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玉 番外篇完本——by柔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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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无泪一直疑惑于魑女对自己的态度,一直换着花样的不让自己好过,害自己尝尽了苦头,不是蒸锅炉,就是扎毒针,要不然就是喂他吃热腾腾的黄连松饼。可是就在他到阎沙幻境一年之后,那个恶婆娘竟然用镇境之宝,三界如雷贯耳的第一圣药“水晶桑榆”的果实喂了自己,简直是跟逼和尚吃肉、尼姑偷汉子一样令人万分费解。
但是如此深奥的问题指望君无泪拍拍脑瓜子就能想出来根本就是白瞎,所以他也只是稍微象征性的在脑袋里过了两圈,就举白旗蹬腿了,反正白给的好处不要才是真傻呢,至于对方有什么企图,出于什么动机,他也懒得琢磨了。
再说了,那什么破圣药放了上千年了,都不知道会不会过期,卫不卫生呢,也不知道吃了有没有毒,会不会有副作用。嗨,反正大不了脑袋一颗,小命一条,谁有本事拿去就是了。
做完了早课,灵力在体内运行一周似乎又充盈了不少,君无泪接过雪琦递过来帛巾净了手,回屋沐浴后换了衣服,打算出去走走。
走了没有多久,他眼前出现了一条宽阔的河道,潺潺溪水打着浪花从面前流过,两岸翠绿的树荫间布满了不知名的野花,一簇簇淡雅洁净的花朵映入眼帘,仿佛一片花的海洋,沁人心脾的香气在空气中流动,莫名的抚平了所有躁动不安的情绪。
这美景无疑是由高阶的幻术幻化而成,且能都随着施法人的心境有所变化,说白了就是只要施法人愿意,即便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或者是山洪倾泻狂风大作也不过在他一念之间。可以在玉髓宫范围里使用如此高阶幻术的,用脚趾头想一想也只会是那一个人。可是妖王现在不应该在主殿议事吗,怎么会留在宫内呢?
君无泪四目眺望,果然看见守在远处的妖王的亲兵连,将前方一片树林所在围住,如此一来他心中的猜想基本八九不离十了,他回头看向雪琦:“鳴玉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阁内与阁老们议事吗?”
雪琦小脸板正,少年老成的刻板摸样让君无泪觉得挺有趣,他先对自己行了半礼,瓮声瓮气的说道:“回大人的话,主上并未上殿议事。今日是主上一位故人的忌日,幼墨公子一早便随主上前往拜祭过那故人,如今正与主上在前面那片树林里歇息。”
“故人吗,是谁?”君无泪挑了挑眉头,难道会是花霏白,他心里腹诽。
“恕下奴不知。”雪琦眉眼低垂,语气依旧清清冷冷。
知道问不出来,君无泪索性就不问了,只是不知为何听到‘故人’二字心里有些怪怪的。他抬头看向远处那片树林,心中一动,举步走了过去。
绕过了身材魁梧的亲兵连,君无泪将身形掩在一块形状嶙峋的怪石后,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见那一株巨大的桃花树下的两道人影……
桃红斑斓的庞大树冠遮云蔽日,宛如一团浓郁的红霞将两人罩住,弯曲的枝干仿佛自己有了生命似的尽情的舒展,郁郁葱葱的花枝被压弯得垂下了头,还有些落入了泥土中与地结成了连理枝。
一袭靓丽扎眼的孔雀蓝映入了眼帘,幼墨坐在树下抚琴,身姿绰约,动作行云流水,转轴拨弦轻挑慢捻,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难掩的情意。
他抬眉低眼,双唇轻启,干净的嗓音在弦乐声中静静流淌,琥珀色的双眸微扬,一曲《引魂吟》流泻而出,一字一句皆唱得婉转缠绵,风亦流连,水亦回旋。
过了一会儿,只听树下传来一阵低吟,和着节拍颂唱着古老的祭谣,与幼墨温婉的唱法不同,悲怆的音色却由舌尖滑出,如一潭陈年的醇酒,带有化不开的苦涩、悠远。
原本垂首抚琴的幼墨忽而抬起眼,目光灼灼的望向从树下走来的人,眼眶微湿,指法一乱,竟弹错了几个音节。
风起了,殷红的花瓣雪片一样被卷入了破碎的漩涡里,纷纷落下,乱扑人面,打的人睁不开眼睛。树下那人只穿了一件黑绸的单衣,广袖敞领,黑发雪肤,在纷纷扬扬的漫天花海中,浑不似真人。
鳴玉踏花行来,披发赤脚,颀长的身影在一片苍翠中孑然而立,仅那一席背影足以激荡人心。他手持一樽白玉酒盏,摇摇晃晃的走向那抚琴的幼墨,人看上去已经醉了六、七分,随着悠长的琴音,一句句‘归去’,一声声‘来兮’,断断续续的低吟,带着道不尽的萧瑟与苍凉,倾诉着那段消逝在历史长河中的远古记忆。
他举起手中的酒盏,踏着舞步,侧头向天,衣带当风,黑发飞舞。开始时细细缕缕,零零星星,好像天边一朵支离破碎的云丝,渐渐地,声线拔高变得高亢。
身后所有的亲兵全部单膝着地,仰面朝天,齐声合唱着那一首安魂曲,重重叠叠直传云端,歌声雄壮而洪亮,一浪高过一浪,是红尘外的氤氲浮生。
天空中飘起来朦胧细雨,丝丝成线,从云端坠落,雨雾将天地相连分不出边际,花瓣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被送入风雨中随着节奏而舞动。天际传来一阵雷鸣,如若神祗敲响了远古而来的编钟,衣襟翩翩,踏着鼓声缓步行来,天地黯然。
鳴玉的长发湿润,水珠在发丝上晶晶发亮,黑色的绸衣已被雨水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流畅的线条。他仰头饮尽了杯中的琼酿,手一松,空樽落地,碎了一地琉璃晶莹,余韵久久不散。
在他身后,幼墨原本已离弦的手悬在半空,伸向那孑然天地之间唯一那袭黑衣,终没有碰到那人衣衫一角,仿佛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不忍触及,亦没有交集。
鳴玉赤足朝前踏了两步,如一竿孤立在雨中的苍竹,缓缓抬起手臂,一串串缭眼夺目的红豆从他指尖滑落,一颗连着一颗,圆润饱满,娇艳剔透,被风卷入雨沫化作一滴又一滴的相思泪,重新降临大地,仿若苍天潸然。
别时酒醆照灯花,知我归期渐有涯;
云安麴米今何有,寂寞谁怜酒盏空。
一曲引魂吟,无语泪先流,锦书难寄,人比黄花瘦。
人难留,梦难留,韶华流逝,物是人非,红尘泪始干。
君无泪久久无言,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传来针扎一样的阵阵刺痛,沉重得喘不过气来,连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脑中乱成了一团,久久无法平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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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彻夜烟雨迷蒙,丝竹声声,直到第二日清晨天气才放晴了,太阳从云端露出了一小半脸,将天空染成了一片橙黄,光洒大地。
窗外,一片桃色连成了香艳的海洋,绵延数里。风起,花瓣接的连落下,在空中回旋飘舞,细雨过碎红飞,一片片花瓣落到了河面上,成了小鱼的花伞,水露滚动,娇嫩润泽。
淡淡的香气飘入屋内,沁人心脾。
君无泪用力咬了一口肉包子,抬头望向八仙桌的另一侧,坐在他对边的鳴玉,正慢条斯理的挖了一勺热粥尝了尝,眉头微蹙,随即推开碗不愿再碰了。
“拿开,明知道我不爱吃这寡淡无味之物,为何还呈送上来?”鳴玉不耐地敲了敲桌子,不怒而威。
君无泪愣了愣,不知该如何接话。
眼前这个场面,是他始料未及的,虽然不是第一次同桌吃饭了,但多少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若是放在半年之前,他决计不会相信自己有一天,会与鳴玉大白天关在屋里‘不睡觉’,仅仅是一人一头坐在八仙桌旁,‘衣冠楚楚’你侬我侬的吃一顿热腾腾的早餐。
近半年以来,无论两人多么亲密的共处一室,甚至在激情之后抵足而眠,鳴玉都没有对自己表露过除却□□之外其他的欲望,甚至不屑于解释将他留在身边的原因。
没有温言抚慰,没有稍微降低姿态的示好,甚至连简短的交谈也无,更谈不上浓情蜜意恩爱痴缠。他与鳴玉的相处模式几乎都是一见面就滚床单,一睁眼人早就拍屁股走了,然后再见时两人继续滚床单,下了床更是楚河汉界,半点交集也无。
可是自从上个月,鳴玉肃清了山魈王叛乱从第七域外回来以后,态度就有了明显的改变,让人搬了张八仙桌放在屋内,每日与他同食共寝,连批写公文也都一并在玉髓宮中处理了。这些变化让君无泪感到欣喜,连压抑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不由恢复了几分平日的那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痞劲儿,在鳴玉面前也越来越放得开手脚了。
只是妖王性情多变,敏感易怒,上一刻兴许还是阳光明媚、气氛融洽笑意融融,下一刻就已是乌云密布、碰触不得的点火炮仗。经过这大半年时间的相处,君无泪渐渐开始吃准了他的脾气,其实冷情的妖王大人并不如传闻中的残忍狠戾,那执拗又别扭的性子反倒有几分孩子气的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弄一下。
果然,今日醒来后,鳴玉对他便是爱搭不理,早床气还不小,搞得一众仆役紧张地伺候着,屋内气氛都显得十分压抑。这不,不知又是哪里得罪了他,坐在饭桌上他就没有过好脸色,均是嫌弃调味不佳,不对他的胃口,急得雪琦进进出出换下了六、七道膳食,小脸都跑的红扑扑的。
“主上,这道糯米山药粥是用续断、杜仲、菟丝子、桑寄生以水煮去渣取汁,后辅以糯米及捣碎的山药共煮为粥,具有安……”雪琦顿了一下,眼神有些游弋:“安神滋补,驱乏强体的功效。昨日主上伤了神,元气有损,望主上能保重玉体,多少吃上一些。”
尽管雪琦说得苦口婆心,但收效甚微,鳴玉并不买账,也不动筷子:“不必再说了,我不饿,撤了吧。”
“主上……”雪琦心下焦急,对态度强硬的鳴玉却也无法,便把视线转到君无泪身上来。
见平素与自己不对盘的少年,清秀的小脸愁得包子皮似的,在鳴玉背后一个劲的猛瞅着自己,黑丢丢的眼珠充满了恳求,让君无泪差点没噎着,咳嗽了两下又给自己灌下半碗茶好容易缓了过来。
这小子居然佯装可怜,摆明是看看准了自己吃软不吃硬的驴脾气,笃定自己不会坐视不理会开口劝说不成?只可惜他打错了这如意算盘了……
“你真的不吃?”君无泪拉着凳子朝鳴玉靠了靠,把油乎乎的手指往身上蹭了蹭,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鳴玉懒得理他,态度冷淡,狰狞的鬼面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非但不觉惊悚,反倒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君无泪眉眼弯弯,蹭了过去,端起他面前的粥不客气地大口喝了起来,站在身后的雪琦根本来不及阻止,就听见君无泪啐了一口,龇着牙嚷道:“呸呸,这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厨子,下手真重,打翻了盐罐子不成?”
原本厌恶的瞥了一眼桌上的精致透明的枣泥糕,鳴玉正待要发作,忽然被君无泪的滑稽表情给逗乐了,斜飞入鬓的长眉一挑,比夜还深的眸子里似乎有了些笑意。
“吃些甜点漱漱吧。”鳴玉白玉般的指尖朝那白胎青花的小碟一指,凤目微凝,似有期待。
满嘴咸苦的君无泪再顾不得做他想,捞起一块枣泥糕就大口嚼起来,很快眼神便不对了,不一会儿就泛起泪花,忙不迭的将口中甜腻得过分的点心吐出来,用茶水拼命漱口,这才明白原来自己上当了!
“来人啊,看来君护法吃不惯这里的早点,沏一壶雪枞毛尖过来。”
鳴玉唇角上扬,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竟拿起筷子夹了两块云片酥放入口中,似乎心情不错,这让雪琦大为振奋,忙前忙后的为他布菜,欢乐得犹如一只喜鹊。
灌下两大碗毛尖茶的君无泪瞪着眼,趴在八仙桌上不说话了,愤愤不平地嚼一勺蛋羹,目光又落在了斯文的吃着枣泥糕的男子,不知不觉看痴了。
裹着厚重皮裘的鳴玉风姿秀逸,端坐在八仙桌旁,濯濯如春月柳,赤红鬼面具下的下巴莹白如玉,水润的唇际微微翘起,竟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妩媚,惹人侵犯。
君无泪想起前几日,雪琦曾隐晦的拜托自己平日里不要惹鳴玉忧心,能多顾念着他的身体,心里忽的一突。即使神经大条如自己,也察觉到最近鳴玉的状况不佳,尽管他平日里掩饰的很好,但作为枕边人,君无泪还是发现他身体有些虚弱,精神不大好,嗜睡厌食,闻不得稍微油腻一点的气味,体温比寻常时要高一些。
尽管不敢肯定,但自打上个月鳴玉从第四域回来之后便没什么精神,君无泪估摸着大约是他肃清炽鬼王叛乱的那一战耗损过甚导致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这次恢复得很慢,日日进补仍不见太大的成效。
君无泪从来没有想过眼前这个妖域的绝对霸主,自己一门心思伺机复仇的对象,竟也会有此疲弱之态。因为在自己心中,他仿佛永远都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神一般的存在,一时间内心很是复杂,诧异之中混杂其他不该有的情绪,隐隐不安。
鳴玉用锦帕擦了擦嘴,就着雪琦端着的茶水漱了口,回头一看,发现君无泪正呆呆地望着自己,凤眼微眯,语调有些冷硬:“不要这么看着我,我还没死呢,不需要你的瞻仰。”
君无泪浑身一个激灵,脸上有些局促,本能地想掩饰自己的情绪,佯装咳嗽了两声。
鳴玉不再看他,让雪琦传人将餐具撤下,复又开口:“听说你昨日支开了侍奉的人,悄悄的把铁蛋带出殿去了?”
“……哦,其实就是带它出去遛弯儿,我看它天天被好吃好喝的供在树上,不飞也不跑,不是打瞌睡就是打饱嗝,连翅膀都懒得扑腾两下,我担心怕它胖得站不住了,又像上次似的一头栽到地上把脑门砸一包,这才想着给它找点乐子解解闷,活动活动身子。”
“是吗?我怎么听说它回来以后不思吃喝,连平日里最爱吃的珍珠果子都提不起兴致,不仅毛色暗淡,连屁股上的翎羽都掉了不少,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来呢?”
鳴玉的指尖轻敲着桌面,面上依旧看不出来什么,可是语气越是平静,越让君无泪心里犯嘀咕,有些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若说,眼前的男子亲自下旨将自己昔日的情人千刀万剐,残忍无情,为何又会对旧情人饲养的一只雀鸟关怀有加,把它放在玉髓宮的后花园里,好吃好喝的供着?这事已经困扰了君无泪许久,百思不得其解。
铁蛋是花霏白生前最钟爱的宠兽,对它百般悉心照顾着,一只又蠢又呆的鹧鸪被养成了走两步就喘的富贵相,平日里它只与花霏白亲近,任何人都无法近身。
可是让君无泪费解的是,自从花霏白被处决后,这只畜生表现十分反常,居然对弑主的仇人亲昵依赖了起来,把旧主忘得一干二净!
君无泪看不得它奴颜媚主的糟践样,早就想将这只吃里扒外的叛徒拔毛剔骨,炖成一锅肉汤了。无奈平日里这个畜生被鳴玉看得紧,自己无计可施,昨天好容易寻了个机会把它带出殿去。因为还不到与鳴玉翻脸的时候,他才忍住没下狠手,只是让那小东西尝了点苦头罢了,没想到鳴玉这么快就得了消息。
“是它自己不小心落的水……”
“住嘴。”鳴玉凤眸一扬,面容肃穆:“君护法持宠而娇,从今日起一个月禁足白煦殿,不得擅自离开一步。”
言罢,鳴玉侧目,眼神转冷:“记住,永远不要对我说谎。”
他起身向外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留下一室的空寂。
作者有话要说:
哦~~请你们不要再纠结6年前什么的问题了,不是说好要一起往前看吗?扶额……
第15章 第十五章
午饭过后,被禁足的君无泪无聊极了,当第二次调侃完少年老成的大侍儿雪琦,第三次被桌角绊倒,第四次被茶杯烫到,第五次被自己咬了舌头,第六次被口水噎着,第七次被熏香迷了眼睛,第八次被尿憋急了,第九次打出韭菜味的饱嗝,第十次打哈欠时吞了飞虫,他的小宇宙终于爆发了,转身闪出门外!
白煦殿与鳴玉居住的玉髓宮相邻,原是新王君花霏白的寝宫,如今早已成为宫中禁地,君无泪没想到鳴玉居然会让自己住在这里,心里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
然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被人精心打理,显得生机盎然,郁郁葱葱,天上飞过一排红顶鹤翁,串成了人字形。林深不知处,走在弯弯曲曲的碎石道上,耳听流水潺潺,山泉叮咚,好一派仙乐神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