也无妨,我会带你回日本,让你为天皇陛下献艺,我相信陛下一定会喜欢你。”
沈湛对自己的魅力当然有信心,他十分肯定自己在陆正则心中的重要性,但他也同样肯定,陆正则不会为了他出卖国家利益。
他看上的男人,定不会为了个人私情而罔顾大义。
沈湛此时想到的是《铁冠图》中的《刺虎》一折。
《刺虎》讲的是明亡后,宫女费贞娥假扮亡国公主意图行刺李自成,却被李自成赐予“一只虎”李固,新婚之夜,费贞娥将李固刺杀后自刎的故事。
倘若不能从田中司郎手中全身而退,也决不能窝囊地死去。
沈湛下了决心,定下心闭目养神。田中司郎见始终无法引沈湛开口,目光阴鸷地盯了他一会,才恢复常色。人已经落在手中,不急于这一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约莫过了半个小时,火车突然紧急刹车,沈湛受到惯性扑到了桌上,肚子撞得生疼,两名站着的日本特务也没能稳住身形。
火车停下后,沈湛从窗户看见火车被手执火把的士兵包围了,田中司郎向特务下了命令,特务得令后立即出了包厢,稍后回到包厢向田中司郎汇报外面的状况。
他们使用日语交谈,沈湛听不懂,但田中司郎听完特务的回话,原本阴沉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看向沈湛的目光都燃起了怒火。
“我还是低估了你的魅力,陆慎初为你炸了铁路,还栽赃给我们日本人。”
说话间,其他车厢的乘客陆续下车接受士兵的排查,过不了多时就要轮到他们包厢。
田中司郎的额上冒出了一层薄汗,但他没有慌乱,用日语对着特务吩咐了几句后,一名特务出了包厢,一名特务走到沈湛面前,用手帕堵住他的嘴,打开靠在墙边的行李箱将他推了进去。
行李箱的体积不小,刚好能容下一个成年人的体型,来往火车站的人大都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这样一只行李箱丝毫不引人注目。
沈湛算是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上火车的了。
他双手被拷,被塞进行李箱后动弹不得,眼前漆黑一片,只听见车厢外传来零星的几声枪声,紧接着凌乱的枪声响起,伴随着人们的叫喊声。
枪声响起后,沈湛感觉到自己被人提了起来,他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外头有多乱。不断有人撞上行李箱,他的脑袋不时地磕到行李箱,撞得头昏眼花。
方才先一步离开的那名特务应是用自身做诱饵,开枪制造混乱,转移士兵的注意。
士兵被枪声引走,人群受到惊吓四处奔跑,余下的兵力不足以应付混乱的场面,田中司郎就可趁机混入人群逃跑。
起初枪声与尖叫声不绝于耳,行李箱颠簸,渐渐地,枪声与尖叫声远去,箱子稳当起来。等外界彻底安静下来,沈湛从被特务从箱中放了出来,只见四周树木丛生,道路崎岖。
他们已经进山。
田中司郎解开沈湛的手铐,用枪顶着他上山,另一名特务负责开路。
夜幕早已降临,山中枝叶茂盛,遮住了高悬的明月,没有照明的工具,加之山路陡峭,行路十分凶险。
沈湛不愿与田中司郎有肢体接触,勉力爬至半山腰,直至筋疲力尽,才听田中司郎下令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
夜里的山林温度骤降,沈湛躲在山洞中,又冷又累,将自己紧紧抱成一团。
田中司郎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倘若火车顺利到达目的地,就会有人接应他们出省,一旦进入日军的势力范围,纵使陆正则有心,也回天乏术。谁料陆正则另辟蹊径炸了铁路,田中司郎不但折损了一名下属,还被迫逃进山林。
处境艰难,谁都没法安心睡下,天迹隐隐泛白的时候,田中司郎就命令身边的特务下山查探情形。
特务回报,山下已被包围,士兵开始搜山。
对方像是料准了他们的逃跑路线,来了个瓮中捉鳖。
田中司郎此时除了狼狈,还有被逼至绝境的疯狂:“半晚的时间,足够陆慎初赶到此地了,那么让我看看,你在陆慎初心中的地位有多重。”
他用中文对着身边的特务道:“下山告诉陆慎初,想要香君安然无恙,立刻撤兵安排车辆送我们出省。否则,他会收到一具没有呼吸的尸体。”
第三十二章
特务领命下山后,山洞内恢复寂静,沈湛不可能主动与田中司郎说话,田中司郎也没了挑拨沈湛的心情。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洞外传来两道脚步声,田中司郎神色一凛,突然用手臂勒住沈湛的脖子,拔枪顶住了他的脑袋。
沈湛的后背紧紧贴着田中司郎的胸膛,这个姿势引起他的反感,他毫不忌惮顶在脑袋上的手枪,手肘用力后击,试图摆脱田中司郎的控制。
田中司郎被激怒了,手中枪柄重重地砸上沈湛的额头:“别动!”
与此同时,两道脚步声停在洞口,特务的声音在洞内响起:“中佐,山下的士兵现已全部撤退,只剩下一辆车送我们出省,他要求马上见到香君。
沈湛眼前发黑,灼热的液体从伤口流下,他努力眨了一下眼睛,驱散眼前的黑暗,看向洞口背光而立的人。即使看不清面容,他也能一眼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慎初。”
陆正则的目光紧锁在沈湛身上,道:“田中先生的要求我已照办,你的承诺却未兑现,我随时可能改变主意。”
田中司郎神情无奈道:“你知道,香君的脾气不太好,我一不留神就失控了。”
陆正则并未在这个话题上深究,转而道:“我希望同田中司郎做笔交易。”
田中司郎饶有兴致道:“哦?什么交易?”
陆正则道:“交换人质。我对田中先生的价值,远胜于香君。”
田中司郎挑了挑眉,正欲开口,却被沈湛抢先道:“我不同意!”
田中司郎用枪顶了顶沈湛的脑袋,道:“安静,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再失控。”说完,他看向陆正则道,“我完全可以不答应这笔交易,现在你们俩个都在我手里,我可以将利益最大化。”
陆正则镇定自若道:“你可以这么做,我担保你无法踏出省内一步。”
田中司郎眯着眼盯着陆正则,正如陆正则所说,倘若没有陆正则点头,他很难带着两个人安全出省。田中司郎绑架甚沈湛的最大原因是为了满足个人私欲,并非真的指望从沈湛身上获得巨大利益,但陆正则不一样,他的身份很有可能影响省内最高决策者的决定。各种固然有风险,然风险越大,利益就越诱人。
田中司郎斟酌了会,道:“我同意这笔交易。”他示意特务解开沈湛的手铐,将这幅手铐铐上了陆正则的双手。
田中司郎对付沈湛用的是前铐,他认为以沈湛的能力翻不出什么浪花,对象换成陆正则就截然不同了。
特务将陆正则的双手反铐后,抵在沈湛头上的冰凉枪口就移开了,田中司郎将他推了出去。
沈湛被推得踉跄了几步,站在陆正则面前,陆正则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柔声道:“交给我。”
冰凉的枪口顶在了陆正则的头上。
田中司郎唯恐再生变故,虽然将沈湛放了,但在下山途中并非放松警惕。沈湛走在前头,他落后几步盯着,随后是被特务挟持的陆正则。
沈湛走得很慢,不时回过头看陆正则,田中司郎催促道:“快走!”
沈湛的心中乱成一团,他不知道陆正则是真用自己作为交换,还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每一回他身陷险境,陆正则总有法子救他,可当身陷险境的人成了陆正则自己,他是否也能化险为夷?
沈湛不知道。
他不能赌。
沈湛一边下山,一边留神观察四周的景物,这条路他们上山时已经走过一回,尽管是夜晚,却也有几分熟悉。
在经过一条转弯的斜坡时,沈湛突然脚下一滑,往下摔去。他的左手边是灌木丛生的斜坡,摔下去不知是什么情况,好在及时稳住了身形。
沈湛试图站起来,然而他刚撑起身子,脚裸就一阵刺痛。他重新坐回地上,捂着脚裸道:“我好像扭了脚。”
田中司郎问:“还能站起来么?”
沈湛道:“不能。”
田中司郎故意问道:“难道要我背你下山?”
沈湛道:“我想要陆慎初背我。”
田中司郎讥讽道:“你认为我会同意?既然你站不起来,就在这等人来救你吧。”
沈湛此时的模样十分狼狈,面上抹得漆黑,额上的伤口结成了血痂,身上沾着尘土,丝毫无法惹起田中司郎的怜惜之情。
田中司郎说罢,略过沈湛就走,陆正则被特务挟持着从沈湛身边经过,沈湛拉住了陆正则的手臂,红着眼眶,委屈地叫了一声:“慎初。”
陆正则顿住身形,对着特务道:“我说句话就走。”
陆正则向着沈湛微微倾身,尚未开口,沈湛握住他的手突然发力,拉住他往斜坡下滚去。田中司郎离两人有几步之遥,来不及作何应对,特务虽然抓住了陆正则的肩膀,然而两人重力太大,特务不仅没能挽回局面,反而连着自己一道带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