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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玉 番外篇完本——by柔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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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少主耗费了太多灵力,如今体内灵已见枯竭之势,加上长期忧思过重,导致逆血攻心才会昏倒。他的身体很虚弱,必须卧床静养,绝不可妄动灵力。”
将少年消瘦的手腕放进被子里盖好,老大夫重重叹息了一声,真是不易啊,十七岁还是一个需要呵护的年龄,却已经用他稚嫩的肩膀扛起了全族兴亡的重任,确实太难为这孩子了。
灵力过度透支,床上的少年脸色惨白,痉挛的手指几乎嵌进被子里,两道秀气的眉毛紧紧蹙着,看起来很难受。
涉及到妖王父子之间的私事,老大夫也不便过多置喙,起身出去写药方。
两人赶到的时候,馨芳正把大夫送出屋,遣人随他回去取药,一转身抬眼看见床上那人费力地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想要坐起,急忙冲了进去。
“小少爷,你怎么能起来呢?快快躺下。”馨芳连忙按住他的肩膀,眼里满是担忧。
“馨姨,我没事,不要声张,别叫父王知道了……”花念夙声音很轻,说道一半忽而一顿,眉头狠狠地一皱,像是隐忍着巨大的痛苦,喉头轻轻动了动后,接着说到:“就说我近日事多,过几日再去看他……”
馨芳不住摇着头,正待要劝,少年却轻轻推开她的手,靠坐在床边,吃力地扶着床头弯下腰,正要穿鞋下床。
“让人把今日的公文送到书房中,我随后就到,朝中还有事未了,我不能……唔,咳咳。”
花念夙觉得喉咙有点堵,便轻轻咳嗽了一下,不想一大口血立刻呛了出来,在自己与馨芳身上都溅了不少。
“小少爷!”馨芳顿时惊呼起来,声音都带着惊恐地颤抖。
花念夙松开捂嘴的手,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指缝间不断渗出的还带着自己体温的热血,一下一下滴在前襟上,缓缓的晕开……
“小凤凰,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男人低醇的声音骤然插入,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气,在花念夙耳边炸开。
花念夙茫然地抬起头,眼前一片花白,虚虚晃晃的分辨不出人影,耳朵嗡嗡作响,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疼痛,稍一动作,疼痛直往心里钻。
“这是怎么回事?”君无泪从进门后,一直脸色阴沉,紧皱着眉头。
“父王……我只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了,父王不必忧心。”少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想让他安心,全然不知自己的样子完全没有说服力。
“你不要说话了,快躺好。一会儿喝了药,什么都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君无泪接过馨芳递过来的热毛巾,一点点为他擦净了手掌和身上的血迹,一边回头低声吩咐她立刻去把大夫请回来。
君无泪握住他的手,轻拍他的手背:“好了好了,没事了。老小子今晚就在这里陪你,哪里也不去,你闭上眼睛先睡一会儿,药煎好了我再叫你起来喝。”
半个时辰后,药效过去了,花念夙无力地瘫软在床上,苍白的脸上布满豆大的汗珠,头发被汗水浸湿了,湿腻地贴覆在脸颊上,他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失去意识之前眼里模糊地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不觉有些安心,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屋内不时会响起小声的对话,脚步声,水声,等一些嘈杂的声,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从睡梦中清醒过。
不知过去了多久,花念夙再次睁开眼,只觉得眼前的景物轮廓依旧模糊,但光线很亮应该是白天,他微微眯着眼,努力适应着光线。
“小凤凰,你醒了,头还昏么?”一只大手落在额头上,温暖轻柔。
“不,父王,我……唔,已经好了。”
“说什么傻话,你还在发烧。”有人捧住了他的脸,以额抵额的方式测量他的体温。
“父王……?”他尝试着问着,试图要看清来人的脸,但只是转头的动作就让他脑中一片晕眩,有种想吐的感觉。
紫阳站在旁边,把从水盆中新绞干的湿巾递给老小子,忧心忡忡地望着床上的少年。
花念夙晕倒的那一天忽然呕血,夜里就发起了高烧,连续十多天了,一直昏迷,没有丝毫转醒的迹,病得浑浑噩噩的连药都灌不进去,要不是老小子抱着他,让大夫施针刺激他咽喉的吞咽,一次次把药送入几口,再用点穴的手法帮他止吐,众人根本无计可施。
床边柜子上放着一个瓷碗,碗中盛着黑糊糊的汤药,散发出苦涩的味道,已经不知道热了多少回,看不见多少热气。
“哥哥,你要坚持住,不要放弃,一定会好起来的。”紫阳扑到他床前,眼睛红的像兔子,拉住他的手,忍不住哽咽:“以后阳儿一定会听话,再也不淘气了,哥哥你要快点好起来。”
床上的少年虚弱地仰起头,明眸闪了闪,唇却干裂失色:“别……别担心。哥哥很快……就好了。”
他反握住紫阳的手,几乎使不上一点力,呼吸微弱,擦过紫阳的皮肤,若有若无。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而终究是力不从心,很快又疲惫地昏睡过去……
又一轮日出日落,夕阳西下。
“啪”的一声爆响,一个药碗摔在门板上,破碎瓷片和黑色药汤四下飞溅。
听完大夫悲观的病情诊断,男子的身形重重一震,仿佛遭受了极大的打击,随即屋内传来一片碎裂之声。
“胡说八道,什么叫药石无罔?你们全都是废物,滚!统统滚出去!”
他就像一头发疯的狮子,抱着自己孱弱得几乎没有呼吸的幼崽痛苦的咆哮着,拒绝任何人的靠近,馨芳与紫阳被迫退到了门外,不禁心下怆然。
是夜,君无泪一脸青色胡茬地坐在床边,凝视着臂弯中面色灰败的少年,神色怆然。短短二十多天,男人的眼角已浮出皱纹,眼眶都开始凹陷下去,人瘦了一大圈,双眼遍布了血丝。
看着花念夙毫无生气的样子,君无泪小心地将他收进怀里,少年纤细的身体仿若嵌入他身体里一般,用被子遮盖地严严实实。男子安静地坐在床边,用很温柔的声音轻声与他说话。
“小凤凰,你不要生老小子的气了,起来和我说说话好不好?你看,我再也不去偷猴儿酒了,上次偷的那些我都留着没舍得喝呢……还有,上次你不是想让我给你做只纸鸢吗,等你醒了,老小子给你做一只最大最漂亮的纸鸢,一定可以飞得很高很高的……”
君无泪抱着花念夙,像哄婴儿似的,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脸色苍白的少年没有任何回应,依然紧闭双眼,任由男人将他越抱越紧。
这一幕让馨芳忍不住垂泪,多少个夜晚妖王不眠不休,寸步不离地守在小少爷身边。
偶尔风大掀起竹帘的一角,她都能从屋外看到相同的情景,一双宽大的手掌握住少年的右手细腕,紧紧地,仿佛握住随时会遗失的宝贝,舐犊之情令每一个人心生震撼。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白雾,满眼是白雾皑皑。
花念夙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白雾迷蒙之中,耳边风声呼呼,带着刺骨的寒意吹透了身上的衣裳。
往前走,雾气渐渐变薄,露出一小片土地,脚下的土地干涸得裂开一道道深深的沟壑。他好奇地朝前走去,前方远远能看到一条波光粼粼的光带,靠近以后才知那竟是一条开阔的河道,浅滩上的泥土湿润了许多,零丁冒出了几朵火红的花朵。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行走在河滩上,足下沾满了黑黝黝的湿泥,走着走着,渐渐融进了一整片鲜红的花海中。花开荼蘼,绚烂而妖艳,从他脚下铺满了昏暗的大地,绵延至碧波的尽头。
不知何时已走到了河边,一座汉白玉砌成的石桥耸立在河面上,笼罩在一片薄雾中。心中莫名一动,他抬头眺望,忽然,一个梦中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目光便再难移开。
只见一人站在青石桥面,冲他盈盈一笑。
弯弯的小桥下,赤红妖娆的彼岸花遍布两岸,浓密的雾气下是那化也化不去的腥香,引渡人走向那片罪恶的彼岸。盛开在天地之间的曼珠沙华,被他的笑容衬得黯然失色,在他身后化作一帧黑白相间的水墨画长卷。
踏上五格台阶,花念夙仰起头来,眼睛红红的,有些哽咽:“爹、爹……?”
眼前的男子氤氲在水云之间,绽放于河川之上,一头银紫长发倾泻而下随风轻扬,眼角的细纹消失了,漂亮的桃花眼弯了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露出张扬又温柔的笑。
“夙儿,你来了?”男子的声音低柔悦耳,仿佛清风拂过少年的耳畔。
“爹爹,你可以开口说话了……?”花念夙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他曾无数次想象过爹爹的声音,必定是十分好听,然而当他真的听见时,心脏微微刺痛,眼圈一下就泛红了。
男子没有开口解释,面容温暖如昔,沉静的眼眸浸着一层笑意,花念夙能清晰地看到他眼眸中倒影的自己,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爹爹,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那人身姿挺秀,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潇洒恣意,一袭红衣迎风怒放,说不尽的万千风情,俱在他的盈盈目光中,融化为阳春三月中的一湖碧波春水,在少年的心头轻轻掠过。
花念夙惊讶地望着他,仿佛,先前的伤害和疼痛,都不曾发生一般。一瞬间,有些恍惚,好似看到了多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翩翩少年,那时候他还不曾遭受病魔的折磨,美得夺人心魄。
“过来,让爹爹好好看看你。”男子朝他张开手臂,笑得疏朗惬意。
花念夙快步上前,站在他面前,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
花霏白抬手轻抚少年的脸庞,波光在他的乌眸里闪烁,一瞬间那光亮像是浮动的水滴,明明是笑着的,少年仿佛觉得,他哭了。
“你和爹爹想的一样,长得很好。”他捧着少年的脸颊,亲昵的亲了亲,唇角上翘带着难掩地骄傲:“我就知道,我儿一定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孩子。”
“爹爹……”花念夙不好意思起来,脸上发烫,却还是忍不住细细打量他。爹爹的脸上透出一层薄薄的红晕,一副生气盎然的样子,实在是好看极了。
忽而想起一事,花念夙疑惑道:“爹爹,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应该还在万妖城的玉髓宫中……”
花霏白轻轻叹了口气,眸色温柔:“夙儿,是你一直追着我到这来的。这要问问你自己,为何会这样执着,不愿放下?”
花念夙不解皱眉:“执着什么?爹爹我不明白。”
花霏白揉了揉他的头,揽着他的肩膀将他带入怀中。花念夙靠在爹爹胸口,与他紧紧贴在一起,这时才发现桥上不止他们父子二人,眼前影影绰绰似有无数人影川流不息,却都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仿佛只是一个个黑白的影子,不时与他俩擦肩而过。
桥面上水汽蒸腾,寒风凛冽,他被爹爹双臂环抱着,反而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安心无比,好奇地打量着那些看不清样子的人影,看着一会儿不知为何心中感到难过,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掌心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他低下头,摊开右手,发现掌心中躺着自己那只小小的木鸟,翅膀却折了一根,刚才的刺痛感正是来自于掌心那一道断木刮出的红痕。
“爹爹,这只小木鸟不是在你手上吗?”他诧异地抬头。
“夙儿,爹爹老了……”花霏白淡淡微笑,另一只手与他十指紧扣:“用不着这只小木鸟,爹爹把它还给你,拿好了,仔细别弄丢了。”
“好了,快回去吧,此地不能久留,会损你阳元的。”他催促道,眼中带着不舍。
“爹爹,我不走,我陪着你。”少年不由心慌起来,狠狠抱住爹爹的腰,不肯松手。
“说什么21 傻话?”花霏白不悦蹙眉,拉下他的手臂,退后一步:“休得胡闹,记得爹爹和你说的什么话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那你也就不活了。”花念夙痴痴地看着他,喃喃地说完了下半句。
“对,乖乖听话。”花霏白语气柔和下来,目光将他温柔地包裹起来,好像是无声的安慰。
“爹爹,那我们一起走,你跟我回去好吗?”他恳求地看着他,有些哽咽。
“不,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一个人,我答应了他,要等他来找我的。”
花霏白摇了摇头,像是想起什么人,面容一瞬间变得年轻鲜活,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仿若飞扬的蝶翼,轻颤的睫毛下好似笼了一层寒烟翠色,脸上露出一丝捉黠的笑意。
“如果那人不来呢……?”花念夙脱口而出,眼中蓄满了泪水。
花霏白转过身不再看他,好看的桃花眼里倒映着忘川河水粼粼的波光,怒红的衣袍在风中流云般翻滚。
他的背脊挺直,好像冬日里的白杨树一样挺秀,蕴含着超越一切的坚韧力量,用那样淡然的姿态,承受着一份遥遥无期的等待。
“会来的。”他潋滟的双眼弯起来,嘴角噙着笑,“无论多久,我都等他。”
素锦流年,铅华尽洗,痴不悔。
三千青丝,暮成霜雪,侯君归。
“你走吧,木鸟会给你引路,记住不要回头。”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在花念夙的脑海中久久回荡。
感觉掌心灼热,少年低下头,只见从右手指缝间散发出来丝丝金光,那一只小小木鸟化作一只金色的雏凤从他掌心中飞出,划破了眼前重重迷雾,带着他急速向下坠去……
“不要!……爹爹!”
花念夙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一人紧紧抱在怀里,面颊上微微刺疼,却是被男子脸上冒出来的胡茬所刮的。
摊开手,举在眼前,满满的阳光便从张开的指缝间流出,暖暖的,明亮的颜色,就像昨晚自己手里的那只木鸟发出金灿灿的光,然而手中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
伸手抹了一下冰凉的脸颊,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日上三竿的时候,君无泪从沉睡中醒来,身边的床单已经凉透,失去了少年温暖的热度。他怔怔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霍然惊醒,惊惧无比地瞪大了眼睛,多日未眠的眼里,此刻布满鲜红血丝。
他面色铁青,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直往外冲。
这时,屏风后面显出一个人影,他抬头望去,身躯陡然一震,停住了脚步,原本古井无波般的心境,突然似被投入了一枚石子,漾起层层涟漪来。
穿著雪白长衫的少年秀丽如竹,闻声回眸一笑,尖尖的下巴微扬,露出两个浅浅的笑涡,澄净的双眸明艳动人,映出他清澈的倒影。
“霏儿……”
君无泪看着少年明艳笑靥,目光不由一呆,情不自禁地走到他面前,颤抖着伸出了手。
少年脸色十分苍白,显然是大病初愈的样子,但抬眸时眉眼间顾盼生辉,白净的眉间一枚桃红的朱砂,更衬得他仿若入画般清丽出尘,从他目光中传来的温柔与坚毅在一刹那间让君无泪完全失神了,与记忆中的模样如出一辙,真的像极了那人!
“你来了……”他觉得胸中情潮激涌,哽在喉中,只挤得出那苍白无力的三个字。
君无泪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人带入怀中,手指拂过他的眉毛,触碰到他的眼睛,指尖不住微微战栗。那一双星辰般闪烁的黑眸,微微弯着,带着他记忆里熟悉的温柔目光,关切地望向自己……
“霏儿,我太笨了,竟然把你给弄丢了……你终于肯原谅我了,回来见了我吗?”君无泪哽咽了,泪水划过高高的颧骨,无数画面在他脑中回闪,那些甜蜜的,痛苦的……
左手五指穿过他细密柔软的发丝,大拇指轻轻摩挲过他的脸颊,君无泪抵着他的鼻梁,轻轻厮磨着,闭上眼,难以自持地深吸一口气,缓缓凑近他的唇……
“父王……”
少年的一声轻语,让君无泪倏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松开手,向后退开了一步,眼中所有的深情一瞬间崩塌了,像寂灭的焰火,化成了一片灰烬。
他蓦然转身,踉跄地往回走了几步,好似要逃离他的目光。
花念夙站在屏风外,沉默地望着屋内背对着他,久久一语未发的男人,剩下的只有心疼。
一直以来,父王与爹爹都会不自觉的通过自己,不停地思念对方。
刚才那一刻,他能够感受到父王身上那种强烈至极的孤独,以及浓烈厚重如岩浆般喷薄的情感。那是把他当做了爹爹,他等待了十七年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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